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活动主题“她的生活,就在此时此刻”,化用自《岁月》中女主人公埃莉诺的一句话“肯定是有另外一种生活的,在此时此地”,这句话同时指向了伍尔夫小说创作中的时间、空间和女性生活。
当我们谈论女性如何以文字构筑精神堡垒,如何用阅读对抗世界的规训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名字总会如灯塔般浮现。
上海译文出版社联合@建投书局、@明基智能照明,举办两场以“伍尔夫”为圆点的读书分享会。
5月10日,首场活动邀请到作家于是、学者肖一之、译者何润哲,为读者带来伍尔夫文学作品的阅读分享会
活动主题“她的生活,就在此时此刻”,化用自《岁月》中女主人公埃莉诺的一句话“肯定是有另外一种生活的,在此时此地”,这句话同时指向了伍尔夫小说创作中的时间、空间和女性生活。
今天,与各位分享本场活动的精彩文字回顾:
何润哲:想请问一下两位老师,你们一开始读这两本书的时候,它们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印象?比如一般会说《雅各的房间》是《到灯塔去》《海浪》这些书的前奏,那它到底是在什么意义上是它的前奏呢,我们可以怎样去窥见一些端倪或者说线索?01 于是:阅读《雅各的房间》
像打磨一块原石
它们是一脉相承的,连同刚才你说的《海浪》《到灯塔去》,在伍尔夫的谱系当中,和家族这个概念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从某种角度来讲,把这些书全部连起来,你可以读出一种伍尔夫的追忆似水年华的感觉,在我的心目当中是这样。
《雅各的房间》就好像一块原石拿在你手里,要把它打磨成一个钻石,你就会需要很多的切面,它每一个切面都是和雅各有关的人物,这些人物就好像是一个个门口,你就从别人的这扇门进去,所有人最后都会走到叫雅各的这个房间,所以它是一个环形的房间,每一个面都是以别的人物切入。然后来谈雅各,但是雅各的存在感也非常地强烈,我举几个章节好了,我印象最深的,雅各年轻的时候,他每次去图书馆看书,我就觉得他的存在感非常地明确,包括他读的是什么书,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都非常地清晰。传统小说要去塑造一个人物,你肯定会想描写他的外貌他的背景,但是这些都不光光是伍尔夫要写的,她里面有一段是写雅各被一束光照亮,然后就描述了在灯下的那个人形,我觉得那个人形是一个超脱所有个体视角的形象,而这种形象我觉得是既属于雅各,又不属于雅各的,是属于作者的,所以在《雅各的房间》当中,你可以看到它打磨了很多很多的边,如果再用一个比喻来讲的话,我当时看到有一些段落的时候,又会觉得这个钻石同时又是一个针插,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圆形的那个房间,每一次,伍尔夫都会拿起一根针,这个针就是跟雅各有关的这个人物,插在针插上面,一定会戳中雅各的某一面,这是我读《雅各》的时候会有的一种非常独特的感受。
02 肖一之:《岁月》最重要的
就是时间的流逝
伍尔夫作为一个小说家经历了漫长的学徒期,另外她从1905年开始,就给英国的《泰晤士文学增刊》写书评,到今天为止,《泰晤士文学增刊》依旧是英国最好的,文学和综合类的人文刊物,所以给它写书评是一个极高的认可,当然当时都是匿名的,除了主编以外,没有人知道是伍尔夫在给他们写书评。我最近刚知道不久的一个打破常规伍尔夫形象的故事,是伍尔夫和她丈夫伦纳德在1920年代末的时候,买了他们的第一辆车,当时买是二手车,伍尔夫是个飙车爱好者,她不光喜欢开车,她喜欢飙车,那会车主要是T型车,速度有限,她会给自己朋友写信炫耀说,哎,我多想让你看到,我在这个大路上飙到50英里的样子,就那个时候开50已经很快了,所以她的形象其实是一个蛮复杂的形象,她和她的整个时代的变迁,非常紧密地勾连到一起。
