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同志,国家特级任务需要参与者‘人间蒸发’,跟至亲至爱之人永远不能再见,你确定吗?”
谢绾宁嫁给季礼安半个月前,她做了三件事。
第一,将自己这些年和季礼安来往的信件全部烧毁。
第二,将自己准备了五年的婚房出售给了季礼安的白月光。
第三,将自己从季礼安的世界里彻底清除,仿佛他们今生从未相遇。
…
壹仟玖佰捌拾贰年,沈阳军区办公室。
“谢同志,国家特级任务需要参与者‘人间蒸发’,跟至亲至爱之人永远不能再见,你确定吗?”
谢绾宁将报名表放在桌上,眼神坚定的看着上司叶天明:“领导,我意已决。”
叶天明长叹一口气:“参与者十天后聚集,你跟季同志新婚在即,好好商量一下吧。”
谢绾宁垂眸应下,但她知道自己的决定不会改变。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傍晚,谢绾宁刚踏出大院门,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两个人。
季礼安,她的未婚夫,和他的白月光,宋晓禾。
两人拉拉扯扯,甚至连谢绾宁走近了都没发现。
季礼安嗓音温润:“这药你就先拿去,别让别人知道了。”
谢绾宁看着他递给宋晓禾的药,眼底闪过一丝悲凉。
这个药,也是她妹妹曾急需的药。
她的妹妹谢安安,自从去年入冬之后就落下了病,咳疾不断。
镇上医疗条件落后,她只能去找从海外学医归来,军区卫生所的首席医生季礼安帮忙。
但因为物资匮乏,季礼安拿回来的药远远不够。
那时,季礼安说:“绾宁,这药太难得,我没办法挪用太多。”
因为等不到药,谢安安一个月前就这样撒手人寰。
可现在,宋晓禾不过是轻微的咳嗽,季礼安却轻描淡写的拿出了难得的药给她…
白月光的一声咳嗽,在季礼安心里,远胜过旁人,哪怕是她这个未婚妻濒死的妹妹。
谢绾宁心里一阵刺痛,但这时,季礼安余光看到了她。
他脸色变了变,随后快步朝她走来,解释道:“绾宁,这个是卫生所今天新到的药,你别误会。”
谢绾宁看着他,平静开口:“我知道,不会误会。”
她再也不会误会季礼安也是喜欢自己的了。
不等季礼安再说什么,她径直往前走:“我还有些事要做,就先回去了。”
季礼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乱了下。
但这时,宋晓禾走上前,柔声道:“礼安,谢同志是不是生气了?”
季礼安脸色轻松:“不会的,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跟我闹,你放心吧。”
听着这话,还没走远的谢绾宁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她和季礼安是父母指腹为婚。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叫季礼安的人。
一直到五年前,父母去世,她独自一人来到沈阳找季礼安。
季礼安没有对他们的婚事表示抗拒,给她安排工作,对所有人都说:“这是谢绾宁同志,我的未婚妻。”
谢绾宁以为他会一直是自己的依靠。
直到宋晓禾的出现。
她妹妹下葬入山那天,只有她和季礼安,还有宋晓禾为妹妹送行。
可季礼安因为宋晓禾一句脚崴了,就不顾一切的抱着人下山,将她一个人留在深山里。
那天晚上,谢绾宁缩在树下,听着四周偶尔传来的狼嚎声,吓的浑身发抖。
可直到天明,她也没等到季礼安回来找她。
那天之后,谢绾宁才知道季礼安爱的人到底是谁。
他会因为宋晓禾的一句话从村里骑五个小时的单车去镇上买她爱吃的糕点,但是却忘了带自己的退烧药。
他会在大晚上冒着大雨去接宋晓禾,却从没想过自己也被困在单位。
桩桩件件都是季礼安爱别人的证据。
所以谢绾宁不想嫁了,现在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刚好可以参加特级任务,完成父母的遗志。
月光洒落拉长影子,谢绾宁推开了家门。
桌上铺满了结婚请柬,这些都是谢绾宁花费了无数日夜亲手写的。
谢绾宁看着,无声的笑了笑。
然后拿来火盆,点燃一把火,将这些请柬一封封全部扔了进去。
谢绾宁看着红纸黑字被跳跃的火苗慢慢吞噬。
就如同她对季礼安的爱一样,只剩下一堆灰烬。
季礼安回到家的时候,屋外夜都深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他不由一愣。
这是第一次谢绾宁没有等他回家。
他四下看了眼,最后发现卧室隔壁的房间亮着灯光,那是谢绾宁的妹妹曾经住过的房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推开门,果不其然,谢绾宁就在这里。
四目相对,季礼安率先开口:“卫生所今天来了两个情况较重的病人,一直忙到现在。”
他说着,将手上那束淡黄色的小花放在桌上,温声道:“这个是在路边摘的,我觉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谢绾宁没应声,只是淡淡的看着季礼安放在桌上的那束雏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花在宋晓禾家外的小路上开的最多。
季礼安又说:“我进来的时候闻到一股焦味,你今天在家烧东西了吗?”
谢绾宁将雏菊拨到一边,随口道:“没什么,一些留着没用的东西,就给它烧了。”
季礼安闻言也没想太多,笑道:“你烧东西可以,别弄伤自己就行,再过不久,你可就要当新娘子了。”
他眼中倒映着谢绾宁的身影,重复道:“我的新娘子。”
谢绾宁看着他深情的模样,却只觉得讽刺。
如果他真的在意这场婚礼,又怎么会连放在桌上写好的请柬消失了都看不见?
如果他真的在意自己这个新娘,又怎么会连她不喜欢雏菊都不知道?
这样的敷衍和漠视,季礼安竟然还觉得自己会跟他过一生?
