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山西书坛,有两根广为人知的“顶梁柱”,一个是赵国柱,一个是王国柱。真正有了想深入了解王国柱的冲动,是在他成功策划的“追梦兰亭”中国书法兰亭奖山西作者20家提名新作展上。观览他的作品,欣赏他以笔为剑,在墨香中起舞的独特艺术风姿,已被他尊古融我的艺术造诣打动。当
在山西书坛,有两根广为人知的“顶梁柱”,一个是赵国柱,一个是王国柱。真正有了想深入了解王国柱的冲动,是在他成功策划的“追梦兰亭”中国书法兰亭奖山西作者20家提名新作展上。观览他的作品,欣赏他以笔为剑,在墨香中起舞的独特艺术风姿,已被他尊古融我的艺术造诣打动。当我见到他时,才知道这位从晋南农村走出来的书法大家,其张扬在宣纸与笔墨间的挚爱,对书法的执着追求,成就了他的一段墨香岁月。
2024年12月8日,在山西文艺大厦16层会议室里,一场书法专题讲座吸引了无数书法爱好者。王国柱站在讲台上,身姿挺拔,虽已年近古稀,但眼神中透露出的对书法的炙热光芒,丝毫不减当年。他与同样获得中国书法最高奖“兰亭奖”佳作创作奖的石文贞一起,为大家带来了一场关于《字理与字法——书法技法理论与实践》的精彩讲座。
兰亭奖是书法界的最高荣誉,与戏曲梅花奖、电影金鸡奖、电视金鹰奖等一样,是官方举办的艺术门类最高奖,每三年举办一次,犹如书法界的奥林匹克盛会,吸引着无数书法人同台竞技。王国柱,这位山西书坛的佼佼者,继入展第三届兰亭奖艺术奖之后,又荣获第四届“兰亭奖”佳作三等奖,成为山西首位问鼎兰亭的艺术家,打破了山西在该奖项上的零纪录。这一成就,无疑是他书法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也是山西书法界的骄傲。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和无限好奇,在会后与他交谈了许久。这位书法家仿佛一部墨香浸润的书籍,轻轻翻开便是宝藏。他并不在意自己曾经获得的成就,仿佛那几十个奖项只不过是一幅幅字画在风中飞扬,只有握在手中的笔才是真正的宝物。而他的故事仿佛是一部家乡的风俗画,也或者是一部天然大气的行草,我要慢慢讲述,才能体会到用笔的力度与书道的厚重。
黄河岸边的墨痕
晋南是山西文化底蕴非常深厚的地方,这里曾诞生了司马光、王勃、王维、柳宗元等众多文化名人。1954年冬天,王国柱出生在晋南农村一个充满文化氛围的家庭。
十岁那年,他踮着脚尖,观望老宅正堂悬挂着的褪色行书楹联,手指在半空描摹那些游龙走笔,心里想着:“这些弯弯绕绕的笔画里藏着什么秘密?”他仰头望着“铁笔”卢道南题写的匾额,檐角垂下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将“忠厚传家”四个金字映得忽明忽暗。
多年后他在自述中写道:“老宅的砖雕窗棂是天然界格,青砖墁地恰似千年碑拓。寒冬腊月呵气成霜,我用树枝在霜花上勾画,待日头升起,那些字迹就化作春水流进土里。”家中还有一块卢道南题写给祖爷爷的牌匾,家人说他们是结拜兄弟。王国柱便一边听着晚清时翰林学士与祖爷爷交友的小故事,一边看那些行云流水的墨迹一点点晕染开,宛如夜空中璀璨的银河,吸引着年幼的他畅游其中。那时的他仿佛和文墨沟通了古今,一种神奇的魔力召唤着他,让他从识读文字的那一刻起,便深深着迷于文墨的构架与背后的底蕴。他常常站在牌匾和对联前,一看就是许久,哪怕梦中都在描摹临帖。他甚至惆怅于自己从未见过祖爷爷的这位兄弟,如果早一点出生,说不定还能多看看他是怎样写字的。书法如一条矫健的蟠龙,自他年幼时便游入心田,汇聚了百川入海的磅礴力量,盘亘一生,从未离去。
在学校里,王国柱坚持写仿,虽然零花钱有限,但他还是会用攒下来的钱买笔买墨。父亲虽然学历不高,但非常重视儿子们的教育。他有着祖上传下来的家学修养,常在闲暇时给儿子们讲述自己知晓的人文知识和古今趣事。他支持儿子学习画画和练字,虽然家里很穷,一家人的鞋子破了也没钱买新的,但儿子的笔总是结实的狼毫。父亲说,这是家学传承,自己没继承的,儿子来继承也是好的,再穷也不能穷了教育。因此,王国柱格外珍惜写字的机会,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格外认真,这仿佛是与古人进行的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他不介意这些对话时间的长短,只要进入状态,便是一种精神解放的快乐。
王国柱还与美术老师一起出黑板报、画报头、写大字,那一面不大不小的黑板,成为了他展示书法才华的舞台。他甚至会在操场的土地上先打草稿,一遍一遍练习构图,再一笔一画誊抄在黑板上。他说,那时候还很孩子气,别人夸他的字好看,自己可以得意很多天。
