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等我发火，老师实在看不下去：“行了，你别自己笑，说吧，到底笑什么？”
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白芷
01
初一那年的秋天，新生报到，老师点名。
当老师念到我的名字时，张俊特别突兀地笑出了声。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老师怒瞋张俊：“你笑什么？”
张俊一边摆手，一边捂嘴：“对不起，白……芷……哈哈哈……”
真的，我当时就觉得，这男生肯定是有什么大病。
不等我发火，老师实在看不下去：“行了，你别自己笑，说吧，到底笑什么？”
张俊还卖关子：“那，我可真说了？”
老师瞪他：“你赶紧的。”
于是，他假装拿起一本书，念念有词：“白芷，著名中药的一种，主要功效是活血化瘀，祛风除湿，抗菌抗病毒……”
全班爆笑，包括我自己。
叫了这么多年的名字，才知道是一味中药。
老师也笑了：“张俊，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俊这下不笑了：“我爸，我爸的爸爸，我爸的爸爸的爸爸都是中医，白芷这名字是一不小心碰到我的知识点上了。”
这下，他不笑，全班再次爆笑。
初中生活，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02
打那儿之后，班里同学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去找张俊。
他就煞有介事地给人把脉，给女生搭脉时，还假模假式地搭上块抹布。
然后，给出的方子永远就那一副：“白芷冲泡，代茶饮。”
就这一个梗，不知道给大家带来多少欢乐。
以至于到了后来，老师在课堂上提问：“这道题怎么解？”
班里同学异口同声：“白芷代茶饮。”
这个异口同声里，也有我自己的声音。
打不过，就加入。
偶尔，加入这些音浪中时，张俊会回头看我。
眼神交汇处，彼此迅疾地避开，但有些心事，却在那倏忽的碰撞中，野蛮生长。
但，谁都没有声张。
03
只不过，我的课桌里，经常会多出一些小零食。
每次轮到我值日，等我到校时，教室里的地已经被拖得几近明亮。
那时大课间下课时，走廊都不是一般的拥挤和吵闹，总有一些男生恶作剧地故意横冲直撞，碰到了别人，连声对不起都不说。
很多次，我听到身后传来吵闹声时，一回头，都会看到张俊就在我身后，为我挡出一个只有我们自己才懂的安全区。
有一次，连同他也被冲撞，他的前额磕在我的后脑勺上，把他疼得捂住了头。
他怒了，揪住其中一个男孩的衣领，让对方道歉。
对方跟他说了对不起，他恼怒地说：“不是跟我，是跟她。”
那个男生又跟我说了对不起。
我摆摆手，示意他快离开，真害怕下一秒，他们就会打起来，因为张俊的双眼在冒火。
为了缓解那箭拔驽张的气氛，我指了指他的额头：“要不要白芷代茶饮呢？”
他瞬间笑了。
上午的阳光也在此时打在他脸上，我对少年明眸皓齿，有了真实的画面感。
于是，心随着那些光影，晃了再晃。
04
初三有体育加试，我的立定跳远是死项。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后，我会去操场练习，可是，越练越灰心。
后来，张俊带着另外一个男生也来练习。
只不过，他成了我和那个男生的指导老师。
预摆、起跳、腾空、落地缓冲……他分解着给我们做演示，招招式式都有范儿。
我的起跳是死穴，双腿要多没力气就多没力气。
于是，张俊带着我跑台阶，双腿、单腿，正跳、反跳。
讲真，我的身体协调能力真的让人自卑。
但张俊有多会安慰人：“我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正好相反，四肢不发达可以练习到发达，但头脑这事，不好练。”
事实上，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头脑已经不简单了，不是吗？
05
这世界上，没有白挥发的汗水。
中考的立定跳，我拿了满分。
我把立定跳最好的一次给了中考，那种狂喜，无以言加。
老师测量距离，公布成绩时，我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找一个人。
然后，看到他正在十米开外的另一个考测点，向我这里张望。
我向他出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高高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操场上熙熙攘攘，但也空空荡荡。