谢绾宁看着他,许久才笑了声:“嗯,那就等着吧。”
说完,谢绾宁拿起那束雏菊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花扔进了床边的垃 圾桶。
她很快就会离开季礼安的世界,往后余生,不必相见,他的新娘,绝对不是自己。
一夜安眠。
第二天谢绾宁起来时,迎面撞见季礼安从厨房出来。
手上的搪瓷缸里装着热腾腾又精细的白面条。
看见谢绾宁,季礼安脸色有些不自然。
“宋同志昨晚照看那两个病人一夜没合眼,我给她送点早餐。”
看着他忐忑的神情,谢绾宁平静的从柜子里拿出一袋鸡蛋。
“那这个你也一并拿去给宋同志吧,她当卫生员,以后还有的忙。”
季礼安眼里划过一道诧异,低声道:“绾宁,这个你自己留着吃就好了。”
谢绾宁将鸡蛋塞到他手里:“拿去吧,面条要坨了。”
季礼安郑重道:“谢谢你了,绾宁。”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谢绾宁扯了扯唇。
这鸡蛋本来是谢绾宁用部队补贴给妹妹买来补身子的,只是还没吃完,妹妹就走了。
可季礼安跟自己相处这么久,却不知道她对鸡蛋过敏这回事。
哪怕她早就看清了季礼安另有所爱,可这明明白白的忽视还是让她忍不住心底刺痛。
谢绾宁收回视线,看着墙上的日历,第一次希望时间能快一点。
季礼安走远之后,谢绾宁开始收拾东西。
她这才发现,这五年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大多数都是自己给季礼安的东西。
自己一年前给季礼安亲手织的围巾,现在和新的一样,他嘴上说着喜欢,但是从未戴过。
自己来沈阳部队的第一笔就给他买了只钢笔,它一直躺在季礼安的书桌上,现在上面都出现了裂痕。
还有自己给他亲手做的衬衣,压在衣柜的最底层,上面已经布满了褶皱。
谢绾宁沉默的看着这东西,她早该知道的,自己的所有付出在季礼安眼里全都一文不值。
她默然收拾着,直到翻到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小盒子。
这盒子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的,通体漆黑,扣的严实,上面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
‘晓禾’
谢绾宁的心跳漏了一拍,没忍住打开了那个盒子。
然后一张有着季礼安字迹的纸条映入她眼帘
如果爱真有天意,为什么陪我到最后的是谢绾宁这个我根本不爱的人。
这张纸条像是一柄锤子砸在谢绾宁心头。
她来到季礼安身边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如果不是宋晓禾的出现,她根本察觉不到季礼安爱的不是她。
在见到季礼安之前,他们互通书信,讲述着彼此发生的事情。
在她父母办完葬礼之后,季礼安给她去信写的是:绾宁,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就这一句话,她从湖南城来到沈阳,但见到季礼安之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季礼安,现在是新时代,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那时季礼安满眼真挚:“绾宁,我心如石,坚不可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对她无微不至的同时,写下了这句怨愤不甘的话。
谢绾宁涩然一笑,轻轻合上了木盒。
季礼安,还有玖天,你就能如愿了,我谢绾宁成全你想要的天意。
收拾完这些东西,谢绾宁就走出了季礼安的房间。
就在她拿着东西丢进大院门外的垃 圾站时,却看见季礼安和几个人抬着一根树木过来。
看见她,季礼安脸上划过惊讶,喊她:“绾宁,你怎么还没去部队?”
谢绾宁随意扯了个谎:“请假了,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季礼安没说话,跟他一起的男同志就开了口:“嫂子,“宋同志说她家的屋顶漏雨,我们去帮她修一下。”
“嫂子要是没事的话就一起去吧,省的宋同志跟我们一群男同志在一起不自在。”
季礼安看了那男同志一眼,沉声道:“陈林安,别乱说话,她…”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见谢绾宁痛快的答应:“好,那就一起。”
季礼安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到了宋晓禾家。
谢绾宁一踏进去,就看见了堪称奢华的一间房。
床上四件套、八仙桌还有碗柜这些都是新的,冰箱和洗衣机这种别家没有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这时,宋晓禾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礼安,你给我买的这个洗衣机我用不明白…”
宋晓禾笑着迎出来,笑容在看到谢绾宁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
季礼安脸色也变了变,回头看向谢绾宁。
谢绾宁嘴角扯出僵硬的微笑:“怎么了?不是要修屋顶么?”
季礼安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他朝宋晓禾说道:“你是女同志,你去坐那边好好休息,有我们在就好了。”
宋晓禾笑着道:“那绾宁姐也是女同志嘛。”
“没事,她会干这些,而且平常都在部队里训练的…”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全部落入谢绾宁的耳中,她指甲掐进掌心,心上的伤口被再次撕裂。
她原来总觉得季礼安那双手,是治病救人的手,总担心他受伤,所以家里的脏活累活从不让他碰。
可是这些事在他眼里全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谢绾宁没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一边坐下。
季礼安愣了一下,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谢绾宁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劈木头补屋顶,看着宋晓禾不停的给季礼安送着水,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大概是跟季礼安同行的人也察觉到了尴尬,连忙打着哈哈。
“季医生同志,听说你和谢医生马上就要结婚了,恭喜啊。”
“谢同志长得漂亮,又是部队新星,这下可是让你捡到宝了。”
“咱们季医生对谢同志可好着呢,上回我还看到他去找刘裁缝做了好几件新衣裳…”
听见这句话,谢绾宁笑了笑,看向一脸不自在的季礼安:“是么。”
什么新衣裳,她半片布都没见着,想也知道是做给宋晓禾的。
季礼安脸上有些挂不住,说:“大家都快点干活吧,省的回家晚了。”
谢绾宁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起身走了出去,想透透气。
她在后山转了一圈之后回去,还没进院门就听见宋晓禾哀戚的声音。
“礼安,如果我们没有分开,如果你家里人没有给你安排绾宁姐,你会不会娶我?”
