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30+已婚已育的她,在确诊成人ADHD(即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俗称“多动症”)后嚎啕大哭:“我从小学到硕士,全部靠自学,上课听几分钟就开始神游,几乎所有考试都是临时抱佛脚。这一路受到无数挫折,大到考试,小到每天睡前洗澡,都在拖延,时常被人责备。要是我早点确诊,
30+已婚已育的她,在确诊成人ADHD(即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俗称“多动症”)后嚎啕大哭:“我从小学到硕士,全部靠自学,上课听几分钟就开始神游,几乎所有考试都是临时抱佛脚。这一路受到无数挫折,大到考试,小到每天睡前洗澡,都在拖延,时常被人责备。要是我早点确诊,我会过得更好,会少了很多遗憾。”
21岁的她,深陷自我怀疑,确诊ADHD后哭了两个多小时,长期的自卑在那一刻被疏解,“我不会再责怪自己了,我本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小孩。我终于要找到治疗的方法了。”
……
无数个TA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着自己确诊ADHD的故事,相似的经历,雷同的心境,以及确诊后的“释怀”。
这个多被察觉于儿童青少年的疾病,被标签在越来越多的成年人身上,像爱因斯坦、比尔·盖茨、等众多杰出人物都是ADHD患者。
但是,并非所有成人ADHD患者都“天赋异禀”。现实中更多患者在一条隧道里独自摸黑前行,几乎无人能感同身受。
当不少医院开出针对成人ADHD的专科门诊,这好比“一束光”,让迷茫混沌中的人前路明朗。
走进这个门诊会发现,有人被这个疾病困扰,也有人急于想打上成人ADHD的标签,以此破解自身的困境。
吴朝香 摄
成人多动症,有时隐藏很深
“医生,我就想明确一下,我是不是ADHD?”
在门诊中,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简称浙大一院)精神卫生科主任胡少华常常碰到这样的患者。
随着心理健康意识的提高以及相关知识的普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为自己“把脉”,在职业发展进入“瓶颈期”和感情不如意的情况下,希望从医学层面找到原因,从而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对于很多家长来说,ADHD并不陌生。
这是一种以注意力无法持久集中、过度活跃和情绪易冲动为主症的神经发育障碍。虽然原因尚未明确,但多认为是遗传与环境等多因素的综合影响。
ADHD多发于儿童青少年。
在胡少华的门诊中,患者多是7~12岁。“大部分孩子都会因为学习困难被家长带来看病,最后确诊。”胡少华说,ADHD在孩子中的表现比较明显,多动、注意力不集中,还容易与人发生争执甚至打架。
而成年人的ADHD表现,有共性,又有差异。
除了注意力不集中之外,成人社会行为的表现会有所异常。就拿冲动来说,ADHD患者会有超出能力之外的消费行为,也会来一场毫无规划说走就走的旅行,还会轻率鲁莽地取舍。在人际交往中,自我为中心,随意打断他人说话,跳跃的思维总是人群中“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除此之外,情绪不稳定,陷入痛苦感中,也是成人患者的“标签”。
然而,这些看似鲜明的表现,常常披上外衣,隐藏很深。
胡少华说,一部分成人患者的症状始于儿童时期,因为家长的不重视以及缺乏相关医学知识,单纯地认为孩子只是“调皮捣蛋”,没有在幼年及时干预。“有一部分人会在成年之后症状慢慢减轻,而一部分人的症状会越来越显著。”
胡少华提到,病情缓慢发展过程中,会出现“共病”的症状,常见的有双相情感障碍和抽动症的表现,内心持续的躁动不安、难以放松和不间断的精神活动等。
被确诊后,她如释重负
23岁的小鱼(化名)参加工作不久,和活力满满的同龄人相比,她看上去有些焦躁。
“根据网上的描述,我一一对照,感觉我就是ADHD。”小鱼说。
大学毕业后,她从事着IT工作。虽然一直勤勤恳恳,但总得不到领导的认可。“这也不怪别人,怪我自己,不能专注,还会拖延。”小鱼的自我认知很清晰。
追溯童年,她印象中的自己,很难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不是不爱学习,是学不进去。”小鱼在学习上费了不少劲,但成绩总是马马虎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平庸和不聪明”。高考前的一段时间,自己发愤图强,总算踩着线上了大学。
然而进入职场,她的“短板”一览无余。相对单一的工作,她能顺利完成,但是一旦需要协作或者多管齐下的工作时,她就找不到头绪,“工作思路的整理和组织,总是一团乱麻,很苦恼。正因为这样,我就越来越拖延,明明第二天就要交差,我会拖到前一天晚上才开始做,然后熬夜,效率低,完成度也不行。”
陷入恶性循坏中的小鱼,不仅整个人状态糟糕,工作也不如意,想找好朋友倾诉,却常常因为不经意的言语“重伤”他人。所以,她很难与人维系稳定的亲密关系,也没谈过恋爱。
“诸事不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孤舟,现在漩涡里,怎么也出不来。”小鱼倾诉着痛苦。
在被确诊的那一刻,小鱼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所有的内耗和自我怀疑,找到了出口,是因为我生病了。”在小鱼的“因果”认知里,积极的治疗之后,也许“一团乱麻”终将解开。
“感觉我进入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全新世界,起码我开始听懂了别人的表达。”
