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厨房望出去，我丈夫贾建国正坐在沙发上，一脸憧憬地翻看着汽车杂志，那神情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面子的代价

＂建国，你说啥？买车？三十万？＂我手中的围裙一抖，锅铲差点掉到地上。

从厨房望出去，我丈夫贾建国正坐在沙发上，一脸憧憬地翻看着汽车杂志，那神情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嗯，厂里小李昨天提了辆新车，开进单位大院时，连厂长都出来瞧了瞧，多体面啊。＂建国头也不抬，手指划过杂志上亮闪闪的车身，＂咱也攒了些钱，贷款买辆车，好歹也有面子。＂

这话如同一块石头，重重砸在我心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夏日的暮色从窗外爬进来，厨房里的热气让我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单位的廉租房里，六十平米的两居室，虽然不大却也温馨。

阳台种着几盆我精心照料的吊兰和小葱，客厅墙上挂着儿子上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沙发套是我妈送的粗布手工活，朴素却耐用。

建国在县机械厂做技术员，月薪五千出头；我在社区医院当护士，收入也不高。

儿子贾小宇今年上初中，正是用钱的时候，光补习班一个月就要七八百。

日子过得不宽裕，但也算踏实，每月还能剩下一千多，存进我们那本已经攒了两万三的存折里。

＂你想清楚了吗？咱们哪来那么多钱买车？＂我放下锅铲，擦擦手走到客厅。

＂小李不也买了吗？他家条件还不如咱们呢。＂建国翻过一页，指着一辆红色轿车，＂就这款，气派，又不是特别贵。＂

＂人家小李爸妈都是老师，有退休金，家里还有套商品房出租呢！＂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咱们工资才多少？每月供完车，吃啥？小宇的学费怎么办？＂

建国把杂志一合，脸色沉了下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处处为难我。＂他把杂志往茶几上一丢，＂现在厂里谁还没辆车？就我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像个土包子似的！＂

＂有啥丢人的？咱们这工资水平，量力而行。＂我感到一阵无力。

最近厂里几个同事陆续买了车，建国回家常念叨着＂人家怎么怎么样＂。

我知道他内心的落差，却没想到他会动真格的。

记得去年，小宇幼儿园毕业时，班上请了专业摄影师拍全家福。

孩子们都是新衣服，家长们也是西装革履，唯独建国穿了那件穿了四五年的灰色夹克，照片拿回来后，他看了一眼就再没提过，那照片也没挂出来，一直塞在柜子深处。

当时我就察觉到了他的自尊心受挫，但没想到这种情绪竟在他心里发酵至今。

＂你说话能不能别噎人？什么叫量力而行？我还不是为这个家着想？＂建国站起身，把杂志揣进衣兜，＂以后小宇上高中了，大学了，见同学家长都开车，他该怎么想他爸？＂

＂孩子有出息，比爸爸有车更重要。＂我叹了口气。

＂行行行，你最明白。＂建国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出去透透气，你自己吃饭吧。＂

说完，他抓起钥匙出了门，留下一屋子烧焦的青椒味道。

半夜，他才回来，浑身酒气，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给他盖上薄被子，看着他酒後通红的脸，心里又气又心疼。

第二天早上，我比平常早起了半小时，做了他最爱吃的葱花饼和紫菜蛋花汤。

建国醒来时，发现桌上的早餐，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坐下来吃。

＂昨晚是小李他们给我接风洗尘，喝多了，吵着和你，对不起。＂他低着头说。

接风洗尘？我心里咯噔一下。

＂厂里领导说了，明年要提拔我当车间主任。＂他喝了口汤，＂工资能涨到七千，还有岗位津贴。＂

＂那很好啊！＂我由衷地为他高兴，＂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

＂我知道，买车的事我再想想。＂他打断我，眼神闪烁，看得出他并没放弃这个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建国频繁地和厂里那帮新晋＂车友＂聚会，回家就捧着手机研究车款、比价格。

有天，我发现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多了个＂车贷张经理＂的名字，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小宇的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数学只得了78分，在班上从前五名滑到了十七名。

老师打电话来说，孩子最近上课注意力不集中，问我们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回到家，我发现小宇独自坐在书桌前愁眉苦脸地盯着试卷。

＂怎么了，儿子？＂我摸摸他的头。

＂爸爸是不是要买车了？＂他突然问道。

＂谁告诉你的？＂我惊讶地问。

＂上周日，爸爸带我去他同事家玩，叔叔们都在讨论车的事，爸爸说他也要买一辆，还让我选颜色。＂小宇咬着笔头，＂妈，咱家真的有那么多钱吗？＂

我心头一沉，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怎么想？＂我试探着问。

＂我挺想坐爸爸的车去上学的，这样王浩他们就不会笑话我了。＂小宇低下头，＂但是我又怕咱家没钱了，我就上不起补习班，考不好。＂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原来，孩子心里也有这么重的包袱。