谢绾宁停下了脚步,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她终于听到了季礼安的声音。
“会。”
门外,谢绾宁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推门进去,质问季礼安为什么要这么自己。
可她转瞬又明白,无论季礼安再做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她反而要感谢季礼安,在她离开前,亲手掐断自己最后一丝情意。
谢绾宁转身就走,所以她也没听到季礼安之后的话。
“可是晓禾,世事没有如果。”
回到家之后,谢绾宁躺在床上,想着季礼安那句斩钉截铁的回答,只剩叹息。
第二天一早,谢绾宁就去了部队,却被叶天明叫到了办公室。
叶天明沉肃着脸,将一纸报告推到了谢绾宁面前。
“这是军区卫生所那边交过来的,季医生的结婚报告。”
“谢同志,你去特级任务的事情还没有和他说吗?我看报告上写的结婚日期就是任务开始那天。”
谢绾宁看着叶天明桌上的报告书。
我季礼安,自愿与谢绾宁同志结为夫妻,此生不渝,此生不弃,望上级批准。
谢绾宁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笑意。
“领导,报告暂且压着吧,我会跟他说清楚的,您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参加任务。”
从叶天明办公室出来后,谢绾宁就直奔训练场。
打靶、负重、障碍场…
谢绾宁咬牙坚持着,她父母都是军人,就连死去妹妹的愿望也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如今家里只剩她一个了,她必须扛起他们的遗愿。
等从训练场出来,已经是中午了,谢绾宁拿起自己的饭盒去了军区食堂。
一进去,就看见军区卫生所已经到了一群人。
远远的,谢绾宁就听见了宋晓禾的声音。
“要我说,我还是喜欢婚纱,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见中西结合的婚纱可美了。”
其他人一阵哄笑:“晓禾,你连个对象都没有,还想起婚纱来了。”
宋晓禾顿时急了:“谁说的,说不定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呢!”
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谢绾宁,眼珠一转,笑着开口。
“绾宁姐,你说是不是啊?”
谢绾宁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平静无波:“嗯,你很快就会心想事成了。”
还有捌天,她就会离开沈阳,再没人会阻拦季礼安喜欢宋晓禾了。
宋晓禾一怔,等她回过神来,谢绾宁已经打好饭坐去了一边。
傍晚时分,谢绾宁结束训练走出部队,却看到季礼安等在部队门口。
周围的同志笑着打趣:“谢同志,你未婚夫真好,还等你一起回家。”
谢绾宁心口发涩,但还是走到季礼安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季礼安朝她笑笑:“上级派我去省城参加一个医学会,为期三天,明天出发,我想着跟你说一声,然后一起回去收拾行李。”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宣传单:“这个是我去打结婚报告的时候,卫生所的女同志给我的,你有空了看看,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绾宁下意识接过,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最醒目的‘中西结合婚纱’。
宋晓禾说的没错,的确很漂亮。
季礼安注意到的谢绾宁的视线:“你喜欢这个?那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穿这个吧。”
谢绾宁点点头:“嗯,都可以。”
反正这场婚礼的主角不会再是她,依着季礼安真正的新娘的意思来也好。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谢同志,叶长官让我把这个任务报名表交给你,他说得尽快签了!”
谢绾宁心里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接过。
就见季礼安接过了那张报名表,他垂眸一扫,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特级任务报名表?”
季礼安下意识看向谢绾宁:“什么任务,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谢绾宁没应声,只是看向那个送表的同志,轻声道:“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眼看着她忽视自己,季礼安突然慌了,他下意识拉住谢绾宁的手:“谢绾宁!”
他向来温和,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喊谢绾宁。
这一声让谢绾宁心酸了一下。
她努力压下那股不该出现的情绪:“只是部队的一些正常训练而已,每年都有。”
季礼安捏着那张报名表,内心莫名涌现出了一丝不安,他缓了缓语气。
“等报告批复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能不能不去?或者等我们结完婚再说。”
谢绾宁轻声笑了笑:“季礼安,你说过的,我们不该干涉彼此工作的选择。”
季礼安突然愣了。
他忽然想起当初他把宋晓禾安排进军区卫生所的时候,谢绾宁不是没有吵过闹过。
他当时说的就是这句话:“绾宁,我们不应该干涉彼此工作的选择。”
原来这句话放在自己身上,是这样的感受。
他想说些什么,但谢绾宁挣开了他的手,从他手中拿过了那张报名表。
“走吧,回去收拾行李。”
季礼安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身,下意识追了上去,牵住了谢绾宁的手。
感受到谢绾宁想挣扎,他出声:“绾宁,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娶你,我们就该一起走。”
谢绾宁一怔,随即就由他去了。
能不能一起走,是两个人的选择,不是一个人的决定。
两人回到家,刚进门,天空突然一阵炸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季礼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不在焉起来。
谢绾宁什么都没说,径直却阳台收衣服了。
她刚把衣服收进来,就听见季礼安走进来说:“绾宁,雨太大了,我想去看看宋同志,上次帮她补的屋顶不知道牢不牢固。”
谢绾宁回头,正对上他忧心忡忡的眼神。
她点了点头:“好,你去吧,宋同志一个人在这边也过得艰难。”
季礼安看着她,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总觉得谢绾宁已经不在意自己似的。
窗外又是一声雷鸣,季礼安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套上雨衣就往外冲。
看着季礼安的背影消失在雨夜里,谢绾宁似乎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心痛了。
她看着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索性也套上雨衣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谢绾宁停在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面前。
她推开门走进去,看见屋内干燥整洁时,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是她刚到沈阳那年,花费自己所有的积蓄买的房子。
那时妹妹谢安安好奇问道:“姐姐,礼安不是已经同意我们住在他家了吗?为什么你还要买房子呀?”
那时,谢绾宁笑着摸了摸谢安安的脑袋,说:“安安,这个房子就是我给你的礼物,免得你遭受寄人篱下的流言蜚语。”
“以后要是我跟他吵了架,我至少有个娘家可以回。”
谢绾宁看着屋里一样样她亲自添置的家具,默然红了眼。
现在,妹妹已经不在了,她也决定离开季礼安,当初买下这个房子的初衷,早就不在了。
谢绾宁坐了会,听着外面的雨声,索性就在房子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她没回家,径直去了部队。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在办公室门口喊:“谢同志,有人找。”
谢绾宁走出去,就看见一脸无措的宋晓禾。
宋晓禾一看到谢绾宁,脸上就堆上了笑:“谢同志,昨晚雨一直没停,我就留礼安住下了,你放心,我们是分开睡的。”
“我怕你误会他,也不想他因为跟你吵架心情不好,所以就想来解释一下。”
谢绾宁看着她着急又小声的解释,突然笑了笑。
“宋同志,我记得你现在住的房子好像就快被上级收回了吧。”
宋晓禾没想到谢绾宁是这种反应,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难堪的开口:“是又怎么样?我有钱,可以买房子。”
谢绾宁听着这话,脸上笑意更浓。
“宋同志,我有房子,你买吗?”
宋晓禾转过头,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真的?”
谢绾宁抬起头和她对视:“真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让季礼安知道这件事。”
宋晓禾反应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买下的那个房子不是准备用来跟礼安结婚用的吗?”
