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棠，那个铁盒你放哪儿了？"阳台传来陈默的喊声，带着点喘气。我抬头望去，他正踮着脚够顶层的吊柜，指尖刚够到边缘，白T恤后背洇着两团汗渍，像两朵浅灰色的云——这件是去年双十二我硬塞给他的，三百多块，他念叨了半个月"太贵"，洗得泛白了还舍不得换。
纸箱"哗啦"一声裂开时，我正蹲在客厅地板上擦汗。梅雨季的潮气裹着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往鼻子里钻，后颈的碎发黏成一绺，沾着细小的汗珠子。
"小棠，那个铁盒你放哪儿了？"阳台传来陈默的喊声，带着点喘气。我抬头望去，他正踮着脚够顶层的吊柜，指尖刚够到边缘，白T恤后背洇着两团汗渍，像两朵浅灰色的云——这件是去年双十二我硬塞给他的，三百多块，他念叨了半个月"太贵"，洗得泛白了还舍不得换。
"铁盒？"我重复着，手底下的旧书突然硌得慌。掀开压着的《现代汉语词典》，一个暗红色铁皮盒露出来。盒盖边缘结着薄锈，锁扣上挂着小铜锁，钥匙孔里塞着团发黄的纸，像是故意堵上的。
陈默的脚步声近了。他蹲下来时膝盖撞在地板上，"咚"的一声："这是我收在吊柜里的......"
我捏起铁盒，比想象中沉。铜锁泛着温润的包浆，显然被反复摸过。钥匙孔里的纸团轻轻一挑就散了，是半张数学试卷边角，铅笔字还清晰："林小棠，下节体育课去器材室帮我拿篮球？周远。"
周远。这个名字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二十年的回忆里。
1999年夏天，我高二。周远是隔壁班体育委员，个子高，笑起来左边有酒窝，校服永远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我总在课间操故意站错队形，就为转弯时能瞥见他；省下饭钱买橘子汽水，硬说"买多了"塞给他；甚至在日记本里夹半朵月季花——那天他经过我课桌，带起的风里有阳光的味道。
那封情书是平安夜写的。教室后墙贴满贺卡，我缩在最后一排，用蓝黑墨水在信纸上写："周远同学，我总觉得你笑起来像操场边的梧桐树......"写到"梧桐树"时，后桌的陈默用橡皮擦戳我后背："林小棠，数学卷子借我看看？"
陈默是我同桌，戴厚眼镜，校服拉链永远拉到顶，夏天也系着第二颗纽扣。他数学好得很，那次月考怎么会要借我卷子？我递过去时，瞥见他草稿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圆规，旁边"林小棠"三个字，每个"棠"字都多了朵小花。
"你字真丑。"我笑着抽回卷子，没注意到他耳尖红得能滴血。
铁盒"咔嗒"一声开了。锁其实没锁死，只是铜扣卡得紧。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样东西：我的那封情书，边缘卷了毛边；一张褪色合影，高二运动会，我和陈默站在方阵最后排，他举着"高二（3）班"班牌，我歪头看他，嘴角沾着半块橘子软糖；三本皱巴巴的日记本，封皮写着"陈默的秘密"；最底下压着张纸条，周远字迹："情书收到，谢谢你，但我喜欢的是晓晴。"
我捏着情书的手在抖。信纸上的蓝黑墨水发灰了，却能看出被透明胶仔细粘过——有人拆开又粘好的。
陈默突然站起来，走到阳台点了根烟。他很少抽烟，只有去年我妈住院时，在楼梯间偷偷抽过几根。烟雾里他的声音闷闷的："那年平安夜，你把情书夹在数学卷子里了。我收作业时......不小心带回去了。"
我想起那天放学，陈默说帮老师搬作业，结果留到很晚。原来他是......
"我拆开看了。"他掐灭烟头，指节泛白，"周远第二天给你的纸条，其实是我趁他去器材室，塞在他书里的。"
难怪周远是平安夜后第三天找的我，晓晴站在走廊尽头冲他笑。我当时躲在厕所哭了半节课，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原来......
"这张合影？"我举起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小棠第一次和我合照，她嘴角有糖渣，真可爱。"是陈默的字，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
"运动会那天你说想吃橘子软糖。"他蹲下来，指尖轻轻碰照片上的我，"我跑了三条街，问了五家店才买到。你吃的时候沾在嘴角，我想提醒你，可你笑起来......太好看了。"
日记本纸页脆响。第一本翻到1999年12月25日："小棠的情书好香，是橘子味的。她写周远像梧桐树，可我觉得她才是梧桐树，站在那儿，阳光就漏下来了。"
第二本2000年3月17日："小棠感冒了，我买了板蓝根放她抽屉。她问谁送的，我假装看窗外说'可能是风'。"
第三本2002年7月9日："小棠说要去上海读大学，我改了志愿。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她拍我肩膀说'陈默你真够义气，陪我去上海'，可她不知道，我等这声'陪'等了三年。"
眼泪砸在日记本上，洇开一团蓝黑墨迹。原来那些"巧合"——大学同校、毕业后合租、他总在我加班时煮姜茶、下雨时永远多带的伞，全是他织的网。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哑着嗓子问。
他低头搓手指，像当年被我发现画"林小棠"时那样："你那时候看周远的眼神，亮得像星星。我怕说了，连同桌都做不成。后来你说'陈默我们结婚吧'，我以为......够了。"
够了？怎么会够呢？我想起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我一条银项链，说"随便买的"，链坠是梧桐叶形状；想起每次吵架他先道歉，哪怕错的是我；想起上个月我抱怨膝盖疼，他第二天就买了护膝，说"梅雨季要来了"。
铁盒最底层有个小布包，打开是颗生锈的钥匙。陈默说："十六岁那年，我在文具店挑了三天，买了这把铜锁。我想等你嫁我的那天，把盒子给你，说'里面装着我从十六岁到今天的心事'。"
可我们的婚礼上，他只说了句"我会对你好"。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我捧着铁盒，听他轻声说："其实去年体检，医生说我心脏不太好。我怕哪天突然走了，这些东西就没人知道了......所以搬家前想收起来，结果还是被你翻到了。"
"笨蛋。"我扑进他怀里，眼泪蹭在他泛白的T恤上，"你要是走了，我就带着这个铁盒，去每个我们去过的地方，念你的日记给你听。"
他的手慢慢环住我，像二十年前那个雨天，他把伞倾向我这边时那样。那时我以为伞歪了是因为风大，现在才知道，是有人用二十年的温柔，把倾斜的角度，熬成了生命里的本能。
雨还在下，铁盒里的旧情书被我重新收好。有些心事，藏了二十年才说出口；有些爱，从十六岁开始，就没打算停。
你说，他藏了二十年的，到底是一封旧情书，还是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