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浙从车上下来,清风吹起他的衣袖,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看着我的时候,迷离又困惑。
我们就像两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这根稻草,注定只能救活一个人,
在最后时刻,苏浙停了下来。
他捧着我的脸,他的眼神清醒又痛苦,却没有半分情动。
他说,对不起,黎清。
我摇摇头,没说话。
不爱一个人不用道歉,把自己的爱强塞给另一个人才需要。
我转身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苏浙,他的心和身体,始终只属于沈薇薇。
「苏浙,幸好你冷静,不然沈薇薇有一天回来了,你就脏了。」
苏浙,幸好你没有爱过我,不然知道我遭遇了那种事,你该多难过。
幸好,去救你的人是我不是沈薇薇,不然,你该多难过。
第二天,整栋别墅空无一人了。
苏浙和他的母亲,以及别墅里所有的用人都搬走了。
他把这座房子留给了我,还有一张我这辈子都用不完钱的卡。
我站在阳台上,花园里的玫瑰竞相开放,娇艳欲滴。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清晨。
苏浙从车上下来,清风吹起他的衣袖,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看着我的时候,迷离又困惑。
他怎么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所以他要我留在他身边。
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她穷困潦倒,只想着怎么攒够钱读完大学。
她伸手接过那张卡的时候,我急忙追上去阻止她。
我一抬脚,却迈入了一片虚空。
坠落的时候,云朵洁白,风也太温柔了。
「啪!」
痛意弥漫全身,眼前被一层黑雾笼罩。
瞧,地面又盛开了一朵娇艳的玫瑰。
9
「黎清,你最好今天就醒过来,否则我就把苏浙打成筛子。」
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听见了埃德温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想笑,我觉得苏浙变成筛子一定很有趣。
我扯动唇角,身体却好像一个破布娃娃,四肢都是被碾压成碎片的痛感。
我努力撑开眼皮。
入目的是埃德温猩红的双眼和胡子拉碴的脸颊。
我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脸颊一热,他哭了。
我努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埃德温,骑士宣言怎么说,男孩子不能随便流泪。」
「不是,面对心爱的女人的时候,眼泪百无禁忌。」
我笑了,他还真是个小孩子。
醒来后,埃德温一直寸步不离,就连上厕所,他都一直在门口等我。
如果我超过五分钟不出来,他就会开始敲门了。
我跟他解释过很多次,我不是想不开才跳的楼。
「那是为什么?」
埃德温坐在床前,温柔地给我梳头发。
「我一脚踩虚了。」
埃德温给我扎了一个马尾辫,显然不信。
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我:「黎清,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我点点头:「我输了。」
「你输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希望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健康快乐地活着。」
像是想到了什么,埃德温痛苦地把头埋进手掌中。
「那天看见你浑身都是血的样子,我都快疯了,心好像被人狠狠撕裂一样。我甚至后悔,如果不是我非要把你带走,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我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你醒不过来,我就要苏浙永远在澳大利亚沉睡。」
我听着听着,突然笑出声,他们两个还真有共同点,永远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埃德温看我笑了,以为我不认真。
他俯身,一只手撑在我腰侧的床头,一只手捏着我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撒在脸上。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我忍不住微微偏头,心脏怦怦直跳。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然而最终,我只感到了额头的一抹温热。
「这次就放过你了。」
埃德温又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笑容散漫又温柔。
我摸了摸额头的吻痕,脸竟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上帝,老夫的少女心。
「我,我现在好看吗?」
女人的专注点总是这么奇怪。
果然人一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
埃德温郑重地点点头:「非常美丽。」
我不信,非要他把镜子拿给我看。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猪头,再看看一脸兴奋的埃德温。
「老实说,是不是东方女人在你眼里都长一个样?」
10
为了让我放松心情,埃德温带我去墨尔本地下黑市玩。
在车里,我看着窗外前所未有的风景:「这里有外星人卖吗?」
「或许有的,不过不是外星人,可能是外国人。」
埃德温挑了挑眉梢。
