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扶起小兰,她两只手掌心都磨破了皮,还在心疼摔得满地都是的长寿面。
我扶起小兰,她两只手掌心都磨破了皮,还在心疼摔得满地都是的长寿面。
「没关系,一碗面而已,不要了就是。」
对啊,一个男人而已,不要了就是。
4.
府里的大夫都被周如璟遣去给许清歌看伤。
我只好简单给小兰上了药,正准备出去让大夫好好瞧一瞧,毕竟这么好看的手要是留了疤得多可惜啊。
可还没走出府门,我这个当家主母就被护卫给拦在了门外。
「夫人,将军有令,不得随意出府。」
「为何?」
罢了,问了也是白问,我只好折返回去,等周如璟把大夫放出来。
可没多久,那边来了人,说是小兰以下犯上,杖二十。
「许姑娘尚未入周家族谱,只能算是客人,小兰是我的贴身婢女,护主有功才是,算什么以下犯上?」
我奋力抗争,企图以理服人,没用,他们领了主君的令。
我被架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小兰硬生生挨了二十杖。
她没喊疼,一声都没有。
草原上的女儿有骨气,从不轻易落泪,我却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好不容易打完,我扑过去查看小兰的伤势。
转身之际,许清歌正好端端站在大门前,笑看着我和小兰,头上的凤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甚是扎眼。
见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立马换了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周如璟则上前来给她披上大氅,郎情妾意,让人好不艳羡。
「成君,你身为一家主母,不好好管教下人,还学会了包庇,我真是看错你了。今日起你就在府中好好休养吧,顺便帮清歌筹备我和她的亲事,届时府上会更加热闹。」
周如璟一字一句砸到我的耳中,全然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可小兰受了伤,我只好放下身段,求他还我一个大夫。
周如璟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恩赐似的赏了一个字:「可。」
冰凉又令人窒息的威压让我对眼前这个相濡以沫十年的男人感到分外陌生。
末了,婆母也来到我的房间,斥责我没有主母风范:
「你进我周家大门十载,一儿半女都未有所出,如今清歌为我周家添丁,你纵容侍女伤害我周家的大功臣,实在有失主母风范,我儿没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好好操持我儿和清歌的婚事才是。」
出了门,府上的婢女侍卫无一不对我这个夫人指指点点。
「夫人失宠了,府上要有新夫人了。」
「新夫人可真美,比起大夫人来又温柔,容易亲近,刚进府就赏了好些银子,咱们往后有好日子过了。」
……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在这周家,只有我和小兰是外人。
5.
周如璟搬进了许清歌的院子,我这边变得冷冷清清,小兰替我研墨,我一笔一画写下了和离书。
成亲十载,为了当好一个将军府主母,我脱下军装,换上繁琐的华服;放弃长鞭,拿起笔墨;离开心爱的家园,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中原。
如今,我再也不要做这高墙大院里的金丝雀了,我要做回驰骋草原的千里马。
写好和离书,我只身来到周如璟的院子。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与他和离。
可走到门口,屋里传来的娇喘让我忍不住脸一红。
透过门缝,二人正在床榻之上缠缠绵绵,我不禁一怔,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许清歌的左肩下方竟有一个罂粟花刺青。
这形状我绝不会认错,是草原第一杀手组织的标志!
她怎么会?!
此杀手组织十分神秘,哪怕我哥在草原经营多年也没拿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只知道他们执行的任务从未失过手,可据我所知,这组织被朝廷派人剿灭后已经销声匿迹。
我不敢声张,默默回到小兰身边,模仿周如璟的笔迹在和离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和他在一起十年,我不知道帮他写过多少奏折,这笔触、字迹,分毫不差。
这将军府是待不了了,待我修书一封给皇后娘娘,她定能查明许清歌的身份,免得京都也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
可第二天,周如璟和哭得梨花带雨的许清歌带着大批侍卫来到我的院子。
「顾成君,你好狠的心!你身为周氏主母,怎可妒恨成性,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见不得别人的孩子,竟敢对我周氏长子狠下毒手!来人,把大夫人绑了,关进柴房,三天不给饭吃。」
「姐姐有什么气冲我撒便是,何苦要害我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害过她的孩子?
