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3年7月,梧桐叶子绿得发黑的时候,李建国从县里的招生办出来,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那年夏天
2013年7月,梧桐叶子绿得发黑的时候,李建国从县里的招生办出来,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差了十二分。”
他站在招生办门口,看着来来往往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学生和家长,太阳晒得后脖颈发烫。一个小贩推着三轮车卖冰棍,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特别刺耳。
村支书李大强在家等了一下午。桌上的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老伴王桂花坐在门槛上择豆角,手里的豆角早就择完了,还在那里一根一根地掰。
“吃饭没?”
邻居张婶子从门前路过,手里提着刚从地里拔的萝卜,泥土还没洗干净。她其实想打听建国的成绩,但话到嘴边又不好直说。
“刚做好。”王桂花应了一声,手里的豆角又断了一根。
建国回来的时候,家里正开着晚饭。饭桌上摆着三个菜,都是平时的家常菜,但今天王桂花特意多炒了个鸡蛋。
“爸,我没考上。”
李大强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筷子上的豆角掉回了盘子里。王桂花放下碗,起身去厨房盛汤,其实汤早就盛好了。
“差多少?”李大强的声音很平静。
“十二分。”
“嗯。”
那顿饭吃得特别安静。隔壁老陈家的电视机开得很大声,正播着新闻联播。窗外有蟋蟀叫,还有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
李大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在村里威望很高,但面对儿子的落榜,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桌上的汤还冒着热气,但没人去喝。
出走
“我想出去打工。”
建国说这话的时候是第二天早晨,李大强正在院子里浇他那几盆君子兰。水从花盆底部渗出来,在水泥地上留下暗色的印子。
李大强没有立即回答,继续浇着花。君子兰的叶子绿得发亮,但有一片叶尖发黄了。
“行。”
就这一个字。
王桂花在厨房里听见了,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捡起来,发现锅铲的边缘磕出了一个小口。
建国走的那天,村里正在修路。挖掘机的轰鸣声从早晨六点就开始了,黄土飞扬,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土中。
李大强没有送他到车站。父子俩在村口道别,就像平时建国去县里上学一样平常。
“钱够不够?”
“够。”
“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知道。”
建国背着一个蓝色的帆布包,那是当年他上高中时用的。包上的拉链已经有些松动,王桂花昨晚特意用针线加固了一下。
李大强看着儿子走远,直到建国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转弯处。路边的杨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秋天要来了。
音讯断断续续
建国去了深圳。
头两年还能经常接到他的电话,后来越来越少。有时候王桂花守着电话等一整天,电话铃都没响过一声。
“建国怎么样了?”
村里人见面总会这么问李大强。李大强总是说:“挺好的,在工厂里上班。”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儿子具体在做什么。建国在电话里说得很简单,“在电子厂”“挺忙的”“工资还行”。问得多了,建国就说:“爸,你放心吧,我过得挺好的。”
2015年春节,建国没有回家。他在电话里说厂里忙,春节期间工资三倍。李大强没说什么,但王桂花在电话里哭了。
“你今年一定要回来啊,妈给你包饺子。”
“好,明年一定回来。”
但2016年的春节,建国还是没有回来。这次连电话都没打。
李大强坐在客厅里看春晚,但心思不在电视上。王桂花包了一桌子饺子,都是建国爱吃的韭菜鸡蛋馅,但只有他们两个人吃。
客厅里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每一声都格外清晰。
村里的变化
这几年,村里变化很大。
原来的土路都铺成了水泥路,路灯也装了不少。村委会盖了新楼,门前还修了一个小花园。但年轻人越来越少,很多房子都空着,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人回来住几天。
李大强也老了。头发白了一大半,走路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了。但他在村里的威望依然很高,大事小情村民们还是愿意找他商量。
2018年,县里来人说要在他们村附近建一个工业园区,需要征用一些土地。村民们意见不统一,有的赞成,有的反对。
“老李,你怎么看?”
村民们围在村委会的院子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大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县里发的文件,皱着眉头看了很久。
“这事得慎重。”他说,“征地的钱是一回事,关键是以后村里的发展。”
那天晚上,李大强一个人在村里转了一大圈。月亮很亮,把村道照得发白。他走过村东头的老槐树,走过村西头的小河,最后在村委会门前停下了脚步。
村委会的牌子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上面写着”梧桐村村民委员会”几个字。这块牌子是他当选村支书那年挂上的,算起来已经十五年了。
意外的消息
2019年9月的一个下午,李大强正在村委会整理文件,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李大强吗?”