万荣中学只有一位美术老师,王国柱很崇拜这位老师。但想要见到老师是很难的,大部分时间老师都被抽调去省城参与教材编写和课本插图工作,这让王国柱很遗憾。他渴望授业恩师指点一二,也渴望借阅到老师的书帖,但特殊年代这些都是奢望。学校少了美术老师,这让王国柱有了更多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他几乎承担了美术老师在校内的大半工作,课余时间总是忙碌于绘制各种宣传画、书写美术字。他的才华在校园里渐渐传开,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书画天才。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意外与惊喜。高中毕业的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全国高考的恢复,他想去省城上美术学院,甚至希望考到北京得到著名书画家的亲手传承。他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艺术这条路是越走越宽的,需要开阔的眼界,也需要博采众长。一个万荣县的普通高中生实在是井底之蛙,才华总会枯竭的,他需要养分让自己生长,也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让这条路不寂寞。他热切盼望了一个冬天未能如愿。希望落空后,父亲说男孩子不能在家里当懒汉。正当他迷茫无措时,县城一家国营单位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父亲很高兴他有了生存的饭碗,他满足了父亲的期望,成为一名工人。
1974年冬日的露天体育场上,积雪在墙根处堆成了银白的褶皱。18岁的临时工王国柱踩着木梯忙碌着,鬃毛大刷蘸满红油漆,他一阵挥汗如雨,青灰的墙面上便浮出了标语。西北风卷着黄土掠过头顶,他裹紧身上的棉衣,呵气在镜片上凝成了薄雾。两米见方的美术字一个个跃然墙面。那专注的神情和娴熟的笔触,让他忘记了寒冷,他仿佛又回到了万荣的校园,写字让他神采飞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浑厚的喝彩声:“了不起!了不起!”原来,他的用心工作吸引了几位特殊的观众——正在运城地区征兵的部队首长的连连称赞。就这一次巧遇,王国柱的命运因为写字而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成了一名解放军文艺战士,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军旅丹心的沉淀与升华
从巴蜀大地到青海高原的军营里,放映室的铁皮柜里整齐码放着一排排胶片盒。新兵王国柱在值班日志的扉页上用小楷记下:“1975年某月某日,首次独立操作35毫米放映机……”墨迹未干,他听见了窗外的风声,抬头看时窗外的骆驼草正抽出嫩黄的新芽。
“那时候每周要画三十多张幻灯片。”暮年的王国柱摩挲着泛黄的速写本,指腹抚过《地道战》分镜草稿,谈起军营生活他和所有军人一样,声音浑厚,充满了青春的激情。“用鸭嘴笔勾边,广告色填彩,放映时能看见颜料里的砂砾在光柱里飞舞。”他说,在部队的十年时光,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历练阶段。部队这座大熔炉,不仅锻造了他自律严谨的工作作风和规律有度的生活方式,更让他的书法、绘画梦想在这片热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从踏入军营的那一刻起,王国柱便与笔墨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一直从事军营文化宣传工作,先后担任过放映员、广播员,提干后成为团政治处书记。无论岗位如何变化,他手中的笔从未放下。在部队的宣传工作中,他充分发挥自己的书法绘画特长,书写标语、画宣传画、绘制海报,每一项任务都完成得极为出色。他的字和画,如同无声的号角,鼓舞着战士们的士气;又似温暖的春风,滋润着战友们的心灵。也正是因为他积极的工作表现和突出的工作成绩,部队党委给他记三等功一次。
在部队他拥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专注于读书、书法的学习与训练。他将部队发的津贴节省下来,购买各种书籍和字帖,利用业余时间夜以继日地临摹。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到颜真卿的《多宝塔》,从虞世南的小楷到赵孟頫的行书,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古人书法的精华。每一个笔画,他都反复揣摩;每一个结构,他都精心研究。他坚信熟能生巧,为此下了许多笨功夫,虽然走了一些弯路,但也正是这些努力,让他的书法功底日益扎实。
