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端药的嬷嬷皮笑肉不笑,“世子夫人说了,您喝药养好身子,日后同她依旧是好姐妹。”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上一世,嫡姐为了笼住世子丈夫的心,给我喂了药,送他。
事成之后,我被打发到乡下庄子上自生自灭。
却不想因此有了身孕。
嫡姐得知后递过来一碗安胎药。
里面加了大量红花。
我血流不止,最终活活疼死。
没想到再次睁眼,我竟又回到了药发作的那日。
我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敲开某个院门。
里面住着世子小叔,冷峻狠戾的玉面将军。
我低声道:
“求您怜我……”
我猛然睁眼。
这时贴身丫鬟云翠扑通一下跪倒,满脸泪痕。
“小姐,您原谅奴婢吧。
“大夫人用我家人威胁,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对您……”
看到手边倾倒的茶杯,里面还残留着让人意乱情迷的药水。
我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我和嫡母一起探望高嫁进靖安侯府的长姐。
长姐和世子成婚后,世子一直挂念丧夫的白月光,想娶她当平妻。
眼见女儿姻缘不顺,我的黑心嫡母出了个损招。
在庶女里,唯我生母早亡,不得父亲宠爱,模样又出挑,最好拿捏。
她们指使云翠给我灌下情药后,再将我送到世子床榻上。
世子酒醉,稀里糊涂把事情办了。
2
第二天,长姐哭闹不休。
说纵使家世低些,我到底是官家小姐,又是妻妹,岂容他玷污。
世子自知理亏,对长姐态度软了不少,再不提平妻一事。
至于我,被打发去了乡下庄子里自生自灭。
原本时日一久,我也渐渐认命了,只求安稳太平就好。
结果突生变故,我的月事两月未来。
长姐知晓后,送过来一碗安胎药。
端药的嬷嬷皮笑肉不笑,“世子夫人说了,您喝药养好身子,日后同她依旧是好姐妹。”
我不愿,最后是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拽住我灌药。
涩口苦水在我的嘴里流淌,我不停地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
重来一次,我定要好好活下去。
趁着药劲未起,我跌跌撞撞地闯了出去。
看到和上一世一样的周遭环境,我充满了茫然。
再过一刻钟,长姐的人就要来了。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被老天爷戏弄的荒谬感。
你说咋这么倒霉呢,为啥偏偏是这个节骨眼,要是能早一点点,我就能避开那杯该死的药了。
也不用再面对那个把我弃之如敝履的世子,还有那个面善心歹的嫡母,以及毁我终身的长姐。
他们一个个踩着我的尸骨,各取所需,真是让人寒心。
一想到临终前的痛不欲生,我就恨得浑身直颤抖。
这时候,耳边传来几个丫鬟的交谈声。
“二爷回来了,你们可得仔细些,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主。”
“听说他这次立下好大的战功,只怕侯爷又要不高兴了。”
“嘘,别瞎说!”
……
二爷?
我一听这话,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靖安侯有个亲弟弟,名叫顾远安,是老侯爷后娶的夫人所生,只比世子大了五岁,到现在还没娶妻纳妾呢。
靖安侯府传到现在,早就有点衰颓的迹象了,不然世子也不会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
府里的子弟们大多是酒囊饭袋,就顾远安是个例外。
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着军队出征,立下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功劳。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回他可是生擒了蛮族首领,还收复了数座城池呢。
原本老侯爷去世后,靖安侯对顾远安母子俩可没少排挤,本来是打算给点银子田地就让他们分家的。
现在顾远安得势了,他们那帮人的嘴脸一下子就变了。
不过顾远安根本就没把兄长他们一众人的示好放在眼里,甚至还主动揭发了侯府的几宗罪状,这下双方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了。
说起来,我和他上一世还有过交集呢。他之前坠马受伤,在庄子上养了一段时间的病。
想起这些,我的脸上已经泛红,发烫。
顾远安,人不坏,不妨就赌一把吧。
3
“三小姐呢?”
“快点寻到她,世子就要来了。”
这声音越来越近了,我哪还有时间去思考啊。
我赶紧从后门侧身跑出去,跟上之前去顾远安处的丫鬟。
他这个人啊,不喜欢有仆从侍奉在旁边,取了东西就让她们走。
丫鬟们正要合上院门的时候,被我伸手给阻住了。
对面的男人,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样。
他常年穿着一身暗纹玄袍,把身形衬得特别挺拔,腰是腰腿是腿的,清俊的面容就像画本子里的神仙天将一样。
顾家二郎杀敌的时候那叫一个凶狠,可又生得漂亮,被大家戏称作玉面将军。
他微微蹙着眉,不解地望着我。
我此时面红耳赤,发髻都散乱了,还低喘着气,赶紧开口说道:
“二爷,二爷救命。”
顾远安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仔细瞅了瞅自己,娇声喊了一句,身子就往他怀里歪。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住了我。
这情况,看起来有戏啊!