“是我。”
“我是深圳华强电子的人事经理,想跟您了解一下李建国的情况。”
李大强的手一紧,文件夹里的纸张散落了一地。
“建国他…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是好事。我们公司准备提拔他做部门经理,需要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还有打印机工作的声音。李大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是我们技术部的高级工程师,主要负责产品研发。听说他是自学成才的,很厉害。”
挂了电话,李大强坐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窗外有麻雀在叫,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上,形成一块一块的光斑。
那天晚上,他给建国打了电话。
“建国,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爸,我在一家电子公司做技术。”
“技术?”
“嗯,就是…设计电路板,开发新产品。”
李大强想问更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儿子不愿意多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突然的回归
2023年3月,建国突然回来了。
没有提前通知,没有电话,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牌是粤B的。
王桂花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看到儿子的瞬间,手里的被子掉在了地上。
“建国?”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眉眼间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妈,我回来了。”
建国走过去,抱住了母亲。王桂花哭了,眼泪打湿了儿子的衣襟。
李大强从村委会赶回来的时候,建国正坐在客厅里和母亲说话。客厅还是十年前的样子,但多了一些新东西:一台大屏幕电视,一个新的饮水机,还有一些李大强看不懂的电器。
“爸。”
建国站起来,比十年前高了一些,也壮实了不少。
“回来了。”
李大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拍拍儿子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了。
那天晚上,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王桂花做了建国爱吃的红烧肉,还有蒸蛋,都是小时候的味道。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李大强问。
建国放下筷子,看着父母说:“爸妈,我这次回来,是想在村里投资建厂的。”
李大强和王桂花都愣住了。
“建厂?”
“嗯,电子元件加工厂。我在深圳这些年,学了不少东西,也攒了一些钱。现在国家鼓励返乡创业,我想试试。”
王桂花不太懂什么是电子元件,但她知道建厂是大事情。
“需要多少钱?”李大强问。
“初期投资大概两千万。”
李大强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村里的震动
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听说建国要在村里建厂?”
“真的假的?投资多少钱?”
“两千万!我的天!”
村民们聚在村委会门前讨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讶。李大强坐在办公室里,不断有人进来打听消息。
“老李,建国真的要建厂?”
“听他说是的。”
“那我们村要发达了!”
老陈头激动得搓着手,他家正好有几亩地在规划的工业园区里,如果真的建厂,他家可就发了。
但也有人担心。
“建厂会不会有污染?”
“我家就在那块地旁边,到时候噪音怎么办?”
“万一建不成怎么办?”
李大强听着村民们的讨论,心情复杂。他为儿子感到骄傲,但也担心这么大的投资会不会有风险。
那天下午,他找到建国,父子俩在村后的小河边聊了很久。
小河还是那条小河,但水比以前少了很多。河边的柳树长得更高了,枝条垂在水面上,随风摆动。
“建国,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建国看着河水说,“这些年在外面,我一直在想家。村里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但年轻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不行。”
“那你的工作呢?在深圳不是挺好的吗?”
建国笑了笑:“爸,我在深圳这些年,从普通工人做到技术主管,又做到部门经理,现在是公司的技术总监。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归属感吧。”建国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在深圳再成功,我也是外地人。但在这里不一样,这里是我的家。”
李大强看着儿子,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考试失利的少年了。
筹备建厂
接下来的几个月,建国忙得脚不沾地。
他跑县里,跑市里,办各种手续。环评、土地审批、工商注册,每一样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村里也开始了征地工作。建国选择的地址就在村东头,原来是一片农田,现在要改成工业用地。
征地的过程并不顺利。
老王家的地正好在规划范围内,但他不愿意征。
“这地是我爷爷留下的,说什么也不能卖。”
老王坐在自家门口,抽着旱烟,态度很坚决。
建国去找他谈了好几次,每次都是碰壁而归。
“你们城里人回来建厂,不就是想赚钱吗?凭什么要我的地?”
“王叔,征地是有补偿的,价格比市场价还要高。”
“我不缺钱!”
