摘要：陈樉的绘画无论是“玫瑰系列”和“毛衣系列”，都围绕女性情感、生活展开。她用贴近真实的具象语言，深入精微细节，但不为精细的技巧而精细，而是不断地贴近、再贴近正在或已经成为过去的那些时光里，无法捕捉的情绪和温度。虽然在越来越商业化的消费时代，毛衣此类织物已经不再承

作者｜裴刚 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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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樉的绘画无论是“玫瑰系列”和“毛衣系列”，都围绕女性情感、生活展开。她用贴近真实的具象语言，深入精微细节，但不为精细的技巧而精细，而是不断地贴近、再贴近正在或已经成为过去的那些时光里，无法捕捉的情绪和温度。虽然在越来越商业化的消费时代，毛衣此类织物已经不再承载群体记忆和情感温度。但陈樉以油画笔触模拟针织行为，承袭祖母辈“边聊天边编织”的身体记忆，将家务劳动重构为艺术生产的视觉印痕。

“我专注于毛衣细小的结构，抛开光影、色彩、冷暖变化，以简单的方式通过累计，复刻出毛衣的形象。人的情感总是错综复杂、具有多面性，在我看来就像是编织物，有纠结、复杂的地方，同时也承载着爱与温情的传递。”她最初是下意识地无意义、无目的地画毛衣，而随着十余年时间持续的延展，“画毛衣”的行为已经与她的一部分生命相融合。把“毛衣”的象征意义从日常生活中提取出来，作为她艺术表达的载体。

陈樉的“毛衣”是有型的，却又是空心化的，被包裹着的身体，从毛衣中抽离出来，成为无法确认的个体，融入织物的每根纤维中，形成时代和女性群体生命状态的画像。让身体隐退为负空间，对“空心化毛衣”的塑造实为双重祛魅：既剥除物品的实用幻象，又消解女性作为“被观看物”的宿命。

艺术家 陈樉

从日常织物到存在隐喻

陈樉的“毛衣系列”在静默中扯动痛觉。那些缠绕的毛线、交错的针脚，在画布上被解构为德勒兹式的“褶皱”——既是记忆的拓扑学载体，亦是女性生命经验的微观宇宙。正像优艺美术馆刚结束的“一切从暖心开始——陈樉个展”暗含反讽：在当代生活的冰冷秩序中，“暖”早已成为稀缺品，而陈樉以十年坚持的绘画行动，将毛衣重塑为对抗异化的精神力量。

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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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创作方法摒弃强烈光影带来的刺激，用朴素的“日记”方式书写累积复现的毛衣结构。带有“反绘画性”的克制，恰如海德格尔对梵高《农鞋》的解读——“物的可靠性”在实用功能消逝后反而澄明。当画中毛衣逐渐空心化，被包裹的身体化作纤维间的负空间，引申出另一层的双重祛魅：既剥离了毛衣作为消费符号的伪饰，又消解了女性被凝视的客体地位。那些没有面孔的毛衣，最终升腾为露西·伊利格瑞笔下的“非一之性”——在织物的经纬里，女性主体性得以自由呼吸。

陈樉的“毛衣系列”构成了一部沉默的“物之书”。当全球化生产体系将手编毛衣贬抑为过时的“弃置物”，她以画笔实施的“显微术”，使织物成为对消费逻辑的爆破——每一根毛线的复现，在织物经纬间开凿出抵抗符号异化的甬道。

毛衣系列 布面油画 120x120cm 2022

毛衣系列 布面油画 150x220cm 2017

毛衣系列-帽子 布面油画 120x120cm 2014

在重复累积中自我疗愈

绘画行动的过程，让每个局部都重复、累积出时间的长度和心力的份量。“过去女性把手工织毛衣做为打发时间、填补生活空白、传递爱的工具，她们一有空就拿起手头的活儿，开始编织，无需动脑筋，可以一边聊天，甚至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编织。我把这种方式用在我的绘画中，作为一个女性，我需要承担家务、照顾老人、抚养子女、还有一份属于我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想有自己的事业。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我把这些零散的时间累计起来，用画笔画毛衣，每天累计一点，经过半年、三年、五年、十年的累积所呈现的状态，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陈樉在“画毛衣”的过程中成就了自我修炼，完成自身主体的自由和确认。

“我强调现代人的生活中，被物所累。尤其是女性在社会中的物化和异化，被消费和被凝视。”同样作为职业女性，陈樉也常常要面对来自生活和工作的压力，“画毛衣”是写日记，是自我的疗愈，也是对现实的个人化言说、介入、观察和表现。

