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画下日照金山的盛景,我赶在日出前来到了雪山山腰处的休息点。
确诊癌症后,我只身来到华国藏区寻找梦境中的雪山。
一个男人顶着风雪一步一叩,虔诚跪拜。
在看到我的瞬间,男人手中的佛珠断裂,坠了满地。
他红了眼,发疯般抓着我的手腕,声音颤抖。
「林星落,五年了……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他坚定地认为我是他遗失的爱人。
可分明,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华国,我从未见过他。
更何况,我已经结婚了。
01
我注意那个男人很久了。
为了画下日照金山的盛景,我赶在日出前来到了雪山山腰处的休息点。
日出后,霞光万丈。
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他一步一叩,虔诚跪拜,云层下洒落的晨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
我本没有在意,只是画着天边巍峨的山峦,直到山间天气骤变,漫天霞光被风雪替代。
男人顶着漫天的风雪,依旧一步一跪,蹒跚着前行。
莽莽的雪原中,他如蚂蚁般渺小,身后是一串蜿蜒的脚印。
我心中一动,停下手中收拾画具的动作,重新摆好了画材。
来华国前我曾听闻,这是华国某种宗教的朝拜仪式,信徒们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虔诚与敬畏。
还有些人虽然不是信徒,但却会以这种方式祈求心愿的实现。
我无从得知这位在风雪中的男人是一名虔诚的信徒抑或一位祈求神迹的失意者,却已是兴致勃勃地在画布上落下了一笔。
当画架上的银铃响起,我正好抬头。
一张英俊至极的面孔闯入我的视野。
男人挺着的脊背让人联想到华国的青竹,宁折不弯,每一次的叩首充满了韵律和美感。
我有些惊喜,一小时前我失去了他的动向,没想到他竟然也选择了上山。
见他看着前方目光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索性快步朝他走去。
我摘了墨镜,弯下腰,友好地向他伸出手,「你好。」
他却在看清我样貌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你……」男人手里的佛珠断裂,他身体一晃,向前栽去。
「小心——」
我连忙扶住他,手下的身躯却抖得厉害。
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林、星、落,」他一字一顿,叫着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跪在雪里抬头看我,却是红了眼眶,「五年了,整整五年……」
他发狠地拽着我的手腕,眼底却起了雾,「你怎么敢……你怎么忍心,丢下我整整五年!」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腕,像是在害怕他口中的「林星落」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我心里猛地一跳,怔怔地看着他,原本想要解释的话语卡在喉间。
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心里却陡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酸涩。
男人与我四目相对。
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我的身影,而他的每一次沉重的呼吸仿佛都带着五年来对我的质问与漫长的痛苦。
我正要解释。
一滴泪却从男人眼角坠落。
我呼吸一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晶莹的雪花飘落,落在我的鼻尖。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借着力缓缓起身。
清冽的雪松香混着冰雪的气息涌入。
他轻笑一声,疏淡的眉眼转瞬间如冰雪消融,眼角眉梢都是融融的笑意。
「没事,星落,我不生你气了。」
「回来了就好。」
他捧着我的脸,额头抵在我的额上,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真好,终于……找到你了。」
他勾着我的下巴与我四目相对,眼里满是温柔缱绻,「神灵竟然真的听到了我的愿望,把你送回到我身边。」
「你说,这是神迹吗,星落?」
我望进那双带着笑意与期盼的眼眸,心底却涌起莫名的悲伤。
他向我伸出手,「走,星落,我们回家。」
大概是那双眼眸过于深邃迷人,我这才发现自己竟莫名沉溺其中。
我慌乱地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抱歉,先生,你认错人了。」
「我叫莉莉娅,不是林星落。」
02
随着我话音落下,男人像是被冻在了原地,连呼吸时的白气都消失了。
我有些担心,想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心脏却疯狂跳动起来,大脑嗡嗡作响。
我眼前一黑,瞬间站立不稳。
我跪倒在地上,艰难地指向一旁的背包,「氧、氧气瓶……」
十几秒后,我贪婪地吸食着氧气,心跳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正要谢谢方才的「救命恩人」,抬头一看却见他正抓着我的护照本,满脸木然。
而在他脚边是我的背包和散落了一地的私人物品。
「嘿!」我有些不悦,上前就要把护照抢回来。
然而我一抽,却纹丝不动。
我这才发现男人的手背鼓着青筋,攥着护照本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男人的目光从护照上移动到我脸上,眼中满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你不是星落?」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和她长得很像?」
男人没有言语,他定定地看着我,像是在透过我看向那个叫林星落的女人。
我本该不悦,却并未感到被冒犯,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过于悲痛。
我这才发现他的两鬓已经有了些微的斑白,和他的面容并不相称。
心底莫名一痛。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他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将护照交还给我。
