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是你自己就好,遇到我你变了很多。快乐少,忧愁很多。”他叹了一口气。
(作者 六一居士)
好一会过去了,我才敢抬起头去看他背影。
他走路的姿势都能散发出儒雅的美。
此时,我在想,看他背影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我一直看着他上车,专注的不想眨眼。
这,给了我难题。现在如何是好,遇着了他是目的达到,还是事与愿违。
因为知道周演会在车上一直等下去,于是我爬起来,
匆匆走过去,上了车。
我一上车,他没说什么,就把车开走。
车到了门口,我先说话:“在这里放我下车吧!我吃过饭了。”
他没听我的,注意力在路面上,人群中。
他那严肃的样子,我不得不敬畏。
我这辈子遇到他后,我想我再也不会感到缺乏父爱。
到了一家粤菜馆,是家新店,店面很漂亮,古典中式。
这条路我蛮熟悉的,距离刘豫生前的店只隔一条横街。
这次选择了包间,两个人,好大一张桌子。
他熟练地点了六七个菜。
还有一瓶白酒。
过程中,我忍着不吭声。
“今天说些轻松话题好吗?”他先定个调,口吻不再严肃。
“我可以不说话。”我双手一摆。
这下他笑了,但带三分无奈,“你真是我的心肝。”
这气氛与昨晚不一样。
“我是我自己。”
“是你自己就好,遇到我你变了很多。快乐少,忧愁很多。”他叹了一口气。
“没你说得那么糟糕。” 停顿了一下,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家互相偷偷看了看,又很快避开。
“昨晚喝酒之后……”刚想问昨晚的事,想起这是禁忌话题,又嘎然住嘴。
不过隔着那些话不说,让人浑身不自然。
周演望了望我,在洗杯子。
我找了话题说:“你很饿吗?点那么多菜。”
“好多天没吃过像样的一顿饭。”说完,他凝思了一下,突然又振作起来,加大嗓门继续说:“太胖了,我不能吃太多,不过今天肚子确实饿。”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上周吃过一次,味道不错,你应该喜欢。再怎么健忘,还是能记得你在广东长大,喜欢什么口味。”
“去哪里吃好不一样,在武汉生活几年,我都习惯了。”
“你才不习惯,现在还吃不惯辣,弄到我要每顿迁就你。” 我们都在强作精神说话,扯了一堆关于吃的话题,服务员很快进来,上了两道菜。
周演没开酒瓶子,也不知会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事。
我没多少食欲,不过不得不装作自己还挺饿的样子。
周演还是那样,在我面前,热衷施的过程,频频给我夹菜。
我尽量避开那些话题,让自己积极些。
不过,这样的气氛,总有做作的嫌疑。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突然问。
我筷子停下来,想了几秒,怕理解错,反问他:“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自己想了一会,也没答案,立即给我夹了一块青瓜,喊:“吃。”
“我准备离开武汉。” 这是我用一夜想好的决定。
现在说也许是时候。 他意外地看着我,又很快恢复平静。
我继续发力,下定狠心地说:“这辈子没什么事,我不会再踏进武汉一步。”
他用筷子撩拌碗里的饭菜,其实压根不想吃。
“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说清楚,我没避开你,临走前告诉你一声。”我加重了语气。
周演脸色越发难看。
我还继续的下猛料:“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不如洒脱点……”
“你应该结婚,不该走这条路。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他沮丧着。
“遇到就遇到,不遇到你,也会遇到其他人,结果都一样,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我给不了你什么。”
“我现在老板不错,也是同志,对我挺好的。” 我在刺痛他,也在刺痛自己。
其实这逻辑本来说不过去,我有意跟我老板发展就不会说离开武汉。
可大家都在痛,只想寻求一个办法,让该爆发的爆发,别没日没夜地折腾。
停顿了一会,大家都在大口喘气,心脏的位置在起伏。
“你跟你老板怎么认识的。”他低声问。
“别人介绍。”我还是觉得胸闷,还没发泄够。
“已经开始了?”