他告诉我,为了满足某些客人特殊的癖好,会把绑架或者购买来的商品,做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别怕,在这里没人敢动我的人。」
埃德温微微一笑,垂下眉梢,骄傲得像「二战」时期打了胜仗的白人军官。
下了车后,有人过来接我们。
「走,我的公主,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
埃德温先下车,在众人惊讶艳羡的目光中,弯下腰,朝我伸出手。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他偏偏头,光影交错,垂下一簇纤长的睫毛。
我微笑着把手放在他的手掌。
埃德温轻轻用力,把我拽进他怀里。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我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这么多人看着……」
埃德温闷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这样他们就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一个侍者打扮的白人帅哥在埃德温耳边耳语了几句。
「我想,表演要开始了。」
凭借埃德温的身份,我们被请到了 vip 的观看位置。
这是他老板的产业,如今交给他暂时看管。
圆形的舞台,昏暗的灯光下,先上来了辣妹帅哥的贴身热舞。
灯光渐渐下落,表演节目也越发新奇。
有猫女、有性感的脱衣舞,甚至还有动物和人类的结合体。
在视觉的冲击,我的神经也越来越兴奋,伴随着人潮尖叫鼓掌。
埃德温却始终微笑地看着我,指尖摆弄我的发梢。
「接下来,是从遥远东方而来的神秘女郎。」
在主持人的激情介绍下,舞台中央升起了一个漂亮的鸟笼。
一个身材曼妙的东方女人跳着妖娆的舞蹈从鸟笼里缓缓而来。
她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柔软的腰肢和妩媚的眼神却勾得台下人神魂颠倒。
埃德温看着台下的女人,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侍者弯下腰讨好:「先生,待会儿需要把她送进您的房间吗?」
埃德温头也没抬,顺手拔出侍者腰间的 qiang 支抵在他喉咙,声音低哑:「再多说一句让我女朋友不高兴的话,我就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侍者哆哆嗦嗦地跌坐在地,连连摇头。
埃德温冷笑着让他滚下去。
「可能他只想多赚一点小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尊重你,就是不尊重我。」
埃德温很认真地告诉我。
就在这一刻,他眼睛里的爱意几乎将我淹没。
灯光骤暗,音乐逐渐暧昧,台上的女人缓缓摘下面纱。
在她面纱落地的瞬间,观众席爆出来一阵剧烈的躁动。
一个年轻的男子激动地穿越保镖重重围困,冲上舞台,和那位东方舞女对视了片刻后,两人紧紧相拥。
舞台上的聚光灯刚好落在他们身上。
就像童话里的终极结局,那样般配。
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也能认出那个人是苏浙。
11
「呵。」
埃德温冷冷一笑,朝周围的保镖扬了扬手。
三声鸣枪后,保镖将台上的他们团团围住。
埃德温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到他们面前。
苏浙脱下外套,罩在女孩身上,不再让她暴露半分。
「埃德温?」
他拧着眉,漆黑的眼眸中尽是警惕。
「苏公子,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埃德温微微笑看着他们,高大的身躯挡在我面前,语气微微挑衅。
我们在袖中紧握的双手,却因为紧张和忐忑微微出汗。
我知道,埃德温也只是想给我出口气罢了。
「你想阻拦我?」
他怀里的女子消瘦的肩膀抖了抖,是那样柔弱可怜。
「浙浙,我害怕。」
她伸出手抱紧苏浙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苏浙眼里满含着心疼又温柔。
「薇薇,别怕,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她就是沈薇薇。
她竟然就是沈薇薇。
我看着黑色大衣下的苍白面容,真的和我甚是相似。
可她真的很美,腰肢那样的柔软,眼眸迷人,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楚楚可怜。
她的光彩将我遮蔽得暗如尘芥。
「苏少爷以为是来做客的么?」
埃德温看着身旁的人,旋即就有侍者递来一张合同。
昏暗的灯光下,我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
竟然是五年前这个组织把沈薇薇从国际人口贩卖组织买下来的凭证。
「你要多少?」
埃德温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万?」
「你的女孩在你心里,就值这个数么?」
「一千万?」
埃德温笑了:「欧元。」
苏浙敛了敛眉,迅速答应下来:,「给我一周时间。」
埃德温点点头。
说完,苏浙就要把沈薇薇带走。
埃德温却夺过一旁保镖的枪,将枪口对准了她。
苏浙下意识地挡在她面前:「你敢动她一下,我绝不放过你。」
「呵,苏浙,她是你的宝贝,可不是我的。更何况,现在你并没有付钱给我,我是她的主人,有处置她的权力。」
说完,一颗子弹,就落在了他们脚下。
沈薇薇被吓得不轻。
「你既然一周后才能付完钱,那你就一周后再来把她带走。
「这一周,我可要用她赚大钱呢。」
埃德温笑得如沐春风,可我知道,这便是他最高明之处。
他什么都没做,偏偏这几句话,就能将苏浙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今晚,我一次性付清。」
埃德温耸了耸肩,一脸的漫不经心。
苏浙正在打电话筹钱,埃德温同我坐在 vip 室中静静观察着这一切。
我的手冰冷而潮湿,埃德温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帮我把手心擦干。