男人仰着头,望向远处的金山,眼角似有晶莹闪烁。
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再会。」他朝我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连忙说道,「就一小会儿!」
我匆匆跑回画架,小心翼翼地取下画,将它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包装。
再回头时,男人还站在原地,身旁却多了个女人。
03
山间的风大,裹着雪落下。
女人撑起一把巨大的红伞,罩住两人。
伞身大概是有些重,加上山风和落雪,伞面倾斜,女人握得艰难。
男人抬手,稳稳握住伞把,挡住两人头顶的风雪。
「天冷,你怎么来了。」
女人眼里满是温柔,「还不是担心你。」
她抬手,轻柔地整理着男人的毛领,抚平衣袍的下摆。
男人淡漠的目光变得温和,伸手拂去女人肩头的薄雪。
我一时有些怔然,顿在了原地。
原以为那叫作林星落的女人是他爱恋之人,如今看来倒是我先入为主了,他身边早有佳人相伴,两人看着很是登对。
「走吧。」
「再等等。」
男人看向我的方向。
我回过神来,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画,快步上前。
在看到我的瞬间,女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林星落?」
她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还活着?」
「阿婉,这位女士不是星落,她叫莉莉娅。」
男人语气淡淡。
我心中一动,「我和林小姐真的很像?」
女人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听到我的话,才勉强露出了个笑,「其实仔细看看,倒也没那么像了。」
「是吧,阿琛?」
她看向男人,语气温柔。
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星落不爱说话,总是怯生生的,像只兔子,你和她确实不同。」
他似是陷入了回忆,唇畔绽出一丝笑意,旋即又变得苦涩。
男人打开了话匣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名叫做林星落的女孩是他的侄女,五年前因为一场争吵,她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曾在藏区的雪山见到过她,也因此每一年男人都会来到这里,虔诚地祈求女孩平安回家。
女人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眼含担忧。
我怔怔地看着男人低垂下的眉眼,心底生出莫名的酸胀。
大概是被他口中的故事所感染了吧。
我想,我该走了。
这张酷似他们故人的面容,只会令人徒增伤感。
我将包好的画递给男人,轻声说道,「林先生,这是感谢您帮助我的谢礼,祝您得偿所愿,我相信神灵会庇佑您和您的家人。」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谢谢,不过,我姓裴,我叫裴琛。」
裴琛。
我咀嚼着他的名字,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我却只抓住了一点淡淡的疑惑。
他不是林星落的小叔吗,为什么一个姓林,一个却姓裴?
出于礼貌,我将疑问放在心底。
而裴琛则递给我一张名片,「莉莉娅小姐,也祝您旅途顺利,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我。」
女人也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接过名片,上面写着星灿集团,裴琛。
心脏忽然猛地一疼。
我想我这是又旧疾复发了。
我强忍着心口的疼痛,微笑,「好,再会。」
女人搀扶着他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捂着心口,缓缓蹲下。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裴琛居然患有腿疾,一瘸一拐,走得艰难。
我心中一痛,随后升起无限的惋惜。
「裴琛……」
我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低垂下的眼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没有留下他的名片,随手丢在了雪里,选择了和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转身离去。
04
我本以为和裴琛的相遇只是本次华国之旅中的一段插曲。
没承想,当天晚上在雪山脚下的小镇酒吧,我们又再次相遇。
「莉莉娅小姐,又见面了。」
裴琛在我对面落座。
他换下了白天厚重的藏袍,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纯黑呢子大衣,修身挺括,腕间的机械表闪过一丝冷光。
我呛了口酒,有些狼狈,「这么巧,你怎么会在这儿?」
「和你一起的女士呢?」
裴琛语气淡淡,他告诉我她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而他则会在这边多待两天。
他转而又聊起我的画,「你的画我看过了,画得很好,莉莉娅小姐是学过多年绘画吗?」
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
我感到有些不适,撩了撩腮旁的碎发,淡淡道,「没有学过,只是随便画画。」
裴琛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顿,落在我的右手。
我知道他发现了。
白天时我还会戴着手套遮掩,到了晚上便会把它放出来透会儿气。
我坦然地伸过手去,「是不是挺丑?不会吓到你了吧?」
我打趣着裴琛。
但我右手的模样确实不太好看。
上边满是陈年旧伤,食指残缺,剩下的手指扭曲交缠在一起,关节处嶙峋怪诞,就像是被随意拼凑在一起的残次品。
裴琛的反应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猛地站了起来,双唇打着抖,声音发颤,「你的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猛地收了回来。
裴琛这才回过神来,他重新坐下,勉强笑道,「抱歉,是我失态了,我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他又把我当成了林星落。
