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砂锅里的玉米正咕嘟冒泡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周远的皮鞋尖沾着泥点子，我扫了眼——又是坐地铁转公交跑了趟老家。

厨房砂锅里的玉米正咕嘟冒泡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周远的皮鞋尖沾着泥点子，我扫了眼——又是坐地铁转公交跑了趟老家。

"小满，跟你商量个事儿。"他脱外套时，婚戒蹭过椅背发出轻响。那枚银戒内侧被磨得发亮，像道褪色的月光——我们刚毕业时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他说"等有钱了换钻戒，这枚留着当婚誓"。

我搅汤勺的手顿了顿。砂锅里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冷风涌进鼻腔，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每次他从老家回来，准没好事儿。

"又怎么了？你弟的工作不是刚托人塞进物流园了？"

周远喉结动了动："是小芳，她怀孕了。"

我抬头看他。他眼尾沾着没擦净的草屑，像老家田埂上的碎麦芒。周芳是他弟媳妇，嫁过去三年，去年婚礼的三万彩礼还是周远出的——美其名曰"当哥的该帮衬"。

"怀孕是好事啊，"我盛了碗汤推过去，"她公婆在老家，让婶子照顾不就行？"

他没接汤碗，指节抵着桌面发青："老家房子漏雨，取暖靠蜂窝煤。前儿产检说胎位低，医生让少干活。强子一个月四千，租不起好房......"

汤勺"当"地磕在砂锅沿上，玉米汤溅在我手背上。我盯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就明白了。

"你想让她来杭州？住咱家？"

我们的89平两居室，主卧飘窗是我看书的地儿，次卧折叠沙发平时当书房。结婚五年，去年刚还清首付借的钱——其中十万还是我爸妈掏的。

周远伸手来拉我，掌心还带着老家的土腥气："就住到生完。你五点半下班，顺道给她做口热饭。她不挑食，好伺候。"

我抽回手。上个月他年终奖少了两万，说是"临时周转"；上上个月转走八千，说是"弟媳学美甲的出路钱"。现在倒好，要把人直接塞进家里。

"周远，"我压着嗓子，"这房我家出了十万，月供我还三千五。凭什么......"

"凭什么？"他拔高声音，"她是我弟媳妇！咱们是一家人！你嫁进周家，就得帮衬！"

我望着他涨红的脸，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老家，周叔为半袋化肥跟邻居吵架时，也是这副青筋暴起的模样。

那晚我们背靠背躺着。他的呼吸均匀得像从未有过争执，我却睁着眼数天花板的裂纹。想起恋爱时他说"以后咱家，你说了算"；想起去年我烧到39度，他说"加班走不开"，我自己撑着去打点滴；想起上周我妈住院，他说"项目赶进度"，最后是表姐陪的床。

第二天我下班，玄关多了个褪色蛇皮袋。周芳正蹲在地上翻东西，花棉袄敞着，露出洗得发白的秋衣，脸上沾着面粉——倒像是这房子的主人。

"嫂子回来啦？"她抬头笑，"远哥说你爱喝豆浆，我今早磨的，在锅里温着呢。"

豆腥气混着腌菜味涌过来，我换鞋的动作顿住。次卧的折叠沙发铺着大红色棉花被，床头柜是掉漆的搪瓷缸，插着几支皱巴巴的玫瑰——那是我书房啊。

"那啥，"她搓搓手，"我把你书房的书挪阳台了，堆地上应该没事儿吧？"

我顺着看过去，心突然揪起来——我考了三年的中级经济师证书，正躺在一摞玉米饼包装纸上。书脊被压出折痕，像道刺眼的疤。

那晚我在阳台收衣服，听见厨房传来他们的笑声。

"小芳多吃点，这虾是小满特意买的。"周远的声音里带着我好久没听过的温柔。

"哥，"周芳的声音甜丝丝的，"嫂子人真好，就是话少。不像我，没文化，就会做饭。"

"她啊，"周远笑，"刀子嘴豆腐心。你安心住，有啥需求跟哥说。"

我捏着衣架的手发疼。那盒虾是我上周加班到十点，绕路去盒马买的，想着他总说头疼，想给他补补。

日子开始拧成乱麻。周芳六点半就起来熬粥，锅铲敲得厨房叮叮当当；洗过的菜叶子晾在我化妆棉盒上，说"不占地方"；最疼的是她总翻我衣柜，昨天真丝衬衫被穿出球，她还说"城里料子金贵，没咱粗布耐穿"。

周远像瞎了眼。他下班就坐周芳旁边，听她讲老家张家长李家短，说"还是家里人亲"。

直到那天我提前下班。

推开门时，周芳举着我的相机自拍。那是我三十岁生日，用年终奖给自己买的，镜头盖都没舍得摘几次。

"嫂子！"她慌忙放下，"我就想拍孕妇照，哥说你肯定愿意......"

我接过相机，屏幕上是她靠在飘窗的照片——我的书东倒西歪堆在角落。镜头边缘有道划痕，像条小蛇。

"周远呢？"我的声音在抖。

"哥说公司有事，让我等他吃饭。"她凑过来，"我炖了鸡汤，在锅里......"

我没理她，翻出周远旧手机——他说"内存不够"换了新的，旧手机扔抽屉里，微信没删。

聊天框里，周远和周强的对话刺得我眼睛疼：

"哥，小芳说要进口DHA，五百多。"

"转了，别让小满知道。"

"咱妈说带小芳做B超，车费三百。"

"我这儿有三千，先拿着。"

往下翻，是连续半年的转账：两千、三千、五千......上周五刚转了一万。

我攥着手机冲进厨房。砂锅里的鸡汤滚得正欢，香气熏得人发晕。周芳正舀汤，抬头笑："嫂子趁热喝......"

"啪！"

汤碗砸在地上的瞬间，热汤溅上脚面。周芳尖叫着跳开，花棉袄前襟湿了一片。

"陈小满你疯了？！"周远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车厘子——周芳爱吃的。

"我疯了？"我举起手机，眼泪砸在屏幕上，"这半年你转了八万给你弟！说给我买项链是骗我的吧？说我妈住院没时间，是在汇钱吧？"

他脸色发白："那是我赚的钱！我弟过不好，当哥的能不管？"

"你赚的钱？"我笑出眼泪，"房贷我还一半，物业费、你爸药费哪样不是我出？你弟是弟弟，我妈就不是妈了？"

周芳缩在墙角小声："哥，要不我搬走吧......"

"你闭嘴！"周远吼完转向我，"不就几个钱？至于吗？小芳怀着孕呢，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良心？"我抹了把脸，"周远，这是我的家，不是你们周家的救济站。要伺候她，你先滚出去。"

他愣住了。

"现在，立刻，带着你弟媳妇滚。要么你们走，要么我走。"

周芳哭着收拾蛇皮袋。周远站着没动，最后弯腰提袋子，经过我时说："行，算我看错你了。"

门"砰"地关上，客厅静得能听见心跳。我蹲下来捡碎片，手指被划破，血珠滴在瓷砖上，像朵小红花。

窗外开始下雨。我想起刚结婚时，我们挤在城中村合租房，冬天共用一个电热毯。他说"等买房，要带飘窗的卧室，你坐那儿看书，我给你冲咖啡"。

现在飘窗还在，我的书却被挪走了。

手机震动，是周远的消息："今晚住公司，明天来拿东西。"

我盯着屏幕，突然有点恍惚。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映出个陌生的自己——眼睛红红，嘴角沾着没擦净的泪。

或许有些事，真的不能一忍再忍吧。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