大家都是一个军区的,双方都知根知底,宋晓禾知道谢绾宁买了房,谢绾宁知道宋晓禾手里有钱。
谢绾宁默然两秒,淡淡道:“买的话我就带你去看看,不买的话我先回去了。”
看她真要走,宋晓禾连忙拉住她:“别,我买,你带我先去看看。”
谢绾宁没拒绝。
不一会,两人就到了房子处,宋晓禾等谢绾宁开了锁,迫不及待的走进去。
满屋子的囍字让她不由一愣,转头看谢绾宁的时候,却见她一脸平静。
谢绾宁开口:“这些东西你可以随意处置,但里面的家具,跟房子一样按市价算。”
宋晓禾打量着这个房子,没多犹豫就点了头。
“行,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谢绾宁也爽快:“这两天我都有空。”
正好趁着季礼安这两天去省城出差把房子卖了,以后也省的麻烦。
两人说好后,就分别朝着两个方向离开了。
看过房子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宋晓禾就拿着存折找上了门,她二话不说拉着谢绾宁就往外走。
“我打听到了,登记局九点开门,我们赶紧过去。”
谢绾宁看着她兴冲冲的样子,突然想起她住进季礼安家里之后,宋晓禾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时,她还不知道季礼安对宋晓禾的感情,只当是同事。
宋晓禾当时语气泛酸:“谢同志,你刚来沈阳就有地方住了,真是让人羡慕。”
当时她觉得这话不太对,但她听季礼安说过,宋晓禾家庭不太好,一直住着之前宋父单位分的房子。
好在当时季礼安打了圆场:“谢同志是我未婚妻,住在这里是应该的。”
想到从前,谢绾宁垂下眼,压下心底情绪。
过户手续办的很快,
宋晓禾看着手里崭新的房产证,激动道:“谢同志,谢谢你啊。”
谢绾宁看着她真诚的笑意,不自觉的勾唇,刚要说什么,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绾宁,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绾宁下意识回头,就对上季礼安匆匆走来的身影。
可他站定之后,却下意识将宋晓禾护在身后,一副保护者姿态。
他看着谢绾宁,低声开口:“我刚从省城回来就听同事说这两天你跟宋同志走得近,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听着他话里的怀疑,谢绾宁心头一寒。
季礼安出差两天,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到处找自己,生怕宋晓禾在她面前吃了什么亏。
但这时,被季礼安护在身后的宋晓禾却开了口:“礼安,我跟谢同志就是在一起讨论了下事情,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季礼安脸色僵住,回头看向宋晓禾。
却见宋晓禾将什么放进了口袋,随即摆了摆手:“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季礼安再看向谢绾宁,脸色有些讪讪,想了想,从行李袋子掏出一串糖葫芦。
“这是我从省城带回来的橘子糖葫芦,给你。”
谢绾宁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衣,随意扯了下唇:“季礼安,我从来不喜欢吃甜的。”
她不想再掩饰什么,直直开口:“喜欢吃甜的是宋晓禾。”
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季礼安皱着眉说:“绾宁,我跟你说过…”
谢绾宁轻声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和宋同志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她独自调过来举目无亲,你得多上点心。”
“可季礼安,我跟宋晓禾的处境,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一句,让季礼安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翕动,却见谢绾宁抬起那清凌凌的眼。
“所以,关于我们结婚的约定,就这样算了吧。”
季礼安错愕的看向谢绾宁。
“你什么意思?”
谢绾宁掩去心中最后一丝悸动,再次开口:“季礼安,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其实抛开感情不谈,她和季礼安原本就不合适。
她是军人,注定为国家手染鲜血,但季礼安是医生,永远为信仰救死扶伤。
谢绾宁看着仍不能回神的季礼安,心下苦笑,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夜,是谢绾宁就睡在部队,第一次没有回季家住,而季礼安也没有来找她。
第二天谢绾宁被号角声喊醒时,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日历。
还剩贰天,她就该离开沈阳了。
没等她多伤怀,就起身穿好衣服直奔部队训练场,但在半途中就碰到上级叶天明。
叶天明说:“谢同志你来的正好,赶紧点几个人去文工团帮忙,上面突然来了通知说今晚要召开迎新晚会。”
谢绾宁迅速点了点头,就去做事了。
等谢绾宁带着人赶到文工团时,正好在门口撞见季礼安和宋晓禾等人。
宋晓禾倒是热情:“谢同志,原来不止我们军区卫生所要来,你们部队也来了人啊,看来今晚的晚会一定很热闹。”
季礼安则是站在一边,半个眼神都没给谢绾宁。
谢绾宁也不在意,笑了笑就带着人进了文工团。
之前跟季礼安一起抬木头的陈林安察觉不对,下意识问道:“季医生,你跟谢同志都要结婚了,怎么还吵架了?”
‘结婚’两个字触动了季礼安的神经,他冷冷开口:“谁说我要跟她结婚了!”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顿时变了。
陈林安愣愣问道:“你不跟谢同志结婚跟谁结?”
季礼安攥着手,什么都没说,直接抬脚走进了文工团。
只是进到里面,忙着晚会的人熙熙攘攘,他却找不到那个自己想看到的身影。
季礼安顿时心情烦躁起来,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
“谢绾宁!我终于找到你了。”
季礼安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站在谢绾宁面前,笑容灿烂。
谢绾宁没有看到季礼安,只是看着眼前人怔了怔,随即眼里爆发出亮光:“江承泽!”
她笑着拍了拍江承泽的肩膀:“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承泽扬眉:“我主动申请从湖南调来的,你一个人在沈阳,我不放心。”
没等谢绾宁开口,他又补充道:“邻居几十年,我爸妈也不放心你。”
谢绾宁心里一暖,温声道:“替我谢谢叔叔阿姨,我先带你到处转转吧。”
季礼安站在那里,看着谢绾宁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和松快,心里仿佛落下了一根刺。
自从谢绾宁来沈阳之后,他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那样明媚的笑意。
想到这,季礼安薄唇轻抿,看了眼谢绾宁和江承泽离开的方向,冷着脸掉头就走。
很快就到了晚上的迎新晚会。
灯光闪耀,气氛热烈。
季礼安坐在军区卫生所所属的位置上,眼神冷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但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却说:“接下来我们玩个游戏,击鼓传花,鼓声落,花球停,现在开始!”
