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是最热闹，其实也就那样。卖煎饼的老太太，修自行车的瘸子，还有那家永远在装修却从不营业的服装店。

李师傅的理发店开在镇子最热闹的十字路口。

说是最热闹，其实也就那样。卖煎饼的老太太，修自行车的瘸子，还有那家永远在装修却从不营业的服装店。

门口的转椅已经坐了十几年，扶手那里的皮早就磨得发亮。镜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擦过，总是雾蒙蒙的，像罩了层纱。

“师傅，剪个头。”

李师傅抬头看看，是隔壁卖菜的老刘。

“还是老样子？”

“嗯，短点就行。”

剪刀在李师傅手里咔嚓咔嚓响，没什么章法，就是把长的剪短，该齐的地方大概齐一下。十分钟搞定，收费八块钱。

镇上还有两家理发店，一家叫”时尚造型”，一家叫”潮流发艺”。年轻人都往那边跑，要么做个纹理烫，要么整个韩式刘海。

李师傅这里主要是些老头老太太，偶尔来几个中年人。

生意确实不怎么样。

有时候一上午就来两三个客人，李师傅也不着急，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看过往的行人，或者跟邻居聊聊天。

店里的收音机总是开着，播些戏曲什么的。那台收音机也有年头了，天线断了一根，只能收到两个台，一个是本地新闻，一个是戏曲频道。

墙上贴着一些发型图片，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什么大波浪，什么蘑菇头，现在看起来有点土。

李师傅也知道自己手艺一般。

当年跟着一个老师傅学了三年，基本功倒是扎实，但就是缺点天赋。别人剪出来的头发层次分明，他剪出来的总是有点呆板。

不过也够用了。镇上的老百姓要求不高，干净整齐就行。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二十年。

李师傅今年四十八了，儿子在城里上班，偶尔回来看看。每次回来都劝他：“爸，要不你也学学新技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造型。”

李师傅总是笑笑：“我这年纪了，学那些干啥。”

其实心里也有点不服气。

前两年，“时尚造型”的小王还跟他比过。镇上搞什么技能大赛，理发也算一项。小王整了个很复杂的造型，什么渐变色，什么立体感，评委都夸。

李师傅就是简单剪了个平头，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结果当然是小王拿了第一。

那天晚上，李师傅喝了点酒，对着镜子练到很晚。剪了又剪，总觉得差点什么。

后来也就不练了。

年纪大了，手也不如以前稳。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个陌生人。

三十多岁，穿着体面，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镇上，开轿车的人不多，何况还是这么好的车。

“师傅，剪个头。”

李师傅有点意外，这样的人一般都去城里的发廊。

“您要剪什么样的？”

“随便，短点就行。”

男人在椅子上坐下，李师傅围好布，开始剪。

剪着剪着，男人突然说：“师傅，您是李明山吧？”

李师傅一愣：“您认识我？”

“我听人说过。”男人在镜子里看着他，“您当过兵吧？”

“当过，很久以前的事了。”

李师傅确实当过两年兵，在新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退伍后就回到镇上，结婚生子，开了这家理发店。

“哪个部队的？”

“某某团，您怎么知道？”

男人笑了笑：“我爸说的。”

“您爸？”

“我爸叫陈建国，您还记得吗？”

李师傅手里的剪刀停了。

陈建国。

当然记得。

当年在部队，陈建国是班长，李师傅是新兵。陈建国对他特别好，教他叠被子，教他站军姿，还教他理发。

那时候部队里都是自己互相理发，陈建国手艺最好，经常给大家剪头。李师傅跟着学，学得还不错。

后来李师傅先退伍，陈建国留在了部队。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您爸他还好吗？”

“去年走了。”男人的声音有点低，“癌症。”

李师傅心里一沉。

“临走前，他一直念叨着几个老战友。您是其中一个。”男人继续说，“他说李明山这小子，跟他学理发，学得挺认真的。”

李师傅的眼睛有点湿润。

“他还说，李明山人实在，手艺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特别认真。每次给战友剪头，都要反复修整，生怕剪坏了。”

剪刀在李师傅手里轻微地颤抖。

“我爸走之前，让我一定要找到您。他说，如果有机会，要跟您说声谢谢。”

“谢我什么？”

“我爸说，当年他教您理发，其实是想让您退伍后有个手艺。他看您家里条件不好，怕您回去找不到活干。”

李师傅彻底愣住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是陈建国随便教教，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考虑。

“我爸还说，您肯定还在理发，因为您是那种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人。”

男人顿了顿：“我找了好久，问了很多人，才知道您在这里开店。”