不过,顾远安这人明显没抱过姑娘,动作生硬得很,一手抓着我的脖子,一手托着腰。
他那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碰到我的皮肤,我感觉燥热又加重了,实在受不了。
我就顺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顾远安瞬间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看他没反应,我干脆歪着头,闭上眼睛,靠在他胸膛上装晕。
哇塞,这胸膛的肌肉可真厚实。
顾远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把我打横抱起来,往小院的客房床榻走去。
他可一点都没怜香惜玉,我被他这么一放,摔得头晕眼花的。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中毒了?说,是谁派你来的?”
他这声音又严肃又凶,我难受得不行,再也装不了晕了,赶紧抓起毯子蒙住头,小声哭了起来。
他要是再不过来解药,我可真要完蛋了。
我越想越委屈。
看见我的眼泪,顾远安一下子手足无措,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懵然。
他叹了口气,说:「罢了,我先去找大夫来。回头再审你。」
这是把我当成了他帐下的罪犯细作啦?
我一把掀开毯子,坐起来想辩解几句。
结果起身太猛了,我头晕眼花,只看到两个顾远安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清也听不进去。
再往下,就看到他隆起的喉结在动。
我感觉好吵,突然就冒出了想亲他的念头。
我顿时恶向胆边生,眼见外头天色已晚,一口气吹灭了手边的蜡烛。
然后我捂住胸口小声地说:「郎君莫走,妾身怕黑。」
一片漆黑中,顾远安气笑了。
我脑子一转,想了想平时看的话本子,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顾远安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全身硬邦邦的。
好了,现在轮到他主动了,怎么还不动呢?
我忍不住问:「你、你不举?」
说着说着,我又开始哭了。
顾远安这下可真是勃然大怒了。
4
顾远安打仗可是一把好手,他深谙行兵打仗之道。
充足的粮草供应,疯狂地攻城略地。
他在那方面冲撞得我几番告饶。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
我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顾远安,提笔在书桌的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然后我就溜之大吉了。
我没指望顾远安会出面救我,只是他身份特殊,第一,他有办法解药;第二,长姐的人也不敢来这里搜我。
我和他之间的生活根本就没啥交集。
睡完就走,我也不用担心会有啥麻烦事儿。
就算顾远安想查这个陌生女子的底细,侯府里人那么多,他肯定找不到我侄媳妇家女眷身上的事儿。
这事儿安排得实在是滴水不漏。
等我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云翠赶紧帮我梳洗遮掩。
她啥都没问。
我心里头叹了口气。
等回了府,估计我和她这主仆缘分也就到头了。
突然,门帘被人从外头一下子掀开,我嫡姐的心腹走了进来。
她脸色不太好,盯着我,冷冷地说:
“夫人和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我捏紧了手中的梳齿,把心里的恨意压下去,换上平时那种乖顺的模样。
“好嘞。”
看到我用脂粉把脖子上最后一点红痕都盖住了,我才起身站了起来。
一进屋,嫡母和长姐就坐在正中间。
她们眼下都有乌青,明显是睡得不安稳。
看到我,长姐皱着眉,开口问:
“你昨晚跑哪儿去了?”
我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啊?就在屋里睡觉呗。”
她一拍桌子,声音挺大的:
“别瞎说!”
我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长姐这是啥意思?那我还能在哪儿呢?”
“小蹄子,别在这儿想歪心思。”
嫡母伸手拦住了她后面想说的话,看了看我。
没多说啥,只是淡淡地说:
“回府吧。”
这一眼看得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除了长姐嫁到了侯府,我那同是庶出的二姐,因为生母挺受父亲宠爱的,她和父亲同僚家的独子都定了亲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至于我,一出生我姨娘就和人跑了,在府里一直都不太受待见。
父亲对我亲事的事儿也不管,全让嫡母来处置。
她之前还想把我送到世子床上,结果没成功,以后还不知道会对我干啥呢。
云翠自己主动请求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哭了好久,眼泪都止不住。
我心里空落落的。
她陪了我十年,这感情是真真切切的。
不过要让我和至亲比,那肯定还是差了一截。
我也没伤怀太久,因为还有个隐患没除呢。
避子汤。
嫡母为了打压姨娘们,府里这东西倒是挺容易弄到。
一大碗冒着腥气的苦药,我一咬牙,一饮而尽,最后还是呛了下,猛地咳起来。
这不,正好遇上二姐来找我。
“哟,这是怎么了?”
5
我赶紧用丝帕擦擦嘴角,找个借口遮掩过去。
接着就有点好奇地问她。
“姐姐不是忙着备嫁呢嘛,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她和秦姨娘是我为数不多待我还不错的人。
二姐要是得了衣衫首饰,都会分我一份,寒冬腊月里,秦姨娘也不忘给我缝一件棉袄。
她用小扇轻轻拍我,还嗔笑。
“你这丫头,我没事就不准来了啊。”
我们闲聊了一阵,她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近来啊,没事就离大夫人那边远点。”
我愣了一下。
“怎么了?”