僵持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李大强出面,做通了老王的思想工作。
“老王,你想想,厂子建起来了,你儿子也能在家门口上班,不用跑那么远打工了。”
“再说,征地的钱够你在县里买套房了,以后孙子上学也方便。”
老王最终同意了征地,但提出一个条件:建国要保证招工的时候优先考虑本村的人。
“这个没问题。”建国一口答应了。
开工建设
2023年8月,工厂正式开工建设。
那天早晨,挖掘机开进了村子。巨大的机械轰鸣声打破了村里的宁静,连平时睡懒觉的狗都被吵醒了。
村民们都跑来看热闹。有的人兴奋,有的人好奇,也有的人担心。
“这么大的动静,我家的鸡还能下蛋吗?”张婶子抱着一只母鸡,皱着眉头说。
“放心吧,过几天就习惯了。”建国安慰她。
施工现场一片忙碌。工人们穿着黄色的安全帽,在工地上来回穿梭。混凝土搅拌车不断进进出出,扬起一片片尘土。
建国几乎每天都在工地上。他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和普通工人没什么区别。但村民们都知道,这个穿工装的年轻人就是他们村的”大老板”。
工程进展很快。三个月后,厂房的主体结构就完工了。银灰色的钢结构厂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显得现代而气派。
村里的孩子们经常跑来看热闹,趴在围栏外面张望。有的孩子问爸爸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工厂,以后爸爸妈妈就能在这里上班了。”
招工
2024年1月,工厂开始招工。
招聘启事贴在村委会的布告栏里,也在县里的人才市场发布了。
第一天就来了很多人应聘。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男的,女的,什么样的都有。
建国亲自主持面试。他坐在临时搭建的招聘台后面,一个一个地和应聘者谈话。
“你之前做过什么工作?”
“会不会操作机器?”
“愿不愿意学习新技术?”
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在外面打工,真正有技术的不多。但建国不嫌弃,他说:“技术可以学,最重要的是有责任心。”
最终,工厂招收了八十多名工人,其中一半以上是本村的。
李二狗是第一批被录用的工人。他原来在县里的砖厂打工,工作又累又脏,工资也不高。听说村里要建厂,他第一时间就报名了。
“在家门口上班,还能照顾老人孩子,这多好啊。”李二狗高兴地说。
王桂花的心情也很复杂。她为儿子感到骄傲,但也担心他压力太大。
“这么多人指着你吃饭,你可得小心点。”
“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建国笑着说。
投产
2024年3月,工厂正式投产。
开业那天,县里的领导都来了。县长亲自剪彩,还发表了讲话。
“李建国同志响应国家号召,返乡创业,为我们县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值得表扬。”
村民们穿着最好的衣服来参加开业典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李大强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儿子,眼里含着泪水。
十年前,建国背着帆布包离开村子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典礼结束后,村民们被邀请参观工厂。
宽敞明亮的车间里摆放着各种现代化的设备。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装,正在生产线上忙碌着。
“这就是电子元件啊,这么小的东西。”
“听说一个小小的芯片就值好几百块钱。”
“我们村也要走向现代化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每个人都觉得新鲜。
变化
工厂投产后,村里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是交通。为了方便货车运输,县里专门修了一条直通工厂的公路。原来从村里到县城要绕一大圈,现在只需要十几分钟。
其次是就业。八十多个工作岗位,解决了村里大部分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很多原来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
再次是收入。工厂的工资虽然比不上一线城市,但在当地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普通工人月工资四千多,技术工人能达到六千以上。
李二狗现在是生产线的班长,月工资五千五。他在村里盖了新房,还买了一辆小汽车。
“做梦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当上班长。”李二狗笑得合不拢嘴。
但变化最大的还是建国自己。
从一个高考落榜的农村青年,到深圳的技术总监,再到返乡创业的企业家,这十年的路走得不容易。
“你后悔吗?”有记者采访他的时候问。
“后悔什么?”
“高考失利,如果当年考上大学,人生轨迹肯定不一样。”
建国想了想,说:“不后悔。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关键是要走得踏实。”
展望
现在,工厂已经运营了半年多,各方面都很稳定。订单源源不断,产品远销全国各地。
建国正在筹划二期工程,准备扩大生产规模。如果一切顺利,工厂的规模还要翻一倍,能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
李大强也在考虑退休的事情。村里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他觉得是时候把担子交给年轻人了。
“建国有这个能力,村里的发展前景很好。”他对村民们说。
王桂花最近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经常在微信群里晒工厂的照片。她为儿子感到骄傲,更为村里的变化感到高兴。
“我们村现在可是县里的明星村呢。”她对老姐妹们说。
夜晚,工厂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村子。远远望去,就像一颗明珠镶嵌在大地上。
建国站在工厂的办公楼顶层,俯瞰着这片熟悉的土地。月亮升起来了,和十年前他离开时一样圆,一样亮。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村里有了现代化的工厂,有了稳定的就业,有了美好的未来。而他,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不是在深圳的高楼大厦里,不是在繁华的商业街上,而是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和乡亲们一起,创造着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
这就够了。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建国还在为工厂的发展而努力,村民们还在享受着变化带来的好处,李大强还在为村里的事情操心。生活还在继续,故事还在延续…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