从此，这个情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
06
高中时代，我和张俊同校不同班，两个班级分别在走廊两端。
每次做间操时，他都会在走廊那里和我“偶遇”。
我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对方走一段路，然后在楼下分开。
有一次，我月考考砸了，心情超级沮丧，干脆以自己不舒服为由，请假没去间操。
结果，没有“偶遇”到我的张俊居然来我们教室找我。
他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实话实说：“考砸了。”
他：“那白芷代茶饮肯定不好用了，我给你做段广播体操吧。”
然后，他就着广播体操的旋律，给我学起了当时流行至极的《植物大战僵尸》角色，他学铁桶僵尸，学倭瓜，学向日葵，惟妙惟肖，尤其是他学的倭瓜，简直跟游戏里的一模一样。
我哈哈大笑，借机拿黑板前的小粉笔头当子弹，学着豌豆射手的样子，一个个扔向他。
他也不躲，只是打中一个，就踉跄一下。
还把完整的粉笔掰了几截，“给鬼子送子弹”。
……
07
记得那是高二吧，爸妈工作变得超忙，接送我已经成了负担，而我自己也强烈要求每天坐公交上放学。
结果，独自坐公交车上学的第三天，我再次和张俊在早班车上“偶遇”。
事实上，他和我并不顺路。
跟我“偶遇”，他需要先坐7路公交车，与学校背道而驰地坐上5站地，才能坐上我所在的15路。
为此，他根本来不及吃早饭，只能把早饭拿到公交车上来吃。
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面包牛奶背在书包里，然后，在公交车上，两人默契地交换着彼此的早饭，以及，共进早餐。
后来，15路公交车的司机都认识了我俩，每天都会问上一句：“你俩今天早上什么伙食呀？”
那时候，家长老师总要求我们每天早晨一定要吃一颗鸡蛋，补充营养。
我最讨厌煮鸡蛋，总是应付差事地把鸡蛋揣到书包里，然后强行塞给张俊。
后来，他以自己不喜欢吃白煮蛋之名，让他妈妈把鸡蛋腌成五香蛋，那味道，真的相信了鸡蛋也可以成为美食，香满整个青春。
而他，一直在吃我带的白煮蛋，他说有一种香叫做看着你吃的香。
08
上学的公交车上，常常只有寥寥几个人，我和张俊就固定坐在靠后门的双座上。
但放学时，就没那么幸运了。
15路也路过商业街，且线路极长，所以，人满为患。
我们是中间站，从来都不会有座的。
每一次，张俊都会架起双臂，为我撑出一个不被人流拥挤的小空间。
我背对着他，但他的鼻息就在身侧。
我望向窗外，偶尔会从车窗玻璃上看见他，想凝望，却怕被别人发现，只能假装很专注地看着街景。
然后，眼睛的余光感觉得到，他在看我。
有时，司机一个急刹车，他会稳稳地把我托住，然后又迅速地松开手。
我们都穿着校服，又乍眼，又负担。
我们生怕一点点的眼神与亲近，让彼此遭来异样的目光。
只是，每一个放学的公交车上，于我们而言，都是一场漫长而甜蜜的内心戏，极少有台词。
09
因为一个人，而那么盼望日出和日落。
而日子，就在这样的轮回里，过得飞快。
高考以过山车的速度扑面而来。
张俊如愿考到杭州的一本院校，而我则被服从分配到本省的一所二本。
可想而知，我多难过，多沮丧。
就在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张俊带我去坐15路公交车，还幸运地坐到了后车门那个双座。
他说今天要坐到终点。
他还将耳机的一只塞在我的耳朵，里面传来的不是歌声，而是他的告白：白芷，一直想带你坐到15路的终点，就像早就希望和你一起走到人生的尽头一样。喜欢你，很久了，以及，直到永远。
爱情，需要火候。
那情那景那样的心境之下，有一个人，那么坚定地向你许诺永远，你会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天，我们第一次牵手。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和未来有关的话，每一句，都和对方有关。
那天，我们都是造梦的狂人。
10
张俊比我开学早半个月。
于是，他邀我一起去传说中的杭州，看看这座城，也看看他将生活四年的校园。
我去了。
我们游了西湖。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去了岳王庙。
然后，我们看到了陪跪在秦桧旁边的同僚，叫张俊。