二姐示意丫鬟们退下去,向我凑近。
“她没好心,最近要拿你的婚事作妖。”
“特别是万不能去侯府,方才我听那老虔婆和爹爹说了,要将你配给她女婿做小。”
原来是这事。
二姐还不知晓我已经被嫡母害死过一次了。
我垂下眼眸。
“是吗?”
“多顾姐姐提醒。”
这时,我忽注意到她憔悴了几分,不由关切。
“姐姐怎么看起来身子不好,可是近来太操劳了?有什么尽可帮忙的,只管和我说。”
她无奈笑了笑。
“是夫家那边突然又挑剔起我的嫁妆,说他们是独子,我就几抬头面首饰,连个像样的庄子都没有,太寒酸了。”
秦姨娘攒不下多少银钱,父亲疼爱二姐,却也越不过儿子们,不会将家中正经产业给她半分。
我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依偎着抱她。
半天,我闷声道:
“不嫁人好不好?”
姐姐捋平我的碎发,认真想了下。
“不嫁人?要么靠父兄养着一辈子,要么出家做姑子。”
这两样我都不喜欢。
修行寂寞我耐不住。
尤其是尝过顾远安的滋味后。
“或者,自立门户。”
我抬起头,心中一动。
6
就像二姐说的那样,大夫人确实动了心思,想让我去给世子顾明当姨娘。
长姐一开始坚决不同意。
“裴姝是什么身份呀?原本安排她侍奉夫君一回,那已经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想当姨娘?没门儿!”
大夫人就劝她。
“要是这事成了,以后姑爷对你可就百依百顺了,我何必再多事呢?
再说,形势不等人啊,他已经求了侯爷,侯爷都答应他可以娶那女人了。
哄好了女儿之后,大夫人就请靖安侯府的女眷们,还有其他几位贵妇来咱府里赴宴。
我被打扮了一番,云髻金钗,纱裙锦帛,各种好东西都往身上堆,这样一来,我的姿容显得更加出众了。
然后我就站在屏风后面,悄悄观察着长辈们的交谈。
为首的可是侯府太夫人,也就是顾远安的亲娘。
光是远远瞅一眼,就能看出她气质不凡。
她对着旁边的人笑着说:
“我家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最烦交际活动的,现在可好了,马球、狩猎、诗会,手里的帖子全应下来了,就爱往那些年轻小子、姑娘堆里凑。
一天到晚不知道忙啥,要出门八百回,都不嫌累得慌。”
我摸了摸小臂上被他亲咬过的地方,心里寻思着,不会吧?
就和他睡了一回,他就这么小气,还要来寻仇?
旁边的人打趣说:
“小将军该不会是有了心上人吧。”
顾母摇摇头说:
“他除了忙军务,之前天天就在屋子里躺着,上哪儿去喜欢姑娘呀。”
大家见状,就纷纷提起了各家的闺秀,想推荐给顾母。
什么丞相的侄女,郡王的妹妹,公主的女儿……家世稍微低一些的,都不好意思开口。
大夫人一看话题跑偏了,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说:
“今天请各位过来,主要是想让大家欣赏一下小女新排的舞蹈。”
她拍了拍手,就像唤艺妓伶人一样,把我给唤了出来。
我跟长姐可不一样,长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姐又是个管家理账的能手,大夫人对我的安排就是学些歌舞献艺。
鼓点渐渐密集起来,我呆板地扭动起腰肢。
水袖起起落落的,我看到嫡母和靖安侯夫人相视一笑。
靖安侯夫人不喜欢儿子围着人妻转,更讨厌那些妖里妖气的妾室。
娶妻要娶贤良淑德的,纳妾就纳个好看的。
我做正妻确实不够格,但当个出身良家的姨娘,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舞蹈跳完,停在我身上的目光,要么是带着嘲讽,要么就像在看个玩物似的。
大夫人嘴角上扬,准备让我再来一曲。
我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裙摆。
就在这时,顾母突然开口叫停了。
她面露不忍的神色,冲我招了招手,说:
“裴三小姐真是秀外慧中,肯定累了吧,来我这儿吃些点心果子。”
我心中顿时一暖。
她在这儿地位辈分最高,嫡母和靖安侯夫人都不敢反对。
用完膳,我和嫡母送客人们离去。
嫡母意味深长地望我。
“你可是有福了。”
眼下翻脸无用。
我假笑应下。
麻木地跟着她走出前院,我如木偶,一下下跟女眷们屈膝行礼道别。
见门口有马蹄踏起尘土扬起,我顺势瞧去,猛然吓得一哆嗦。
是来接母亲的顾远安。
不知何故,他铁青着一张脸,足像谁欠了他千两银子。
这活阎王。
7
我双腿发软,
转身就要跑。
嫡母疑惑:“你作甚?”