1984年,他所在的部队集体转业并入铁道部,后又分离为独立央企。这一转变,让王国柱从部队的小舞台走向了更为广阔的社会大舞台。他如鱼得水,将自己的业余爱好逐步转变为专门职业。他开始主动拜访省城的著名书画家,如董其中、姚天沐、林鹏、田树苌等。在与这些前辈的交流中,他接触到了当年山西的书风画派,这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艺术殿堂的新大门。他虚心向前辈们请教,倾听他们对书法和中国画的见解和感悟,不断汲取新的知识和灵感。那时的王国柱把两本二王、傅山法帖作为工作之余的“伙伴”,时时揣摩临习。每隔一段时间,便拿上临作请教于林鹏、田树苌二位先生。这些名家的指点和熏陶,让他对书法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和认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为了提升自己的书法水平,王国柱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北上求学,南下访碑,请教名家,拜谒真迹。他连续三五年求学问道,聆听过诸多全国著名学者教授的学术讲授,接受多位导师的技法传授。从书法理论到技法实践,他都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和研究。他深知,书法不仅仅是写字,更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它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内涵,需要从多个角度去理解和领悟。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书法水准得到了飞速提升,进入了高起点、高标准、高速运行的轨道。“研读书论,苦练不辍,废纸三千”,这是他对十几年苦练书法的总结。回到山西后蛰伏的这些年,几番寒暑,他的书风丕变,面目全新,他的作品开始在各类书法展览中崭露头角,先后获得了第六届“新人展”三等奖、第十届“国展”优秀奖、第三届“兰亭奖”艺术奖、第四届“兰亭奖”三等奖等十多个奖项,入展中国文联和中国书协主办的全国专业展达20余次。尤其是,获得第四届兰亭奖创作三等奖,让他成为山西第一位获此奖项的作者,填补了本省在此类奖项的空白,为山西书法争得了荣誉。
2012年冬夜,三舍书院灯火通明。王国柱盯着第四届兰亭奖获奖通知,手指在“佳作三等奖”的字样上来回摩挲。案头的《书谱》摊开在了“初谓未及,中则过之”那页,镇纸压着的信笺上是他写给自己的批注:“四十年方悟‘风规自远’,当戒骄躁。”说起那个兴奋而难眠的长夜,他说:只觉得岁月匆匆,然得偿所愿还是幸运的。从那天开始,自己仿佛“红”了,老战友也闹哄哄给他庆功,带来存了多年的三十年陈酿老汾酒。酒酣耳热之际,他忽然想起了新兵连那个雪夜:班长用搪瓷缸温酒,教他们在枪托上练习腕力。此刻的酒香与墨香交织,时光镜头回溯,窗外的太原城还是灯火喧闹的,如同银河倒悬,他再次感受到了精神的自由。
曾任山西省书协常务副主席、秘书长的田树苌先生,与王国柱有三四十年交谊,他们惺惺相惜,彼此熟稔。他评价说:“国柱的行草着力于二王、颜鲁公,楷书出入钟王虞褚诸家,并兼及魏碑篆隶。国柱后期的努力与收获,为事半功倍作了最好的诠释。他的成功,说明勤奋努力不可缺失,但更重要的是书学理念与学习心态。”在与国柱先生的对谈中,他也说,《论语·述而》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书者应忠墨道,厚书德,善墨仁,诚至艺。
虽然国柱先生是大器晚成,过了不惑之年,才在书法界崭露头角。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三十年来在宣纸书案前躬身匍匐的积累与沉淀。每日晨起他都要临帖写字,他说,这是日课,已经坚持许多年了,不能荒废了早起的阳光。他的工作室一直是雅致明亮的,时而飘着茉莉香片的味道。五十多岁的王国柱将临摹的《祭侄文稿》铺满了地板,在宣纸接缝处尚能看到铁道兵时期养成的严谨——每张习作都标注着日期、天气和心情。“颜鲁公的悲愤要从笔尖渗进骨髓”,他指着卷中某处飞白:“看这折笔,像不像太行山鹰隼的翅尖?”
