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衣柜最底层的樟木箱子“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樟脑丸的苦香“呼”地涌出来。我蹲在地上扒拉冬天的厚袜子,指尖突然触到团软乎乎的毛线——是件枣红色毛衣,袖口磨得发亮,前襟还洇着块淡褐色茶渍。
衣柜最底层的樟木箱子“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樟脑丸的苦香“呼”地涌出来。我蹲在地上扒拉冬天的厚袜子,指尖突然触到团软乎乎的毛线——是件枣红色毛衣,袖口磨得发亮,前襟还洇着块淡褐色茶渍。
“妈!这谁的旧衣裳?”我举着毛衣冲厨房喊。
油锅里滋啦炸着土豆丝,系蓝布围裙的周淑兰探出头,围裙角沾着星星点点的土豆碎:“你姥姥的,去年冬天她嫌沉,非让我改小了给你穿。快试试,软和着呢。”
套上才发现,这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的,倒比商场买的更贴肉,袖长刚巧过手腕。镜子里映出妈妈擦着手上前的身影,她盯着前襟的茶渍笑:“你姥姥手抖那会儿织的,说外孙女冬天怕冷,非得织厚点。她总念叨,外孙女的毛衣得比外孙的多绕十圈呢。”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陪姥姥复查的场景。医院走廊里,姥姥攥着妈妈的手絮叨:“淑兰啊,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走了,你可别总吃泡面。”妈妈拍着她手背嗔怪:“说什么丧气话,您肯定能活过一百岁。”那时我站在旁边,看她们像两棵根系交缠的老树,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岁月磨出来的温软。
可我和妈妈的关系,总像隔了层毛玻璃。上个月加班到十点,她打电话催我回家吃饭,我随口说“点外卖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应:“行,那你路上小心。”挂了电话我有点后悔,结果第二天她又跟没事人似的,把热好的小米粥悄悄放在我工位上。
“小满,把阳台那盆绿萝搬进来。”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抱着花盆转身时,瞥见她卧室抽屉没关严,半本蓝皮日记本露在外头。
鬼使神差地,我抽了出来。扉页上是妈妈年轻时的字迹,钢笔字带点孩子气的歪扭:“周淑兰 1998年春”。
翻到1998年3月15日那页,墨迹因年月晕成浅蓝:“妈又咳血了,医生说肺癌晚期。她攥着我的手说‘淑兰,别治了,把钱留给你结婚’。我背过身抹眼泪,她不知道我刚把结婚戒指卖了——那是建军送的,他说等攒够钱就去扯证。”
王建军是我爸,在我五岁时因车祸去世。那时妈妈才25岁,抱着我在医院走廊哭到喘不上气,后来咬着牙把我拉扯大。
再往后翻,1998年5月20日的字迹更潦草:“妈今天非要给我织毛衣,说怕我冬天冷。她手抖得厉害,织两针就得歇半天。我抢过毛线团说‘妈您歇着,我来’,她急得直掉泪:‘这是我给你织的,针脚得匀,不然不暖和……’”
我猛地抬头——衣柜里那件枣红色毛衣,原来姥姥是给妈妈织的!妈妈怕姥姥觉得自己没用,才骗她说“改小了给小满穿”,把姥姥的心意先穿在自己身上,又穿到了我身上。
“看什么呢?”妈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我手一抖,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你姥姥走前三天,还念叨着要给你织围巾。她说外孙女冬天骑电动车冷,得织厚点的。”
我喉咙发紧:“妈,你怎么不早说?”
她笑出眼角的细纹:“说啥呀?你姥姥疼我,我疼你姥姥,这不就挺好?你小时候我总忙着上班,没陪你玩过家家,没给你扎过公主头,你怪我不?”
我哪能怪她?小学家长会,别的妈妈涂脂抹粉,只有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初中住校,她每周送一次饭,饭盒里永远是炖得烂乎的红烧肉,自己却啃凉馒头;大学报到那天,她站在火车站台抹眼泪,说“小满,要是在外面受委屈,就回家”。
“妈,”我吸了吸鼻子,“你和姥姥是不是比和我亲?”
她愣了愣,伸手帮我理了理毛衣领口:“你姥姥是我亲妈,我打小在她怀里长大。我小时候尿湿了尿布,是她给换的;我馋鸡蛋了,是她偷偷煮了塞我手里;我发烧烧得说胡话,是她整宿守着给我擦手心脚心……可你不一样啊,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你第一次喊‘妈妈’时,我抱着你在屋里转了十圈,转得头都晕了。”
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布包,打开是枚金戒指,样式老得能看出年代:“这是你姥姥的压箱底,说等我嫁人的时候戴。后来我卖了给你姥姥治病,去年她临终前,又把戒指塞我手里,说‘淑兰,给小满买条项链,她小时候总盯着商场橱窗看’。”
我突然想起初中那年,路过周大福橱窗,我盯着条细银链看了十分钟。妈妈当时说“等发奖金给你买”,后来再没提过。原来她把姥姥的戒指卖了给姥姥治病,姥姥走后又把戒指赎回来,想给我买项链。
“妈,”我攥紧她的手,“你和姥姥的亲,是因为她陪你长大;我和你的亲,是因为你陪我长大。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用力点头,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红枣:“对,咱们娘俩儿的亲,是两辈人凑一块儿熬出来的。”
那晚我翻出姥姥的老照片。照片里她抱着一岁的我,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妈妈蹲在旁边,手里攥着半块水果糖,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
现在我懂了,有些爱像陈年老茶,得慢慢沏、细细品,才能尝出最浓的滋味。你说,这血脉里的亲,到底是天生的缘分,还是日子里熬出来的情分?
来源:情感大师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