我结巴:“拉、拉肚子。”
她嫌弃地挥手。
纳妾的流程很简单。
没有聘礼嫁妆,不必看相定亲。
只需一封文书交到官府,就算成了。
可我实在不甘心。
就算比前世多活了一些时日,结局也不会改变。
不过是当一枚用完就丢的弃子。
念及此,我慌了神,手中力气一重,划破了正在缝制的喜服。
必须想法子。
我必须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本朝尚武,开春以来有大大小小的狩猎。
嫡母破天荒地要带上二姐和我。
二姐推说准备嫁妆,就不去了。
嫡母本就意不在她,点点头同意。
“走吧,三丫头。”
面对二姐担忧的目光,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放下心来。
到了猎场,嫡母对我道:
“行了,你也不必守着我了,去同年轻人们一道耍罢。”
我才走几步,两边仆从不知何时散去。
前面走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瘦紫衣男子。
他把我从头看到脚,最后盯住脸,审视中透露着几分迫不及待的觊觎。
我脑子飞速地转,拼命思索对策,一边问安。
“见过世子。”
顾明不屑道:
“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我都知道。
‘小门户的庶女,不过就是贪图荣华。’”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讲我的。
那时我尚不知道下药一事,以为自己可能会被大夫人处死。
我就像溺水之人努力寻找浮木一般,几乎是对顾明摇尾乞怜。
我只盼着他能让我留在侯府,哪怕当个女使,我都不奢求能做通房。
尊严、人格,这些都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我满心满眼只有对活下去的渴望。
可他却满脸的鄙夷,嘴里还说着难听的话:“都怪你趁我酒醉勾引,委实下贱。”
接着,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我的心窝上,疼得我直接咳出了血。
思绪被拉回眼前,我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地貌,心里渐渐有了些想法。
于是,我朝顾明走近了两步,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您说得很是。妾身命若浮萍,所能仰仗的,也就只有姐夫您了。”
他脸上还是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吞口水的动作却已经把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暴露无遗。
8
顾明没有拒绝我靠近,他的手也快要搭上我的身子了。
同时,他的脖子离我只有四五寸的距离,血管清晰可见。
我假装去扶鬓发,实则是在悄悄摸向发钗。
在这种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杀了他。
这里北面是个地形复杂的山谷,以前常有马匪出没,虽然近来大都已经被剿灭了,但若用作我的推脱借口,虽然有点牵强,可也还能说得过去。
只要长姐和嫡母不同意,那我就正好,拖着她们去死。
她们和顾明之间的不睦,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那我就是个从犯,流放也不会比现在的境遇差。
转瞬间,我想了千百个念头,握紧钗头,缓慢抬手。
「世子!」
远处传来一声高喝,顾明未得手,恼怒地回头瞪过去。
却见来人是顾远安亲信。
「我们将军有事找您。」
他惹不起自己二叔,只能看我一眼,悻悻离去。
事发突然。
等没人了,我再也站不住,差点瘫软。
大口喘气几下,缓过了神,打算一点点往回走。
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仍旧是心思烦乱,只在边缘处踱步。
背后突然一声清咳。
我转过身来,瞪大了眼。
顾远安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头上发冠有金玉雕饰,和往日凶煞的样子比起来,多了几分玉树临风的气质,像个倜傥公子。
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是咋了,吃错药了?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见他阔步朝我过来,我第一反应是吓得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发觉没动静。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他。
顾远安俯身凑到我面前,仔细瞅了瞅,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你眼睛进沙子了?”
原来他不是来找麻烦的呀。
我往后退了一大步,赶紧说道:
“将军别这样,请注意男女之别。”
他被我这话说得一时语塞。
顾远安咬着后槽牙,轻轻捏住我的手腕,在我耳边狠狠地说:
“裴三姑娘是吧?怕黑是吧?
眼下大白天装不认识了?”
他半拉半拽地把我拽到自己营帐里,我被抵在一扇屏风边上。
我们俩相隔只有咫尺之遥,我脑子里瞬间全是侯府小院的画面,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心里直犯嘀咕:这人怎么这么烦人呢。
顾远安松开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马有问题的?”
9
我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前世顾远安坠马养伤,耽误了后续出征,这事儿是他的政敌联合靖安侯府的人干的。
那天早上,为了报答他帮我解药,我在他的书桌上留下了提醒之语。
这事儿倒挺好解释的。
“我听到顾明和我长姐密谋得知的。”
我胡乱攀扯道。
他居然信了这个答案,还特别真诚地向我作揖行礼。
“多顾。”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之前是想问这个事儿啊。
我之前还一直担惊受怕的,这和我想象中的情况差别太大了,一下子就把我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给冲垮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别过脸去。
这时候,我手上被他之前捏过的地方开始红肿发疼了。
我这皮肤比较敏感,稍微有点刺激就会留痕很久。
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顾远安找了一会儿帕子没找到,干脆直接用他的衣袖,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帮我擦去泪水。
“小姑奶奶,这又怎么了?”
