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装作不经意偏头看了宋允书一眼,果然他的目光正紧紧锁在高台上那美得鲜活张扬的巾帼女子身上。
嫁给宋允书的第五年。
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回来了。
我与他终究是有缘分,但不多。
可等我放下所有转身离开,他却翻遍了京城不许我走。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薛乔一曲十面埋伏惊艳了还朝宴上所有人。
我装作不经意偏头看了宋允书一眼,果然他的目光正紧紧锁在高台上那美得鲜活张扬的巾帼女子身上。
我抿了口面前的酒,想压住内心涌起的酸涩。
想来今日是为打了胜仗的薛家军庆功,桌上摆的酒都不似往日一般清甜奢靡。
我毫无准备几乎被呛出泪花,还是攥紧裙裾,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招了宋允书的烦。
倒是我多虑了,平日极善察言观色的宋允书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动静。
庆功宴正到高潮处,四周都是兴高采烈的喧嚣,我的心却像被海水一浪一浪地冲刷着。
薛乔不小心从高台上跌落进宋允书怀里时,二人骤然相对眉眼流转。
还朝宴上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我却知晓命运的齿轮会在这一刻开始启动。
我心中仅存的侥幸灰飞烟灭,内心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我低头举箸尝了一口未曾动过的菜肴。
还未待我将佳肴咽下,宋允书就坐了回来,竟是颇有些忐忑的打量我。
我一时有些错愕,这么快吗?你侬我侬眼神拔丝不是应该更久一些吗?
我本能的抬头寻找薛乔的身影,她边走边回头向我们看过来。我向她点头微笑,她却一时忘了回头撞上那正为大人布菜的婢女,惹得那处一阵兵荒马乱。
我见状莞尔一笑,身边的宋允书这才朝薛乔的方向看过去。
那眼神中会有怎样的疼惜缠绵,我却终于不会再关心了。
原来这些年我努力博取宋允书好感的同时,也一直都在等待他们再次相遇。
我在他们还未重逢时迷惑彷徨忐忑不安,然而当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细细观摩他们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的时刻,忽然觉得无趣极了。
不过是一个从未爱过我的男人,舍了便是。
2.
「你昨天宫宴上怎么回事?」陆砚辞一大早便着人邀我过来尝尝他近日新得的明前龙井。
我欣赏着他行云流水般煮茶的动作,却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摇着团扇。
「没见过像你这样做人妻子的。」他闲闲的拿眼尾扫着我。
这些年大家都渐渐看出来我和宋允书只是表面夫妻。
我呆怔半晌才道,「你说我若是提出和离可有胜算?」
陆砚辞一时震惊脱了手,滚烫的水溅在他的纤纤玉手上,立时就红了起来,唬得我抓起他的手便要查看。
他却借机扯我近身看着我的眼睛说的一字一句,好像唯恐我听错一个字。
「若你是认真的,那便必定能成,我会帮你。」
我愣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和他挨得有多近,近到可以看到他的瞳孔里有个小小的我,此刻正困惑又惶恐的看着他。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跳的飞快,用力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这么多年的历练也难掩惊慌失措。
「我说说而已,我怎么可能会离开宋允书。我还有事,告辞!」
我让小厮在宫门外的长街上驾车走了几个来回才觉得清醒了些。
有些过于荒谬了。
昨日我的夫君刚在我面前与别的女人郎情妾意,今日要换我与别的男人暗通款曲了?
2.
我对宋允书一见钟情。可惜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面却没话本子里那么甜蜜浪漫。
宋允书是我朝近二十年来第一个草根状元。
如今的科考已不同往日。
朝中大员为了发展自己的朋党在各地寻找有资质的童生早早培养。
宋允书之前的历届状元几乎都是朝中大员的门生,在入朝为官前就已结党站队。
而他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草根举子,在没有任何人的支持下短时间内声名鹊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毫无背景却惊才绝艳的状元。
圣上好不容易得来这样一个身世清白的可造之材,几乎恨不得将其揽在羽翼下悉心培养。
他那时可谓炙手可热,出门一次圣上要派御林军开道保护的那种。
京城未出嫁的高门闺秀几乎都在打他的主意,满京城都是他的传说。
而我出身于商贾之家,还是亲爹不疼继母不爱的女儿身。
母亲在我幼年病故后留下大笔嫁妆,所以父亲原待我还算尚可。
等继母进了门,特别是幼弟出生后,我就再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了。
这几年父亲为培养幼弟将一半产业交给他来打理,谁知还不到一年便有债主上门讨债。
父亲气了个半死却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转身带了我去了京郊一处偏僻清雅之地。
我这才知道,父亲多年前目光长远的资助了眼前这位有仙人之姿京城里闻名遐迩的宋允书宋状元。
想必父亲是想攀附上这位前途无量的人物,好给幼弟以长久的保护。
在树苗未长成参天大树前便划到自己家的院儿里,父亲打得如意算盘,却恐怕是异想天开。
那宋允书怎可能会应了他?!