随着一阵激烈的鼓声响起,人群也嘈杂起来。
几秒后,文工团里安静无声,季礼安看着手中的花球,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
主持人笑眯眯的:“季医生,现在,请你从在场的女同志里选择一个人上来表演吧。”
这种临时节目向来是增添趣味的,但大家伙看着季礼安,都带着笑意。
有胆大的同志笑道:“我们季医生可是有未婚妻的,你们直接上去就是。”
季礼安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部队方向,却正好看见谢绾宁也正在看着他。
两人对上视线,季礼安心里突然一颤。
下一刻,他指了指宋晓禾:“那我跟宋同志为大家献上一曲交际舞吧。”
在季礼安说完那句话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绾宁。
季礼安不是说谢绾宁是他的未婚妻吗?这是怎么回事?
谢绾宁看着季礼安,却想起两年前她刚来沈阳的时候,也同样参加了军区的迎新晚会。
那时,季礼安选择了自己,他说:“不会跳舞也没关系,你只需要把手交给我就好。”
那一晚的迎新晚会,是她彻底沦陷的开始。
如今,同样的迎新晚会,季礼安选择了别人。
这时,跟谢绾宁熟悉的郭敏之悄声问道:“谢同志,季医生的舞伴不该是你吗?”
谢绾宁不想多事,只轻声笑了笑,轻声开口:“我不会跳舞,就不上去献丑了。”
她看着跟宋晓禾上台的季礼安,眼里无波无澜。
这样也好,在同样的地方开始和结束,才算真正的圆满。
季礼安上台前,看着谢绾宁平静的脸色,心里发慌。
莫名的,他有种谢绾宁真要离开自己的感觉。
可怎么会呢,她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也不在了,除了自己,她哪里还有依靠?
但这时,节目已经快开始了,季礼安只能压着心底的不适,牵起了宋晓禾的手。
晚会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谢绾宁跟着大部队往外走,准备回部队。
只是刚走到半路,就看见季礼安和宋晓禾两人站在拐角处。
宋晓禾语气柔弱:“礼安,你明明早就想跟谢绾宁说清楚了,为什么现在你却在准备跟她的婚礼?”
季礼安沉默许久,才开口:“她连唯一的妹妹都没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宋晓禾激动起来:“所以你就要跟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搭上你的一辈子吗?”
季礼安这次没沉默,只说:“我欠她的。”
谢绾宁就这么看着宋晓禾摸着眼泪离开,看着季礼安愣在那里的身影,只觉得讽刺。
轻轻四个字,直接撕碎了宋晓禾的期盼,定义了他们的婚姻。壹
可惜她不稀罕要这段只有怜悯的婚姻。
谢绾宁等季礼安离开后,才回了部队,看着窗外的月色,她吐出一口气。
明天一早,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可谢绾宁没想到,季礼安竟然会深夜找到部队来。
他手上拿着那个之前谢绾宁在他房间里看见的,印着宋晓禾名字的木盒,眼底发红。
“谢绾宁,这个盒子你打开过是不是?里面的戒指呢?”
谢绾宁皱了下眉,认真道:“我没看到。”
季礼安语气无比严肃:“绾宁,我已经答应跟你结婚了,婚纱戒指我都会给你买新的,你给我留个念想又怎么样?以后跟我共度余生的人,只会是你。”
谢绾宁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抬眼看他,却只从他脸上看出了对那枚戒指的渴望。
季礼安抱着那盒子,咬牙道:“绾宁,你要是这样,我会向上级打报告,我必须找到那枚戒指!”
谢绾宁沉默两秒,吐出两个字:“随你。”
然后,她当着季礼安的面,重重关上了门。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谢绾宁闭了闭眼,不再去想。
就在她快要入睡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谢绾宁眼皮一跳,走过去打开门,就看见叶天明紧张严肃的脸。
“谢同志,计划有变,十分钟后参与者全体集合,即刻出发!”
谢绾宁神情一紧,随即快速收拾起东西。
十分钟后,一排军用吉普车开出部队,朝着远方蜿蜒,没惊动任何人…
而另一边,季礼安回到家里,将那个木盒子放在书桌上,想着今晚谢绾宁的表现,只觉得心里更加乱了。
他拉开抽屉准备拿纸笔,却听见‘叮’的一声,一枚闪着银光的戒指就这样从抽屉里弹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季礼安看着那枚戒指,倏然变了脸色。
他误会了谢绾宁…想到今晚谢绾宁那平静的脸色,他眼神震颤。
几秒后,他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只是等他再到部队时,宿舍早已经熄了灯。
守卫战士拦住他,肃然道:“季医生,没有条子不许进去了。”
季礼安看向谢绾宁住的方向,心里微微定了定。
他轻声道:“好,我就在这等着。”
今天的事情是他不对,他必须跟谢绾宁道歉,毕竟他们将会是夫妻,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感情…
季礼安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在部队门外站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号角声响起,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朝部队里走去。
只是他还没走到宿舍楼下,就遇到了谢绾宁的上级叶天明。
叶天明看见他,倒是眼前一亮。
他拉住季礼安,沉声道:“季医生,你来得正好,我也不用去找你了。”
季礼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抱歉叶长官,我要先去找谢同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叶天明眼里划过诧异:“你不知道吗?今天凌晨谢绾宁同志就已经跟随部队秘密出发,以后估计都不会回沈阳了。”
季礼安瞳孔骤缩!
谢绾宁…不会再回来了?
叶天明没多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对了,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季礼安茫然的接过叶天明递来的东西,下意识垂眸。
是他打的结婚报告。
下面的批复意见是据查女方并无结婚意向,驳回申请!
季礼安捏着那张结婚报告,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猛然抬头:“不可能!我们明明说好要结婚,谢绾宁怎么会不同意?”