李师傅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剪头。

这次他格外仔细，每一刀都很用心。这不是给客人剪头，这是给老班长的儿子剪头。

剪完后，男人在镜子里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多少钱？”

“不要钱。”李师傅摆摆手。

“那不行。”男人掏出钱包，“我爸说了，手艺人的钱不能不给。”

他放下二十块钱，比平时的价格高了一倍多。

“师傅，我能问您个事吗？”

“您说。”

“您愿意到县城去吗？我在那边有几家公司，员工挺多的，如果您愿意，可以给他们理发。”

李师傅犹豫了一下：“我这手艺…”

“我爸说过，技术可以学，但认真负责的态度学不来。”男人站起身，“您考虑考虑，这是我的名片。”

男人走后，李师傅拿着那张名片看了很久。

上面写着：陈浩，某某集团总经理。

原来陈建国的儿子这么有出息。

那天晚上，李师傅失眠了。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陈建国教他理发的时候，总是说：“小李，手要稳，心要细，对每个人都要认真。”

想起陈建国每次给大家剪头，都要问：“还有哪里不满意？”

想起陈建国退伍前对他说：“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见面。”

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第二天，李师傅给陈浩打了电话。

“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去。”

一个月后，李师傅在县城租了个小店面。

陈浩说的没错，员工确实很多。每天都有人来剪头，有时候要排队。

刚开始，李师傅还有点紧张。这些都是城里人，会不会嫌弃他的手艺？

结果完全不是那样。

这些在公司上班的人，大多数都比较务实。他们要的不是什么时尚造型，就是干净利索，看着精神。

李师傅的手艺正好符合他们的需求。

而且李师傅确实认真。每个客人他都会仔细观察，根据脸型和头发的特点来剪。虽然不会什么复杂的技巧，但基本功扎实，剪出来的头发很规整。

最重要的是，李师傅人好。

他总是很耐心，客人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有时候客人觉得某个地方还长了一点，他会重新修整，直到满意为止。

渐渐地，口碑就传开了。

不仅是陈浩公司的员工，附近其他公司的人也开始来找他剪头。

有个做生意的老板，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点犹豫：“师傅，您能剪那种商务发型吗？”

李师傅看看他的脸型和气质，认真地剪了一个很适合的发型。不算复杂，但很得体。

老板照了照镜子，很满意：“以后就找您了。”

后来这个老板还介绍了很多朋友过来。

李师傅的生意越来越好。

有时候一天能剪二十多个头，是以前在镇上的好几倍。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

每当有客人夸他手艺好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陈建国。想起那个在新疆的夜晚，班长耐心地教他怎么拿剪刀，怎么控制力度。

“班长，我没给您丢脸。”

李师傅有时候会对着镜子这样说。

半年后，李师傅在县城站稳了脚。

儿子听说他在县城开店，还挺意外：“爸，您怎么突然想到去县城了？”

李师傅简单说了说陈浩的事，没提太多细节。

儿子很高兴：“那挺好的，县城机会多。”

确实，县城的生活比镇上丰富多了。李师傅下班后可以逛逛街，看看电影，或者到公园转转。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在店里。

看着客人满意地照镜子，听着他们聊工作聊生活，李师傅觉得很充实。

有一天，陈浩又来剪头。

“师傅，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您。”

“不用谢我，这是您自己的本事。”陈浩在镜子里看着他，“我爸要是知道，肯定很高兴。”

李师傅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剪完头，陈浩又说：“师傅，我有个想法。您要不要考虑开分店？我可以帮您找地方。”

李师傅摆摆手：“一家店就够了。人要知足。”

陈浩笑了：“我爸说得对，您确实是那种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人。”

是的，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但把这一件事做好，也不容易。

现在的李师傅，每天都过得很踏实。

他终于明白，手艺的好坏不只是技术，更重要的是态度。

陈建国当年教给他的，不只是怎么理发，更是怎么做人。

认真对待每一个客人，用心做好每一件事。

这就够了。

店里的收音机还是那台旧的，但现在能收到更多台了。有时候播新闻，有时候播音乐，有时候播戏曲。

李师傅一边听着，一边剪着头，觉得日子过得很有意思。

镜子也换了新的，很亮，能清楚地看到每一根头发。

但李师傅最喜欢的，还是看到客人满意的笑容。

那一刻，他就会想起陈建国，想起那个在新疆教他理发的班长。

“班长，我记住您的话了。”

“手要稳，心要细，对每个人都要认真。”

李师傅一直记着，也一直这样做着。

这就是他的故事，一个普通理发师的故事。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节，也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转折。

就是一个人，一辈子，一件事。

但这样的故事，或许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