“是,已经发生了关系。没骗你。” 立即,他一脸懊丧,死沉沉地盯着空杯子看。
他看似要发脾气,可忍住了。
不过,我比他更伤心,因为他不信任我,这不比分手难受。
“我又不是第一次,我可以背着你跟老刘偷情,可也可以背着你再跟其他人偷情。反正大家都看透了,早晚要分开,你不可能放弃你家庭你事业,我也不想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很压抑。”
“你骗我。你在赌气。”他反击。
“你不是一直为我着想嘛,你不就觉得我会找一个下家。”
“如果你找到一个不是已婚的,我会成全你们的。”
“你不觉得很自私。”我咬牙切齿。
他睁大眼看我,估计没搞清这逻辑。
我又补充说道:“你思前想后的不就是不想继续下去了,就把我推给别人,就跟踢垃圾一样。”
“小溆!
“你说我该感激你,还是恨你。”
“你该恨我。”
“我每天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去想,不要管你。可是……”我说不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
“你现在的精神面貌告诉了我。” 其实自己说周演活得很糟糕,自己不也是一样。
沉默了数秒,他那双眼睛突然端在我面前,深沉地说。 “你怨我恨我是对的,是我没能力处理好所有事,是我贪婪情欲,是我的冲动,是我把烦恼带给你。如果世上真的有如果,我只想当你干爹,看着你快乐长大,看着你跟女孩子谈恋爱结婚。”
“真虚伪。”我可不爱听这话。
“我是虚伪,我是无耻。我枉为人师,枉为人父。”他冷笑起来,寒心无惧的模样。
看到他这样,我心再也狠不下去。
不过周演对自我的厌恶增强,他使劲,筷子变成了两截。
他口中囔囔:“送你走那天,我就想到了,也许我们到了尽头。尽管我多不情愿,但还是送你离开武汉。你留在武汉,就是我现在看到的你,不快乐,不懂人生的意义。小溆,你忧郁。你眼睛会告诉别人,你不相信别人,你害怕接触。伤了你,我也伤了我家人。这段时间来,我家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女儿也休学了,我的工作大概也保不住了。”
听到这,我那些愤怒,忽地全变成心疼他,内疚得很。
“怎么搞成这样?”
“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他悔恨的泪,滴在瓷碗上。
我焦急,难过,切身之痛。
我忽地明白他为什么要决定放弃我。
“小溆,我们注定有缘无分,我们在一起好像总要发生不吉利的事,之前是你那边,那位刘先生。现在是我这边。我知道你想过很简单的平凡人的生活,我连这要求都给不了你。如果你要去找你的新生活,我不会拦你。”周演竟然信宿命。
“我不去。” 我抓住他的手,握住。
他那颗柔弱的心,让我很不适应,可我很为之心痛和着急。
“我也不想放手,可是现在的我没这能力,我害怕再一次……”他挣脱我的手,捶起自己胸膛来。
“你别这样!”他割心地痛。
“她们现在恨我到什么程度!”周演表情剧变,咬牙切齿。
我不知怎么安慰他,我一直不敢去猜这些。
听完,惊讶之余,居然有种猜中的感觉。
周演变得沧桑,绝望,不是无缘无故的,此刻我仿佛洞悉全部。
十多秒后,他停下来,惨淡地笑着说:“当初我们夫妻赌气,一气之下离婚。她没真想着跟我离,只是恨我。离婚后,我也没去找她,没去求她回来。她带着岳母过,两个上年纪的女人,过得挺惨的。”
“后来,我又把你带到家中住,她知道的,还有一次她看见你狼狈不堪的在家里出现。”他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说不下去。
谁知又补充一句:“后来,她做了很多事,针对我。不过我不怪她。” 周演动静极致,此时他说得很平静,只是不管泪水在流,甚至残酷地笑着。
“几十年,我跟她们怎么会没感情。我真傻。”他还囔囔。
“是我的出现,害了她们。”我内心悲伤成河,别说有多么的心疼他。
“不是。是我,全怪我。小溆,不关你事,真的!”