那晚，建国又晚归了，手机落在了茶几上。

我辗转反侧，想着儿子沮丧的眼神，和丈夫执迷的固执，一时间陷入两难。

终于，我拿起他的手机，打开他的朋友圈，敲下一段话：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买车，其实月薪五千，买不起车没关系，先把儿子培养好。我小时候，倚天屠龙記里有句话让我记到现在：＇为人不识张三丰，纵有武功也枉然。＇如今想来，为父不解子女意，再多物质也枉然。等儿子大学毕业了，自己有本事了，爸爸没给他买车的亏欠，他会明白的。＂

发完后，我心跳如鼓，却莫名踏实。

次日晚上，建国回家情绪低落，饭桌上一反常态，没有聊车的事，也没提朋友圈，只是闷头吃饭。

我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主动承认。

饭后，他居然主动问起小宇的功课，还翻看了他的错题本，嘴上虽没说什么，但眉头紧锁。

这种异常的平静持续了三天。

第四天傍晚，我刚下班推着自行车进小区，就看见建国蹲在楼下的花坛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从背影看，他像是老了十岁。

＂回来啦。＂他听见声音，站起身，掐灭烟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停好车，关切地问。

＂请了半天假。＂他接过我的包，声音有些沙哑，＂想和你聊聊。＂

我心一紧，以为他要责问我擅用他手机的事，却听他说：

＂我去银行问了车贷的事。＂

我屏住呼吸。

＂三十万的车，首付九万，贷款二十一万，每月还一年要三千多。＂他顿了顿，＂加上油费、保险、维修，一年下来得四万多。＂

＂这样的话，家里就没什么结余了。＂我轻声说。

＂嗯。＂他点点头，＂中午我去小宇学校门口，看到他和同学一起吃盒饭，他的只有个素菜，别人都有肉。问他为什么，他说＇想省钱＇。＂

说到这里，建国的眼眶红了。

＂咱家条件虽然不好，也没到吃不起肉的地步啊！那孩子，怎么傻成这样？＂他声音哽咽。

＂他是不是听到咱俩为买车的事争执了？＂我小心地问。

＂肯定是。＂建国叹了口气，＂我就觉得他最近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的，爹妈操心买车，让孩子省钱买菜，这算怎么回事？＂

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和那条朋友圈有关，却不敢直说。

＂厂里老刘说，他儿子上了重点高中，每学期光学费就六千多，再加上补习班，一年光孩子的花销就得三万。＂建国拍拍裤腿上的灰，＂我又翻了翻存折，想了想，还是算了。＂

＂算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买车了。＂他直起腰，＂那点虚荣心，还真不如儿子的前程值钱。＂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眼眶却不知不觉湿润了。

＂怎么还哭了？＂建国笑着捏捏我的脸，＂走，咱们带小宇下馆子去，好好吃顿肉。＂

那一刻，我觉得他比坐在豪车里更有男子汉的风范。

周末去菜市场，遇到楼下的老赵，满头白发的他提着篮子，一样一样挑选最便宜的菜。

＂建国媳妇，你家建国这人真不错！＂老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前几天看见他朋友圈那段话，我给我儿子看了。那小子刚毕业，天天嚷嚷着要买车，闹得儿媳妇差点和他离婚。看完建国的话，总算消停了，决定先攒够买房钱。你说这影响多好！＂

我愣住了，没想到一时冲动发的朋友圈还有这效果。

＂再说我孙子，缠着要新游戏机好几个月了，看完主动说不买了，要把钱存起来补课。现在的娃娃，物质条件好了，却少了咱们那时候的朴素劲儿。＂

老赵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陷入沉思。

原来，建国那条朋友圈，不只影响了他自己，还影响了这么多人。

回家路上，我特意绕到老集贸市场，买了建国最爱吃的卤猪蹄和盐水鸭。

初夏的风带着槐花香气，我骑着老自行车，后座上挂着一兜菜和肉，心里涌起久违的踏实感。

当年我和建国在机械厂医务室相识，他因车间事故住院，我负责换药。

他每次都故意等我来，一来就嘴甜地叫＂小杨护士＂，逗得我脸红。

那时候，他刚从技校毕业，每月工资只有八百多，却省吃俭用买了一块半导体手表，在当时也算是阔绰的礼物了。

结婚时，我们连戒指都没买，工作证上的照片就是结婚照，穿的是单位发的工装。

新婚之夜，挤在厂里十几平米的集体宿舍里，唯一的奢侈就是他偷偷买的一瓶营口老酒。

那会儿哪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能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最大的福气。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开始谈论＂别人家＂的事，开始用物质比较，开始为虚无的面子争执。