当我们回到今天要说的书,《雅各的房间》出版的时候,伍尔夫已经40岁了,这是她的第三本书,在几个意义上都是转折点,一个是在出版流程,这是霍加斯出版社第一本商业图书,另外一个是她的写作风格转到了大家都很熟的,当然也是我最头痛的那个词——意识流。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长段的,绵密的,人物内心的活动,但是在不同的作家手里,意识流会呈现出非常不一样的情境。当然《雅各的房间》还只是一个转折点,不是一个特别圆融的写作,等到《海浪》才是伍尔夫叙事手法上的顶点时刻。还有一层就是它其实也是一本悼亡之书,一个令人惋惜的早逝的青年的故事,但是在变成小说的时候,伍尔夫做了一个最大的改动,就是他哥哥其实在1906年就去世了,根本没有轮到一战,是在希腊旅行的时候得了伤寒,送回英国之后不治,很快去世了,这个事情一直困在伍尔夫心里,直到她40岁的时候,终于想出来了一个最好的回应的办法,写出了《雅各的房间》……伍尔夫把它扩大之后,写的是整个经历了一战的,一代的人的创伤和迷茫,这个创伤和迷茫不会彻底消散的。
《岁月》出版是1937年,伍尔夫已经55岁了,它的确是伍尔夫的写作序列当中非常重要的作品,你也可以把理解为,在20年代的作品当中,伍尔夫已经消解了她很多从个人经历和家庭经历出发的写作需求,30年代开始伍尔夫本身也介入了更多的社会活动,《一间自己的房间》其实是这一脉的源头,1931年的时候,伍尔夫曾经做过一个非常著名的讲座叫“女性的职业”,伍尔夫就积极介入各种各样的社会议题,女性和女权运动是一个大的方面,另一方面,当时欧洲最大的政治问题是纳粹的崛起,对伍尔夫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切身的问题,她和她丈夫已经约定好了,如果德国入侵,他们选择实行自杀,在她的日记里,她会明确地说,现在有一个大的写作计划,就是她想要把整个现代社会的各个层面,现实的以及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有没有什么样改变可能性的这样一个愿景,都把它写出来,所以从1933年开始,她其实就开始写作《岁月》。
我可能要强调的一件事情就是,伍尔夫并不想写家族史,她对这件事情是其实是没有好感的,到什么地步呢,就是这本书在美版的畅销,导致伍尔夫决定。OK,我要改个题目(美版是叫《帕吉特家族》),这个题目的变动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说在这里头,所有的人物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时间的流逝,就是历史本身,《岁月》整个小说的跨度,其实也是有意设定的,一开始给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时间1880,伍尔夫自己是1882年出生的,某种意义上,她是在写他这一代人经历的,从维多利亚时代19世纪晚期,到现在1930年代,纳粹主义在欧洲崛起,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我作为一个作家,我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作为一个想要改变世界的女性,我们要怎么样讲述这样的一个历史故事,我们怎么样讲我们是从过去到现在的,因为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不仅仅在回应过去,重要的是,所以我们要走向什么样的未来,这个是《岁月》要讲的,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何润哲:刚才肖老师有把《混沌少年时》和《雅各的房间》做对比,其实我最近刚好正在重温《唐顿庄园》,你读了伍尔夫之后,你就会发现《唐顿庄园》里面的人,每个人都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每一句话都写得如此严丝合缝,你越感到它的真实,就越感到它的这种虚假的戏剧性是多么的可笑,然后你再回去看《岁月》的时候,其实这种观感上的差别,还是挺明确的。
回到“时间”的主题上来说,感觉“时间”在伍尔夫的小说中,是非常有弹性的,非常伸缩的一个质地,其实这个质感对熟读伍尔夫的读者可能也并不陌生,比如《到灯塔去》里同样就会出现,前面150页写了很久,只写了一个下午,然后后面10页,刷刷就把十年整个写完了。为什么伍尔夫会这样处理时间,可不可以请两位给我们讲一下?