“怎么会不关我事!”我说得激动。
“是我诱惑你的,是我欺骗了你!”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上你的钩,你对我真的很好很好。真的,这辈子没有人比你对我好。”
“我对你好!你看看你现在模样!这也叫好!” 我摸摸自己的脸,凉。好多天没照镜子了,也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模样。
我突然站了起来,这种的气氛,简直让人窒息,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崩溃,可眼角还是一会儿干的,一会儿湿的,我需要逃离!
我快速了断地说:“我要回去工作了,你自己回去,以后不要来找我。”
没等他作出任何反应,我带着揪心地疼,如箭般跑了出去。
我们真不该相见,真不该。
我心里满满对世界,对人生的厌恶。
看到路边的人,我羡慕起那些傻子,为什么要让我懂男欢女爱。
在路上,我曾经想着躲着为了周演,拐进小巷,别让他追上。
但结果,我在大路走了没多久,便放慢了脚步。
我又怕老周不会追来。
他要是追上来,起码让我知道他已经调整过来,暂且忘却忧伤。
结果,我在路边候车有二十分钟,也没见他那辆车经过。
本来今天打算今天如果能会面,作个了断的,纵使今生可能无缘,但也不能此刻丢下他吧!
于是又打出租车赶回刚才的店。
到了地点,没发现刚才停车的地方有周演的车。
我再进去询问,得知他已经走了。
我手机没响过,他没来找我。
我后悔不已,自己不该丢下他跑了,虽说他的调整力极佳,但我相信越是坚强的人,一旦受了伤,他越是比一般人弱不禁风。
我不管了,立刻拨打他的手机号码,结果通了,但他没接。
如是几回,他还是不理我。
这下如何是好?周演昨天和今天,始终给我一种感觉,他要对自己进行惩罚,他要救赎。
他会作出一些让我惊讶,让我沉痛,让我一辈子不安的事来。
我拦截出租车,心想周演是朝另一条路回武大。
这几天也怪,总是在下雪,现在窗外又飘着雪,还挺大的,窗外的世界慢慢变白,披上一层纱。
我总有预感,我能再遇到周演,不需要追他到他家门口。
路过卓刀泉北路的时候,我拼命喊司机停车。
大大方方给了司机五十块,我就下了车,跑向蹲在地上的周演。
没达到他身边,已经远远看到他呕吐在地上的污物。
他蹲在那,身体不时浮沉。
他今天没喝酒呀,怎么会吐了?
我放慢了脚步,接近他。
这过程,是我做得太轻巧,还是他忘呼外在的世界。
我拍拍他背,以为他很辛苦,还要吐,却发现他猛然抬头时一张全然被泪水打湿的脸。
他哭得快抽搐了,说不出话来。
面对这状况,我真得很无助,也很无知,我就愣愣站在他面前,跟着他哭。
周围有人朝我们观望,我能不有点在意,可我更多的是无惧。
大概过了有两分钟,就在我最不要脸的时候,周演在我面前浮现一张微笑的脸。
虽然他眼红红,泪水还没完全擦干,可已经相当平静,相当安详。
他用衣服袖子替我擦泪,一边说:“好了,好了,你凑什么热闹。我一整天肚子不舒服,刚才把吃的吐的,现在好多了。”
就在众目睽睽下,我突然不顾一切地扑在他怀里,喊了一声:“爸!”
他开始僵硬了几秒,后来,也严严实实抱紧我,在我耳边喊:“儿子!儿子!”
一个人总会做点疯狂而情不自禁的事情吧。
那么多年过去,对于我,这样的拥抱没再发生,我也没再叫别人为爸。
我看着白茫茫的街头,又远又长的路,最终狠心闭上眼睛,让它昏天地暗,日月无光。我不要太多,只给我们几分钟就好。让我好好把这个人的拥抱记住,记住这一幕。
这是感动,激动,还有诸多心神不宁。
我们的问题解决了吗?没有。
在他车上,我们很久都不说话,可我们已经平静了,都在思考接下来的路。
或者说,我们下半辈子的路。 我没说什么,周演把我往公司的方向送。
快到我公司楼下,周演终于开口说话:“小溆,你还会见我吗?”
