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只是近来怪事频发——守泉人老陆发现,每日寅时泉眼必涌出半炷香的黑砂,砂粒沉入泉底便化作金屑,可饮下黑砂者,不出三日必呕出成块黄金,七窍流血而亡。
青岩镇往北三十里,有座荒山唤作黑砂岭。
岭间终年雾气缭绕,山脚下却有一眼清泉,名曰“白露泉”。
这泉眼自开山便有,水质清冽甘甜,方圆百里乡民皆赖此泉活命。
只是近来怪事频发——守泉人老陆发现,每日寅时泉眼必涌出半炷香的黑砂,砂粒沉入泉底便化作金屑,可饮下黑砂者,不出三日必呕出成块黄金,七窍流血而亡。
老陆蹲在泉眼旁,粗糙的手指捻起几粒黑砂。
砂砾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像极了去年冬至夜,他撞见的那具浮尸眼珠的颜色。
那夜他照例来取水,忽见泉面浮着件朱红嫁衣,待用竹竿挑起,嫁衣下竟裹着具女尸,面皮肿胀如发酵的面团,眼窝里却嵌着两粒黑曜石般的珠子。
自那日后,泉眼便开始涌黑砂。
“陆爷,又发怔呢?”
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老陆回头,见是镇上棺材铺的幺女阿沅。
这姑娘生得眉眼灵动,偏爱穿鸦青短打,腰间总悬着串铜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她蹲下身,掬了捧泉水泼在脸上:“要我说,这泉眼八成是让山神爷厌弃了,您老不如趁早……”
话音未落,泉眼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老陆猛地将阿沅扑倒在地,黑砂如墨汁般喷涌而出,溅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待砂雾散尽,阿沅鬓角竟沾了粒金砂,正缓缓往她耳后滑去。
“别动!”老陆攥住她手腕,指尖触到她腕间滑腻的鳞片。
阿沅脸色骤变,袖中铜铃无风自动,却见老陆已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龟甲,将金砂按在甲面裂纹处。
龟甲顿时泛起红光,映出阿沅脖颈处蜿蜒的暗纹——竟是条盘踞的蛟龙。
“果然是你。”老陆长叹一声,松开钳制的手。
三年前他奉师命守泉,师父临终前塞给他这枚镇魂龟甲,说若见泉眼生变,必是黑蛟作祟。
只是他万没想到,这蛟龙竟化作人形,在镇上住了整两年。
阿沅突然咯咯笑起来,指尖在龟甲上轻轻一划,红光顿时熄灭:“老东西没告诉你?
这龟甲须得守泉人心头血才能催动。”她话音未落,山道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围上来,为首的里正举着鎏金罗盘,指针正正指向阿沅心口。
“妖孽!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里正厉喝一声,火把齐齐掷向泉眼。
老陆大惊,扑身挡在阿沅身前,后背顿时被火星燎出数道血痕。
阿沅却将他拽到身后,反手甩出腰间铜铃。
铃声过处,火把尽数熄灭,村民们突然齐声惨叫,只见他们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转眼便化作具具干尸。
“你……”老陆看着满地骸骨,喉头发紧。
阿沅却盯着泉眼冷笑:“他们早不是活人了。
自打黑砂现世,每日寅时便有村民来饮砂水,饮过三次便成了行尸走肉。”她忽然呕出口黑血,血珠落地竟凝成金豆,“看见了吗?
我们都在给山神献祭呢。”
话音未落,整座黑砂岭突然剧烈震颤。
泉眼深处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阿沅脸色骤变:“快走!
山神要醒了!”她拽着老陆往山腰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无数黑砂从地底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草木皆成焦炭。
二人逃至半山腰的破庙时,阿沅已现出半截蛟尾。
她倚着斑驳的金刚像喘息,从颈间扯下个青玉瓶:“拿着这个,去镇外乱葬岗找……找穿红嫁衣的女尸……她才是真正的守泉人……”
老陆刚要接玉瓶,庙门突然被狂风卷碎。
漫天黑砂中,走出个三丈高的金甲神人,手持雷楔,面如重枣:“孽畜!