但猜到他想把我嫁给宋允书后,我还是对他生出些许感激。
毕竟我的婚事一直都是拿捏在继母手中的筹码。
直到听到他说出,「小女颜姿绮丽,做个通房或妾最是适合,状元公还请收了吧,就当是报我多年资助您的恩情了。」
话音刚落,这竹屋里的空气都凝结了。
跪在地上的我羞得无地自容。
小时候每当父亲大宴宾客,家中的歌姬舞女们就会换过一批。
等大了一些我才知道,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们像物件一样被权贵们挑走。
只为了能让贵客一夜开怀。
我曾为那些女子偷偷伤心流泪过,哪知今日就轮到我了。
若说我从前只是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此刻却真的恨起了父亲。
我母亲出身于河东裴氏,是我朝数得上的世家大族。
尽管多年未与外祖家打过交道,甚至与母亲也情深缘浅,未曾长久相处过。
但凭着对母亲的孺慕之情,我读过所有她留给我的书和手札。
在我过着如婢女一般仰人鼻息的日子里,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温暖。
我仰慕书里英豪们的铮铮铁骨,羡慕书中所描绘的坚贞与情衷。
期盼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像母亲手札中期许的那样觅得一良人,携手一生。
我小心翼翼的伺候继母和弟弟,唯恐她们哪天不满意随意给我安排个人嫁了。
我一直想着自己会低嫁,却从未想过要去做任何人的妾。
我想我下一刻便会暴起撞墙而死了结此生。
那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却让我愣在当场。
3.
「沈先生之恩如同再造,某愿与令媛结秦晋之好。」
我顾不上礼数震惊地转头看他,却连他的一个眼风都未得。
。。。
元贞二十二年,是我和宋允书缔结婚约的第二年。
南吕国屡犯边境,薛家军奉旨出征。
圣上率满朝文武一起为其送行。
在大军出发那一刻,我在明楼上一眼便看到宋允书面色苍白到不像话,下一刻便要昏倒一般。
我担心他身体有恙,回府后立刻去小厨房炖了四神汤。
我和宋允书定下婚事后,在家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虽说父亲母亲只把我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好在我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会得到满足。
自从允我建了小厨房,父亲时常耳提面命,让我做些吃食送过去,至少要笼络住宋允书的胃。
父亲从未想过让未婚女子频繁去给一个不甚相熟的男子主动送吃食传了出去会对我有何影响。
然而宋允书答应娶我为妻,才真的对我是恩同再造,我自然是真心乐意为他做些事。
哪怕这些事对他来说也许是多余。
那日我带着汤到了宋府门外,和之前不同的是外面有侍卫把守。
侍卫将府里的小厮拦下,让我一人把汤带了进去。
府内却没什么人,我在竹室等了一会儿后便觉不妥。
我将汤放下,打算离开。
刚出了门便有小厮低着头半跑着过来,「叫姑娘等着急了,公子请姑娘去避雨亭一会。」
那小厮走得飞快,将我带到竹林间的一条小路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料到其中有诈,但好奇心还是驱使我走了进去。
4.
「阿宴,你这样叫我如何能心安的离开?」
「阿乔姐姐心怀家国,我自是不敢阻拦了你精忠报国的前路。」
那女子声音娇俏,「阿宴我心口疼~」
刚才还坚毅的男声立刻变得紧张高亢了起来,「可是心疾犯了,我带你去找曲神医!」
「曲神医可治不好我的心病,我的心是被你戳疼的。你便非要这般拿刀戳我的心?」那女子甜腻的撒着娇却让我越听越心惊。
「你素有心疾,为何偏就要去边境?我订下婚事都不能动摇你半分?」
我只觉得双腿愈加麻木沉重,但还是执着的向前走。
「阿宴你还当是小时候吗?婚姻大事也拿来气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还是你看上那个女子了?!听人说那女子虽是商户,容貌却是难得?」
「传言做不得数。」
「那你如何会与贱民结亲?」
「我也是贱民。」男子的声音冷淡了起来。
「那不是因为。。。算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阿宴,你退了婚可好?我向你保证,一年就回来。我哥哥说了,南吕夜郎自大,很快这场仗就会结束。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如溺水的人一样不能呼吸。
我停下脚步定了定神。
「阿乔,我现在需要一个婚约。这件事由不得你我任性。」
「嗯,我理解。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喜欢她。要等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接下来便是唇齿相依的甜腻声响。
我执拗的走到路的尽头,带着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两人共处的执着。
我听得出来那女子应该就是今晨早已带兵离开的薛家大小姐,她竟不顾军法自顾自折返回来找宋允书。
可见她对宋允书的爱意深重。
我盯着他们唇舌交缠,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往日我来送些汤汤水水,宋允书从未表达过反感。
他从不与我说话,我便自顾自为他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偶尔会与他对上眼,那便是我经历过最最甜蜜的时光。
就算他不在府中,管家知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也会将我带入竹室,偶尔给我讲讲宋允书的喜好。
我卑微的以为宋允书也许有一分是喜欢我的。
他也许也在为我以后成为他的妻子做着准备。
我实在是太好笑了。
我十分确定那亭中的女子看到了我,她眉目张扬,眼角含媚。
全方位地向我宣誓着她的主权。
这本就是那两个人的故事,我该感谢她让我早些知道。
也好断了念想。
我笑着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宋府。
就当是报恩吧。他原本就只是我的恩公。
5.