“叶长官,请你告诉我谢绾宁同志的去向,我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听见他这话,叶天明脸色一沉。
“季医生,谢同志执行的是秘密特级任务,现在你跟她毫无关系,也无权得知她的去向。”
毫无关系,四个字砸的季礼安心脏发痛。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报告,眼底寸寸爬上血丝。
叶天明见他这样,心里也是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季礼安的肩膀,低声道:“季医生,天涯何处无芳草,谢同志她志不在婚姻,你也别多想了。”
季礼安薄唇紧抿,一张温润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血色,他知道叶天明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绝望。
谢绾宁真的一句招呼都没打,就这样消失了。
结婚…季礼安手指一颤,突然想起谢绾宁之前说的话。
“关于我们结婚的约定,就这样算了吧。”
原来她早就想清楚了,她不要跟自己结婚了…
季礼安沉默良久,才转身朝着家里走去,只是那身影萧瑟的让人看了觉得可怜。
天气很好,可季礼安却只觉得自己好像走在南极,手脚都是冷的。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看着熟悉的家门,他缓缓推开门,静静看着屋内。
想要那道曾一直陪着他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寂静依旧。
但季礼安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屋子里似乎少了很多东西。
他从前从未细看,现在却能发现,所有关于谢绾宁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她从没住进来过。
季礼安的手不自觉的握成双拳,内心的不安在不断翻涌着。
他到现在仍是抱有希冀,谢绾宁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舍得就这样扔下他离开?
他低声喃喃:“绾宁?你在和我闹脾气嘛?”
房间空荡,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了。
季礼安颓然坐在椅子上,手边只有两样东西。
一是他曾经想送给宋晓禾的木盒,里面静静放着那张纸条和一枚戒指。
另一样,就是谢绾宁留给她的结婚报告。
驳回申请。
季礼安看着那四个字,心里涌起无限苦涩。
他明明已经决定抛却过往跟谢绾宁好好生活了,为什么她不肯等等自己?
他知道跟宋晓禾的事情让谢绾宁不快,可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不会沉溺过去了!
一时间,季礼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只是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不断胡思乱想。
谢绾宁参加的是什么秘密任务?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季礼安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一个有力的能说服自己不那么难受的理由。
他突然想起什么,谢绾宁虽然离开,但她的户籍早就转到了沈阳。
她一定会再回来的!
这样一想,季礼安仿佛又有了动力,他关上门,大步朝军区办公室冲去。
他推开军区办公室门的时候还喘着粗气,心情却无比的悸动。
他走到工作柜台前,语气有些激动的朝里面的人问道。
“同志,谢绾宁同志的军人户籍是不是还在这里?”
工作人员查了查,然后一脸疑惑的看着季礼安。
“谢同志的军籍早在壹拾伍天就调走了啊。”
季礼安不由的呆愣在那儿。
“调走了?怎么可能?很快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她怎么可能调走…”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工作人员后退了两步。
“同志你冷静一下,这些都是有记载的,我骗你干什么?”
季礼安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那你们知道她调去哪里了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不清楚,同志你先回去,我们要开会了。”
季礼安突然想到他叶天明跟他说的话,心像是瞬间坠入冰冷的湖中。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和谢绾宁相处的这些年,自己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了。
季礼安从军区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街坊邻居也都走出了门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看到他,大家伙都露出一股祝福的笑意。
“季医生,恭喜你啊,就要跟谢同志结婚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需不需要街坊们给你帮帮忙?”
“不过这谢同志也没个女人的样子啊,我都好几天没看到她了,难道结婚这样的大事也要男人一个人操持吗?”
“谢同志向来大大咧咧的,只能劳烦我们季医生了。”
听到这里,季礼安终于忍不住了,厉声打断到:“够了。”
他看向在门口嚼舌根的几人。叁
“绾宁是军人,你们这样编排她,不怕被批评吗?”
不知道是季礼安的话还是他强大的压迫感起到了作用。
刚刚还在讨论的几人纷纷闭上了嘴。
人群逐渐散去,季礼安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屋子里。
“礼安,我来陪陪你。”
宋晓禾出现在门口,一脸关切的看着季礼安。
“你今天没去卫生所,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刚来就看到你跟街坊闹了不愉快?发生什么事了?”
季礼安下意识应道:“谢绾宁走了,她离开沈阳了。”
宋晓禾眉心一动,随即劝道:“绾宁姐选择离开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季礼安看向她,瞬间觉得奇怪,宋晓禾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晓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绾宁要走的事情。”
宋晓禾被突如起来的质问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季礼安认识宋晓禾很久了,看她眼神飘忽还不停的摸鼻子就是心虚的表现。
“晓禾,你和我实话实说,绾宁为什么要离开我?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大概是季礼安眼中的那一丝哀求刺痛了宋晓禾。
“是!她早就说要走了,就连她准备好的婚房也按照市价卖给我了。”
“什么!”
季礼安脑海里闪过那套房子的陈设,那里面的一切都是谢绾宁一点点添置的,她竟然卖了?
一时间悔意充斥着季礼安的四肢百骸。
宋晓禾走上前轻轻拉住季礼安的衣角:“礼安,她走了之后我们就没阻碍了,你就可以娶我了。”
季礼安默默的后退两步与宋晓禾拉开距离。
“我们俩不可能的,我会娶的只有谢绾宁。”
“怎么可能呢?上次你明明就说了,如果没有她你会娶…”
“宋同志。”
冰冷的三个字让宋晓禾愣在原地。
原来私下里季礼安从来不会这么叫她。
季礼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从前对你有情,可是那都过去了,绾宁是我的妻子,如果没有她或许我们有可能,可是我现在已经有她了,我们俩就没有任何可能看。”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插入宋晓禾的内心。
“礼安,你开玩笑的吧,你对我那么好,你肯定是要娶我的是不是?”
“我对你好只不过是可怜你,也是因为我们曾经的确一起走过一段日子。”
季礼安一脸冷漠的看向宋晓禾。
“不过,我要娶的,自始至终都只有绾宁一个人。”
季礼安留下这句话,就快速走了出去,他搭大巴来到镇上。
季礼安在火车站转了一圈,又去到机场。
他还在不停的安慰自己,谢绾宁只是出任务去了,她还会回来的。
他脑海里不断闪过谢绾宁的一颦一笑。
他确定谢绾宁一定是爱自己的,自己原来有些抵触她的感情,而如今也在试着接受。
季礼安在晚会那晚看到谢绾宁和别的男人聊天,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吃醋的意味。
那时他才知道,他早就已经将谢绾宁看作了自己的人。
所以在前两天,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将之前与宋晓禾有的东西全部扔了。
他决定全心全意的对谢绾宁好。
可是谢绾宁却先选择离开了。
一直到夜幕降临,季礼安都没能找到谢绾宁的身影。
等回到村子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了。
宋晓禾还在他家等他:“礼安,你回来了,你是不是想清楚了。”
“宋同志,我以为我昨天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本就是看她下乡到这边很可怜才多照顾了些。
等他回城之后也就不会再继续有联系了。陆
可是她已经在这里买了房子。
房子…
季礼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宋晓禾从椅子上拉起来。
“绾宁卖给你房子的时候,里面有什么东西?”