“不知道。”我本想告诉他不会,但我不够狠心。
然而通过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周演猜透了我的秘密。
“你接下来会不会因为我离开武汉。”果然,还是被他猜中了。
经历了这次重逢,经历刚才那幕,我已经告诉自己,我能很坦然地离开。
“我们不见面是对的。起码在一两个月内,对不对。”我说。 他不说话,不回话。
不过,却给了我答案。 终于,车到了我公司门口,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没话说,当我要打开门要离开,他此时才开口:“我会再找你。那时候不论你在哪,是不是已经跟别人在一起。我一辈子都会认你是我的儿子。”
我冲他努力笑笑,心有些凉。
这有些跟外面的气温有关,车门是打开的。
我宁愿他不说这句话。
那句话等于告诉我,我们不该再见。
我头都不回大步往前走,可是很快又感到这好像是最后一面,于是又慢了下来。
甚至,在我到门口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回头。
果然,他还在那望着我。
他对着我,露出平静的笑。
我看懂了,他也在等我,这样送我一程。
回到公司,我立即收拾所有行李。
磊哥今天出发,去了硚口,我本想跟他说一声才离开的。
但又怕被他拦住,留在这个伤心地,继续我魂不附体的生活。
于是在公司所有人都下班时,我悄悄离开,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到火车站。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我就离开武汉,离开了他。
缘深缘浅,路长路短,有种缘分计较的不是天长地久,有种厮守不用一生一世,有种感情滴穿了时空。
即使一辈子里,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几年,但也等于给了我一生的幸福。
离开武汉,我要去哪?
回广东嘛,自己是不情愿的,刚从中山拉了许多行李回来,现在又是满载行李。
目前丢了工作,也不想让小姨他们知道,替我担忧。
买车票的时候,我问售票员有什么车次可以立即启程的,售票员说南京。
我脑里瞬间全是莫愁湖的画面。
很快,我出现在前往南京的列车上。
躺在火车上,听轨迹的声音,望安静的深夜,一颗心得到了安宁。
原来,我是多么自私,此刻站在周演妻子和女儿的角度去想一些问题,发现自己夺走的不但是爱,而是希望。
曾经,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干部家属、高收入人群;一位儒雅风趣的丈夫,伟岸博学的父亲,如今那个和谐美满的家突然瓦崩,那个魅力中年男一夜之间出了柜,跟的还是他的得意门生,他的干儿子。
她们遭受的打击,所受的重创比我轻吗?
我这一分析,就好像是在责怪周演,认为他丧失了判断,失去了理智。家他怎么能不要,婚怎么能离!当然有客观原因的,当时,他们夫妻离婚是赌一时之气,两人也没真打算真离。
接下来,又遇着老刘出了事,而我又出现精神问题,和轻生倾向,周演为了照顾我把我留在身边。这样情况下的周演,也给了他尝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借口。
最终,爱情会敌不过亲情,或者说情感敌不过理智。周演因为家人不能不顾,事业不能不要,权衡利弊,放弃了我们所谓的爱情!
他的每次选择都是人性的选择,艰难的选择,无比的痛苦!