他用热爱诠释了对书法的钟情,用长期的学习积累了丰富的书法理论知识。他深知,在书法的道路上,没有捷径可走,每一个笔画、每一个字的造型结构都需要用心去揣摩、去练习。国展奖、兰亭奖,无疑是王国柱的高光时刻,但绝不是他学书的终点。他曾谈道:“学习书法虽无捷径可走,但方法科学可以缩短路径。然后是强化字外功,多读书,读书法史论、技法理论,包括历代名家的书学评论,还有汉字解析、文学、诗词、美学、哲学、鉴赏等与书法相关的系列知识,滋养大脑,充实自我。”他不断地查漏补缺,弥补自己的短板,最终厚积薄发,走上了书法界的高点。年近古稀的先生,对传统文化扎根深厚,研究颇远,他从文字起源到以书法思考艺术、思考人生,艺术的腾飞便是在探索中发现奥秘。
兰亭花开与桃李传香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王国柱深知学书者,不仅要善学和勤学,还要会学。自己作为一名书法人,便更懂得年轻的初学者亟待解决的问题。他将传承书法艺术视为自己的使命,身体力行,诲人不倦,立人达人。
早在十多年前,王国柱担任山西省书协副秘书长期间,便开始负责书法培训工作。他深知基层书法爱好者对知识的渴望,因此积极策划组织数期全省骨干的培训,旨在扩大书法队伍,提高整体水平。这段经历,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基层书法爱好者对书法的渴望,也让他找到了传承书法的渠道。
2012年秋,王国柱先生在太原市小店区一座写字楼里创建了工作室——三舍书院。“学书之道,吾有三舍:曰舍时、舍力、舍银子。”这是先生一以贯之的勤学写照。工作室建成,他的初衷很简单,就是为志同道合的书友们搭建一个读书研究、临古创作的活动场地,让大家在这里交流传道,教学相长。经过多年的潜心经营,三舍书院已成为一个集书法研究、课题教学、艺术创作、书学交流、展览策划等于一体的非营利性传承传统文化的工作室。这里不仅是书法爱好者们的精神家园,更是培养书法人才的摇篮。
在三舍书院,上门求学者络绎不绝,他们年龄有别,层次不一。先生因材施教,根据每个学生的特点和需求,制定个性化的教学方案,重点培养有潜力的学生。他的教学理念独特而实用,无论是在院校授课,还是在工作室教学,他都始终坚持这一理念来培养年轻骨干。置身三舍书院,仿佛在文化深海里探寻。墙上一幅幅王国柱及学生们不同时段的书作,或雄浑,或繁茂,或自然朴厚,或高妙玄远。学生也总是博采众长,点画线条锤炼有度,结字造型都能窥见独到的见解。艺术在这里是活的,人才的培养也是要人入字中,神思飞扬,用心交流的。
曾有两位在读书法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慕名前来学习技法。先生通过理性强化,量与质的加压,帮助他们缩短了学习路径,达到了理想的效果。还有省内外多所中小学任教的美术老师,他们大多是美术专业毕业的,没有书法基础。经过王国柱的集中培训和分散教学,他们都成为了县(市、区)书法骨干教师,他们中有的人在省展中频频获奖,有的人向国展目标不断冲刺。
中国书法具有几千年的发展与演变历史,不同的书体由萌芽到成熟,不断发展,不断纯化。对于当今书法教学中,学生应先学成熟期书体还是萌芽期书体的问题,王国柱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方法。学之深浅,贵于悟化;艺之高下,在于会心。对于年轻有培养前途的学生,他借鉴院校教学大纲,将理论与技法同时教授。他认为,书法理论包括史论、评论和技法理论,学生只有在技法理论的指导下学习技法,才能一步一步由浅至深、系统地掌握书法技巧。同时,他还会增加文字学、中国哲学等课程,让学生明晰经典碑帖中的文化内涵。他常说:“读帖,读不懂古帖,就入不了门儿。学习书法,需要研究,这可不是拿起毛笔会写字那么简单。”黑格尔曾言:“中国书法最鲜明地体现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因此,书法的学习和传承,无疑是任重而道远的。
作为领衔人,王国柱坚守使命,在书法教学中,传道、授业、解惑,因材施教。他始终认为,书法教学课题的设计,需要针对不同的对象而拟定。对于一般的书法教学,他采取从后往前的顺序,进行补课式的循序渐进,将技法与理论结合,让学生便于理解和掌握技法的难度,增强他们的信心,提升他们的兴趣。