宋晓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季礼安只能自己找过去。
村口的那个房子自己来过很多次,他记得院子里是有一个仓库。
季礼安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
不少大大的‘囍’字,还有一地的红色绸缎和红色窗花。
季礼安几乎可以想象谢绾宁将这些东西买回家的时候是以怎样的心情装扮家里。
她都做好了一切准备,为什么会放弃呢?
季礼安从昨天一直奔波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刚一出门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强撑着身体,最后找到了叶天明。
“叶团长,我不问绾宁的地址,只希望你能告诉她一声,我会一直等她。”
叶天明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季礼安和宋晓禾的事情他之前撞见过,也就理解谢绾宁选择参加任务的原因。
可是如今他又一副这样的模样,真叫人看不懂。
“谢同志出任务之后,不会回来了。”
他说的也没错,这个任务本就是九死一生,就算能活下来,也不会再把她带回这里了。
闻言,季礼安脚一软,整个人撑着桌子才算站稳。
叶天明有些看不下去的摆摆手:“你走吧。”
季礼安第一次如此失态的上前想要拉住叶天明的手。
“叶团长,你和我开玩笑的吧,绾宁是个女同志,组织上不能这么对她。”
“女同志怎么了?谢同志一点都不输男同志,季医生你要尊重她的选择。”
叶天明一脸严肃的看向季礼安。
季礼安胸口剧烈起伏着:“那我也要求参加任务,我会医术,我…”
“季医生,你肯定是太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卫生所的事情先交给别人吧。”
见叶天明态度如此坚决,季礼安第一次为谢绾宁红了眼眶。
“叶团长,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是骗我的吧,绾宁是不是只是赌气躲起来了。”
说着,一滴泪顺着季礼安的脸颊滑落下来。
叶天明长叹一口气。
“季医生,你就当小宁已经死了吧。”
季礼安从军区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灵魂似乎已经出窍。
叶天明那句话不停的在他脑中回响。
为什么要他当谢绾宁已经死了?
季礼安看着手中的金戒指。
这是他用了自己第一次参加比赛的金牌给谢绾宁准备的结婚戒指。
他默默的将戒指攥紧在掌心,喃喃道:“绾宁,我一定会亲手给你戴上的。”
…
另一边,谢绾宁跟着吉普车辗转了好几天才到达目的地。
她被带到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承诺书。
“谢绾宁同志,你好,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我叫温文。”
谢绾宁看着眼前成熟干练的女人:“你好,我是谢绾宁。”
温文将桌上的承诺书推了过去:“这次任务很危险,如果你选择签下这份承诺书,就相当于签下了生死簿,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绾宁毫不犹豫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温文看着她的动作,脸上出现了一丝欣赏。
“谢同志,已经你是这五年来,唯一一个参与任务的女同志。”伍
“温长官,上一位女同志是叫杨清娇吗?”
温文浑身一颤,她倒是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谢绾宁轻声解释道:“她是我母亲,谢文昌是我的父亲。”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温文眼睛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湿意,她朝着谢绾宁伸出手。
“谢绾宁同志,我代表组织,还有…你的父母,欢迎你的加入。”
谢绾宁握住温文的手,用力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季礼安收拾好东西,只身来到湖南。
这是谢绾宁的家乡。
她去沈阳找自己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
季礼安觉得谢绾宁一定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回家了。
之前父母给他订婚的时候,给了谢家的地址。
昨天晚上季礼安把家翻了个底朝天才把地址找出来。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保留,关键的地方已经发霉看不清楚了。
季礼安来到了纸条上的地址,只能一户一户的慢慢问过去。
太阳即将落山,季礼安依旧一无所获。
突然从小巷的另一头,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同志,你是找谢文昌家里的女儿吗?”
季礼安一时间有些失语,认识了谢绾宁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谢叔叔叫什么。
他只能拿出自己拥有的谢绾宁唯一的照片,还是在部队的公示栏上取的。
“阿婆,我找的是她。”
阿婆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点点头:“是,就是她嘛,她就住在这条街上最大的那个房子里。”
季礼安顺着阿婆的视线看过去,才看到了那个有两层楼高的小洋房。
“阿婆,你最近也没有看见她回来啊?”
阿婆摆摆手:“她几年前就走了,提着东西说要去找她男人。”
说着阿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走的时候可开心了,现在怕是已经结婚生子过上好日子了吧。”
阿婆走了之后,季礼安愣在原地。
季礼安的心忍不住开始剧烈疼痛,让他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苦涩至极。
是啊,他们本该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是自己一拖再拖,耽误了她,也错过了她。
季礼安看着那栋小洋房。
他的手微微颤抖:“绾宁,你会怨恨我吗?”
