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茶几上的小米粥结了层米油,丈母娘王淑芬捏着汤勺搅碗底,瓷勺刮过碗壁的声响,比她的眼神还锋利:"陈树,你还有脸问?妞妞烧到39度,你倒好,送外卖送到现在?"
抽油烟机的嗡鸣像根细针,扎得人耳朵发疼。我扯下沾着油渍的外卖服,布料还带着体温,挂在玄关钩子上时,金属环叮了一声。
妞妞的哭声从卧室钻出来,带着烧得沙哑的尾音。我换拖鞋的手顿在半空,橡胶鞋底蹭着地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小棠,孩子又烧了?"我喉咙发紧,话刚出口就被客厅的冷气压碾碎。
茶几上的小米粥结了层米油,丈母娘王淑芬捏着汤勺搅碗底,瓷勺刮过碗壁的声响,比她的眼神还锋利:"陈树,你还有脸问?妞妞烧到39度,你倒好,送外卖送到现在?"
我摸出手机,22:17的数字刺得眼睛发酸。站点今天爆单,外卖箱堆成小山,站长喊"跨区单加五块"时,我盯着手机里幼儿园催缴通知,咬着牙接了八单。最后那一单是七楼的老太太,攥着降压药说"闺女在外地,就靠这药救命",我爬得腿肚子直抖,敲开门时后背的汗早浸透了衬衫。
"妈,我今天调休......"周小棠从卧室跑出来,额前的碎发黏着汗,手里的退热贴皱成一团。她眼尾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我知道她又躲在卧室哭了——结婚三年,她总说"别让妈看见你难受"。
"调休就能当甩手掌柜?"王淑芬把汤勺往桌上一磕,瓷碗发出脆响,"小棠嫁你图什么?图你上门照顾我们老两口,结果呢?孩子病了找不着人,水管漏了我找物业,上个月她加班到十点,是谁给她煮的姜茶?"
我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妹妹陈果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蹲在老家土灶前哭了半夜——爹妈的棺材本凑不出学费,是周小棠攥着我的手说"我跟妈说,让你上门"。王淑芬当时说得明白:"上门女婿得改姓,孩子跟周姓。"我咬着牙在户口本上改成"周树",可今天这通骂,倒像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妈,树哥也是想多赚点......"周小棠扯她袖子,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你还帮他说话!"王淑芬甩开她的手,"上个月他妹打电话要生活费,你偷偷转两千当我瞎?你爸住院那回,他说站点忙,就送两回饭!"
我攥着外卖服的手指节发白。上个月陈果在电话里抽噎:"哥,食堂涨价了,我顿顿吃馒头就咸菜......"我挑周小棠值班的晚上转钱,以为能瞒过去,谁知道王淑芬翻她手机时,刚好翻到转账记录。老丈人住院那周,我白天跑外卖,晚上在医院守夜,熬得眼睛红得像兔子,王淑芬来送饭撞见我在楼梯间打盹,当场骂我"没良心"。
"我去冲退烧药......"周小棠转身往厨房走,妞妞的哭声突然拔高,她又折回卧室,拖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响。
"陈树,我今天把话放这儿。"王淑芬站起来,身高刚到我肩膀,可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要么明天断了你妹的事,要么现在就滚!"
胸口像压了块冻硬的蜂窝煤,又沉又凉。这是第几次被赶?第一次因为我把老家腊肉挂阳台,她说招虫子;第二次我给陈果寄旧鞋,她说"穷亲戚沾不得";可这次,连生病的妞妞都成了撵我的由头。
"行。"我弯腰捡地上的外卖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里,听见妞妞抽噎着喊"爸爸",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心脏发疼。
周小棠抱着妞妞冲出来,孩子烧得脸蛋通红,小胳膊圈着她脖子:"爸爸......"我伸手要摸妞妞的脸,王淑芬"啪"地打掉我的手:"别碰她!"
防盗门"砰"地关上,震得楼道声控灯刷地亮了。暖黄的光里,我看见台阶上蜷着个身影——牛仔外套洗得发白,膝盖上的布包磨出毛边,左边脸颊肿得像发面馒头,嘴角结痂的血渍泛着暗褐,沾着几缕碎发。
"哥......"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差点没认出来。是陈果。
我扑过去要扶她,她却缩了缩,从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上面:"爸......爸早上摔了,脑出血,医生说要五万押金......"