我一听他这话,哭得更凶了。
他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很快也注意到了我的手。
顾远安起身去取了药酒过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涂抹到我的手腕处。
那药酒冰凉冰凉的,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声说道:“别动。”
过了一会儿,手腕处的痛意渐渐散去了。
顾远安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我。
这时候我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不再害怕和他对视了。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顺手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含在嘴里。
“你愿不愿,嫁我为妻?”
噗!!!
我试探地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
顾远安一脸庄重地说:“咱们既然……且你对我有恩,自不能辜负。”
他这人,真的挺好的。
我心里却莫名地像被石头堵住了一样,感觉特别沉闷。
我小声地问:“没了?”
他点点头:“没了。”
还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我只能低头不语。
嫁给顾远安,其实有很多好处呢。
我能成为金尊玉贵的将军娘子,那日子肯定过得特别风光。
顾明那家伙,以后也不敢再惦记我了。
我还能在长姐面前耀武扬威,对嫡母也敢颐指气使。
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他现在对我有责任、有感激,但这种感情又能支撑多久呢?
我听说父亲和大夫人刚结婚的时候,也是特别恩爱的。
10
我姨娘以前可是周城里最漂亮的花魁,她对父亲一见倾心,为了追随父亲,不惜花大价钱给自己赎身,千里迢迢地跟着父亲。
顾远安人品比他们好,那他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时间长了就变了呢?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把自己的后半生都寄托到别人身上呢?
他没催我,就那么安静地等着我回话。
营帐外有人喊他名字。
顾远安掀起帘子,停了下,回头瞅了瞅我。
“不着急,我慢慢等你。”
找顾远安的是之前有人跟顾母推荐过的璟郡王小妹,明欢郡主。
璟郡王挺有意促成他俩的婚事,暗示过好几回了。
帐子不隔音,他俩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
郡主说自己的马鞍坏了,想借下顾远安的。
这理由挺蹩脚的。
两人的马鞍款式、大小全然不一样,咋好借呢。
顾远安还是同意了。
我瞧见外头的影子,他俩相对而站,身形都是挺拔修长,看起来无端地般配。
我心中酸溜溜的。
我可不会骑马。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没了。
郡主和顾远安的相配不在于喜好什么共同事物。
甚至也不在于情爱。
而在于璟郡王府的势力和顾远安的军功。
我刚才还在揣测那些人心,想着人心都是会变的。
可利益不会变。
就像我父亲他们能维系着表面的和平,是因为双方有东西可图,还有我二姐和未来姐夫,结亲结的都是两家之好。
我渐渐想明白了。
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顾远安把东西交给了郡主。
郡主好奇地问:“你咋一直笑呢?”
他这才知道,自己对要娶裴姝这事儿,比想象中还开心。
裴三娇气,爱使小性子,还爱哭。
可在顾远安眼里,这些全都是可爱的地方。
她优点不少,仁义又善良,自己日子不好过,还不忘提醒他小心暗算。
不过……
顾远安想起刚才小姑娘那副要杀人的模样,突然觉得她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他心里一揪,有点心疼。
这世道,庶女的日子本来就难。
往后有他在,肯定能好起来。
顾远安想着想着,思绪飘远了。
等他打开门帘,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屋里空空的,另一边的门帘被风吹得微微动了动。
我回到了嫡母身边。
11
她刚从靖安侯夫人那收回谄媚的目光。
听说我刚才在顾明跟前表现不错,她挺满意的。
我在她面前也挺乖巧,按时请安,侍奉汤药,尽心尽力。
但背地里,我也没闲着。
时不时在饭里放巴豆,拜香时烧坏她的裙摆,在她必经之路的石砖上动点手脚,让她摔伤。
不知不觉,嫡母就被我折腾得只剩半条命,躺在床上直哼哼。
我从食盒里取出药碗,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母亲平时这么虔诚礼佛,要不咱们去庙里看看?”