他来到那栋房子楼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他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直到天空完全黑掉,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才离开。
季礼安就这样守了一周。
原来最是注重形象的他,如今下巴上已经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
一直到第八天早上,季礼安才确定谢绾宁没有回来。
季礼安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在门框上摸到了一片钥匙。
还记得三年前,谢绾宁也要去出一个任务,一个月回不来。
“礼安,我把钥匙放在门框上,你长得高,别人拿不着,带在身上免得你弄丢了。”
不只是这件事,当时谢绾宁还叮嘱了不少。
只可惜当时自己只觉得啰唆,现在想听听她的声音都成了奢侈。
季礼安将小洋楼的大门打开,里面扑面而来的一股霉味。
灯已经打不开了,地上桌子上积累了厚厚一层灰。
看来的确很久没人住过了。
季礼安看着屋内的陈设,看的出来谢绾宁之前在这儿过的日子肯定比去沈阳好很多。
他环顾四周,一眼就注意到谢绾宁的房间。柒
那是屋子里最大采光最好的房子。
季礼安走了进去,看着墙上挂着谢绾宁的照片。
有刚出生时抓周的,有读书的时候获奖的,还有和父母的全家福。
季礼安哪怕只是看着这些照片心里都获得了不少慰藉。
原来谢绾宁总叫他去照相馆,自己总找理由推脱,导致自己和她什么也没留下。
这些天他总担心自己把谢绾宁的模样忘记了。
季礼安将这些照片全部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转头又看见桌上摊开放着一个本子,季礼安将上面的灰都扫去。
大概是谢绾宁的日记本。
季礼安在里面寻找着自己的踪迹。
父母给我订婚了,我没见过,但是他们说那是一个好归宿,我相信父母不会骗我的。
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未婚夫的照片,看起来长的很好看。
他叫季礼安,听说他是个医生,在部队里救了不少人,看来父母说的是对的。
今天我决定出发去沈阳了,我要去找他,或许我不会回来,也或许下次回来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
季礼安放下日记本的时候只发觉眼前一片模糊。
他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害怕泪水打湿了她的字。
是自己辜负了谢绾宁,也辜负了谢父谢母对自己的信任。
季礼安捂着心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干涩沙哑。
“绾宁,等我这次找到你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季礼安离开了湖南,又来到了谢绾宁的学校。
还有她曾经说过她想要去的地方,全都一无所获。
季礼安知道自己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在谢绾宁离开的第壹拾个月,季礼安回到了沈阳,回到了村子里。
宋晓禾一直在村口等他。
“礼安,你回来了,村子里都在说绾宁姐已经死了…”
“不许胡说八道,我还会再找她的。”
季礼安眼底一片冷然:“宋同志,你该回城的时候就回去吧,不用守着我。”
宋晓禾从院子里追出来:“季礼安!你之前分明就对我很好!谢绾宁被你气走了,你是真的爱她吗?你只是不甘心,你只是自责而已!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听着宋晓禾这些话,季礼安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是,我以前做错事情了,现在是绾宁在惩罚我!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自责,我看清了我的内心,我就是爱她!”
他猩红着眼看着宋晓禾:“我爱她,我会等她回来的。”
季礼安刚转头,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阵汽车的轰鸣声。
转过头,看见一辆军用吉普车的车队朝着村子里驶来。
不知道谁叫唤了一声。
“出任务的队伍回家了!”
季礼安一眼便认出了当时他在沈阳部队里,曾无数次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吉普车。
他小跑回家放下东西,直接朝着部队走去。
车上下来不少人,大家都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
季礼安穿梭在人群中,努力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可是他连个女同志都没见着。
季礼安一路从车头绕到车尾,眼底希望的火焰一点一点被浇灭。
“这里有个女同志受重伤了!”
“她已经不能再挪动了,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卫生所请医生!”
“速度快!有没有医生,这里有一些简单的医用工具…”
闻言,季礼安猛地转头,心底又期待又害怕。
他拨开人群快步走过去:“让一让!我是医生!我先给他止血。”
部队里不少人认识季礼安,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季礼安看到躺在担架上的人不是谢绾宁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将其他人驱散开来,用棉球和碘酒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将血勉强止住,用纱布包扎完卫生所的医生才带着医疗箱赶了过来。
“季医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礼安刚站起身就听见了一道男声。壹
叶天明站在不远处,将刚刚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我今天刚回来,这一年我都在找绾宁,可是我找不到她。”
他的语气里充满悲凉:“叶团长,她到底在哪儿啊?”
“季医生,不告诉你她的事,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叶天明轻声叹息,语气中充满了遗憾和无奈。
“如果你们俩缘分未尽的话,总有机会会再见面的。”
季礼安垂眸,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刚回头走了两步,被叶天明重新叫住:“季医生,你和我来吧。”
等到二人走到办公室里,门被反锁上。
“叶团长,是有什么事吗?”
叶天明看着他,手指在桌子上不断敲击着:“季医生,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季礼安立马表面态度。
“叶团长,如果是组织的事情我也不会推辞的。”
叶天明似乎是还在纠结。
“季医生,你能吃苦吗?”
“当然,我一直留在村子里就不是来享福的。”
“现在有个位置非常缺人,你去到那里很不保证你能不能见到小宁,但是你要答应我,就算认出来了,都要装作不认识,否则你会害死她。”
叶天明也是无奈之举,缅北每年都缺人,工作难以进行。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动用季礼安。
但是好在季礼安是个明事理的,医术也在线,或许对工作进展会有帮助。
叶天明签了保密协议之后,被投放到了缅北最大的华人医院。
季礼安在这边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唯一的念想就是谢绾宁,他有时会在本子上画下谢绾宁的模样。
距离谢绾宁离开已经是第三年了。
季礼安已经整整三年没见过她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
直到这天晚上,季礼安一个人值班,科室的人被人猛地踹开。
一个男人公主抱着一个女人冲了进来。
“医生!有没有医生!”
下一秒,一把枪抵在季礼安的腰间。
“你给我把她救活,不然,你和她一起死…”
季礼安双手抱头,但是这样的画面他这两年已经见了无数遍。
可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却感觉浑身血液在倒流。
那个男人怀里抱着的,正是谢绾宁。
季礼安对上男人阴郁的眸子。
男人将手枪往里推了推:“愣着干什么?不想活了?”
季礼安看着近在咫尺的谢绾宁,脑海里响起了叶天明的话。
“就算认出来了,都要装作不认识,否则你会害死她…”
他压住内心的情绪:“这位同志,你可以先把她放到床上,你这样抱着她只会挤压到她的伤口。”
男人看着季礼安,将信将疑的将谢绾宁放下。
“敢耍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季礼安注意到男人手里是一把柒.陆拾贰毫米的自动式手枪。
和平常那些自制的手枪不一样。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善茬。
季礼安看着脸色苍白的谢绾宁,还有她肩膀上正在泊泊流血的伤口,手有些颤抖。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刚伸出手触碰到谢绾宁的衣服扣子,男人便把手枪提到他的头上。
“做你该做的,别乱看。”
“我只是要帮她取子弹而已。”
当酒精从谢绾宁的伤口擦过的时候,她五官皱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哼。
牵扯的季礼安的心脏也跟着疼痛。叁
他无法表现出来,一旁的男人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宁宁。”
季礼安手一抖,他叫她叫的如此亲昵,到底是什么关系。
来源:安逸雪梨I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