盗取地脉金精,还敢勾结凡人!”说罢雷楔当头劈下,阿沅猛地推开老陆,蛟尾扫向神人腰腹。
金铁交鸣声中,蛟鳞纷飞如雨,阿沅却趁机将玉瓶塞进老陆怀里:“记住,白露泉本该是活泉……”
老陆被气浪掀翻在供桌下,再抬头时,只见阿沅已被雷楔钉在金刚像上。
神人抬手要取她内丹,老陆突然暴起,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砸向神人后脑。
香灰扑簌簌落下,神人动作竟有一瞬凝滞。
阿沅趁机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罩住雷楔,蛟尾卷着老陆破窗而出。
残卷记载,白露泉本连通地脉龙宫,因有黑蛟盘踞才化作死水。
三百年前,有茅山道士以自身为祭,将黑蛟封入泉眼,以龟甲镇之。
只是每逢甲子轮回,封印松动,须得守泉人饮下黑砂,以心头血重铸封印。
老陆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疯话:“泉眼……是活的……”他踉跄着奔回泉边,见金池中央浮着具白骨,指骨间还缠着半截红绸。
这正是去年冬至夜的女尸!
老陆咬破指尖,将血滴入龟甲裂纹。
刹那间,整座黑砂岭地动山摇,白露泉发出龙吟般的清啸,喷涌而出的不再是黑砂,而是澄澈的甘泉。
晨光刺破雾霭时,老陆跪在泉边呕出大口黑血。
血中混着细碎金砂,落地便化作游鱼跃入泉中。
他望着泉水里自己的倒影——白发尽数转黑,眼角皱纹却如刀刻般深刻。
远处传来鸡鸣,他听见镇民们惊喜的呼喊:“水变清了!
黑砂不见了!”
三日后,有人在乱葬岗发现具蛟龙骸骨,额间嵌着半枚龟甲。
而老陆的茅草屋里,多了个总在寅时来讨水喝的青衣女子。
她饮过泉水便化作白雾消散,唯有颈间青玉瓶里,永远盛着半瓶会发光的黑砂。
青衣女子第七次来讨水时,老陆正将新采的艾草铺在竹匾里。
晨露顺着艾叶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像极了那日蛟龙骸骨额间的龟甲纹路。
女子伸手要接陶碗,指尖却穿透碗沿,化作一缕青烟盘旋在泉眼上方。
“道长当真要坐视不管?”烟气凝成女子面容,眉心朱砂痣红得似要滴血。
老陆将竹匾翻面,背对泉眼道:“三百年前我茅山祖师以命镇泉,如今你借尸还魂,倒来问老朽管不管?”
老陆手中艾草尽数化作齑粉。
他认得这笑声——正是当年在鬼市与他竞拍残卷的“玄冥君”。
那夜残卷现世时,卷中突然涌出黑水,若非他以龟甲抵挡,早被蚀成白骨。
此刻轿中人掀帘而出,却是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只是脖颈处生着七枚猩红鳞片,排列如北斗。
“原来是你。”老陆瞳孔骤缩。
三年前他追踪黑砂异动至酆都,曾在鬼市见过这少年。
当时少年捧着只琉璃盏,盏中盛着半盏会蠕动的黑水,正是白露泉喷涌的黑砂本源。
玄冥君赤足踏过满地艾草,足印所过之处,草叶瞬间枯黄:“陆先生可知,这白露泉本是禹王治水时留下的地脉龙眼?
三百年前令师祖封印的,哪是什么黑蛟,分明是禹王镇压的九幽浊气。”他指尖轻点,泉眼突然翻涌起墨色浪涛,浪尖竟浮着具青铜棺椁,“那蛟龙不过是个守棺的,如今浊气将溢,先生当真要学你师父,再填一条性命进去?”
老陆袖中龟甲突然发烫。
他想起昨夜梦中场景:阿沅浑身浴血站在青铜棺前,棺中伸出无数黑雾凝成的触手,将她拖入棺中。
此刻泉眼异动,分明是浊气冲破了残存封印。
“你要如何?”老陆按住狂跳的龟甲。
玄冥君指尖挑起一缕黑砂,砂砾在他掌心凝成微型山川:“本座要借你心头血重开禹王锁龙阵。
待阵成之日,这九州龙脉皆归我玄冥教所有。”他突然欺身向前,七枚鳞片同时亮起,“或者,现在就让这镇上三万生灵,替你尝尝浊气蚀骨的滋味。”
老陆猛然后退,后背撞上供桌。
桌上摆着阿沅留下的青玉瓶,瓶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他认得这是禹王亲创的“云篆”,当年祖师爷正是凭此文镇压浊气。
只是瓶中黑砂突然沸腾,化作无数黑色锁链缠向玄冥君。
“找死!”玄冥君甩袖震碎锁链,脖颈鳞片却突然脱落一片。
他惨叫着倒退数步,被黑砂灼伤的伤口涌出黑血,落地便化作毒蝎。
老陆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龟甲上。
龟甲裂纹中迸发出刺目金光,照得玄冥君的力士们哀嚎着化作飞灰。
相柳虚影张口喷出毒雾,老陆只觉五脏六腑如焚。
他强撑着摸向腰间酒葫芦——这是祖师爷留下的最后保命手段。
葫芦塞刚启,却见青衣女子突然现身,将整瓶黑砂灌入口中。
她本就虚幻的身形骤然凝实,眉心朱砂痣化作第三只眼,射出清光直刺相柳眉心。
“以魂饲阵,你疯了!”玄冥君惊怒交加。
老陆这才看清,女子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绽开朵金莲。
这是佛门“步步生莲”的神通,可她分明是道门水灵所化!