我知道与宋允书的婚约是纯得不能再纯的「秦晋之好」后,便仿佛看到了自己惨淡的未来。
一想到过些年薛乔回来后,我或是被无情休弃,或被扔在后院遗忘一生。
又或者薛乔打了胜仗很快回来,那一纸婚约就有无数个理由被轻易撕毁。
所以只有在与宋允书有婚约的这段时间才有我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并不知道这段时间是几年还是几个月。
想到这里我不得安睡,前思后想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我借宋允书之名从父亲手里骗来了一家食肆。
那食肆位置偏僻,平日很少人光顾。唯一的好处是离宋允书的宅院颇近。
我对父亲说由我来经营这家店才能制造更多机会与宋允书产生交集。
做好了可以为家里多赚些银子,做的不好也能与宋允书多套些交情。
就这样,父亲在继母尖锐的谩骂阻拦中为难的将这家食肆交给了我经营。
这店是我翻烂了母亲的嫁妆单子才找到的希望,等见了实物却还是叫我头痛了。
只因这店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山腰,全靠着去灵山山顶的静禅寺进香拜佛偶尔路过的食客们存活。
俗话说靠山吃山。
我孤注一掷,几乎是着魔了般将那食肆附近的群山搜索了个遍。
短短一个月不到,我就试过了被蛇咬,雨天路滑从山上滑下来摔的不醒人世。
这是我眼前全部的希望,我咬着牙坚持。
幸运还是眷顾了我,我在离食肆不远的密林中找到一处十分隐蔽的泉眼。
那泉眼隐在林中,旁边郁郁葱葱,潺潺水声不易察觉,不走进密林深处根本发现不了。
泉水清澈见底,口感清甜润滑。而此时正是仲夏,喝一口沁人心脾。
我心思一转有了主意,权贵们不就是极爱那些稀有的东西。
我回到店里又结识了修老头,他经过食肆进来讨水喝。
我正想让人试试这泉水的口感。
他试了一口便十分喜爱,还想买我的水做酒喝。
修老头此人有些神秘,他套我的话知道我接手了食肆正在大肆搜山后非要跟我一同上山探看。
多亏有了他帮忙,我们在那密林中又找到好几种难得的药材。
他说他会做药膳可以留下来帮我经营食肆,只是我要免费提供泉水作为回报。
他此举明明就是在故意帮我,在我的逼问下只说当年给母亲看过诊,与母亲是旧识。
我见他面色为难,更重要的是他的帮助于我来说万分珍贵,我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我当了全部家当才自觉凑够了买那处密林的银两,修老头见我有意要当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就硬塞给我三百两银子。
也不知是那林子荒了多年没人要还是怎地,价格比我预计的要低很多。
我手中的银两在买下那片地后,还有剩余。
我便将食肆重新修缮,两层楼只设六个雅间。
格调以清雅舒适为主。
只有十道素菜,五款甜品,再辅以三味药膳汤。又将那泉水用竹筒封装起来做成了本店特供。
素菜要原汁原味保留蔬菜原本的清香。
甜品要做得漂亮精致让人一见便会食指大动。
药膳自然是少不了修老头的指导。
设计好全部菜品后,我因自己对膳食颇有研究本要亲自上阵。
修老头却死活都不许,还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厨娘让我考教。
我看着那干净利落面目清秀的年轻女子实在不像位厨娘,考教之后却让我欣喜不已。
当一切打点好之后,新的食肆开业了。
我给它了个新名字叫「毓斋」,取自我母亲的名字。
我对店里的菜品很有信心。
再说静禅寺有我朝最受尊崇的大师,进香的人不乏朝廷大员。
所以一开始我就将店里食物的价格定得很高,过路的人想讨碗茶汤喝却不收钱。
开业的第一个月生意惨淡,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我也许就得将经营权还到父亲手中。
哪知临近月末,店里开始人满为患。
不知是不是受战争影响,现在素食已经成为京城上流们的流行。
很多客人的车驾排起了长队。
我怕长此以往得罪了那些客人。
便一日只接三十单,接满便要排下一天或者轮转到客人有空的时候。
哪知客流量非但未减少,还排到了三个月之后。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账上有大笔银两的感觉,很快就还了修老头的银两。
父亲见状又在继母的驱使下找到我想要回经营权。
他的说辞是半年已过,也未见宋允书来下聘。
我能不能把宋允书弄到手还是未知之事,等我出嫁再把这食肆当我的嫁妆不迟。
果然是有了银两便有了底气。
我面不改色的告知父亲,宋允书年底就会下聘。
他狐疑的瞧着我,我却转头望向窗外如墨色晕染般层峦叠嶂的群山。
6.
南吕并不像薛乔说的那样容易防御。大军已出征八个月了,除了最初收到几个捷报,已经很久没有在民间再传过消息。
听说圣上怒火攻心,频频在早朝上发火,朝中人心浮动。
来这静禅寺供香火的人越来越多。我也不知不觉听到了许多消息。
我这才了解到,食客的身份越高,所谈论的不为人知的机密也更多。
与重要的人商讨重要事宜,食肆实在是个好去处。
而这个谈话之地还真不能建在京城里的繁华之处。
我已经对之后要怎么扩张有了新的构想,绝不能此时把这家店交回到父亲手里。
宋允书虽未答应薛乔的一年之期,但我听得出来他对薛乔情深意重。
说什么和做什么要分开看,他想必还心存着几分侥幸吧。
万一一年就回来了呢?
万一还有一点点可能呢?
我能感同身受。
一年期过,当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才会放弃幻想按原本的计划执行。
我虽不懂军务,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场仗恐怕要僵持上几年了。
「他与我说了,年底便会下聘。」
「我可是听说你很久没有去宋府了。」 父亲揣测我的目光像个陌生人。
「父亲说笑了,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子,频频上门去找一个并不相熟的男子。父亲就不怕惹人嘲笑?!」
「若是能笼络住人心,这又有何惧?!」 倒是不知我的父亲是更厚颜无耻,还是更不择手段。
「慢着!既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他年底便会下聘?」 父亲审视着我。
「自然是他来过。」 我故作娇羞的说。
我去和他来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处。」父亲捻着须满意的笑了,「记得时常提提家里的好,提提你阿弟」。
送走了父亲我关上了房门看账本。
「这么轻易就走了?」 厨娘阿清走过来轻轻揉着我的肩。
我叫她平日没事便多休息,可她常说要多为我做些事情,报答我的恩情。
其实我只是知道她有一个女儿,便叫她们吃住都在店里。
见她母女二人辛苦,便将她原本不菲的月银加倍了而已。
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多得了一分的甜也会觉得是得了十分。
「我给他看得是假账本。」我早已把阿清当作了自己人,也不避讳她知道我给父亲看的是我改过的账本。
我将毛利做到了实际的十分之一,不然也不会轻易送走这尊大佛。
阿清又给我泡了壶茶抱着女儿晶晶心疼地看着我,「怎会有人如此慢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呢?还是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娇娘。」
我笑了笑,「你自己是个疼女儿的,便以为这天下人人都如你一般吗?」
「哎,女子就是命苦。我可得好好疼我的阿晶。」阿清揉揉晶晶的羊角辫儿,眼中溢满了疼爱。
7.