奶妈此刻却指向我:「昨夜里正是大夫人进了许夫人的院子,没多久就出来了,待老奴去看小公子,便已然没了气。」
我百口莫辩,被关进了柴房。
三日后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日子都定好了,改不得。
红绸挂满了整个将军府,一如十年前我和他成亲的日子。
小兰早已准备妥当,打晕看守救我出去,到官府交了和离书后很快便跑出了城。
不出五日,我们就可以回到草原。
周如璟,往后不见,生死祸福、各凭本事。
6.
「大夫人不见了!」
周如璟拿着牵红的手骤然失力,哪还管什么送入洞房,众目睽睽之下丢下许清歌匆匆而去。
但三拜都拜了,许清歌茶也敬了,礼已成,他们结为夫妻。
「成君!」
「顾成君!」
周如璟不停喊着我的名字,妄想和以前一样得到回复,可只是徒然。
人走院还在,属于将军府的东西仍旧待在原地,我和小兰未带走分毫。
过去十年间,周如璟赠与我的东西也全被我收拾好放在院里,顺便附上清单,连带着十年的感情,一并还清。
小兰背上的伤还没好,骑马有些费力,我们最终选择坐马车。
我也早已给远在草原的兄长修书一封,让他务必早些备好牦牛肉干、马奶酒和烤全羊,为我们接风洗尘。
在马车出城那一刻,周如璟骑马赶来,我还能听见他喊我的名字。
没用,宫里的圣旨马上就到,见圣旨如见圣上,他只能勒马跪地听旨。
圣上近日为一案所困,苦于无人敢查,周如璟有意当这监察使,又不敢轻举妄动,我以兄长之名让在朝为相的阿爷举荐他。
这不,成功了。
圣旨念完,我和小兰已不见踪影。
周如璟不敢不接,而他一旦接下,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都不能离京。
曾几何时,他贴在我的身边,温声耳语:「成君,真希望能一直留在京城陪你。」
现在,他如愿以偿,但我不在了。
周如璟攥紧拳头,还是选择接下圣旨,周围人都在恭喜他。
「周将军深得圣上信任,得了这好差事,今日还抱得美人归,双喜临门啊!」
「周将军大展宏图,前途不可限量。」
……
他却跟听不见似的,痴痴盯着城门的方向。
「成君……」
不会再有回应了。
7.
我和小兰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往前赶路,沿途柏杨郁郁葱葱,喜鹊鸟儿枝头高歌。
小兰伴着清风吹埙,我就唱起了草原女儿都会唱的踏马歌,好不自在快活!