她没说话,但明显有点心动。
大夫人去了经常去的霞光寺,捐香火、烧香、拜佛,忙活了一上午,正准备去厢房休息。
我扶着她,小声说:“听说山顶上的前朝古佛修缮过了,每天都佛光闪闪,特别灵验。”
“我咋没听说?”她有点疑惑。
这时候,一个小沙弥过来,肯定了我说的话。
她点点头,来了兴致,招呼侍从们准备轿子和伞。
那小沙弥又说:“佛祖看中贵人诚心,您不妨自己走上去。”
于是,我和那小沙弥一左一右跟着大夫人到了门口。
我偷偷塞给小沙弥一锭银子,然后跟着大夫人进去,随手把门关上。
大夫人皱眉说:“这不还是破破烂烂的嘛。”
我赶紧竖起食指,让她小声点:“佛像这么庄重,母亲可别乱说。”
她瞪了我一眼,嘟囔了几句,还是跪下来拜佛。
闭着眼睛拜了半天,正要起身。
我袖中的匕首一下子亮了出来,紧紧地架在了大夫人的后脖子上。我同时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地问:
「我娘到底在哪儿呢?」
她当时动弹不得,正要开口骂人呢,听到这话突然一下子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说:
「她、她跟人跑了。」
三天前,是我姨娘的生日,奶娘哭着跟我说,当年是大夫人趁着我爹去地方上赴任,偷偷把我娘带出去给卖掉了。
人证、物证都被伪造了一遍,等我爹回来,大夫人又哭丧着脸说自己没用,看不住妾室,说是我娘和野男人跑了。
这事儿当时把我吓坏了,我虽然心里很激动,但第一时间也没全然相信。
直到这会儿看到她这心虚的反应,我才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我娘根本就没抛弃我呀。
这些年来我一直恨她,可好多次半夜里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一个面容看不清的女子,就像秦姨娘疼爱我二姐那样,给我梳头绾发,缝衣制袜。
还会亲抚我的额头,呢喃着叫我的小名。
原来我不是没娘的孩子呀。
我见大夫人还不承认,也不着急,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了一点。
那冰冷的刀刃一下子划开了缕缕血丝。
「您这细皮嫩肉的,再乱动可就死掉了。」我冷冷地说,「我爹头一个乐见其成呢。」
她当时就呜哇乱叫,像头猪一样被我死死地摁住了。
我抬眼看了看佛像,心里想,这不知是谁供奉在这儿的淫祀野佛,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神佛跟前要是说谎,会有什么后果,您自己心里清楚吧?」
她也许是想起自己作恶多端,当时就打了个寒战。
我这个人一向是讲道理的,就当她是默认了。
一下,两下,三下……
大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再也没了动静。
施加在我身上的那些折磨、噩梦,这下都了结了。
我随后把火折子点燃了蒲团,火势渐渐地燃了起来。
刚下过大雨,应该不会波及太广,灭了这个失修的野庙,也算是我的一份功德吧。
我满身满脸都是鲜血,从后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这辈子第一次,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意。
12
一个月后,我到了远离京城的青州。
我在一家绣坊里做活儿,虽说挣的钱不多,但也能勉强养活自己。
这儿的人都叫我阿绾,这是我娘在世的时候给我取的小名,是秦姨娘后来告诉我的。
绾绾如愿,岁岁安澜。
「这是你绣的呀?可真漂亮。」
我赶紧收起针线,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比我大个几岁的白衫少妇,笑得特别灿烂,正看着我和手里还没绣完的半成品,她身上的衣饰质地特别精美,人也气质出尘,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夫人。
这位贵夫人拿起我面前的半幅小屏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嘴里还不住地赞叹着。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我的技艺可比不上其他人,只能找些取巧的功夫了。」
正儿八经的绣娘们功力深厚,我的闺中闲情远不能及。
于是我就在图册样式的基础上加了些小巧思。
譬如这个摆在床榻上的小屏风,旁人都是绣些美人图、警世语。我注意到了近来流行的屏风饰以金泥镶边的特点,于是在绣面上绣了青绿山水。
阳光照耀金泥纹饰,与风景刚好映衬,身在房中,心却能会自然之美。
她微微一笑,问了我的名字就走了。
与我相熟的绣娘凑过来,一脸兴奋。
“你这是得东家赏识了。”
我看了一眼娉娉袅袅的背影。
“东家?”
那绣娘向我解释,平日同我们打交道的大多是掌柜,这间绣坊的真正主人不大出面。
她是这一带有名的奇女子。
五年前夫婿逝后,既没改嫁,也没在深闺里守寡,她自己立起门户,开了绣坊,接纳了许多贫苦人家和被家族休弃的女子做工。
我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东家名讳是……”
“姓苏,名月卿。”
头顶有惊雷乍响,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起来了。
丧夫,白月光,平妻。
她就是那个长姐深恨,顾明心心念念要娶的人。
兜兜转转,我又和该死的靖安侯府扯上了关系。
之前顾明要娶她的事也不知有没有下文。
但他还会纠缠。
我当机立断,得离开这里。
和掌柜请辞后,他不舍地挽留我,不过见我坚持要归家照顾病重亲人,也只好给我结了工钱。
傍晚,我把行囊简单收拾了一下。
才走不久,我在河岸边听到微弱的呼救声。
我不假思索,放下东西就找了过去。
是苏月卿。
她勉力倚在树干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口中小声喘促。
看到我,颤抖着指了下自己的腰间香囊。
我猜测她应是什么旧疾复发,连忙解开香囊,从里面取出药丸喂她吃下。
环顾两边,瞧见一个茶铺,我又去讨了碗清水。
苏月卿渐渐有了气色,慢慢向我解释。
近来天气不好,她身子差,原是离不得人的。结果刚才突然想起一个图样子,叫丫鬟回去取,这一来一回的工夫就犯病了。
“阿绾,幸好有你在。”
她露出笑,随即看向我的小包袱。
“这是?”