我告诉他:「我有点恶心。」
埃德温微微一愣,随即,绽开一个乖戾的微笑。
「我也是。」
他让人把舞台的空调关闭。
舞台上的两个人哪怕冻得瑟瑟发抖,也在紧紧相拥。
「要不要给他们丢一个火柴,演一演童话故事?」
埃德温嗤笑:「卖火柴的狗男女。」
我承认,他在逗我笑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12
半夜两点。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门口。
从车上下来的是满脸怒火的苏夫人,她从车上拎下来一个黑色的皮箱交给保镖。
看到埃德温身边的我后,她愣了愣,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埃德温先生,您身边这位女士曾经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前段时间还经历了一场长达三天的绑架案,听说绑匪全都是男性。」
「是吗?」埃德温垂下头,在我耳垂上落下一吻。
有些痒意。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恐怕她并没有跟你说过吧。」
埃德温脸上的绅士笑容依旧温和有礼,我却嗅到了一抹危险的气息。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三天,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苏夫人的脸色由红到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黎清,我们苏家待你不薄,你居然!」
我大概听出了她用方言骂了我几句婊子。
「苏夫人,与其这么关心黎清,不如多关心关心你未来的儿媳,毕竟这些年她给我挣了不少钱呢。」
埃德温字正腔圆的伦敦音,确保现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我曾经说过,埃德温,最会杀人诛心的。
苏浙抱着沈薇薇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还有东西没拿走。」
埃德温从侍者手里拿过合同,动作优雅地塞进苏浙怀里。
两人从我们面前经过,苏浙低头看着怀里人,目光那样真挚疼惜。
很多年前,我们在苏州的房子里居住,苏浙盘腿坐在靠窗的榻上。
修长骨干的手掌盘着一串佛珠,膝盖上置着一本《般若心经》,他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眉目含笑。
「黎清,佛说因果轮回,我收留了你,或许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也有人收留薇薇。」
为了渺小的希冀,因果的传说,苏浙总会留一个人在身边,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可我还是希望,自己是独特的。
我心里吃醋,赌气地说:「也许她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他眉头微微一皱,顿了一顿:「她平安就好。」
埃德温攥着我微微寒湿的手心:「你还有我。」
我们脚下是八十一层的丽思公寓,城市璀璨的灯光落在埃德温眼中幻化成无数温柔的星光。
两人的呼吸声起伏,交缠缱绻出极其暧昧的气息,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埃德温将我推到落地窗前,将我困在身下,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因为太喜欢了清清了,怕在你眼里看到哪怕一瞬间的讨厌。」埃德温眼里铺满了小心翼翼的爱意。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就像沙漠里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
埃德温掐着我的腰,看进我眼里,启唇,声音微哑:「黎清,我爱你。」
吻到最后,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上。
他哭了。
「忘了他,黎清。
「他在你心里,会是我一生的梦魇。」
13
墨尔本的冬天终于要来了。
街道上都是穿着大衣形色匆匆的人,偶尔驻足,也只是欣赏这座城市瞬息的魅力。
埃德温很怕冷。
他坐在暗花沙发上,端着一杯咖啡,壁炉里摇曳的火光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跳跃。
「清清,我们离开这里吧。」
「去哪?」
他看着我,展唇微笑。
「去暖和的地方。」
他的家族在苏黎世有一座城堡。
当天晚上,我们就收拾好了行李。
埃德温总会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我并不用操心其他事。
离登机还有十分钟,埃德温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跟随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清清,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你先去,等处理好了我就过来。」
尽管埃德温的神色轻松自如,可我还是察觉到了一丝暗流涌动。
若不是什么大事,埃德温绝不会让我一个人离开。
在我再三地坚持下。
埃德温最终还是带我去了,昔日繁华热闹的黑市剧场,如今被炸得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火药味和伤员痛苦的哀嚎。
警察和救护车早就包围了这里。
助理过来汇报死亡名单。
其中不乏埃德温家族的亲信,甚至还有他自幼长大的兄弟。
他站在废墟前,沉默,庄严,凝重得就像一座雕塑。
直到天露鱼白。
埃德温才转过头来,他深邃的眼眶布满了血丝,他拉着我的手,一片冰凉。
「黎清,死的都是我的至亲好友。」
我用力回握他的手,将他的从痛苦中拼命拽回来:「埃德温,你还有我。」
事故原因很快查明白了。