入冬后,我和修老头又一次进山寻山宝。
我们备了三天的吃食,准备去探看以前从未爬上去过的一座高山。
这灵山真是赐予了我许多惊喜。
第一日傍晚就叫我们找到几株人参,其中一株老山参修老头说看起来怎么也有个上百年。
第二日我干劲更足,我体恤修老头年纪大让他在一处等我,我自己拿着工具去了更远的地方探寻。
找到几种以前见过的草药后,我按修老头教的爬上树吃午饭。
狼吞虎咽后刚要下来就听到树下竟有人在说话。
「公子爷还真是睿智,我们几个竟都叫您给骗了,幸好我反应过来追了上来,不然公子可就害得我交不了差了。」 一个粗旷的声音气喘吁吁。
「为何要背叛我?」另外一个声音却平静的出奇。
已经大半年未见,我还是一瞬便听出那人是宋允书。
「小的从未追随过您,又何来背叛之说?」那粗旷的声音中夹杂着嘲讽和戏谑。
原来宋允书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竟然被人追杀到了这向来没有人迹的深山之中。
真是巧了,我今日难道要见证宋允书的英年早逝吗?
他若死了。。。我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想到这里我再难独善其身,轻轻顺着树干滑下,清楚的看到了那二人的身影。
那粗旷男子站在树下,我看不到他的脸。而宋允书居高临下站在距那汉子不到一丈的地方。
乍然又看到那张如玉如琢的脸,我一时有些发怔。
「你便不惧圣上追究?」宋允书十分镇定,仿佛那汉子要杀的人不是他。
「公子放心,今日能回去的只会有受了重伤的我。至于您嘛,不如就葬在这青山绿水间,和您多相配!」那汉子似是马上要向前逼近一步。
我没有犹豫,看准了他的位置就狠狠从树上跳了上去。
那人对树上的我毫无防备,惊吓恐怕更胜于被我攻击。
他俯身倒下立刻就想转身挣扎,我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勒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翻身,心里却万分惊惧。
原来攻击一个人和我原本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就在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跳起来逃跑之时,宋允书一剑刺入那男子的腰腹。
我听到男子痛苦的呻吟声再难坚持,立刻翻身爬到树旁靠着树干大口喘着气。
宋允书又刺了他后胸一剑,才走过来用他刚刚执剑的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昏倒前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叹息。
8.
我醒来时四肢沉重,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
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溢着竹香的清雅之所。
我刚想试着发出声音,就听到屏风外有人说话。
「你毕竟没有受伤。」 是一个有些苍老遒劲的声音。
「您的意思是想看我躺在里面?」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宋允书的声音里带着狠厉。
「你——」那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仿佛前思后想过后才问出来,「这次能不能算了?让我和他好好谈谈。」
「哼」,宋允书冷笑一声,「您没有这么大面子。」
我虽十分好奇那人的身份,但又怕自己知道太多死得太快。
为避免听到太多秘密,我用力动了动身体,同时发出了嘶哑到难听的声音, 「水~」
。。。
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晚上入睡后,梦里一会儿是离开宋府婉拒管家的挽留时宋允书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神情,一会儿又是密林中那个男子的挣扎哭喊。
幸好从头到尾我都没看到过那个男子的脸,我再一次在梦里惊醒时不禁想。
第二日我又想进山,修老头却死活都不许了。
当然我只是告诉他我从树上摔了下来,昏过去了几个时辰。
就在我被迫休养,躺在床上看话本子时,宋允书带着小厮进来了。
他大剌剌坐在我的床上,而我则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
是了,他这样的龙章凤姿又怎么可能会是草根呢。
他是个有秘密的人,我与他的距离又远了些。
他用食指点了点我堆放在床边的话本子,我的脸不自觉的红到耳根。
「倒是有些天赋。」 我站到腿都酸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他说。
这是在夸我吗?
。。。
送走宋允书后,我久久不能平静。
他说他要把九成的家底拿来让我来经营。
至于经营什么,让我自己琢磨。
我本欲拒绝,他却挑着眉看我,「更乐意为你父亲效力?」
我当下抢过他手中的契书,「但凭公子吩咐。」
「东家,这人笑起来好看得耀眼嘞~是哪家的贵公子啊?和您好相配呐!」 他离开后阿清凑上来问。
「阿清,他是我们的主子了。」 我回过头看着阿清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9.
