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前，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表弟的那个下午，厨房里的蒸蛋羹糊了。

三年前，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表弟的那个下午，厨房里的蒸蛋羹糊了。

“姐，就十万块，过年前肯定还你。”

他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欠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我记得那天外面下着小雪，他的鞋底湿透了，在我家门垫上留下两个黑印子。

十万块钱，对我们这种在县城做小生意的人来说，不算小数目。我和老公开了家小饭店，一年到头攒这点钱不容易。但表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爸早逝，婶婶一个人拉扯他，日子过得紧巴巴。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边关火边问。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和朋友合伙做生意，资金周转不开。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厨房里飘着焦糊味，楼下邻居家的孩子在哭，隔壁装修的电钻声响个不停。生活就是这样，重要的决定往往在最平常的时刻做出。

我给了他钱。

二

之后的半年里，表弟每个月都会给我打电话。

“姐，生意刚起步，再等等。”

“姐，这个月房租交了，下个月一定还你一部分。”

“姐，我妈住院了，先借点医药费……”

每次电话里，他的声音都显得很急躁，背景音很吵，像是在什么嘈杂的地方。有一次我听到有人在喊”快点下注”，他赶紧挂了电话。

那时我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但还是选择相信他。

后来电话越来越少，到了年底，彻底没了音信。

我打他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去他家找，邻居说他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婶婶也联系不上他，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

“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小时候多乖啊……”

我站在他家楼下，看着已经换了锁的铁门。门上还贴着半张快递单，收件人是他的名字，寄件日期是两个月前。

三

三年没见表弟，我几乎忘了他长什么样。

生活继续往前走。饭店的生意时好时坏，十万块的窟窿慢慢被填平，但心里的疙瘩一直在。不是因为钱，而是那种被最亲近的人欺骗的感觉，像是嗓子眼卡了根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公劝过我几次：“算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我点头，但心里始终放不下。

直到今年春节前的那个晚上。

我正在厨房包饺子，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敲门声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开门一看，是表弟。

他瘦了很多，头发有些乱，身上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羽绒服，看起来挺新的。但是眼神变了，以前那种飘忽不定的慌张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平静。

“姐。”

就这一个字，我就知道他变了。

四

“先进来吧，外面冷。”

我让开门，他弯腰脱鞋，动作很慢很仔细。我注意到他脚上穿的是双新皮鞋，鞋底还很干净。

客厅里开着电视，正在播春节联欢晚会的预告片。他坐在沙发边上，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喝水吗？”

“不用了，姐。”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厚厚的，放在茶几上。

“十万块，一分不少。还有利息，三万。”

我看着那个信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钱从哪来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圈有点红。

“姐，我赌了三年。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去年被人打得住了一个月医院。”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后来遇到一个老师傅，在建筑工地干活。他说我这种人，只有脚踏实地干活才能救自己。”

五

表弟说，他这一年在南方的工地上干活。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点才收工。搬砖、拌水泥、扛钢筋，什么活都干。手上全是茧子，晒得像个黑炭头。

“一个月能挣八千到一万，包吃住。我一分钱都不乱花，全存起来。”

他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确实全是厚厚的茧子。

“工友们晚上有时候会聚在一起打牌，我从来不参与。一想到赌博，就想起自己欠你的钱，想起婶婶哭的样子。”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三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不是因为舍不得钱，是因为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油嘴滑舌、满口谎话的表弟。眼前这个人，虽然外表粗糙了，但眼神干净了。

六

“钱我收下，但利息不要。”

“姐，你必须收下，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他突然跪下来，给我磕了个头。

“姐，是我不是人。你对我那么好，我却骗你的钱去赌博。我知道这三年你过得也不容易，我听我妈说饭店生意不太好……”

“你起来，有话坐着说。”

我赶紧扶他起来。这一跪，把我整个人都整懵了。

“我已经戒赌一年了。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看书。工地上有个大学生，借了好多书给我看。”

他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本书，《平凡的世界》，书页都翻烂了。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靠投机取巧是走不远的。只有踏踏实实做事，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

七

那天晚上，表弟在我家吃了顿饭。

我包的饺子，白菜猪肉馅的。他吃得很香，一连吃了二十多个。

“姐，三年没吃过你包的饺子了。”

“想吃就常回来。”

“我会的。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就把我妈也接过去。”

他说他在工地上表现好，工头准备让他当小包工头，工资能再涨点。他想攒够钱，给婶婶在县城买套小房子，让她享享清福。

“我妈这辈子不容易，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却让她操心了这么多年。”

说到这里，他又哭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家客厅里哭得像个孩子。

八

第二天早上，表弟就要走了。

他说工地那边初八就开工，他得提前回去准备。

临走前，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姐，这是我在工地附近买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个纪念。”

盒子里是一个小金镯子，成色不是很好，但看得出是用心挑选的。

“你花这个钱干什么？”

“姐，你这三年没找我要过一次债，连利息都不肯收。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就你对我最好了。”

我戴上镯子，大小正好。

“以后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会的，姐。”

他背着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

“姐，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下楼了。

我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完全的欣慰，也不是完全的担心，而是一种复杂的情感。

就像老房子重新刷了墙，虽然还是那个结构，但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

九

表弟走后，我和老公商量了很久。

“你觉得他真的变了吗？”

“应该是吧。一个人能跪下来磕头，说明他是真心悔改了。”

“但愿如此。”

我把那十三万块钱存进了银行。说实话，收到这笔钱，我心里比预想的要平静。可能是因为这三年里，我已经学会了不抱希望，所以当希望真的实现时，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倒是那个小金镯子，我一直戴着。

不是因为它多值钱，而是因为它代表了一种可能性。人是可以改变的，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时候。

十

春节过后，表弟开始定期给我打电话。

每个月至少两次，有时候是报平安，有时候是分享工地上的见闻。他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踏实，不再有以前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姐，我们工地来了个新工人，也是因为赌博家破人亡的。我现在经常劝他，让他别走我的老路。”

“你能劝别人，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是啊，以前我只想着自己怎么发财，现在觉得帮助别人也是一种快乐。”

有一次，他告诉我婶婶的身体不太好，想让我帮忙照看一下。我去看望婶婶，她握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孩子总算懂事了。昨天还给我寄了两千块钱，说是生活费。”

婶婶的头发白了很多，但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可能是因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十一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我会想起三年前那个下午。

如果当时我没有借钱给表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可能会去找别人借，或者去借高利贷，最后的结局可能更惨。

也许正是因为欠了我这个最亲近的人的钱，他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才会真正想要改变。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似是坏事，最后却成了好事。

看似是损失，最后却成了收获。

那十万块钱，在表弟手里变成了赌债，在我这里变成了一笔糊涂账。但最终，它却成了一个人重新做人的契机。

这笔账，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我想，答案在每个人心里都不一样。

十二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是表弟还钱后的第三个月了。

他刚刚又给我打了电话，说工地那边的工程要结束了，他准备跟着工头去另一个城市。声音听起来很兴奋，说那个新项目更大，他可能会被提拔为队长。

“姐，等我再干两年，就回老家开个小装修公司。到时候你和姐夫要是有什么活，记得照顾我的生意。”

“行，到时候把你累死。”

“嘿嘿，不怕累。现在干活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快乐。”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腕上的那个小金镯子。

它不值钱，成色也不好，但它见证了一个人的重生。

也见证了亲情的力量。

有时候，相信一个人，给他一个机会，可能就是给自己一个惊喜。

当然，也可能是给自己一个教训。

但不管怎样，至少我们试过了。

在这个越来越冷漠的世界里，愿意相信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也是一种温暖。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