31岁的她,听懂别人讲话要靠录音
31岁的程程(化名)治疗了两个多月,感受很强烈,也很新奇。
去年年底,程程被确诊成人ADHD,在此之前的3年,她感觉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
“我听过一次关于成人多动症的演讲,感觉自己很像。”程程在工作中,经常会听不懂同事的讲话,“我很努力地去听,集中注意力,但就是听不明白。开会的时候,别人在奋笔疾书记录领导的要求,我一脸茫然,在那里画画。”
为此,她经常要把对方的讲话录下来,回去后最少听上两遍才明白。程程工作很努力,有机会去更好的项目组,但却因为无法胜任复杂的工作,只能放弃,“注意力无法集中,听不懂别人说话,工作效率很低。”
除此之外,程程还有严重的拖延,“工作一定要拖到最后期限才会开展,其实我想开始,但是没有开始的能力。”
为此,程程换了多份工作,也丧失了很多晋升机会。“我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毁了。”
直到确诊,医生给出治疗方案后,尘埃落定,她才真正有了“合群”的感受,“哦,原来你们眼中的世界是另一个样。”
“自证”患者中,最终确诊的只有30%左右
不过,并非所有的“自证”都是准确的,想要贴上“成人ADHD”的标签,需要专业完整的诊断。
2021年,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简称 浙大邵逸夫医院)开出全省第一家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门诊,从最初的只有一两位患者到如今的一号难求,如今已接诊了2000多位患者。
精生卫生科覃艳华医生说,实际上,很多人只是单纯的情绪问题,来门诊最终确诊的患者只有30%左右。
确诊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要抽丝剥茧,了解患者的成长史,然后进行大脑影像检查、注意力检测、ADHD症状量表检测等进行最终的确诊。所以,覃艳华门诊的工作量非常大,平均每位患者的问诊时间在20分钟左右,初诊患者最多要40分钟。
27岁的小涵(化名)有近10年的抑郁症史,在朋友的陪伴下来就诊。女孩清晰地表达着:“我工作的时候很拖沓,想急着做一件事,但总是开始不了,开始后如果能进入状态,效率会很高,但很少有这种状态。”
她列举着自己的种种行为:容易烦躁;长期情绪利落,即便完美完成了一项任务,也没有成就和喜悦感;记忆力差,前一天看过的电影,第二天记不住看到了哪里,记不住人名和人脸;不愿与人交往……
覃艳华耐心听完她的叙述,问诊循循善诱:人际关系、注意力、亲子关系等,她尤其关注的是小涵读幼儿园和小学时候的表现。
得知妈妈管教小涵比较多的时候,覃艳华提出和小涵妈妈通个电话。在和小涵妈妈10多分钟的沟通后,覃艳华综合前面的问诊给出判断:她不是ADHD。
小涵不相信,反复确认。
覃艳华经常对患者耐心解释:多动症是大脑发育障碍所致的疾病,多动症患者在年幼时就会表现出症状,而不是成年后突然才有迹象。这也是覃艳华门诊时,坚持要和每位患者的家人对话的原因。
“确诊ADHD的过程中,最关键也最难做的就是区分患者到底是单纯的情绪问题,比如抑郁症、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等,还是ADHD。”覃艳华表示。“ADHD患者会伴随情绪问题,因为长年的症状会影响到患者正常的生活、工作,进而引发情绪问题,但不是有情绪问题的都是ADHD。”
覃艳华解释,很多人会在网上找一些表格“对号入座”,“但其实所谓的拖延、丢三落四、注意力不集中等是包括成人多动症在内的很多精神疾病的共性,不能以此作为标准。”
“聪明药”被神话了,有人想通过服药改善困境
“医生,能给我开点‘专注达’吗?”
两位专家总能碰到如此“直接”的患者,非常无奈。
“专注达”属于红色处方药,医生非常谨慎。
“现在陷入了一个怪圈,就是把这类药物过分神化了。”胡少华说。
专注达作为神经兴奋类西药,主要成分为哌甲酯。有相关临床数据表明,专注达的有效程度能达到50%~95%,常常被大家戏称为“聪明药”。原理就是哌甲酯通过调节多巴胺转运蛋白(DAT)、去甲肾上腺素转运蛋白(NET)的活性,抑制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再摄取,从而导致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在突触空间的可用性增加,从而改善注意缺陷、认知功能和多动。
胡少华强调,如果这个量没有控制好,就会对神经元素造成一定的伤害。
覃艳华也表示,这几年,很多年轻人因为在工作、生活中遇到一些问题,将根源简单地归结为注意力不集中或者拖延,然后自我认定为成人多动症,他们觉得服用专注达后能改善注意力,希望通过服药来改善困境。
“这其实是不科学的。”覃艳华说,有些患者本身是抑郁症,这种情况下,如果服用专注达不仅效果不好,反而适得其反,增加药物的不良反应。
根据《儿科学杂志》的一项研究发现:专注达常见的短期副作用包括失眠、头痛、食欲减退、体重下降和心跳加速,长期的副作用可能更让人难以接受。
是药三分毒。在没有准确辨析其注意力缺陷障碍的具体类型、以及症状轻重的情况下,这种采取表面化的“头痛医头,手痛医手”方式,欠缺科学性。
而且,单纯的药物并非让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胡少华说,目前针对ADHD的治疗,还有神经调控的物理治疗以及心理辅助治疗。“针对心理疾病的叠加表现,我们的心理辅助是非常重要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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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