相柳虚影被清光刺中,发出非人的嘶吼,六条手臂同时抓向女子。
老陆再顾不得许多,将龟甲按在心口。
剧痛如万箭穿心,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师父临终前将龟甲塞进他手里时,指甲缝里还沾着黑砂;阿沅化作白雾消散前,眼底藏着未说尽的牵挂;还有那夜在鬼市,残卷上的黑水突然幻化成张人脸,正是相柳的模样!
“原来如此!”老陆突然大笑,鲜血顺着嘴角滴在龟甲上。
龟甲裂纹瞬间蔓延全身,将他化作一具金光流转的陶俑。
这是茅山禁术“身化禹鼎”,需以肉身为器,精血为引,方可重铸锁龙阵。
青衣女子突然飞到陶俑头顶,双手结出莲花印。
她每结一个手印,陶俑便多一道裂痕。
当第九百九十九道手印完成时,陶俑轰然炸裂,老陆的魂魄化作漫天星斗。
星斗坠入泉眼,与黑砂、金砂纠缠成巨大的漩涡。
漩涡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比那日玄冥君召出的更加震耳欲聋。
“不——”玄冥君被锁链缠住脚踝,七枚鳞片接连脱落。
他终于露出真容——竟是具白骨骷髅,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老陆的魂魄此时凝成虚影,手持半截龟甲笑道:“玄冥君可知,这锁龙阵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他话音未落,漩涡中浮出九根青铜巨柱。
柱身刻满云篆,正是禹王当年治水时所铸的定海神针。
玄冥君突然发出凄厉惨叫,他的白骨身躯正被巨柱吸去,每根骨头上都浮现出细小的云篆。
老陆的魂魄渐渐透明,却对女子说道:“该你了。”
女子第三只眼中突然射出清光,将相柳虚影逼回青铜棺椁。
她转身对老陆盈盈下拜,眉心朱砂痣化作一滴精血:“三百年前我本该随禹王镇压浊气,是先生祖师以龟甲偷天换日,留我一缕残魂。
今日便让我物归原主吧。”
精血没入老陆魂魄的刹那,他终于明白所有真相。
当年禹王镇压相柳时,曾抽出一缕水灵化作守泉人。
这水灵便是眼前女子,而阿沅不过是她分化出的分身。
祖师爷当年发现浊气将溢,便以龟甲将水灵本体封入残卷,又让阿沅化作人形守护白露泉。
“原来我们都在局中。”老陆长叹一声,魂魄化作金光没入青铜巨柱。
九根神柱同时亮起,将相柳虚影重新压回棺椁。
玄冥君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白骨化作齑粉,随风散入云霄。
女子站在重归平静的泉眼旁,忽然抬手接住一滴飘落的雨水。
这雨来得蹊跷,分明是晴天却带着咸涩。
她望着水中倒影,发现眉心朱砂痣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片龙鳞形状的金纹。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转身见是镇上的孩童提着木桶来打水,孩童见她容貌绝美,竟看得痴了。
女子笑着递过陶碗,指尖在碗沿轻轻一抹。
孩童饮过泉水后,忽然指着天空喊道:“姐姐快看!
彩虹在泉眼里呢!”