在行书教研方面,王国柱把《从王羲之到颜真卿行书的发展与演变》作为重点课题之一进行深入研究。他深入探究了400多年间王羲之书风对北魏的影响,唐楷在魏碑里吸取的元素,以及中唐颜真卿行书的取法是如何将晋人、北魏、初唐及民间经典融为己用,从而成为中国书法史上第二座高峰,使宋以后的书学者无不学颜,传承至今。他希望通过对这些问题的研究,让学生们清楚地了解书法演变的脉络,避免盲目学习,只知皮毛,不知其理。他曾说:“今天的作品与昨天相比,有没有形似神殊,或者行殊神更殊之变化,内存量的不断加大和蕴藉有度,使作品格调、韵律、境界益显丰盈且横生逸趣,才能证明自己的书学修为日益精进和艺术生命的再度升华。”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王国柱深知实践教学的重要性,因此,他先后带学生到王铎故里、西安碑林、龙门石窟、平阳麻笺、长平汉皮纸(桑皮纸)、泾县宣纸等现场访碑、观摩学习。每一次的游学,都像是一场奇妙的文化之旅,学生们在实地考察中,亲眼目睹了古代书法的魅力,感受到了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他们不仅扩大了知识面,开阔了视野,更在实践中对书法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感悟。
在十二届国展行草书展厅,他带领学生近距离观摩国展入展获奖作品。他对每一幅有代表性的作品,都从取法到章法、线条质量以及作品的不同制式、书写材料等方面,进行细致入微地分析解读。他会告诉学生,这幅作品好在哪里,还存在哪些不足,原因是什么,以及应如何进一步调整。通过这样的教学方式,让学生们在创作时更有目标,心中有数。
带上纸质碑帖到西安碑林、泰山、曲阜等地访碑,是王国柱独特的教学方法之一。他让学生们亲身感受什么是墨迹,什么是拓碑,什么是刻帖,近距离观摩原碑的刀法。通过这些实践,学生们能够透过刀法加深理解刻碑之前的墨迹笔法,继而熟悉为何不同书体要用不同的笔法体系。这种直观的教学方法,让学生们对书法的理解更加深刻,也让他们在学习书法的道路上少走了许多弯路。
为了传承中华书法艺术,王国柱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受邀到基层,到各市、县、学校、企业做公益讲座。他不辞辛劳,足迹遍布太原、吕梁、运城、临汾、大同、朔州、忻州等地的市县,累计举办公益书法讲座20多场次,受益者达数千余人次。在讲座中,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讲解书法知识,为广大书法爱好者答疑解惑,身体力行地普及书法文化。
近年来,他还利用培训中小学书法教师的机会,为中小学校题写校名、校训等,支持中小学的书法教育。他免费为省内小学校书法课堂赠送示范作品,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让更多的孩子爱上书法,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王国柱鼓励学生参与省市及全国书法展,他认为这是检验学生学习成果的重要方式。他不定期在工作室或市区展厅给学生举办结业展、交流展,让学生们在展览中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培养锻炼自己的创作能力。2021年,在太原晋宝斋成功举办的“滋兰树蕙”三舍书院书学交流展,便是他教学成果的一次集中展示。参展学生紧张地整理装裱时,瞥见老师正在角落悄悄调整某幅作品的悬挂角度。“要让每幅字都找到自己的呼吸。”王国柱退后三步眯起眼睛,展厅顶灯在他霜白的鬓角镀上金边。此次展览展出了工作室师生60人100幅书法、篆刻优秀作品,在省城书法界产生了较大影响,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十多年的书学教学,王国柱可谓是桃李满天下。2020年,王国柱入选为山西省宣传文化名家工作室领衔人,这无疑是对他在书法传承方面所做贡献的高度认可。经他教学指导的学生成百上千,许多学生跟随他潜心研学书法理论与技法,进步飞速,成绩卓然。他们在书法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传承着王国柱的书法精神和艺术理念。
2024年5月,全国第十三届书法篆刻展览山西展区在太原举办,他承担了对外宣传的书法专业顾问,并在展厅做了《临摹与创作的转换路径》公益讲座。此次展出了400余幅行书、草书作品,其中,有一些是他的弟子的作品,这让他感到无比欣慰。他说:“作为一名山西书法老作者,为之触动,将不负书法人的使命和担当,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继续不懈努力!”