脑子"嗡"地炸开。上回视频时,爹还蹲在玉米地里笑,说"等收了玉米,给妞妞煮甜玉米吃",怎么突然就......
"哥,我找遍同学借,就凑了三千......"陈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纸条上"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几个字被泪水晕成模糊的团,"我不敢打电话,怕嫂子怪我......"
我摸着她脸上的肿包,指腹碰到结痂的血,有点硌手:"谁打的?"
"房东。"她吸了吸鼻子,"退租晚了三天,他要扣半个月押金,我跟他吵......"
声控灯灭了,黑暗里我摸到她胳膊上的淤青,一条接一条,像条狰狞的蛇。她才20岁,该在教室里背单词的年纪,却为了省生活费,白天上课晚上去超市兼职,现在又为了爹的医药费被人打。
"哥,要不就算了吧......"她抽噎着,"医生说就算手术,爸也可能......可能醒不过来......"
"胡说!"我声音发颤,"砸锅卖铁也得治!"
身后突然有响动。我转头,看见防盗门虚掩着,周小棠抱着妞妞站在门口,孩子往她怀里钻,小声喊"爸爸"。王淑芬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边角洗得发白。
"树哥......"周小棠眼睛肿得像两颗紫葡萄,"妞妞说要找爸爸。"
我喉咙发紧,走过去接过孩子。妞妞滚烫的小胳膊环住我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别走,妞妞不发烧了。"
王淑芬把布包塞给我,沉得压得手腕发疼:"里面两万,我和你叔的养老钱。"她别过脸,声音轻了些,"小棠说你妹来了,我......我让她煮了姜茶。"
周小棠扯了扯我袖子,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我把理财赎回来了,能凑三万。不够的话......"她咬了咬嘴唇,"把结婚时我妈给的金镯子卖了。"
陈果缩在台阶上,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周小棠走过去,轻轻拉她的手:"走,进屋擦药。"
王淑芬嘟囔着:"哭什么哭,家里有药箱。"可她转身时,我看见她用袖子抹了下眼角。
妞妞在我怀里蹭来蹭去,额头没那么烫了。楼道声控灯又亮了,暖黄的光里,四个影子叠在一起,长的短的,歪歪扭扭,却像块暖融融的拼图。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塑料椅硌得屁股生疼。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小棠的消息:"妞妞睡了,你和果果吃点东西。"照片里,餐桌上摆着热粥、鸡蛋,还有我最爱吃的酱牛肉——她记得,我老家过年才吃得上酱牛肉。
陈果趴在我肩头睡着了,脸上的伤涂了紫药水,像朵褪色的小花。监护室里,爹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一下,两下,像他从前在院里敲玉米的节奏。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布包,除了两万块,还摸着张纸条,王淑芬的字迹歪歪扭扭:"给老陈的,别让小棠知道。"
窗外飘起细雨,我忽然想起三年前上门那天,王淑芬板着脸说:"我闺女金贵,你得好好待她。"可刚才她塞钱时,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手机又震,周小棠发来:"明天我调休,去医院帮忙。"
盯着屏幕上的字,我突然有点恍惚。原来那些藏在吵架背后的,不全是嫌弃。就像我总以为王淑芬看不上我,却不知道她早把陈果的生日记在日历上;周小棠总说我偏心家里,却偷偷把我的外卖服洗得干干净净,连领口的油渍都搓得发白。
监护室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情况稳定了,再观察两天。"
陈果猛地惊醒,眼睛亮得像星子。我拍了拍她的背,起身去缴费处。走廊穿堂风灌进来,我却觉得浑身暖烘烘的。
有些事,大概要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家不是谁必须妥协,而是互相兜底的地方。就像我曾以为"上门女婿"是低人一等的标签,现在才明白,所谓"上门",不过是换个地方,把爱重新种一遍。
等爹醒了,我要蹲在他床头,说:"爸,这次,咱家的人都在。"
来源:搞怪欢乐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