京都越来越远,我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困住太久了。
当初我爱上了中原来的周如璟,一颗心扑在他身上。
我想着,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因此我把将军府当成了我的家,哪怕婆母老是埋怨我肚子不争气,我也从没顶撞过半句,只要周郎还爱我就行,我甚至还亲口对他说:「你们周家三代单传,可我肚子里又始终没动静,若你想纳妾,我不会埋怨。」
只是少说了后半句话,我会离开。
可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们的誓言,有违此誓,我周如璟碌碌终生、不得好死。」
我信了,成婚五年后,周如璟便凭着军功成为了圣上眼中的重臣,不少官员为了巴结他送上美车美酒美人,他始终不为所动。
我始终是他唯一的夫人,他对我从一而终、誓死不渝。
人人皆道,我嫁了个好郎君。
他揽着我的肩头,笑道:「是我娶了位好夫人。」
可成婚七年,不少人对我的肚子指指点点,流言险些快把将军府淹没。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夫人给我生了三个大胖小子,族中人人夸我孝子!」
「周大人家有悍妇,可悍妇肚子不争气,大人也得为家族繁兴考虑考虑啊。」
「我赌京郊百亩良田,不一定是他夫人不行,也有可能是他那里就是个摆设!」
……
在我面前,周如璟一向体贴细心。
可那日过后,一向滴酒不沾的他竟醉醺醺地被好友送回府。
我服侍他睡下,却在他怀里发现了个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第二日,他偷偷让膳房做利于女子怀孕的膳食,我都清楚。
尽管那些东西难以下咽,但我还是悉数吃进了肚里。
效果甚微,我开始提出从周氏旁支领养孩子,被他言辞拒绝,说是自己不喜欢孩子。
可我听见他和好友相谈甚欢。
「男人嘛,你瞧瞧京都市里哪个男人一个小妾姨娘都没有?你要是不敢,就悄悄在庄子里养个外室,等那外室生下孩子,你再带回家,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家里那位再不乐意也得憋着。」
周如璟开始接纳那些好友送来的美人。
每次借口谈政事,实际上都是在庄子里、青楼里的温香软玉里流连忘返。
短短一年,他性情大变。
终于在去年,许清歌争气地大了肚子,生下周家长子。
他满面荣光地把这个象征着荣耀的孩子带回府,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而我有自己的傲骨。
事已至此,那个每日对我声声诉衷情的周郎已然不在了。
我也就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8.
婚事还未结束,周如璟还是回了安北将军府。
没有去宴席,而是回了我们的院子。
院子中间正是几箱我整理出来的东西。
初见时他赠我的笛子、每年生辰送的礼物,还有这些年来互通的书信。
整整五个箱子,将十年来的爱意尘封。
新婚大喜日,该高兴啊,周如璟却哭得难看极了,新婚夜甚至抛下了新娘子独自一人躺在院子里。
婆母,不,周老夫人又悲又喜,好不容易得了个大孙子,被我这个「妒妇」儿媳给害死了,好在现在来了个能生的儿媳,还愁往后周家无后?
老夫人把许清歌当宝供着,每日对周如璟耳提面命,要他多陪陪许清歌,好早日再得麟儿。
可周如璟如今再看许清歌,却始终提不起兴趣,只能把自己埋在政务中,三天两头都不回府。
从前他每日酉时必回府与我同进晚膳,现在却整日整夜待在监察所中仍不觉腹中饥饿。
从前他最重衣冠,每日由我亲自为他更衣,现在一件朝服穿了好几日也不愿更换。
从前他为我描眉,我为他修面,如今他满脸胡茬却无心打理……
我和小兰又重新回到了草原,兄长请来最好的大夫给小兰研制去疤药,她的身上没留下半点疤痕。
我们脱下了京都的锦衣华服,换上草原上的轻便装束,我们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再也不用顾及什么家规礼仪,怎么开心怎么来。
白日里我们可以策马奔腾、追逐白云红日。
晚上我们围着篝火堆欢歌笑语、吹埙踏歌,看漂亮阿姊大胆向喜欢的郎君跳舞表白,悠哉乐哉。
为了欢迎我和小兰的归来,哥哥特地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可还没来得及载歌载舞,我便收到了来自京都的书信。
那字迹,不用拆开我就知道是周如璟写的。
「往后碰到这种信件,不必拿到我面前,扔了吧。」
我随手将那封书信付之一炬,随后加入到欢乐的人群当中。
此后每隔两日,就会有写着我名字的书信送到我手中。
周如璟学乖了,不再用常用的字迹,换着法子变换笔迹和信笺。
我在京都尚有亲友,纵然现在相隔千里,我亦不愿错过他们的消息。
可打开一封信,里面赫然是周如璟的话语。
「成君,是我错了,只要你愿意回来,当家主母的位置仍旧是你的,整个将军府都听你的安排。」
「我已经查清楚了,小珏被害不是因为你,那满嘴胡话的奶妈已经被我处死了,你早些回来好不好?」
「成君,将军府的女主人只会是你,我好想你。」
……
烧了,都烧了,还能烤串羊肉串。
9.