这一年年底,宋允书果然到我家下聘。
元贞二十三年,我嫁给了宋允书。
大婚那晚,宋允书给足我面子,在我房里看了一夜的书。
为我在宋府立了威。
成婚后的这五年,我逐渐成为他信任倚重的核心之一。
我用他给的银两陆续在北方各地开了许多家店,各行各业均有涉猎。
有了原始的积累,做起其他的行当也变得容易了起来。
客栈,酒楼,书斋,赛马场,琴坊等等各种可以会聚三教九流的地方。
我所经营的店铺无一不是在为宋允书赚银子和搜集消息。
南边也开了几家,但不多。
因为——南边乱了。
与南吕的战争非但没有速战速决,反倒旷日持久。
双方各有输赢,我们赢了几个城池,也丢了几个城池。
百姓们由最开始的惧怕变得习以为常,毕竟战争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上面见百姓们都没有什么异动也都渐渐放下戒心,继续歌舞升平。
。。。
「阿丸,怎么又换了种香?我前日见那檀香还剩了许多。」我盯着账本问宋允书派给我的婢女阿丸。
「左右公子也不会过来,您何不就用自己喜欢的。」阿丸撇撇嘴。
这么多年除了母亲在世时我有婢女嬷嬷跟随,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我懒得同阿丸废话,看完账本后便将那檀香取出燃上。
刚将火折子熄灭,就听身后的人冷淡发问,「夫人房里婢女可是死了?」
阿丸听到男人的声音从远处冲过来跪在地上,「不知公子要来,奴婢知错了。」
宋允书扶着我的手臂将我带到桌前坐下。「想想你哪里错了,跪到想出来为止。」
我如今是他的摇钱树,包打听。他对我虽不如平常夫妻般亲近但也体恤有嘉。
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我起身拿过账本,指一些重要的数字给他看。
这是这些年我养成的习惯。
在过去几年里我们一起经历过不知多次背叛和暗杀。
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随时可能背刺你。
我便再不与他说这些重要的数字,都是指给他看过了便烧。
他现在在兵部任职。
本是可以爬到更高处的,我想他是为了方便提供给多年未回京的薛乔更多帮助才赖在兵部不肯走。
他看着我满意的点点头,「夫人真是会给人惊喜。」
我撕下写着数字的那页纸,烧过后在花盆里捣碎。
他在我做完一切后才幽幽的说,「这可是前日我特意让人为你寻来的那盆稀有的兰花?」
还未等我回答,跪在地上的阿丸抢白,「正是公子煞费苦心求来的那盆。」
非但强调了煞费苦心一词,语气中还有些报复的快意。
一直纵着你可不就是等你敢阴阳主子这一天。
「夫人可是忙到没时间管这多嘴多舌的婢女?」我知道宋允书真的不高兴了。
和他相处了这些年,我已经可以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他的喜怒程度来。
可是不高兴又如何,阿丸是薛乔的人。
「公子莫怪。我就是养不好这些稀罕玩意儿。以后便不要送我了罢。」我低着头,还是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
我在外人面前唤宋允书为夫君,阿丸不是外人,我也不需在她面前遮掩。
「送你了便是你的,杀了扔了都随意。」
说罢他便离开了,一个眼风也没留给阿丸,如同对当年的我一样。
宋允书为人十分谨慎。与我做戏也是尽可能周全。
府里除了他的亲信和阿丸,都不知道我和他的貌合神离。
往日他来了便不会走,有时与我同榻共眠,有时在书房看一整夜书。
今日许是真的恼了。
他也知道我不是不能管教,只是他看中的,我便高举过头顶。
他既纵着她在我身边放人,我自然也同他一般尊她重她。
「你是故意的。」阿丸看着我目光不善。
「回去睡吧。」 我关上房门。
「你只不过是主子的一条狗!」 阿丸恨毒了我,我竟不知她是在为薛乔打报不平还是为自己了。
我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看着她明媚一笑,「那你觉得自己又是什么呢?」
宋允书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她,「趁今夜还能叫不如多叫叫。」
天亮前阿丸被送了回来,只是已经被喂了药,从此再不会聒噪了。
瞧,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宋允书是爱重薛乔,但当薛乔手伸的太长触及到宋允书的底线,宋允书也是会对她提醒一二的。
10.
这一日与宋允书去国公府赴宴,男席中一人频频看向我。
我认出那人是宋允书一位新来赴任的同僚,心下有些奇怪。
宴席才过半宋允书未与我交代就匆匆离开了,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能看出几分焦急。
我一个人回府时从车窗外递进来一张信笺,约我明日在新月楼相见。
我看到那信笺就让小厮停车,跳下马车提着裙裾找了许久也未找到那送信之人。
我几乎一夜未睡,到了约定的时间就匆匆赶来。
面前这位颜如冠玉的男子正是昨日宴席上那个频频看向我的人。
我看着他和我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有些期待但又不敢戳破。
「表妹这些年一切都好?」他与我对视良久,终于红着眼眶缓缓说。
我再难坚持,毫不顾忌的大哭起来。
。。。
我一直都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
从母亲的手札中,我知道她本是祖父母最疼爱的小女儿。
因执意要远嫁到北境,这才与家中少了联系。
但从母亲对外祖父母的描绘中,他们虽不乐意女儿远嫁,但还是希望她过得幸福。
我儿时常盼望外祖家会来人看我,带我离开这冰冷难过的日子。
继母便会出言嘲讽,「大姑娘惯会做些白日梦。那些逢高踩低的大人们如何会乐意与我们这样的门第打交道?再说你一个赔钱货以为谁都如我一般良善肯好吃好喝地养着你!」
日子久了,次数多了,我便以为外祖家是嫌弃母亲和我了,不愿意认我们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外祖家原来从未收到过母亲过世了的消息。
而这恐怕都是因为父亲想要独吞母亲嫁妆的缘故。
我一想到母亲去的孤孤单单,这些年除了我之外再无人惦念供奉便哭得肝肠寸断。
裴表哥哭过后先冷静了下来。
「安儿这些年受苦了。你恐怕还需再忍上一些时日,容我写信回去告知父亲母亲真相。之后我还需同父亲商讨如何处理。」
我抹掉脸上的泪,「外祖父外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我看着面前沉着的男子,因他脸上与我母亲三分的相像觉得亲切不已。
「家中前些年发生了些变故,祖父母遭了些折腾,如今已经不在了。」 他握了握拳,文质彬彬的脸上添了些肃杀,「父亲当时曾派人去寻过姑姑,却怎么都没寻到人。」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这些变故,也不能叫那人瞒了这么多年!」他看着我,似是在揣摩着用词。
「表哥不用顾忌我,母亲故去后,这些年我再没有亲人了。」 想到无缘见面的外祖父母,又想到可怜的母亲,不禁泪水滂沱。
裴表哥叹息着轻轻将我揽入怀中安慰。
雅间的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了。
11.