来到南京,心情比回广东的时候平静了很多。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想生活让我懂得了很多东西,心坚韧了,学会放手,学会成全。
再说,这次跟上次不同,是非走不可,道明已经分手。
找房子住,物色工作,让自己的生活有所内容。
临近过春节,找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我没多少工作经验。
不过,不能让自己闲下来是对的。
于是,一家刊物一个月给我1200,当个排版员,我接受了。
本来工作不难,我大学时期又干过这行,对使用软件和设备没问题。
当个排版员有些无聊,于是我又多拦了一些活,免费给报社的广告商设计些平面广告。
别人都说我傻,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种满足。
招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只要求高中学历,有半年工作经验。
应聘那天我没带简历,没带学历证明。
人事部的让我去工作室,问我这个那个会不会,我恰好会,他便叫我第二天来上班。
所以我离开这报社的时候,是没人知道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我默默地干,做别人看不起的活,不受关注,工时还挺长。
至于住嘛,我就住在集体宿舍里,跟一个送报纸的胖哥共住一个房间。
不过这个胖哥丝毫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硕大鲁莽。他每天都跟我一样,这么冷的天气,还坚持每天洗澡。
他生活还很有规律,空余时间,他安排好什么时间来读书,来看报,来背英语单词。
他说他就是文化水平太低,找不到体面的工作,等他存够钱他就去读个全日制的大学。
他饱满的自尊心和上进心,一度影响了我。
后面我建议他,可以先考个大学,再申请个贷款助学,这样就不浪费时间。
他做了,考上了本科院校。 连续工作一周,终于放假一天。
过去一周,每天我总能接到三五个电话,不过都是磊哥和小姨夫妻打来的。
磊哥自然劝我回去上班,劝不动了,他口吻就变了。
最后,他让我给他发个银行账户,好把工资给结算。
之前觉得自己有被他利用的意思,现在只觉得他真的很关心我,很兄长。
我又算遇到贵人。
小姨夫妻说想元旦一家人过来武汉玩,顺便带表弟来武大校园游览观光,勉励他。
我怕他们真的来了到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已经离开了武汉,离开了电台。
他们便关心起来,不停地追问。
我打算换手机号码,不过没等到他的一个电话,给个信息,我又不死心塌地!
周演这辈子对我什么都好,就因为这样,所以自己己等得太久,等得快发疯,我没正式跟他说一声,我要走了,留有遗憾。
因为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挽留,会分别时候对我说什么。
而今我离开了武汉有一个礼拜,他是否知道我已经走了,他是否来公司找过我,还是他默认了这缘分到了终点。
工作的时候,压抑着不去想这些,甚至很高兴这种忙碌而安静的生活。
可突然给我一天的假,一个人在大街上不知要去哪,干点什么,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来,想着我们的孽缘真的结束了没有。
也就出现这幕,我无缘无故对手机发起脾气来,往地上摔了两次,竟然发现屏幕还是亮的。捡手机的时候还出现个小插曲,我腰闪了一下,好长时间都作疼。
第三次要摔它的时候,我改成了给他打个电话。 这真的需要勇气。
一周过去没打,现在借点恼怒来打,接通的几秒,自己是怦然心跳的。
信号通了,他没接,挂了。我骂了一声,之后不到十秒,他打了过来。我对他有点意见,等了有十多秒才接听。
“什么事?”我没好语气。
“你给我打电话?”他好声好气。
“摁错了。”
“今天你怎么了?”他自然听出我不高兴。
我还继续摁着腰,跟他说话:“没什么,就是顺便跟你说声,我走了,离开了武汉。”
没想到自己用这语气跟他说这事。
他停顿了,好几秒没说话,我也突然不犯惆怅,不恼怒,严肃对待起来。
“自己在外一切要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我能力范围我一定会帮忙。小溆,我有时会去想你这二十年的生活,觉得给你的幸福实在太少,不好的事总让你碰上。不管怎么样,我不想你带着恨和悲伤,去面对生活,你该过年轻人朝气有理想的生活,不要背着那些包袱上路。”
“小溆,别以为我不理你就代表我不关心你,这辈子我都会在意你,关注你。刚才你打电话来,我还开着会,看到你的来电,我就很不礼貌地跑出来给你打个电话,怕你出了什么事。” 他口才一直很好,头头是道。
他的话总是一刀封侯,抓住要害。
他这样说,我自愚昧,误会了他。
见我一时没回应,他继续说:“我知道你离开武汉,我也知道你去了南京。”
我从恼怒,到认真安静,到现在的惊愕。
“小溆,甚至我知道你近期会给我打个电话。我有种预感。”
“为什么?”我禁不住问。
“因为我懂你。” 一个人太多的时候,是不愿意别人说懂自己,了解透自己,除非像陷入官司之类的情况。
我也不爱听周演说懂我,了解我。
不过在我印象里,他总是能琢磨透我一样,让我每次都为之叹服,无法反驳,心甘情愿的面对他对我的揭穿。
难道上天注定,这一辈子我都逃脱不了他的五指山?