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何苦要去那流言如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京都?
我问过哥哥关于那个杀手组织的事,他说这个组织早已经在一年前便被朝廷下旨剿灭,在大军的威压下,早已大厦倾倒、销声匿迹。
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悄悄探查过许清歌的脉搏气息,全无内力,并非习武之人,自然不可能是杀手。
回到草原的这一个月,我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
但草原上的姑娘和儿郎绝不会讥讽我膀大腰圆、不堪为妇,他们只会夸我身姿矫健、英气潇洒。
身为女子,在京都,我们得缩水节食,只为了穿上漂亮繁复的华服时还能体态轻盈,还得日日戴着纷繁复杂的钗环冠簪,只为了让男人倾倒;
得日日诵读《女戒》,将三纲五常牢记心中,不得有半点逾矩之行,甚至女子只因不小心落了水便会失去清白,从此不得婚嫁,孤苦终生,走到哪里都会被指责不守妇道。
但在草原,女子千姿百态,可有英姿飒爽者,亦可有柔美娴静者,有奔放大胆者,亦可有含蓄内敛者……
瞧上了哪家的好郎君,趁着篝火晚会大胆表白,若是成了,那便是美事一桩,若是不成,那就好聚好散,来日再遇上也可寒暄如常。
草原这么好,我偏偏被周如璟迷了心窍。
往事已逝,好在岁月不晚,可待追!
就在一场篝火晚会中,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周如璟!
他现在离开京城是死罪,怎会来到此处?!
我正想离开,刚起身便被他拽着手拉到帐篷背后。
「周大将军,你可知若是我现在大喊一声,被别人识破你的身份,你就是死路一条,圣上哪怕想保全你也得费些功夫!」
「成君,我太想你了。」
周如璟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贪婪地吮吸我身上的味道。
我的头被迫放在他的肩上,余光中还能瞥见他鬓边新增的几丝白发。
那又怎样?我猛然将他推开,连连后退,拔出腰间的匕首以防他乱来。
「周如璟,我们已经和离了,官府里和离书还保存着,我们两个,毫无干系。你身为圣上钦定的监察使,不在京都办差事为圣上分忧,竟敢跑到这里来,生怕别人抓不到你的把柄吗?」
「我……成君,你走后我才知道,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旁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将军、什么监察使,我通通都可以不做,我只想做你的夫君。」
「宫里花朝宴的请帖我都替你拿来了,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参加花朝宴了吗?这次我们还一起去好不好?」
周如璟双眼布满血丝,也不知是多久没休息过了。
他拿出请帖,哪怕我手中的匕首再进一步便可刺进他的咽喉,也想将请帖塞进我手里,可没成功。
从前喜欢花朝宴,不过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我和我的夫君恩爱非常,绝非他们口中那般不堪。
但现在,他的话,我不想再信。
我开始大喊:「来人呐,进贼啦!」
他不是说不想当什么将军吗?那我就送他个顺水人情,擅自离京是死罪,只要被外人发现,不愁摘不掉他的官职头衔。
周如璟看了我一眼,满目悲戚,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在我哥来之前翻身逃离。
那请帖随之掉落在地,我捡起来,丢进了篝火堆里。
10.
