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你快来看!"客厅里突然炸开小棠的尖叫。我手还沾着洗洁精泡沫,顺着瓷砖地跐溜滑过去,就见她蹲在旧书箱前,举着本硬壳日记本直晃。封皮上"青春纪念册"五个字早被岁月磨成了浅灰色,边角卷起的纸页间,飘出张皱巴巴的信纸。
"妈!你快来看!"客厅里突然炸开小棠的尖叫。我手还沾着洗洁精泡沫,顺着瓷砖地跐溜滑过去,就见她蹲在旧书箱前,举着本硬壳日记本直晃。封皮上"青春纪念册"五个字早被岁月磨成了浅灰色,边角卷起的纸页间,飘出张皱巴巴的信纸。
"我翻到箱底了!"小棠睫毛扑闪着,指尖戳了戳信纸,"里面夹着三张带血的纸!妈你高中写的?这血...是男生的吧?"
我刚要接日记本的手忽然顿住。指尖刚碰到边角,1998年的秋凉就顺着纸页钻进来——那是县医院住院部特有的气味,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猛地漫进鼻腔。
"小棠,坐过来。"我拉她在沙发上并排坐下,指腹轻轻抚过日记本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这事儿啊,得从妈高二那年冬天说起。"
1998年11月,我17岁,是县一中高二(3)班的数学课代表。那天早自习,我正踮脚往黑板上抄数学题,眼前突然像蒙了层灰,"咚"地栽倒在地。班主任王老师背着我往校医室跑时,我贴着他后背,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气:"这丫头脸白得像张纸,该不是老犯的贫血又重了?"
校医抽完血,化验单上"血红蛋白68g/L"几个字刺得人眼疼。王老师的眼镜片都蒙了层雾气:"重度贫血,得赶紧住院。"
我家在纺织厂家属院,爸妈三班倒。妈请了三天假守在县医院,第四天车间赶订单,她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一磕,抹着眼泪说:"小芹,吊瓶快打完了就按铃找护士,妈下了夜班就来。"
病房里只剩我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往下掉。我盯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突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
"苏芹!"
三个身影挤进来。李建国的蓝布书包"吱呀"蹭过门框,张海洋手里攥着个玻璃罐头瓶,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王磊的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红秋衣,活像团没烧尽的火苗。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慌忙扯过被子盖住光溜溜的脚——住院服太大,裤管堆在脚踝上,凉飕飕的。
"王老师说302病房!"李建国把书包搁在床头柜,里面窸窸窣窣响,"我们给你带了作业,数学卷子我抄的,物理笔记海洋整理的,磊子...磊子非说要带这个。"
张海洋把罐头瓶推到我手边,里面泡着十颗饱满的红枣:"我奶奶说吃这个补气血,我早上四点就起来煮了。"
王磊突然红了脸,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边角还沾着糖渣:"我、我妈说喝红糖水好,这是我从厨房偷的,没敢多拿...就怕被发现。"
吊瓶里的液体突然滴得慢了。我刚要抬手按铃,李建国已经"噔噔"跑出去找护士;张海洋踮着脚够吊瓶,脖子伸得老长;王磊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帮我理着乱成麻花的被角。
我盯着他们头顶翘起的头发,突然鼻子一酸。原来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比喝十碗红糖水都暖。
"后来呢后来呢?"小棠扒着我胳膊晃,眼睛亮得像两颗葡萄。
后来啊,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每天下午三点,这三个男生准来报到。李建国的书包里从作业变成了烤红薯,热乎乎的,隔着布都能焐手;张海洋的罐头瓶换着花样:红枣红豆汤、花生桂圆茶,瓶身上总沾着他奶奶的碎花围裙印子;王磊的红糖信封越来越鼓,有回竟塞了包芝麻糖,说"甜的补得快"。
"那血书是咋回事?"小棠指着我从日记本里抽出的三张纸。泛黄的信纸上,暗红的字迹已经发褐,勉强能认出"苏芹早日康复"几个字。
我摸出其中一张,纸角还留着当年的折痕:"那天我听见护士说,重度贫血得慢慢养,急不得。王磊那傻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用血写的祈福能治病。"
"他们三个躲在楼梯间,用缝衣服的针戳手指。"我闭了闭眼,李建国举着滴血的食指冲进病房的样子又浮出来——他指尖滴着血,却笑得露出虎牙:"我是班长,我先!"张海洋平时最怕疼,扎完却咧着嘴笑:"没擦破点皮,真的!"王磊戳了三次才出血,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抽抽搭搭写:"苏、苏芹快点好..."
"我当时急得直哭,骂他们蠢。可李建国举着血书说:'我们三个的血加起来,够不够给你补一补?'张海洋晃着纸:'医生说心情好病才好得快,你看我们写得多好看!'王磊抹着眼泪抽噎:'我妈说...血是热的,能给你暖一暖...'"
小棠轻轻碰了碰血书边缘:"所以你把这些都夹在日记本里?"
"嗯。"我翻到日记本某一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1998年11月25日,晴。三个傻瓜用血给我写祝福,可他们不知道,这些比任何补药都管用。"
"那他们现在呢?"小棠突然问,"还有联系吗?"
我笑了笑:"李建国现在在县一中当数学老师,去年你开家长会,我还跟他打招呼来着。张海洋接了他爸的班,在纺织厂当技术员,前阵子我妈住院,他还拎着水果去看。王磊...王磊前年得了胃癌,走了。"
"啊?"小棠的嘴张成个圆。
"他走之前,我去医院看他。"我摩挲着日记本封皮,"瘦得只剩把骨头,拉着我的手说:'苏芹,当年那血书...没白写吧?'我使劲点头,他就笑了,说'那就好,那就好'..."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小棠突然扑过来抱住我:"妈,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我拍拍她后背,鼻尖泛酸:"你小时候总问'妈妈的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我总说'写作业考试,有什么好玩的'。现在才明白...这些带着血的傻乎乎的温暖,才是最该说给你听的。"
小棠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我能把血书拍下来发朋友圈吗?题目就叫'我妈高中时收到的最酷情书'!"
我捏了捏她脸:"随你。不过得注明,这是三个傻小子的笨心思。"
她蹦蹦跳跳去拿手机,我翻到日记本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老照片:三个男生站在医院走廊里,李建国举着烤红薯,张海洋提着冒热气的罐头瓶,王磊抹着眼泪,后面病床上的姑娘穿着肥大的住院服,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极了1998年那个秋天。小棠举着手机跑回来时,我突然问:"你说,要是当年我没生病,是不是就遇不到这么好的朋友了?"
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睛弯成月牙:"可能吧。但妈妈,我觉得...有些温暖,本来就该被遇见的。"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