我摇了摇头,「没事。」
「医生说这是后天造成的,没办法修复了。」
「不过我忘了很多事,也不记得那会儿有多疼,还算幸运。」
裴琛瞳孔骤然一缩,「你失忆了?」
我点点头,淡淡一笑,「虽然忘了很多事,但也把痛苦的回忆都忘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裴琛沉默下来。
我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喝酒,听歌,看着窗外的落雪。
裴琛突然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深深看我一眼,没等我拒绝,转身走向小酒馆的高台。
他和台上弹吉他的歌手耳语了几句,那人看向我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裴琛接过吉他,微微提起袖口。
我注意到他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根陈旧的红绳,上边有一个类似骰子的饰品,中间微微发红。
我怔住,若有所思。
裴琛拨动琴弦,优美的旋律自他指下汩汩流淌。
小酒馆变得安静,裴琛沙哑低沉的歌声在室内回荡。
「街灯拉长我的影,
风中仿佛有你声。
星光洒落旧窗台,
回忆如潮涌心海。
你的笑容在脑海中徘徊,
思念成灾怎堪释怀。
曾经的约定犹在耳畔,
如今却孤身独守空城。
时光它走得好慢,
等待像无尽的夜晚。
盼你归来穿越人海,
再续那未尽的旅程。
……」
这是一首粤语歌,明明我是听不懂粤语的,可每一字每一句,我却听得分明。
我心乱如麻,一曲完毕,已是泪流满面。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底溢出,我捂着心口,茫然不知所措。
隔着人群,裴琛与我遥遥相望,眼里似有点点泪意。
「这是我写给她的歌。」
裴琛递给我一杯酒,「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我点点头,毫无防备地一饮而尽。
裴琛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莉莉娅,如果你是星落,你会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他的眼里满是期待,我摇了摇头,想要告诉他我不知道。
视线却在下一秒变得模糊。
裴琛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走到我身旁,像是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我横抱而起。
轻柔的声音落在我的耳中却宛若惊雷。
「星落,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一定要带你回家。」
裴琛收紧了双臂,而我则昏昏沉沉,无力反抗。
他手腕上的骰子磨得我后颈生疼。
恍惚间,我忽然忆起了华国的诗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清冽的雪松香气包裹着我。
我眼角一湿,莫名落下泪来。
05
再睁眼时,裴琛坐在我床边。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侧脸,柔声道,「星落,我们到家了。」
我昏沉地打量着四周,粉白的房间布置得温馨,只是我却没有丝毫印象。
我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被子下的四肢被束缚得严严实实,无法动弹。
「放开我!」我瞬间清醒,目光变得森冷,「你这是绑架,是犯罪!」
裴琛语气温柔,「不,星落,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唯一的家人,我是在带你回家。」
「滚!」
「我已经结婚了!」
「我有自己的家人!」
裴琛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
「星落,你在说什么?」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眼底带着嗜血的疯狂,「你不是说只喜欢小叔,长大之后要嫁给小叔的吗?」
我瞪大了双眼,心底掀起惊涛巨浪,陡然失语。
林星落和裴琛,居然,是这种关系。
裴琛的指尖划过我的眉眼,落在我的唇上。
他重重地按了下去,声音破碎而冰冷,「星落,你怎么可以改变心意,嫁给别人?」
「你不要小叔了吗?」
周身一阵战栗。
我回过神来,张嘴便咬。
血腥味充斥着我整个口腔。
裴琛低低笑了,「小兔子不乖了,学会咬人了。」
他抽出手指,慢条斯理地把指尖上猩红的液体涂抹在我唇上,他揉搓着我的唇瓣,语气残忍而温柔,「乖,星落,不要拒绝我。」
「五年,整整五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收了笑,缓缓从我床边站起。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他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仪器走了进来,而在裴琛的遥控之下,我的床也移动到了房间中心位置。
「不要恨我,星落。」
「我已经,快要疯了。」
06
我对着医生大声呼救,可他却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摆弄着插满了管子的仪器。
三分钟后,医生拿着一支注射器,缓缓朝我走来。
我终于感觉到害怕,「裴先生,我真的不是林星落,你认错人了!」
「星落,不怕,」他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我在。」
细长的针头扎入我体内,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朦胧。
裴琛的声音随之响起。
「2014年1月31日,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带回来一个小哥哥。」
「他穿着白衬衫的样子可真好看,比那天他救我的时候还要好看。」
「原来,他叫裴琛,啊,名字也好听呢。」
「啊啊啊,我的心脏为什么跳得那么快啊,我是不是脸红了啊,好羞耻,他该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可是为什么爸爸要我叫他小叔?明明他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呀。」
「不过爸爸说,以后他就住在我家啦,真好!」
这是林星落的日记吗?