花朝宴,历年来都是由皇后娘娘亲自筹备的宴席,各朝臣携带官眷赴宴,将宫里的百花制成花环、绑上铜钱赠予百姓,展现各家琴瑟和鸣,天下河清海晏。
往年只要周如璟在京都,绝对会陪我一起,就算他不在,我也会只身赴宴,绝不能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只是今年将军府换了女主人,周如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拉拢人心的机会,便带着许清歌一同赴宴。
京都中现在谁人不知周大将军有了新欢,今日得见真面目,是个难得的美人,难免想要打趣一番。
「小美人跳个舞助助兴可好?」
说完还不忘瞥了眼旁边的周如璟,见他没有阻拦,又大了胆子凑上前来。
「好啊,承蒙诸位厚爱,清歌确实备好一曲歌舞,愿与诸位共赏。」
许清歌倒是毫不见外,随宫人前去换了舞衣。
身段婀娜多姿、舞衣飘逸绝尘,这么个妙人儿站在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连手中美酒都觉寡淡无味。
除了周如璟,一落座便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的酒量竟变得如此之好。
酒气上头,不乏爱开玩笑的同僚凑到周如璟面前:「璟兄,新夫人身姿如此曼妙,你好福气啊!我记得你弹琴的手艺在京都可是一绝,怎么,不给新夫人助助兴?」
「滚开。」
周如璟淡淡一句,又继续给自己倒酒。
我第一次参加花朝阳宴时,也曾被这样笑过,不过不是夸赞,而是揶揄。
只因我不会跳舞弹筝,亦不会写诗作画,拿不出什么才艺,偏偏又作为首次入宫的新人被人架在了高处,不得不上台。
唱个草原女儿都会唱的情歌吧,呕哑嘲哳难为听,惹得在场众人一阵耻笑。
是周如璟当即寻乐官拿了把古琴给我伴奏,他一登场,众人如听仙乐耳暂明,再没有人敢多说半句不是。
周如璟光顾着喝酒,哪有心看台上人。
可就是这一不注意,台上人趁众人沉醉之际忽然抬手接下袖间滑落下来的东西,竟是一把软剑!
许清歌目光凛然,手握软剑直逼圣上而去,手臂上还能看见暴起的青筋。
此情此景,再没有人把她当作从前那个柔弱的小女子。
「护驾!」
「此女携剑入宫,意图谋害圣上,打入诏狱,严刑拷打!」
……
现场一片混乱,只顾着借酒浇愁的周如璟傻眼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许清歌被镇南将军一人擒获,圣上的目光往他这里一瞥才猛然惊醒。
刺杀皇族可是大罪,刺杀圣上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11.
「狗皇帝,老娘要杀了你!」
「皇帝老儿,就算今日我不能杀了你,待我死后,必将献祭魂魄,夜夜环伺皇宫,我诅咒你夜不能寐、疾痛缠身、潦倒余生!」
许清歌哪怕被人卸了手臂,也要昂头高呼,但很快便被人捆住四肢堵住嘴,直接拖了下去。
待现场恢复一片安然后,周如璟才后知后觉大步上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圣上明鉴!臣与刚刚那逆贼毫无干系,臣断臂立誓,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话音刚落,周如璟一把夺过侍卫的佩剑,手起刀落,将左臂斩下,以表忠心。
但没人敢说话。
人人都知道,周如璟是圣上身边最为倚重之人,日后大有可能是要位列三公的,可今日闹出这档子事,别说位列三公,活不活得下去都成问题。
「周大将军,人人都知道那许清歌是你的新夫人,喜酒我们可都喝过,你现在想赖账?谁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圣上万金之躯,岂容他人剑指?圣上明察秋毫,定不能饶你!」
「圣上明察秋毫!」
众人齐声喝道,周如璟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把刚刚的醉意悉数赶走。
尽管他自断一臂以证清白,但圣上可不是个仁慈的主儿,周如璟迎上皇位上那人的目光,脸色惨白、浑身战栗。
就在前日,圣上邀他一人进宫畅谈,甚至还说要与他以兄弟相称,封他为异姓王。
可现在,那眸中冷冽的目光毫不留情。
「周氏合族,押入大牢,听候审问。」
周如璟舒了一口气,好在不是斩立决,只是审问就还有希望,只是半生军功怕要就此烟消云散了。
他被革职,官位空出来一个,没多久我哥就接到了回京的圣旨。
官场多险恶,兄长是个没心眼的大老粗,若是就这么去了,恐怕会吃亏,于是我便随着兄长一同赶赴京都。
12.