我俩当时觉得这真的是荒诞极了。
人生初见，他拿我的“白芷”入药。
然后，活了这么多年，原谅我们才疏学浅，才知道他居然与千古罪人同名同姓。
张俊说：“不知道是不是名字使然，我现在有点想对你灭口了。”
我哈哈大笑，觉得有些事情，只能用缘分来解释。
我和他的名字，都另有渊源。
11
大学时期，我们体味到了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
一次又一次将手机打到自动关机，打到频繁欠费。
我们也曾经有过坐着飞机去看对方，觉得飞机飞得太慢的时光。
但，后来，我们的通话越来越少，话题也越来越少。
那个他频繁吐槽的班级女同学的名字，再没有出现。
直觉告诉我，他的心里可能有了别人。
但我不想揭穿，爱情需要天时地利，是环境与心境的产物。
很显然，我们已经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总会有新人，带着晨露般的新鲜感，闯进我们的新生活、闯进我们无法同频的当下,人都是活在眼前的。
分手，是我提出来的，说自己对他已经没有了感觉。
他说，那就不打扰了。
说真的，这句话，让我记恨了很久很久。
让我记恨的不是他同意分手，而是他连一点虚情假意的悲伤都没有给我。
12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他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校园里，红着眼睛告诉我：“离开你，我很难过。”
以及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电话响起，我就会心跳加速，觉得一定是他打来的。
是的，只要电话是他打来的，哪怕我们依然还是分手，我都觉得这场开始得很美好、氤氲了我整个青春的爱情，没有烂尾。
然而，他最终成了一个最好的前任，真的就像死了一般，再与我没有任何的联系。
13
而我，这么多年，时常做着同一个梦，隔着操场上各种穿着校服的面孔，我向远处的他比耶，他向我高高举起大拇指。
天空高远，像极了乾坤未定、心怀未来的我们。
午夜梦回，我为自己这样的旧梦重温感到某种悲伤与恼怒。
哪怕是我已经为人妻人母，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和还算说得过去的人生。
有些陈年旧事，还在心头耿耿。
14
直到那天，去看望癌症晚期的姑姑。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果断从医院撤离，回到了自己的豪宅。
姑姑是我眼里真正的女中豪杰，做人的温度和做事的力度，学识与见识，成长与成就都是我心中高山仰止的那一类人。
可是，我们姑侄喝茶聊天，说起人生的种种，姑姑慢生细语地跟我说：“你知道，姑姑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为了工作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姑姑给出的答案却出乎我的意料。
她说：“在我的教化里，一直觉得巾帼不让须眉，所以，我把所有的男人都当成了竞争对手。这一生，从来就没有爱过，不知道那种和一个人说着傻傻的话，做着傻傻的承诺，心里满满的只能装下一个人，牵个手都会脸红心跳到底是什么滋味？”
姑姑说，如果人生重来，她一定会在正青春时，谈一场白痴样的恋爱，最好是父母反对，两人不知死活地私奔的那一种。
然后，我们姑侄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15
走出姑姑家，突然觉得万物可爱，生命珍贵得让人皱个眉都是辜负。
不着急去哪里，于是，在街头闲散地逛着。
后来，看到了一辆公交车，就坐了上去。
过了几站，公交车上来两个高中生，他们聊天声音很轻，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在刚好不会碰到彼此。
男孩一直害羞地低着头不看旁边的女生，女孩一直笑笑的听男生说话，他们一直偷偷瞟着对方。
我突然心里柔软得想要笑着落泪。
那青涩又美好的时光，那欲说还休的朦胧，那清白之年的心动，那些暖与痛，本就是人生最宝贵、最美好、最难忘的体验和馈赠啊。
所以，所以啊，爱情哪有BE这一说。
它来过，它走了，它流经过我，就是最好的结局。
来源：写故事的刘小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