「我这几日这么辛苦,阿宴哥哥可得好好款待我。呦!这里怎会有对野鸳鸯,可是我进错了房?」云平县主推门进屋,一脸「我就是故意的」的表情,厌弃的眼神在我和表哥身上来回瞟。
「还请姑娘慎言,莫污了我表妹的耳朵!」 ,裴表哥将我揽得更紧了些。
「我可是冤枉你们了?连个婢女都不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偷情是什么?!」 云平见到我似是十分愤恨。
我擦掉眼泪看着表哥,示意让他放心。
我走近门外的宋允书,「夫君,我有表哥啦!」
宋允书抱拳与表哥打了个招呼。
我又走到云平县主面前恭敬一礼。
「云平县主许久不见,礼数,脑子和眼神儿好像又丢了些。」 我作为宋允书的钱袋子,他不喜的人我也从来不惯着。
云平县主虽是薛乔的手帕交,可不知为什么并不得宋允书青眼。
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以为这样说就能离间我和宋允书。
足见宋允书和她相当不熟。
我又不是他心爱之人,他哪里会在意这些。
「沈安,你一个商家女竟敢如此对我说话!我看你是狗仗人势!」 抬起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正当我要闪开时,她的手却被像被暗器打中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臂查看伤势。
好在那暗器只是将她的手弹了回去。
「县主在外想必是野惯了,看谁都野。下次可要瞅准些。」那天青色身影抱臂斜倚着房门,脸色不虞的看着我,却不打算进门来。
「宋允书,薛乔在外身先士卒,保家卫国。如今深陷敌营,心心念念都是你!而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云平县主拍着桌子嘴里喊着宋允书,眼睛却剜着我。
「这里的菜随意点。我送夫人回去。」 还未等我同表哥告别,宋允书就拉着我的手臂快步下了楼。
回府的路上他黑着脸一言不发。
我不想招惹他,自顾自坐在一边为自己终于不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暗暗开心。
「沈安,以前经历的意外还不够多吗?你怎么敢一个人跑来与人幽会。」宋允书突然把我扯过来直视着我的眼睛,瞳孔漆黑一片,让我有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我必须来,因为那信笺上的字体是我母亲独创的小楷。」我抬起头迎向他,对他刚刚的用词有些不满。
另外,新月楼是我的地盘。我自然敢来。
「就不会有人查到你的底细诱你前来吗?」
我从未反驳过他,这是第一次。宋允书有些失控,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我有一瞬间想为他抚平。
「我哪里值得让人大动干戈。再说事关我母亲,刀山火海我也会闯。」
我的头扭向一边,心中的叛逆如燎原般生长。
「以前倒不知道你牙尖嘴利!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找到别的靠山了?」
宋允书扭过我的肩让我直视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看到我心里。
而那里正止不住的狂跳,我的手臂也被他攥的生疼。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像夫妻一般发生龃龉,马车里的空气缓缓地变化着。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脸红耳热的样子,推开他的手轻轻揉着手臂。
「云平说的薛大小姐深入敌营怎么回事?公子可是要~」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必知道。」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听到我的话却立刻反驳。
我还是轻浮了,马车内刚才稍有暧昧的气息瞬间淡去。
我又回归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良久没有说话。
「裴廉为人刚正,值得信任。我不能护着你的时候,你可以去找他。」快到宋府时,他突然叮嘱我。
我想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去找薛乔了,心中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
然而,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好。」
他拧拧眉,缓缓伸出手将我衣裙上的褶皱抚平。
12.
裴廉把我带到五邑镇的时候,正是傍晚。
原来边境的晚霞比京城还要美。
如果不是宋允书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传过消息,我恐怕还要再欣赏一番。
京中盛传他被南吕太子生擒。
当年的草根状元已经被有心之人描绘成了通敌叛国之人。
曾经忠实的盟友都迅速撇清自己,父亲连夜送信让我与他撇清关系,趁机把他的所有产业都取而代之。
我求了裴廉,又动用了自己和宋允书在南边的人脉迅速赶来。
在南吕太子的秘宅找到他时,他被喂了媚药已神志不清,正被几个军妓扒着衣服。
我的人趁着夜色把他带到我们提前准备好接应的宅子。
直到把他放在床上我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从来都从容不迫的宋允书。
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血流得到处都是。
修老头在里面给他治伤,我和裴廉还有宋允书几位衷心的属下等在外面。
宋允书是个执着到有些迂腐的人。
他是当今圣上流落在民间的子嗣,是朝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跟着母亲长大,从小到大吃了许多苦。他的母亲也因为那些苦难年纪轻轻就去了。
他对圣上又敬又恨,一直不肯认祖归宗。
想全靠自己不仰仗任何人的力量而有一番作为。
而疑似皇子的身份这些年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助力,反倒成了催命符。
他一介书生,想在党派林立的朝中混得如鱼得水可想而知十分不易。
就算他如今羽翼渐丰,但他不肯低头的作风在这乱世又如何能自处。
他这一来不知给了多少人可趁之机,我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前来寻找薛乔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修老头叫我们进去。
宋允书被清理包扎了一番,看起来清爽多了。
只是双颊还是不正常的潮红,额头密布着细汗。
「幸好宋侍郎这些年一直在练武,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修老头抬起眼皮看了看我,「那媚药十分毒辣,不尽快解开恐怕要伤身。」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
是啊,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夫人,解个媚药又有何难。
。。。
床上的人紧握着我的手,口中梦魇般唤着「娘子~」。
他心中的娘子会是谁呢?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决定了替他解毒。
不就是睡个男人嘛,更何况这男人还是我一直都喜欢的。
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我终于还是承认了。
是我一见他就先动了心。
这些不过都是动了心的代价。
我依在宋允书的肩上,他的唇便寻了过来。
他进攻了几乎一整晚,仿佛当我是他想要攻下的城池。
那媚药果然毒辣,我昏睡过去前想。
13.