墨香四溢的温馨日常
如今,古稀之年的王国柱先生,身姿挺拔,军人气质不减。他操着一口浓郁的万荣方言,待人接物间,总是带着万荣人特有的幽默。他常说:“我有三个孩子。”初次听到的人,往往会一头雾水,等他解释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一个女婿半个儿,两个女儿加上两个女婿,可不就是三个孩子嘛。
平常或是周末,三舍书院里总是清幽静谧、翰墨飘香的。偌大的书法教室,南面正面几扇落地玻璃窗,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温暖而明亮。教室里摆放着生机勃勃的绿植,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活力。东西两面墙上,经常贴满了王国柱和学生们的新作和习作,这些作品,有的笔法刚劲有力,有的线条飘逸灵动,每一幅都蕴含着创作者对书法的热爱和对生活的感悟。西北角还有个厨房,为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教室东侧是他的书房,宽敞明亮。大大的书案上堆满了书籍,一本本文字学的专著被他勾勾画画,留下了他学习和思考的痕迹。平常的学习笔记一摞又一摞,记录着他在书法道路上的点点滴滴。这里,便是他工作的日常,也是他与书法对话的精神家园。
间或,有相熟朋友前来拜访。大家围坐在一起,泡上一壶茶,谈天说地,自在随性。茶香袅袅中,他们或是分享生活中的趣事,或是交流对书法的见解,气氛轻松而融洽。有时,也会小酌一杯,在微醺的状态下,畅谈书艺,从古至今,无所不谈。在朋友眼中,王国柱先生善恶分明,有风骨敢直言,磊落爽快,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丈夫。在书家眼中,他踏实研究,不浮夸不藏私,观点明确,是个肯下笨功夫的读书人。几十年来,在书学的道路上,书法已成为自然流淌的一首绵远的诗,先生将其融化进自己的精神和心态中,也深深地影响着身边及前来求学交流的诸多学生和书友。
“写字在古代本来就是读书人的事,哪个读书人不会写字,这就类似吃饭用筷子一般,是基本技能。到如今有电脑,但读书人不该忘了老本行,不能忽略写字……”王国柱的口才极好,讲起钟情的书法总是滔滔不绝。“我应该是回归传统的直接受益者之一,同时也曾是书路走向的困惑者,好在从一个阶段向另一个阶段进行调整的过程中,时刻没有懈怠和放松对未来的探索……”
在与书友交流中,他始终坚持“与古为徒,尊重经典,传承传统,守正出新”的教学理念。他引用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孙过庭《书谱》的三句话,来区分临帖的三个阶段。他用“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概括初级临帖阶段,这个阶段的重点是把字形临像,以熟悉为目的;“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概括临帖的中级阶段,在这个阶段,学生要在对原帖熟悉认识的基础上,加上自己的理解,与原帖不一定准也无妨,以检验对原帖的认知能力为目的;“既知险绝,复归平正”概括临帖的高级阶段,此时是对原帖意境的升华,神似重于形似,神似,即乍看与原帖有别,细看还是原帖。也即从初级阶段的像,到中级阶段的不像,再到高级阶段的像,不单单是形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意与神的融合。只有厘清学习思路,方能走正路,求纯正,得古法,避免走弯路,事半功倍。
他认为,学书理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为书法而人生”,一种是“为人生而书法”。为书法而人生的人,从骨子里面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敬畏经典,把学习研究传统文化之精髓作为一生奋斗目标,去探索,去追求,路子越走越宽。学习书法艺术,审美很关键。没有高超的欣赏水平,很难在一堆书帖中找到什么是好,分不清好坏,就无法提升自身水准。