03 于是:意识流作品的作者和读者
都是擅长观察和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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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岁月》中,它的时间会这样跳跃的一个原因我觉得是人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你确实会意识到这种人生的弹性,年轻时所经历的创伤在你的心灵和精神当中,所占到的比重。你看1880年的那一章节,像传统小说一样,有转场有对话,非常地具体,在我读来,她在说很多事情的基础的一个东西,所以她会把它写得很详细,后来有一些岁月当中的流转,就好像我们老同学聚会,有一些人可能十多年没有见了,当你见到的时候,其实你们不会去聊那些宏篇巨论的观点,时代的背景的东西会潜藏在你的言行举止,你的容貌的改变,你的穿着这些细节当中,而人跟人之间的对话,其实就是一些拉家常,一些非常琐碎的一些谈话,而且这种谈话,有可能就是你懂我懂的那种谈话,这个是伍尔夫写得非常漂亮的。
我觉得意识流最重要的,首先是一个作家和一个读者,它对读者有要求,就是作者和读者同时都要是非常擅长观察和思考的人,你才能让意识进行所谓的flow,就好像刚才肖老师说的,伍尔夫是很善于现代运镜的那种转场的,她是蒙太奇式的。伍尔夫式的风景描写,是她的意识流运镜的那一个摇臂,她看到的现代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决定了她接下去会写的这个人物的心态是什么样子的。举例来讲,就是《岁月》当中,你从第一篇章开始看起,还是早期的社会,他们还在讨论马上要开始用电灯,所有人出行的时候用的是不同的马车,她会非常详细地告诉你是什么样子的马车,什么样子的车厢,几匹马的那种环境,等跳到后来的时候,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汽车,这个大家听刚才肖老师说的,伍尔夫肯定对汽车很敏感,然后出现了汽车,出现了街灯,尤其有一段,她也是专门用一个段落来写,路上的汽车车灯打在天花板上的光,这些等于是岁月带来的一种环境的变化,然后引起了人的内心的情感的变化,到了最后,“现在”这个章节的时候,甚至出现了飞机,人物在谈话时,他会说,那个地方是我第一次看到飞机的地方,当时他第一次看到飞机,以为是个鸟——就是一个拉家常式的谈话,但是其实他谈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再后来他们看到了卫生巾的广告,你能想象在这样一个书里谈到了卫生巾的广告吗,我觉得这种都是伍尔夫的一种敏感性,就是她对于时代发展的各种各样的敏感性,这些其实都是包含在意识流的状态当中的,我们所有看到的这些转场的这些场景,还有拉家常式的琐屑谈话,都包含在她对于时代的敏感性当中
04 肖一之:客观维度的时间
与主观感受的时间
心理学或心理分析处理创伤,都会讲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创伤这个事情不是当下发作的,创伤是延后的。在伍尔夫的小说里头,你完全可以把它理解为,这是塑造了她的小说里的时间观的一个重要的理解,《到灯塔去》是伍尔夫44岁的时候写的,这本书处理的是父母的去世,不仅仅是失去家人的创伤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整个生活秩序的崩溃,伍尔夫自己后来有一个总结,她把这本书写成了一个哑铃的形状,第一部分写了一下午,牛津那个版本就是刚好100页写完第一部分,中间不到20页把10年整个一战的经历全部略过,最后又有将近100页的篇幅来写,在一切结束之后,这些家里头其他的人和他们的朋友们故地重游,故地重游永远是一个,肯定会激发你的创伤情绪的事情,你要怎么样面对这些已经逝去的人,所有这些已经不在的可能性,你要怎么样去处理他们,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时间,肯定不是一个客观维度上的,可以通过仪器测量的时间,它是一个主观的时间感知,是一个非常关键性的问题,重要的事情就是在于10年之后,10年前那个下午突然被大家想到,接续起来了。
简单地说就是《到灯塔去》第一部分的一个重要情节,是讲了一下午大家都在各自做什么,最后到晚上是一场高潮的晚宴,你单看表面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说吃了什么珍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演,就是到最后大家感觉非常舒服,然后融为一体,我觉得大家都会有这样的时刻,这天天气碰巧特别好,碰巧今天晚上吃的东西都特别对,碰巧今天让大家讲的所有东西,都非常合适,最后这个夜晚,变成了一个会在你的记忆中留存很久的,这样的一个存在,那第一部分的结尾有多完美,经历了中间十年的创伤,那些第一部分的关键人物的突然离世,到第三部分你要去回忆的时候,它给你带来的伤痛就有多大,你要怎么样去面对这个已经不可能回去的秩序,所以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塑造了小说当中对时间的一种弹性的描写。
[本场活动回顾的第二部分将于近期推送]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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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海译文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