进门时，发现建国正坐在窗边发呆，面前摊着车贷计算表和小宇的成绩单。

＂媳妇，那天朋友圈是你发的吧？＂他突然开口，目光柔和。

我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脸刷地红了。

＂我...我那天是担心...＂我慌忙解释，怕他生气。

＂谢谢你。＂他打断了我的解释，眼里满是真诚，＂那条朋友圈让我清醒了。我一直怕在儿子面前没面子，怕人家说咱家买不起车，可转念一想，如果为了面子背上贷款，每月紧巴巴的，小宇想上个补习班都得掂量，这才是真没面子。＂

窗外，夕阳斜照，给我们小小的客厅镀上一层金色。

屋内弥漫着卤肉的香气，和窗台上那几盆吊兰的淡淡清香混在一起，温暖而踏实。

＂其实我知道，你发朋友圈那天，小宇正好在旁边。他后来跟我说，想考重点高中，给咱家省钱。＂建国的眼圈有些发红。

＂那孩子，年纪小，心思重。＂我鼻子一酸。

＂我以前觉得，当爹的没本事给孩子好东西，是种亏欠。＂建国把车贷计算表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现在想想，给不了物质，但能给他做个明白事理的榜样，也是一种责任。＂

晚饭时，小宇一脸狐疑地看着满桌菜肴，又看看我和建国反常的和谐气氛。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嘴上问着，筷子已经夹起一块肥肉塞进嘴里。

＂今天，是咱们家做了个大决定的日子。＂建国笑着说，＂咱们不买车了，把钱留着，给你报最好的补习班，考上重点高中。＂

小宇愣了一下，腮帮子鼓鼓的，一时不知道该吃还是该说话。

＂你...不生气啊？＂他咽下肉，小心翼翼地问。

＂有啥好生气的？＂建国拍拍儿子的肩，＂你爸年轻时也没坐过好车，不也熬到快当车间主任了？再说了，你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重点大学，比你爸开啥车都有面子。＂

小宇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好好学习，考上重点大学，毕业了给你们买车！＂

＂傻孩子，＂我笑着刮刮他的鼻子，＂等你那时候，妈都退休了，开车做啥？你考上大学，好好找份工作，自己过得好，就是给爸妈最大的孝顺。＂

那一晚，我们全家难得地围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集《西游记》重播。

笑声中，我注意到建国手腕上戴着那块早已不走时的半导体手表——我们恋爱时的信物，已经许多年没见他戴了。

周一早上，建国换上了久未穿的白衬衫，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

临走前，他郑重地对小宇说：＂儿子，爸答应你，无论如何都支持你上最好的学校，你只管学习，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小宇重重地点头，目送父亲骑着那辆陪伴了十几年的老自行车远去。

我们决定把原本要付车首付的钱存起来，专门用于小宇的教育。

建国还主动申请了厂里的技术培训，说要提升自己，好在新的岗位上干出成绩。

一个月后，他真的当上了车间主任，工资涨到了七千二，还有两千的岗位津贴。

而小宇的期末考试，数学考了93分，英语考了96分，总成绩班上第三。

这天晚上，我从柜子深处翻出那张被遗忘的全家福，买了个简单的相框，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中，建国穿着那件灰色夹克，我穿着普通的碎花连衣裙，小宇坐在中间，我们三人的笑容朴实而真诚。

建国看见照片，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擦去相框上的灰尘，什么也没说，但眼里满是欣慰。

夜深人静，听着丈夫和儿子均匀的呼吸声，我忽然明白：那些虚无的面子，在一个家庭真正的需要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

当亲人彼此理解、共同努力时，那份踏实和满足，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第二年夏天，小宇如愿考入市重点高中。

邻居老赵拄着拐杖，特地来家里道贺，还带来了一瓶上好的茅台酒，说是存了多年，一直等着重要场合再开。

＂建国老弟，听说你现在都当上技术科长了？厉害啊！＂老赵举起酒杯，笑得合不拢嘴。

建国腼腆地点点头：＂跟人比车比房，不如比谁活得明白。这两年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面子。＂

我从厨房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笑道：＂你还记得咱当年结婚，连戒指都没买么？可日子不也过来了。＂

建国望着窗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眼神柔和：＂那辆自行车，见证了咱们这些年的苦日子，它比啥车都金贵。＂

窗外传来小宇和同学们的笑声，他们在楼下打篮球，年轻的朝气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我忽然想起那本早已放进抽屉的汽车杂志，心中涌起一阵释然。

面子，原来不是用车轮丈量的，而是用心感受的。

不是坐在多豪华的车里，而是走在多踏实的路上。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