品评书法作品,王国柱自有一套理论:大多从两方面欣赏。一是格调,二是技法。古人是把格调放在第一位,把技法放在第二位,古人如此,当今如此,未来仍将如此。格调属于精神层面,技法属于物质层面。技法与格调兼备者,方称为佳品。技法是可以通过学习和训练能够学到的,但格调与境界是模仿不出来的,就像年轻人想“人书俱老”是不可能的。一幅格调与技法兼备的佳作,是对一位作者读过多少书,有多少修为,对经典古帖有多深的认知程度,手上的功力包括性格特征等综合学养的考量。技法层面的基础功课,绝非一个作者的一日之功。要想上升到精神层面,不仅要具备技法基础,还需要与技法相关的理论做基础。而助你成为合格的书法家,除了书法理论,还有文字学、哲学、美学、古典文学、诗词、音乐等都要学习补充。我们在读古人的经典作品时,之所以能够品读出它的格调与境界,正是因为古人的治学态度与综合学养之渊博。话又说回来,王羲之、颜真卿、苏轼、米芾,包括王铎、傅山等,他们无不都是技法高手,同时又是集文学家、哲学家、诗人、画家等于一身的博学多才的大学士。
他很欣赏曾任山西省书法家协会主席的林鹏,在书法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二届理事之外,林鹏还有一个身份是学者。其读书破万卷,记忆力超群,谈古论今,指点江山更像一个思想家。王国柱觉得,要想在书法上达到高峰,“你不一定是学者,但必须得有学问。你不一定是哲学家,但你必须得懂哲学并会运用哲学。你不一定是史学家,但必须得懂历史,尤其是书法史。你不一定是诗人,但必须能读懂诗,否则只能是写字匠一个……”
“深入经典,取法乎上”,乃书学者旨归,但扎根魏晋,并非从狭窄的审美视野中简单地复制“锺王”,临颜摹米。也并非是唐法宋意的移花接木。通俗一点说,不是就王羲之而学王羲之,就颜真卿而学颜真卿,就米芾而学米芾,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的,厘清脉络,才能明白什么是传统,什么是出新,王国柱觉得这才是“师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
如破茧成蝶一般,在几十年的书法学习和创作中,王国柱一次次蜕变,学无止境,教学相长,奠定了自己在书法界的成就。他是中国铁建(原铁道兵)首届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受聘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培训中心教授、山西师范大学书法学院客座教授,北京人文大学书法学院特聘教授,河北美院书法学院特聘教授、北京汉翔书法教育教学顾问等职。2020年,他受中国书协书法传媒特邀,参加了当代书坛100位知名老书家书法作品邀请展并出席开幕式。
“书道尤难,难尤痛苦,然痛并快乐着,真吾平生第一‘痛快’事!”王国柱用他的一生,诠释了对书法的热爱与执着。古稀之年,他仍精神矍铄,气宇轩昂,临帖研读,日日不辍。王国柱说,要想走的宽,大家一起走,要想走的深,自己一个人走,现在这个年纪,不喜欢也没必要刷存在感,尽可能地减少一些没必要的社会活动,时间都是自己的,热爱也是自己的……
2024年初雪的那个清晨,当我登门拜访,闻到了三舍书院飘来小米粥的香气。王国柱先生照例独自在书房先做日课,小外孙踮脚在窗玻璃上画福字,呵气融化了霜花。“姥爷,为什么‘福’字要这么转笔呀?”老人将孩子抱上膝头,笔杆轻触他的小手:“你看这个‘田’部像不像四合院?我们写字的人,心里要住着天地。”阳光穿过博古架上的澄泥砚,在满墙墨宝间投下了斑驳的光影。茶案上的手机不断震动,听闻是某短视频平台想邀他开个书法直播。先生笑着按下静音,展开一本旧版线装书《颜真卿争座位稿》。风掠过案头未干的“守正出新”,纸角轻轻扬起,似要飞去的素白蝴蝶。
(刊发于《火花》2025年第5期)
本文来自【山西文艺】,仅代表作者观点。全国党媒信息公共平台提供信息发布传播服务。
ID:jrtt
来源:全国党媒信息公共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