五日后,我们抵达京都。
不过数月未见,原先门庭若市的将军府如今却是门可罗雀,重兵把守着,哪怕是我和兄长也进不去。
兄长接替了周如璟的职位,日后怕是都得留在京都了。
那日之事我都悉数了解。
可许清歌为何一定要刺杀圣上?她明明没有武功,就是个弱女子,刺杀肯定会失败。
一旦失败,连累的性命成百上千,她图的是什么?
「我就是要周氏灭族!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牢里,许清歌早已衣不蔽体,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阴湿的角落,原先浓密的黑发脱落大半,身上鞭痕烙印清晰可见,就连十根手指都溃烂不堪。
「周氏和你无冤无仇,周如璟……现在还是你的夫君,你为何宁愿把自己弄成这样也要周氏灭族?」我沉着道。
「无冤无仇?八年前,他周如璟为了当皇帝的走狗,把我许氏全族剿灭,独我一人逃出,又被卖作奴隶,好在教主买下了我。我们不过是杀些人谋生而已,凭什么你们这些人看不惯我们?那狗皇帝派了那么多人剿杀我们,我只能自废武功才逃过追捕……」
听她这番话,我才终于想起来。
八年前周如璟确实在官场上顺风顺水、一骑绝尘,个中缘由我并不知晓,原来竟是如此。
许清歌说急眼了,也不管身下还在流着血的伤口,四肢并用,一点点爬到铁栏前,把脸贴到铁栏间,笑容狰狞。
「周大将军,承蒙您眼瞎,把我娶到周家,我才有机会让您灭了九族,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了这么久,甚至还给你生孩子,等得就是今天!你猜你的好儿子怎么死的?被我掐死的,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周家留后呢?!」
闻言,我心口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着文文弱弱的许清歌竟然狠心至此。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我再次见到周如璟。
昔日的朝堂重臣此刻被关在重犯囚室里,官服变作囚衣,双脚戴上镣铐,空荡荡的左臂格外扎眼,纱布包裹着伤口,红了一大片。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成君,你能否再唤我一声……周郎?」
我缄口不语,冷冷看着他。
答案不言而喻,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正是我亲手书写交到衙门的和离书。
幸存的那只手臂穿过铁门,将和离书送到我面前。
「成君……和离书我认了,从此以后,你是自由身,与我……再无干系……」
说完这一句,周如璟努力转过身去。
镣铐叮叮当当的声音分外刺耳,掩盖了他的哭腔。
相识大半生,哪怕再苦再难,我从未见过他落一滴眼泪,这是第一次。
「周……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许清歌弑君不假,必难逃一死。
或许是想到这儿,她一头撞向厚墙,鲜血溅了整个牢房,也算留了个全尸。
我能做的便是脱下自己的衣裳,让她体面地走。
13.
最终周家判男充军、女流放。
周老夫人没挺过这场牢狱之灾,病死狱中。
曾经显赫一时的周氏从此在京都销声匿迹,曾经的安北将军府也就此被尘封。
周和璟少了一条左臂,充军怕也再难有作为。
临别那一日,我去送他。
见到我的一刹那,他不顾差役的阻拦,拼了命似地向我跑过来。
最终被一刀刺中腹部,倒在我面前。
临死之前,我瞧见他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正是前段时间被他亲手从我头上摘下来送给许清歌的凤钗。
「成君……你走后,我把我们的书信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是我负了你,若有来生,我不要这人世繁华、富贵权势,我只要做你头上的一支发钗,伴你一生……如此便是最好……」
说完,周和璟便用那凤钗一把刺进自己的胸膛,当场没了气。
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我颤颤巍巍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金子,交给差役,让他给他买副好点的棺材,好生安葬了吧。
结束这一切,我算是看清了官场沉浮,兄长也不愿长留于京,最终向圣上请辞,带着我一起回到草原。
草原辽阔无垠,能包容万物。
我换上骑装,驰骋万里,四时风物、万般美景一览无余,快哉!
完
来源:非凡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