“我有天去了你公司,他们告诉我你辞职了。我问你为什么离开,他们说不知道,就说你不声不息,走得很突然。我担心你没有回广东,又多打听你消息,给公司老板打了个电话。是他告诉我你在南京。”
周演解释整个流程。 原来他为我做了挺多事情,原来他有去找我。
他不是不关心我,而是我看不到而已。 “你,你都知道。”我胆怯起来。
“小溆,你不用刻意躲着我。南京那地方,你应该是无亲无故吧。我都后悔跟你说那些话。我根本就没有想不要你的意思。我之前说的,是不能把留你在家中,像以前那样,因为我家人都回来住了。但我没放弃让你当我干儿子。你见了我之后突然离开,我猜你走时,心情肯定非常不好受,肯定觉得自己很坏,对不起我家人。”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没错,错在于我高估了事情发展的轨道,都是我的错,没照顾好她们。小溆,你是善良的,你没诚心跟谁过不去,所以我怕你一直生活在这些阴影下,无法积极面对新生活。”
“你什么意思?”
“小溆,如果有机会让你再遇到一个人,你可以不考虑我。你可以大胆……”
“不,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涉及爱。”
“快乐活着就好,你不用对任何人承诺。你在南京有什么计划?
“我会结婚。”我突然想到就说。
“那最好,结婚才是你最终要走的路。”
“我也可能一辈子都不结婚。”我转变得够快的,感情像在忽悠他。
我这变化难倒了他。
他想了想才说:“我永远是你爸。结婚不结婚可能不是重要,一辈子能不能自由快乐地活十几二十几年才重要。所以你不用承诺,不用对任何人承诺结婚不结婚。如果你没地方去,我这里永远会给你一块栖身之地。”
我在消化他这话,我要铭记,怕它在耳边脑里消失得太快。
意识到我们通话很久了,已经打搅到的工作了,我赶紧说:“我们说得太久了,你去开会吧,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说完,我挂断了。
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心里一阵满足,又一阵不安。
周演还那样关心我,懂我,没遗弃我。
然而,他知道我在南京,他没有抛弃我,也没有完全放下我,但这些都会影响到他重建家园。 接下来的生活,我再也不能机械地活着。我会担心周演的家人,他的工作,担心他会不会来南京找我。
周演那句话,他还会把我当干儿子,给我一个安乐窝。看淡了情爱后,回想我们以往许多有趣的生活画面,一起游泳抓鱼,一起游山涉水,一起冒险赶路,我多期待我们还能在一起,即使没有性,仅有亲情。
有了期待,自然有了等待的心,但这等于有了等待的烦恼,等待的痛苦。好像很期待有一天在南京街头的相遇,结果这么久,连个信息都舍不得给我发。
他那样做是有道理的,怕一旦给了我希望,也等于给我带来多一次灾难,和他家庭的万劫不复,只要知道他好好的生活着,我便安心。
转眼间,来南京快一个月,也就是说临近春节。 有那么快忘记周演,那就真不是爱情、真情了。埋头工作,机器似地活着,结果只证明自己忘不了他,停不了思念。
周演那个电话真是毒药,我宁愿他决裂一点,也不愿给了我模棱两可的遐思。他当我还是干儿子,愿意给我一个栖身之地,这不等于他还乐于见到我。而我,在南京根本无法展开新生活。我对他日思夜想,快成一颗望夫石。
除夕前一天,我有五天假期,始终承受不了思念的煎熬,我离开了南京,重返武汉。只要能偷偷地看到他安好的身影,我也就心安!这是相当兴奋和胆怯的事,又是这个假期必须的事情。
火车一进站,我就打出租车奔赴武大校园。大白天的,闯进校园,我怕遇见熟人,更怕遇见周演家人。结果,来到了武汉却不敢进校门。 在校外溜达起来,也一样怕着遇到熟人,把我出现在武汉的消息吹到周演家人耳边。
于是,我又赶紧打车离开珞珈山。 难道要白行此趟,今天要是见不到周演,明天是除夕,接下来是春节,那就更不可能见到他。一轮思想斗争过后,我还是选择了勇敢,冒险。