13
“你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我,未必就要辞去。
“短缺银子?思念家人?”
苏月卿语气温柔,却又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神奇力量。
我瞅了瞅她的绣品,嘿,每一件都透着股巧劲儿,跟别人家的完全不一样,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跟她直说:“留下来吧,咱俩再开一家新的绣坊。”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银子肯定多给,还给你放假,让你回去探亲。”
我心里挺矛盾的,不敢跟她讲我为啥要离开原来的地方。可我打心眼里觉得她挺好的,实在不想就这么走。
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留下。苏月卿好像对婚配这事不怎么上心,我心里暗想,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再想办法也不迟。
说干就干,新铺子剪彩那天,她带着我去了。我四处瞅瞅,突然发现苏月卿正笑眯眯地应付着知府千金的刁难呢。
我凑过去一听,知府千金正嚷嚷呢:“什么名满青州?我做了十套衣裙,没一件穿身上好看,回头我就让爹爹查封你们!”
我打量了打量这位颜小姐,她身上穿的戴的,料子和款式都不错,就是搭配得有点乱。眉毛黑得像乌鸦翅膀,口脂又太浅,发钗、披帛、裙摆、腰带,颜色又多又杂,看着眼花缭乱。
我把我的想法跟苏月卿一说,她赶紧拉住我:“颜小姐莫怪,我这妹子没见识过啥好东西。”
颜小姐一听这话,还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冲我招招手:“你,过来。”
我朝苏月卿点点头,跟着颜小姐进了里阁。颜小姐同意了,我乐了,赶紧用巾帕擦去眉尾多余的部分,又重新细细描画。把发钗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让它不会抢了精巧发髻的风头。把披帛舍去,换了一条浅色腰带。裙摆两侧的装饰太累赘,还压低了颜小姐的个头,我就用小刀小心地划去。
颜小姐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行,高高兴兴地又订了二十套,这才出门。
苏月卿看得目瞪口呆,我揽住她的肩,笑着说:“好姐姐,你想啊,她之前能一下子买这么多,就说明她还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要在青州立足,以后肯定要跟达官贵人打交道,借颜小姐的光,进一步扩大咱们的名声,这可是好事啊。”
颜小姐是个性情中人,按照我叮嘱的搭配,连着参加了十几场宴会,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她不仅让自己的爹来绣坊题字,还把我们绣坊推荐给了其他千金贵妇。
苏月卿忙得连银子都收不过来了,她拉着我单独吃了一场庆功酒。地方选得挺雅致,在一艘画舫上,对着月亮喝酒,别有一番风味。
没过多久,我们俩都喝得双颊泛红。她看着我,感叹道:“你这么灵巧的姑娘,为啥……唉,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该问。”
我笑而不语,其实我跟苏月卿的缘分,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动静,一个男的高声喊道:“有蛮族贼人行凶!百姓注意避让!”
话音刚落,一个模样可怖的蛮人就冲进了画舫。我下意识地推开苏月卿,他却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用不熟练的官话大吼:“开船!带我走!”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快被强烈的窒息感和疼痛淹没。
渐渐闭上了眼。
突然,箭矢飞来,射穿了那蛮人的喉咙。
我欢喜于劫后余生,看到不远处是一个银铠高马尾的少年将军。
月光洒在他身上,宛若神明。
那是顾远安。
还来不及出声,他双膝一跪,倒在地上。
一直到大夫前来诊治,我都还在愣神的状态中。
「那贼人已经死了,阿绾,莫怕。
「喝下这安神汤,今夜我陪你睡,好不好?」
苏月卿的关切将我的思绪拉回,我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啜泣着。
断断续续说了除了前世以外的所有事情。
她十分震惊,回抱住我。
「都是我不好,累你至此。」
我摇头。
「姐姐,我、我不想他有事。」
大夫出来,对着我们叹气。
我心里一阵阵发疼,快要站不稳了。
苏月卿扶住我,也是一脸紧张。
「这位郎君他……」
手指掐进肉里,我浑然不觉。
「只是睡着了。」
???
啊?
我飞快冲进屋子里,顾远安果然没什么大碍,已经起身坐在了床边。
我站定,拉了个软垫坐下。
不知该说什么。
半天,他先开口:
「我后来才知晓,裴家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为根除祸患,我将顾明……」
顿了顿。
14
我不可置信。
「杀了?」
「那倒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顾远安满脸写着正义。
「阉了。」
我大惊,捂住了嘴。
难怪痴缠娶平妻的事也没后续了。
「他们没治你的罪吧。」
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告诉我实情。
「在此之前,卫国公构陷我通敌,如今已被贬斥了。」
卫国公便是前世害他摔马的政敌。
我这才注意到顾远安身上是普通士卒装扮。
不似从前威风,取而代之的是破碎感。
虽然也挺好看的,让人忍不住就想起“明珠蒙尘”这句诗。
我搜肠刮肚,半天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那你后面怎么办呀?”