我恍惚地想着。
下一秒,周身的每一寸神经传来尖锐的刺痛。
猛烈的电流在我的四肢百骸乱窜。
我猛地瞪大了双眼,喉咙中只能发出不成音节的「啊啊」声,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衫。
破碎扭曲的视野里,裴琛跪在我床前,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一叠声地喃喃自语,「对不起,星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浑身打着抖,红了眼眶,好像被电击的那个人,是他。
我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大脑在此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段记忆浮现在我脑海。
06
我被绑在废弃的仓库。
周围是蒙着脸的劫匪。
他们聚在一起,毫不避讳地商量着要如何结果了我。
「姓林的做事太绝,是他把我们逼上绝路!」
「为了死去的兄弟们,这一次不管他给不给钱,他的女儿都必须死!」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最终决定一把火烧了这里,毁尸灭迹。
周围浓烟四起,空气越来越稀薄,而我的意识也越发涣散。
在我逐渐绝望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我奔来。
鲜血模糊了他的半张脸,他看上去凶神恶煞,宛若地狱而来的厉鬼。
他半跪在我身前,我看着他的眼睛喃喃,「你是……勾魂使者吗?」
下一秒,他手起刀落,捆绑着我的绳子断裂,我身体一软,扑倒在他怀里。
是热的。
他是来救我的人。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四肢也仿佛恢复了些许力气。
「抱紧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我被他背在背上,鲜血、烟尘以及汗水的气味混合着涌入我的鼻腔,我却莫名安心。
「星落,星落……」
「你还好吗,别吓我,星落……」
一声声的呼唤将我从混沌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裴琛焦急痛苦的脸。
这张脸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想起来了。
是裴琛。
十五岁那年,在我被劫匪绑架时,救我于火场的人,是他。
但可笑的是,十年之后的裴琛却也成了绑架我的凶徒。
可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却生不出丝毫恨意,汹涌的爱意叫嚣着,我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与他……
「星落,你想起来了吗?」
裴琛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去额上的汗水,我猛地回过神来,迷离的目光变得清明。
原来,我真的是林星落。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未知的记忆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我曾疯狂地想要打开它,甚至不惜飞到万里之外的华国,只为追寻真正的自己。
可当我真的窥见到记忆的碎片,反而又感到恐惧。
我该如何告诉裴琛,你等了五年的林星落终于回来了。
我又该如何告诉他,你的林星落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啊。
身体颤抖起来,我泪流满面。
我想起了我名义上的丈夫丹尼尔的话,「莉莉娅,别去。」
「你会后悔的。」
见我哭了,裴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替我擦去腮旁的泪水。
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尽。
我哽咽着喃喃自语,「我不是林星落,我是莉莉娅。」
「我不是林星落,我是莉莉娅。」
「我不是林星落,我是莉莉娅……」
裴琛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大喊一声,「不!你是!」
他俯下身,紧紧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窝处。
「你是星落,是我的星落!」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打湿了我的颈窝。
他像个孩子一般无措地放声大哭,「别不要我,星落……」
「求你,求你,求你……」
「我求你,别不要我……」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
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吗?
我仿佛脱离了身体漂浮起来,却清楚地听见自己理智淡漠的声音,「裴琛,我也求求你,放我走吧。」
胸前传来裴琛急促的喘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双臂。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陷入回忆。
07
半年前,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却开始频频做梦。
梦境中,总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华国男人,还有连绵起伏的雪山。
而我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不断盘旋,「你不是莉莉娅,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医生告诉我也许是因为脑部的肿瘤压迫到了神经,刺激到我的额叶和海马区,因此过去遗失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五年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我失去了记忆。
醒来后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丹尼尔,他自称是我的恋人,是米籍华人。
丹尼尔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从华国来的偷渡客,均已经去世,而我虽然在米国出生,却也没能获得米国的合法身份。
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只是很奇怪的是,我却无法对他产生罗曼蒂克的感情。
但他并不勉强我,反倒很尊重我,说愿意等我爱上他。
确诊癌症后,我不想拖累他,可他却向我求了婚,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我也和他说起了那个梦,可丹尼尔却说那只是梦,我从未去过华国,也没有去爬过任何雪山。
可当我在网页检索到华国布加雪山的瞬间,我确定,这就是我曾去过的地方。
于是,我答应了丹尼尔的求婚,却在拿到米国公民身份的当天,申请了华国的签证。
登机前,丹尼尔给我发来了消息,「莉莉娅,如果真相并不美好,你的出现会给所有人带来痛苦,你还要坚持吗?」
「回来吧,求你,米国才是你的家。」
没有丝毫犹豫,我回复他道,「抱歉,我必须走。」
我掰断了电话卡,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华国的旅程。
我从不为任何决定后悔,可当我一次次遇见裴琛,却无法控制地萌生了悔意。
我的到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来源:光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