出于谨慎,我用公共电话亭电话给周演打电话。
心里是有些害怕,怕他把手机号码改了,或者接听电话的人不是他。所以我等接通后,等他开口先说。
结果,周演响亮的一声喂!你好!让我激动不已。
“哪位,听到了吗?”我过于激动,周演又说了一句。
“我。”我终于喊出口。 他一下认出我来。
我的来电恐怕要让他吃惊了。这不,到他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吧。”我放低嗓音问。说完,我焦急地等。
“你等会。”说完他挂断了,很突然。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让我等,我便等。
我是有带手机出门,为了他,也没敢换号码。不过我怕他联系不到我,或者不方便打我手机,所以太冷天的,我站在公共电话亭等他。
怕别人跟我抢电话使用,我刻意在身上摸索,找零钱的模样,腾出时间。
可是,时间一过就是半个小时。
开始觉得自己太冲动太傻了,临近过年的,周演能有什么时间,现在求一见太不合时宜。
我决定离开电话亭,好像离开最后的希望那样,之前都是思念多一点,这次是绝望,控诉的。 开始自我讨怜,喃喃自语:人生呐!为什么给予我这么多的挫折,父亲很早离开这个家,离开我,我在单身家庭长大,穷困中成长。可怜的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刚考上大学,她却去世了。本来就无亲无故,在爱情路上,还艰辛万苦,凄惨兼绝望,爱者一个惨死,一个家庭崩塌,事业快毁于一旦,被束缚了自由。人世间的苦,谁敢说比我遭受得多。
不过是不是的苦诉,感动到了上苍。手机突然响了,还是周演的来电。
那么几秒里,我怨他,不接。
紧接着,有了得逞的味道,接了。
“你现在在哪?我刚才有点事走不开。”周演气喘吁吁地说。
“中南路。”我极力控制嗓音,就是不知道周演察觉异样没有。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三言两语,周演把我的心情从地狱带到天堂。
悲伤的情绪中分明有幸福的余温。
我仿佛告诉自己,我等到了。 也确实够快,十分钟不到,周演在我面前停了车,走了下来。一身黑色西装,系着鲜艳的领结,头发梳理过整齐有序,他脸色明显好了很多,身形看起来也圆润了,周演整个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健康得像从前。
这个他,多像事业有成的老板,或者官爷。真不敢想象,穿着随便如素人的我曾经是他的情人、干儿子。
周演最具吸引力,还是眼前这样的他。在我学生时代,全班为他起哄过数次,有时就是因为他这身得体的装束,配合他这张生动的脸,这种难以复制的儒雅气质。
他迎向我,慢慢走来,渐渐绽放笑容。又是该死的单边酒窝。我有被迷住,痴痴望着他,待他笑时,自己醒了。
本来高兴才对,兴奋才对,哪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自己居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尴尬死了,只好背着他,不被他看见。
很快,他站在我身后,掖着我胳膊。
“外面冷,上车再说。快,听话。” 我见有人关注我们,只好乖乖跟着上车。
上车后,明明想在他面前表现得积极一点活泼一点。可结果忒像病怏怏的林黛玉。
“怎么了!被我吓到了!我是长得恐怖点!还是你丢了钱包,身无分文,看到我来救你,感动哭了。” 周演调侃我,试图让氛围好点。
不过他这话,真的好熟悉,也好久违,让我眼睛负荷好大。 我想配合一下,可张开嘴,就感觉到情绪满溢,深怕说出来嗓音像个娘们,便吞了一口口水,把话也吞下去。
“刚才我还在洪山路那边参加一个典礼,一个少年班活动比赛,我还给得奖者颁奖,所以一时走不开。事情完了之后,我饭局都不参加,就赶来跟你见面。我这个爸可以吧!”