天色渐亮,宋允书被喂了药还昏睡着,我们整装启程回京。
还没到官道,后面就有追兵赶来。
马车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我心里不是不怕的。
想到宋允书,还是让车夫再快些。
路好像越来越陡,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消。
就在我以为又逃过了一劫想让车夫减速时,他突然回身说了句,「薛大小姐让我带句话给夫人,您太多事了。」
说完便跳了车。
我再费力掀开窗帘向外看时,眼前却是正在极速下降的山崖。
还好我把宋允书藏好了。
。。。
14.
再醒来时,我全身都在痛。
痛得我想再立刻睡回去。
那人正好掀开帘子进门,目光滟潋地打量着正龇牙咧嘴的我。
「宋夫人,好巧。」正是太后的小儿子,陆砚辞。
这位是京城里最资深的纨绔,我和他曾打过多次交道。
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得他出手相救。
「你不必感激,救你只是顺手。」他抿了口茶,眯起眼睛慵懒满足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晶晶养的那只喜欢睡觉的大黑猫。
「还是要多谢王爷。」我试了试,胸口处连说话都痛。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王爷!此处绿水青山,见之让人忘俗!我的好兴致都被你破坏了。」
他瞄瞄我,「等你好了后记得要做龙井虾仁来赔礼道歉,还有红茶蒸鳜鱼,还有绿茶酥。」
差点忘了此人是个茶痴,我有些无语。
「还有,你的马车挂在了树上,你那时大概就已经晕倒了。然后从车窗里掉了出来,这才只伤到几根骨头。」陆砚辞若无其事的样子,余光却观察着我。
都是人精,他又怎会不知我这事出的蹊跷。
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人还是个体贴的人,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也是,救了我的命能不可爱嘛。
我在此处将养转眼已经月余。
这个月我养的极好,觉得自己都胖了几斤。
只是动作还是缓慢些,若是过快还是会有些疼痛。
我能走动后发现此处是个避世之所,陆砚辞只带了一位老仆。
平日就做做采买和洒扫。
我后知后觉的想到陆砚辞当日把我带回来时是谁为我包扎的。
自顾自纠结一番后又觉得无所谓了,如今我的命都是他的了。
再过了一个月我已行动自如,就开始每日变着花样儿的给他做吃的。
除了他之前点的,还有茶酥鸭,鸡丝碧螺春,茶酒醉白肉,观音豆腐等等。
陆砚辞吃得开心,整日在厨房围着我快要把我夸上天了。
我以前对他的印象除了纨绔矜贵,就是高冷傲慢。
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热情亲切的一面。
每次看着他吃了我做的菜肴开心的样子,我都十分的骄傲和满足。
这日天气炎热,我还在厨房里忙活。
他叫我出来休息,我顺嘴说想将那香酥茶条做的更好,以后店里也好多一道特色。
半天没听到他回话,我就回过头去看。
他盯着我的目光复杂。
「阿辞怎么了?」
「没怎么。」他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出门去了。
晚上见他一个人在房顶喝酒,我拿了壶自己酿的梨花酿坐在他身边。
「不如让臣妇陪王爷您喝一杯?」
「沈安,我虽救了你,但不介意再推你下去。」
我笑了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只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天上那轮弯月。
「没想到你可以恢复得这么快,那时应该很痛吧。」
「嗯,很痛。」
「怎么忍住不哭的?」
「哭过的,只是哭过后会更疼,就不再哭了。」
「不怕吗?」
「当然怕,只是这次好一些。」
「这不是第一次?」陆砚辞转过头看着我。
以前也有过一次。
婚后第一年,和宋允书一起参加秋猎。
圣上还没入场,猎场就已经乱了。
我随着女眷躲避,眼睛却一直黏在宋允书身上。
「第一次你也在啊,北屿来进贡那年的秋猎上。」
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宋允书会有危险。
穿过人群刚跑到他身边,就听到许多人的惊呼。
我并没有看到箭从哪里射过来,只是本能的跑到宋允书身后。
一箭射中了我的肩膀,一箭正中我后心,上面还带了毒钩。。。很是废了修老头一番功夫才为我解了毒。
那才是痛彻心扉呢。
「原来是你。」陆砚辞看着我的目光意味不明。
我拄着脸久久地看着月亮,耳边都是虫鸣蛙叫声,寂静美好的让人想哭。
「就那么爱他吗?」陆砚辞有些别扭的开口。
爱他吗?应该是爱的,但也可能是习惯了吧。
习惯以他为中心,习惯时刻关注他。
虽名为夫妻,却是我一个人的单恋。
陆砚辞把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久久之后叹了口气。
「他一直在找你,等你彻底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其实已经全好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我吞了回去,始终没有说出口。
15.