女子望向泉眼,果然见七色光华在水中流转。
她知道这是锁龙阵成的征兆——从此白露泉不再是死水,而是会随着九州龙脉呼吸的活泉。
只是这代价……她抚上心口,那里本该有颗跳动的心脏,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冰凉。
三日后,有樵夫在山崖发现具青衣女尸。
尸身不腐不僵,眉心嵌着片金鳞,腰间铜铃里装着半粒黑砂。
当夜有村民梦见白衣仙人,说白露泉已通龙宫,饮过泉水的孩童将来都能成为治水贤才。
而老陆的茅草屋里,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青玉瓶,瓶中黑砂与金砂交融,隐隐现出云篆纹路。
而此时在酆都鬼市深处,玄冥君的白骨扇正静静躺在拍卖台上。
扇骨上刻着细小的云篆,每当月圆之夜,便会渗出黑水凝成相柳虚影。
只是这次,虚影刚现形就被道金光击散——那金光来自个卖糖画的老人,他推车上的糖人造型,分明是九根青铜巨柱。
我蹲在鬼市青石板缝里捡糖渣时,又听见那声铜铃响。
子时的雾气正从阴沟里往外爬,裹着腐土和纸钱灰的味道。
那铃铛声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叮——当——,每响一下,我后颈就泛起层鸡皮疙瘩。
这声音我太熟了,三年前在黑砂岭,那个总穿青衣的女人腰间就挂着这样的铜铃。
“小瘸子,发什么愣?”老疤头从身后踹了我一脚。
他左脸横着道蜈蚣疤,是鬼市里专收尸油的混混。
我慌忙把糖渣塞进嘴里,甜腥味在舌根炸开的瞬间,铜铃声停了。
抬头就看见个卖糖画的摊子。
推车老头佝偻着背,糖稀在铜勺里拉出金线,转眼勾出个九柱连环的图案。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这分明是白露泉底青铜巨柱的形状。
老头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盯着我左腿:“娃娃,腿瘸是天罚,还是人祸?”
糖稀啪嗒滴在青石板上,腾起股青烟。
老疤头突然惨叫起来,他抓着油纸包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纸包里装的是他今早从义庄偷来的陪葬金钗,此刻钗头凤凰的眼珠变成了活物,在烂肉里骨碌碌转动。
“快跑!”我拖着瘸腿往暗巷钻,身后传来老疤头喉咙里咯咯的响动。
拐过第七个弯时,铜铃声又响了。
这次离得极近,震得我左耳耳膜生疼。
青衣女人凭空出现在巷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正正投在我脚边。
“你果然还在。”她指尖挑着半截铜铃,铃舌是截人的指骨。
我这才看清她腰间铜铃足有七枚,组成北斗形状。
三年前她消散时,我分明听见龟甲裂开的脆响,此刻她眉心却嵌着片龙鳞金纹,比从前更艳三分。
女人突然伸手扣住我天灵盖,冰凉指尖刺进头皮的刹那,无数画面涌进脑海:七岁那年我发高烧,爹娘把我扔在乱葬岗等死,是穿青衣的阿姐用露水喂我;十二岁在河边摸鱼,脚底突然塌陷,坠入个刻满云篆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半块龟甲;还有三天前,老疤头逼我喝下掺了尸油的酒,说这样就能看见“真东西”……
“原来是你。”女人松开手,我踉跄着扶住墙,发现瘸腿不知何时能直立了。
她指尖凝着滴黑水,正是白露泉底的黑砂本源,“禹王锁龙阵缺了阵眼,他们居然用活人补缺。”
话音未落,整条鬼市突然地动山摇。
卖馄饨的挑子翻倒在地,汤锅里浮起张泡胀的人脸;当铺的铜算盘自己拨动起来,算珠落地变成毒蝎;最邪门的是义庄方向,九盏天灯同时亮起,灯焰却是幽蓝色。
“快走!
玄冥教在开九幽门!”女人拽着我往城隍庙跑。
她袖口滑落时,我瞥见她小臂内侧纹着串数字——正是三年前我在石室龟甲上见过的云篆。
这些符号突然在我脑中重组,变成句咒语:“禹步九宫,龙归其位。”
城隍庙早成了废墟,供桌下却藏着个暗门。
女人掀开青砖,露出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台阶上结满冰霜,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越往下走,空气越湿冷,墙壁缝隙里渗出黑水,带着股铁锈味。
“这是当年禹王治水时挖的引水渠。”女人突然停步。
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个能容千人的地宫。
地宫中央立着九根青铜柱,柱身缠满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具具白骨。
最粗的那根柱子上,赫然刻着老疤头的名字。
我胃里一阵翻涌,女人却指着柱顶:“看那。”顺着她手指方向,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九根铜柱顶端连着片星图,而北斗七星的位置,各悬着具透明棺椁。
棺椁里躺着的人我都认识:三天前在茶馆说书的瞎眼先生、总在桥头卖胭脂的寡妇、甚至还有我早死的爹!
“他们都是守阵人。”女人指尖点在最近那具棺椁上,冰棺突然变得透明。
里面的瞎眼先生突然睁眼,眼球竟是两枚黑砂凝成的珠子,“每逢甲子轮回,阵眼需要活人献祭。
玄冥教这些年用尸油养魂,就是想在今日夺阵。”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东南角的铜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女人脸色骤变:“不好!