我完全感受到周演对我用心的一面。不过他这句话,还是没让我情绪好点,反而加重了。
他不得不多抽几张纸巾给我。
“想我了,来看看我,总是可以的。不过秘密一点,不能大张旗鼓。我的情况你也了解。她们现在能慢慢接受我,所以……”周演说不下去,怕伤害到我。
“我知道,所以我偷偷的来了…”我终于说话了。
“不过今天我也特别高兴,因为你来看我,儿子看他爸,天经地义。我也看到你了,你还健康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会做任何傻事。”
“我相信你。” 周演把车开进了附近的酒店。
我跟着他,像以前那样,被强势的他领着走。
他给我开了房间,让我今晚有地方可以住。
他想法总是那么的周全。
进了房间,我们都有些拘束。
周演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不断地说不错,可以。
然后又帮我拎行李,问我要不要把衣服晾起来。
周演变了,他客气起来。
我也不糊涂,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要守住最后的底线。
实在没有无聊事做,他就拿着茶杯一边喝水,一边对着我问话: “在南京生活得习惯不习惯?”
“还好,冬天都一样,比较冷。”
“你从南方来,到北方去,当然觉得冷。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
“在一家报刊做设计,住在集体宿舍。”我没告诉他,我做的工作挺低层次。
“我没看错你吗,你是有这能力,随便去哪都能很快找到工作。” 我还没完全适应周演这样一直看着我,我眼神在游离,脑袋在不自然地转动。
周演又紧接着问:“春节回广东过年吗?看看你小姨一家人。”
“时间有点紧,不回了!”我没这计划,不过我说快了,应该考虑一番。
“那就在武汉过吧。”
“我明天就回南京。”
周演表现得有所失望,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又问:“春节你还要上班?”
我望了望他,不忍心说出真相,所以回答:“是,年初一要上班。春节我没假放。”
“是这样。” 周演在我看来,也是有选择性地问一些问题,了解我基本情况。
而我,好奇心很重,很多问题想问他,想了解他家人最近情况,想了解他工作是否保住。
不过我至始至终都没开口,因为我知道,不问比问好,他想说他自然会告诉我。
聊了一会,也就到了晚饭时间,周演说我难得来一趟,要跟去吃饭。
我有些担忧,不知道他计划是不是回家吃饭,所以一开始拒绝了他。
周演好像读懂我心思,在我面前掏出他手机,直接关机,说: “没人会打扰我们,我晚点回家也没问题,走吧!别像个刚进城的一样。”
于是我赶紧的换了一副状态,努力配合的说:“拒绝你,是怕你没准备好钱,请不起,最后要自己贴钱。现在不担心了。” 不过我这话,好像成了提醒他一样。
他突然半路停下,落下我,跑去柜员机取钱。
我有种预感! 他回来的时候,左侧衣服口袋鼓起来,我看出了猫腻。
我希望他不会。我不希望此行成了问他索要钱财。
晚餐非常丰盛,点了五个菜。
我拒绝了许久,不过被他一句话回驳掉:“就当我跟你提前过春节可以吗?儿子!”
我始终喊不出他一句爸,而他夹菜的时候,一声声儿子地喊。
见到周演以后,自己内心会想很多东西,脑里最亮的回音是这句:周演现在过得挺好的,自己不该再来打扰他。
我错了。
他不愿意跟我有肢体接触,避开暧昧的话题,进宾馆房间也是有意躲闪,吃饭更是灌输父子之情。
我不傻。
这是一顿和谐的晚餐,话题不多,但周演已经尽力让它诙谐有趣,他说了好几件最近发生的趣事。
不过,这又证明我们有隔阂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说话。
离开了饭馆,周演送我回宾馆。
一路无话,我不得不反思,这次我不该来,我们陌生了。
本来,这见面远超出我计划,我只要能见周演便安心满足。不过,那也是自我安慰而已。我没能放下,没能这样放手。
在宾馆门口他停下车,说:“今天只能陪你到这里,这里有点钱,你拿去买点新衣服,过两天是春节。这是爸一点点心意,你可不要拒绝。”
说完,他从左侧口袋拿出一叠钱,往我身上口袋塞。
此时,我已经有些上火。
周演真的变了,他画得界线那么赫然,我一时难以接受,难以接受他对我只剩下同情。
“你以前给我的,我都没怎么花,现在自己也有工资,够开销的。我真的不想要,也不好意思要。”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是你爸。”
“你不是我爸。”说完,我把钱扔座位上,速度的离开。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