他看起来挺轻松的,不以为意地说:“蛮族又要入侵了,不管我是什么身份,能杀敌报国,那不都是一样的嘛。”
我把脑袋埋在膝间,默不作声。心里想着,这和我又没关系,我难过个什么劲儿呢。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问道:“你呢?”
我赶紧避开,继续低着头,嘴硬道:“不干你事。”
顾远安很执着,扳过我的头,小心地捏住我的脸,问道:“为什么呀?”
我装傻反问:“什么为什么?”
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辞而别呀?”
我别别扭扭的,嘟囔道:“你又不喜欢我,何必牵扯一世呢?我无需你负责,方才你救了我一命,之前的也算两清了……”
他直接吻了上来。男人熟悉的气息让我差点沉沦,但还留有残存的意识,我用力咬去,还捶打着他的胸膛,骂道:“流氓!”
顾远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认真地说:“能不能证明我喜欢你呀?”
我气恼地说:“还有,还有我们的家世也不相称,你堂堂侯府公子,我可配不上。”
他急了,说道:“我哪还有什么侯府倚仗呀,他们落井下石都来不及,连阿娘都被我暂时送去了姨母那里。”
随即他又幽怨地说:“我知道了,是你现在厉害有本事了,阿绾娘子富甲一方,自然看不上我这落魄大头兵。唉,所谓配不配得上,不过是说辞罢了。”
我恼得抓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胡说八道。
他含含糊糊地说:“还有什么芥蒂,一并说出来呗。”
我一怔,松开了手。然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其小声地说:“我不会骑马。”
“嗯?”
听到我的心结,他将我搂到腿上,柔声说道:“明欢郡主是我表姐,从小习武,生得魁梧,同我身量差不多,马鞍的确可以互用。至于婚配,那是表兄开的玩笑传了出去,又被好事之人捅到我母亲跟前,才让你误会的。”
「我又不知道。」
顾远安连连告罪。
「是,都是我的错,咱们久别重逢,不提旁人了。」
15
这个家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
顾远安住在军营,三天两头地往我租赁的小院跑。
苏月卿调侃:
「跑累了小顾将军,你不心疼?」
我刮刮她的脸。
「说这话也不羞。」
顾远安这时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要排队才能买到的新鲜点心。
他将一袋交给苏月卿,苏月卿掩嘴一笑,走时还不忘带上了门。
我拆开另一袋,拣了几个爱吃的口味尝尝。
才用过早膳,也没什么胃口。
见我停了,顾远安正经道:
「走,我要带你办件事。」
什么事?怎么之前没提过?
他要干嘛?向我求亲吗?可我还没梳洗打扮。
我脑中一顿胡思乱想。
看我不动,顾远安拉过我的手,一字一顿:
「去换个新户籍。」
我还没反应过来。
「你既然改头换面了,不如更加彻底些。」
他牵紧了我的手。
「忘掉关于裴姝的所有不愉快,重新开始一切。」
我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欣喜了然。
抵达官署。
顾远安扶着我下车,眉眼带笑。
「想好了没?」
我微笑点头。
在烫金白纸文书上一笔一画签下名字。
随我娘姓。
明绾。
搁下笔,我主动拥住顾远安。
昨日死,譬如今日生。
我要和他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16
顾远安出征了。
我一点都不紧张。
寄过去的家书也是叮嘱他多吃饭多添衣,可以想我,但也别太想,免得分心。
他考虑得很周到,我在这段时日里除了帮苏月卿经营铺子以外,还可以学骑马。
教我的人正是明欢郡主。
她从京城赶来,风尘仆仆地从白马上跃下。
看到身高九尺、英姿勃发的郡主。
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朝我伸出一只手,轻轻牵住了我的指尖。
“阿绾姑娘,我教你。”
时间就像一阵风,嗖嗖地就溜走了。
绣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现在都要开到其他地州去啦,苏月卿忙得脚不沾地,到处去攀谈交涉,我就留在了青州。
第二年开春,我新上的绣品,嘿,居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秋天的时候,我一咬牙,把自个儿赚的利钱都捐到了军中。
第三年夏日,郡主送给我的小马驹已经长大啦,我可喜欢骑着它去城外跑一跑了。
又过了半年,前方传来战报,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
我表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着来关心我的苏月卿,好像啥事都没往心里去。
可实际上,晚上我偷偷哭坏了十多个枕头。
第四年新春,我早上诚心许完愿,挽了挽袖子,打算自己清扫一下残雪。
才刚碰到扫帚,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绾绾,我回来了。”
- 全文完 -
来源:灾难看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