三个月后,我们回到了京城。
宋允书率薛家军几番血战,终于击溃了南吕,收复了失地。
他已被封了泽嘉王爷,成为我朝唯一的异姓王,一个月前才回京。
他再见到我时有些压抑着的激动,将我抱在怀里久久没有言语。
他没有提过那晚的事,我也只当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个月后,薛家军班师回朝。
这场持续了五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圣上大喜,决定论功行赏,大摆宴席犒赏三军。
还朝宴三日后,薛乔拒绝了所有封赏,只求嫁给宋允书。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也是勇气可嘉,据说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被太后恩威并施劝了回去。
一个大将军之女想嫁给异姓王,这是什么样的王炸组合。圣上不知作何感想。
王府里却一切照旧。
宋允书日日都来我房里,目光毫不掩饰地追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消息一向灵通,知道他白日里都与薛乔相见甚欢。
我对这样的日子已经感到厌倦了,和离两个字不知呼之欲出了多少次,还是被我咽了下去。
就在我不知如何再与他相处之际,我被绑了。
绑匪将我绑到薛乔面前时,我一点儿也没有惊讶。
她眼中盛满怒火,狠狠赏了我几巴掌。
「你这个贱.人,竟敢染指泽嘉王爷!」
我没有想到是这个让她这样气急败坏,顿时生出些好奇。
「薛大小姐的意思是我该眼看着王爷中毒而死?」
「那本就是我和他的计策!他换我出去,我很快就会搬来救兵救他出去。」她眼眶泛红,再不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优雅从容。
「薛大小姐搬的救兵可有派来杀我的人快?」
她与宋允书山盟海誓在先,看我不顺眼很正常。
可我的命在她眼里过于无足轻重了!
她怎能轻易就断定我会愿意成为她和宋允书之间的阻碍!
「杀了你又如何?!你不过就是个毫无背景的商家女,不能给阿宴任何助力!阿宴娶你只因你的身份适合他当时的谋划。」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薛乔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如今不一样了,你再赖在阿宴身边只会成为他的一个污点!」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有绑匪慌里慌张的冲进来凑到她身边耳语。
她想到什么一般让绑匪快些把她绑起来,撕破衣裙,再抽几个巴掌。
做好一切,她蔑视的看着我,「今夜我便和你打个赌。」
16.
宋允书带人来时看到的就是绑匪同时擒住了我和薛乔逼他二选一的局面。
我因看到了这荒谬的一幕一点慌张也无,薛乔无声流着泪浑身上下透着顽强和风骨。
绑匪让宋允书只能带一个走。
另外一个要等他们逃了才会放人。
谁都知道后放的那个人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宋允书眼尾泛红,眼中的挣扎让我觉得或许我也不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身后和我一同在五邑镇奔走相救过的属下似是也紧张又愧疚的不敢看我。
宋允书艰难喊出薛乔名字的时候,我轻轻对薛乔说你赢了。
接着便翻身落下山崖,那绑匪怕被我带下去一秒都没耽误的放开了我。
我发现自己被绑上灵山时就已经在想着这一刻了,这几座山我摸得比没住多久的王府还熟。
摔晕过去前我好像隐隐听到了打斗声和宋允书惊慌失措的嘶吼。
不过都不重要了。
17.
再醒来时看到的是陆砚辞有些憔悴的脸。
他怪我太不珍惜自己,但又说自己有点欢喜。
他说他不该开心的,但他就是很开心。
我并没有打算和他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他说没关系,他会缠着我。
好女怕缠郎,总有一天我会怕了他。
我打定主意不再出现。
陆砚辞说宋允书将京城都翻了几遍了,始终不肯宣布我死了。
嗯,沈安已经死了。活着的是裴安。
18.
京城的禁卫终于松了一点时,我和陆砚辞启程去东都花阳找舅舅。
我终于有时间处理家事了。
可惜还是被宋允书追上了。
他现在有军队的力量又有我留给他的产业,想调查什么都变得轻而易举。
「我一直不知道那晚的人是你,薛乔骗了我。」宋允书黑曜石般的眼睛泛着泪,眸光中隐隐有期待。
「泽嘉王爷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呐!」陆砚辞把我揽在身后,不想宋允书看到我。
「小王叔向来不理俗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您就不必参与了。」说完就伸手过来抓我。
陆砚辞抱着我翻身出车外,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功弄得差点没吐出来。
我安抚了陆砚辞,让他同意我和宋允书单独谈一谈。
宋允书看我走过来时,手中的拳一握再握,伤人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是早就和他暗度陈仓了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里已经没有他想寻找的在乎。
「公子,看在民女曾为您开疆拓土的情分上,让我走吧。」
「民女一生凄苦,从来都是爱而不得。如今想活得自由些,过些想过的日子。」
「和我一起,过那样的日子不行吗?」宋允书颤抖着抓住我的衣袖。
陆砚辞拔剑的声音让我哭笑不得。
「公子,民女祝您与薛大小姐百年好合,子孙昌盛。」宋允书眼中的光摇晃着熄灭了。
「你爱上他了?」他眼角泛泪,眼神灰败。
我叹了口气,「我对您的情感和薛乔陆砚辞都没有关系。我放下了,就该走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这不公平。我从不知道你对我的情谊,你怎能这样说放就放。」
和宋允书相伴五年,我没从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我低下头,哽咽着将目光放向远山。
「公子是真的不知道吗?」
那些丝丝缕缕缠绕在眼中难掩的爱意,那些为了不让他失望维护开拓产业时拼了命般的努力,那些为他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不过只是都不在意罢了。
我看着宋允书的脸越来越远,陆砚辞的脸越来越臭。
天边骄阳渐盛。
我回过头,面前都是新的风景。
来源:W王天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