陈樉的绘画过程就像“每天累计一点”的零碎时间拼贴。当传统女性“边看电视边编织”的消遣被转化为艺术生产，家务劳动与创作行为的边界开始崩解——这令人想起1970年代女性主义艺术中朱迪·芝加哥的《晚宴》，但陈樉的策略更隐秘：她不是以宣言式装置争夺话语权，而是用画笔实施温柔的“日常政变”。

十年间，画面叙事性的消褪恰恰彰显了主体性的强化。早期作品中残留的人物局部，在近期创作中彻底隐退为纯然织物。这种“去身体化”并非逃避，而是将身体经验熔铸为更本质的生命痕迹：那些毛线翘起的纤维、纠缠的线头、层叠的褶皱，实则是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的视觉转译——当观者的目光在《毛衣系列》的绒线肌理上逡巡，触觉记忆被唤醒，手指无意识模拟编织动作，完成了一次跨时空的集体无意识共谋。

陈樉称画毛衣即写日记，也是她的艺术方法论：创作是创伤的编织术。那些无限贴近的纤维特写，实为拉康“实在界”的视觉显影——磨损处是未愈合的伤口，毛球是情绪增生的结节，褪色区是记忆的光斑。她以丙烯复现这些“症状”，近乎一种自我精神分析的“话疗”。

毛衣系列 -手套 布面油画 120x120cm 2016

毛衣系列-绿 布面油画 80x80cm 2019

毛衣系列-蓝 布面油画 80x80cm 2019

隐退的毛衣叙事

在十年的绘画行动中，“毛衣系列”也在渐渐地变化，从有局部的人物形象到逐渐褪去的叙事性，越来越简练到近期的作品完全看不到毛衣的形象，而凸显出编织的肌理和更贴近局部，贴近编织的结构，贴近编织形成的纠缠、褶皱、穿插......甚至是每根毛线上翘起的纤维，会引发的触觉和视觉张力。

“毛衣系列”作品中那些无限贴近的局部，构成拉康镜像理论的反向实践。陈樉拒绝让观众在画中寻找完整自我，反而用显微视角逼迫我们直面存在的断裂：毛衣领口的磨损、袖口的起球、腋下的松垮，皆如精神分析中的“症状”，泄露着未被言说的生命创伤。而她以丙烯复刻这些“伤口”的过程，恰似克里斯蒂娃所说的“符号态”实践——在理性语言失效处，用物质材料重建意义秩序。

这种治愈性在“玫瑰系列”中达到极致。当玫瑰花瓣与“毛衣系列”的毛线纤维相互比较、转换，弗洛伊德的“置换机制”获得当代诠释：消费社会对女性身体的物化(如“鲜花易逝”的隐喻)，被编织进永恒的手工时间性中。陈樉以惊人的耐心将毛线纹理、结构、纤维尽显，用艺术重构被异化的生命体验——是她柔软抵抗的精神图腾。

当社交媒体用高清影像劫持眼球，陈樉作品中那些“被遮蔽的面孔”将叙事权交还给织物本身。这种选择与阿甘本的“裸命”概念形成互文：那些空心毛衣如同悬置的生命容器，既是对规训社会中“可弃置生命”的警示，又是对生命本真状态的召唤。

在近期作品中，逐渐抽象化的趋势，极富质感的毛线的纤维，累积形成触觉的引力场。此时观众不再是观看主体，而被卷入织物矩阵的粒子——我们与画布的关系，恰如当代人与生存困境的关系：在资本的巨网中，每个人都既是编织者又是被缚者。陈樉以她的温柔提供解决方案：当手指抚过画面中凸起的颜料肌理，质朴的手工记忆被激活，重获对抗异化的内在能量。

毛衣系列 布面丙烯 120*120cm 2022

毛衣系列 布面油画 80x80cm 2019

毛衣系列-蓝 布面丙烯 50x50cm 2022

毛衣系列-紫 布面丙烯 50*50cm 2023

结语：陈樉十年“画毛衣”的“织造工程”，她的绘画方式不仅在于不断重复、沉淀的时间记忆。而“一切从暖心开始”的悖论在于：真正的暖，诞生于内心的感知与现实之间摩擦的痛感中。在VR技术模拟触觉，AI生成针织图案，快速地工业化生产、消费的时代，她用最手工绘画的累积方式，以颜料堆积的毛线褶皱，记录着当下，又预演着未来的可能。

来源：雅昌艺术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