玄冥君提前破封了!”她扯下腰间七枚铜铃掷向空中,铜铃组成北斗阵压住铜柱,铃舌的指骨却开始寸寸碎裂。
我趁机扑向最近那根铜柱,柱身云篆突然烫得惊人。
恍惚间又听见龟甲碎裂声,三年前老陆化作陶俑的画面在眼前闪回。
这次我看清了——陶俑炸裂时,有粒金砂钻进了我瘸腿的伤口。
“禹步九宫!”我鬼使神差地踏出步法,每一步都踩在冰霜凝结的云篆上。
地宫温度骤降,青铜柱表面浮出层冰晶,将正在龟裂的铜铃冻在半空。
女人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解脱:“原来阵眼在你身上!”
她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我眉心。
血珠没入皮肤的刹那,我左眼突然能看见黑砂流动的轨迹——它们正顺着地脉向此处汇聚,而汇聚的中心,是具悬在半空的青铜棺椁。
棺椁表面刻满云篆,中央却有个凹槽,形状与龟甲裂纹完全吻合。
“快!”女人将半块龟甲拍进我手里。
触到龟甲的瞬间,我听见无数人的低语:有老陆临终前的叹息、阿沅化作白雾时的轻笑、还有玄冥君在酆都鬼市拍卖会上的狂笑。
龟甲突然变得滚烫,裂纹中渗出黑水,在地面上画出完整的锁龙阵图。
地宫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玄冥君的声音裹着黑雾涌来:“小崽子,把龟甲交出来!”他现出真身时,我差点吐出来——这哪还是个人形?
分明是团由无数人脸拼成的肉球,每张脸都在重复着不同的死状。
女人突然挡在我身前,七枚铜铃同时炸裂。
铃舌指骨化作七道金光,刺入玄冥君的七窍。
他发出非人的惨叫,肉球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云篆。
我趁机踏着禹步冲向青铜棺椁,每走一步,地面就亮起片冰晶。
当第九步落下时,龟甲自动嵌入棺椁凹槽。
整座地宫突然安静下来。
玄冥君的惨叫戛然而止,他庞大的身躯开始坍缩,化作无数黑砂涌入棺椁。
女人突然抓住我的手,将最后那滴黑水点在我掌心:“以身为媒,引龙归位!”
黑水触到皮肤的刹那,我听见海啸般的轰鸣。
不是从耳朵,而是从骨髓深处传来。
青铜棺椁开始旋转,九根铜柱同时发出龙吟。
地宫顶部的星图活了过来,北斗七星降下光柱,将玄冥君的黑砂尽数吸入棺椁。
当最后一点黑砂消失时,女人突然开始透明化。
她笑着抚上我的脸,指尖穿过我的皮肤:“三百年了,禹王锁龙阵终于完整了。”我这才发现,她小臂上的云篆数字不知何时变成了我的生辰八字。
“你……”我喉咙发紧,女人却化作万千光点没入棺椁。
棺椁表面浮现出新的云篆,正是我在石室见过的那句咒语。
与此同时,我左腿传来剧痛,瘸了十五年的伤疤突然裂开,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金砂的黑水。
地宫开始崩塌,我抱着棺椁冲上台阶。
背后传来锁链重生的轰鸣,九根铜柱化作流光没入地底。
当我从城隍庙暗门爬出来时,鬼市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卖糖画的摊子还在,只是推车老头不见了,铜勺里的糖稀变成了黑水。
三天后,我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新故事。
瞎眼先生不知何时重现人间,正拍着醒木讲禹王治水:“那禹王劈开龙门山时,九条金龙化作铜柱镇住地脉,却有尾小龙贪玩,将龙珠遗落在人间……”
我摸着左腿新结的痂,痂皮下有东西在游走。
茶馆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抬头就见个卖胭脂的妇人冲我笑。
她鬓角别着朵金莲,每片花瓣都刻着细小的云篆。
当夜我又梦见了白露泉。
月光下,七尾金鲤绕着泉眼游弋,每尾鱼背上都站着个透明人影。
他们朝我挥手,转眼化作金光没入泉底。
我伸手接住一滴泉水,指尖突然刺痛——是粒带着龙鳞纹路的金砂。
醒来时,枕边放着半块龟甲。
裂纹中渗出的黑水在宣纸上晕开,竟自动绘出幅地图。
地图终点画着口古井,井栏上刻着行小字:癸卯年九月初九,子时三刻,开井见龙。
窗外传来卖糖画的吆喝声,我推开窗,正看见那推车老头在勾画新的糖画。
这次他画的是条盘踞的蛟龙,龙眼却是两粒黑砂。
当铜勺里的糖稀即将凝固时,老头突然抬头冲我眨眼,嘴角咧到耳根:“小友,要来串龙糖吗?”
来源:杰晓哥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