有人绑了炸弹进入剧院,在人最多的时候引爆。
他是个瘾君子,也是赌徒。
最近,他的账面上出现了一大笔金钱。
在将赌资挥霍一空后,他来到这里,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看似合理的一场自杀袭击,但埃德温还是察觉出了端倪。
追查下去发现,他账面上的钱,来自于苏浙旗下的账户。
14
得知这个消息的埃德温显得异常平静。
他低头看着我,声音低沉平静。
「清清,看来我真的要兑现诺言,把苏浙打成筛子了。」
「埃德温,苏浙最近在跟当地政府接触……」
我想,他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
埃德温的脸色在晨光显得有些苍白,深邃的眼眸染上了一抹倦色。
那双最出众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像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格外清冷。
「亲爱的,这并不单单是我和他的矛盾,而是两个利益集团的斗争。」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埃德温的家族不会允许有人在他们营业的地盘这般肆意妄为。
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借此考验未来的继承人。
某天夜里。
埃德温裹挟着冬日的低温从身后拥抱着我。
「如果我和苏浙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清清冷冷的语气,嗓音清润干净。
还不等我回答,他含着笑的声音又传来:「如果我们都死了,你怎么办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侧过头,专注地看着他。
「一万遍,我都会选你。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
我用力地回抱他精瘦的腰身。
埃德温阴郁而清冷的眼神专注地落在我身上,紧接着,他重重地吻住了我。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我。
两个人的脸,依旧贴得很近,他的脸色暗沉一片,眼里翻滚着汹涌的占有欲。
或许埃德温也是怕的。
如果他也走了,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有一扇门为我而开。
再也没人将我视若珍宝。
一个陌生的号码将我约到了市中心的咖啡店。
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头巾,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黎清。」
「你的确跟我很像。」
她摘下墨镜,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托你的福,我才能走到今天。」
「浙浙眼光不错。」沈薇薇抿了一口咖啡,「最近埃德温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他。」我忍住想把咖啡泼到她头上的冲动。
「我做了那样的事,只怕他把我撕成碎片。」
沈薇薇笑了,她抬起头,眼里有些癫狂。
一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出现。
「这是你做的!」
「虽然浙浙为我处理后续的事情有些麻烦,可这件事完成得还不错。」
我的拳头逐渐捏紧。
「不过,只要你和埃德温主动离开,并且永远不回来,我保证不会再找他麻烦。」
「你也配?」
「埃德代表我的过去,你代表浙浙的过去。只有你们两个都消失了,我们才能继续以后的生活。」
我未置可否,缓缓站起身来到沈薇薇身后。
「啊!」
在她诧异的眼神中,一把揪过她的头发将她扯到地上。
她的尖叫声迅速引起了店外保镖的注意。
我扯下她的墨镜,拿起桌上的叉子抵在她漂亮的眼睛前。
「回去告诉苏浙,管好他的女人。」
沈薇薇被吓得瑟瑟发抖。
保镖迅速围了过来,看见是我后,却犹豫着没有动手。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快把她弄走!」
我微笑着将叉子又凑近了几厘米。
沈薇薇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这场闹剧直到苏浙的到来才结束。
他抱着瑟瑟发抖的沈薇薇,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浙浙,快,替我报仇!我要划花她的脸!」
苏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刻的沈薇薇,看着也不那么优雅高贵了。
「抱歉。」
出乎意料的,苏浙反倒跟我说了句抱歉。
沈薇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含着泪。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
苏浙皱下眉头:「别胡说,我不想惹麻烦了。」
沈薇薇却是有几分疯狂:「苏浙,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干净,所以你又想把我丢下?」
呦,真是一场大戏。
看来白月光也不过如此了。
他微微一怔,瞥了她一眼。
沈薇薇却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一般,讨好地抱着他:「浙浙,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你别生气。」
苏浙没说话,让人把她带回车上,径直朝我走来。
我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跟苏浙单独说话了,或许五个月,或许半年。
「黎清……」
他蹙紧眉头,沉吟片刻。
「不要跟着他了。
「危险。」
我看着苏浙,觉得可笑又可怜。
「你不一定会赢,我们也不会输。」
「不,他一定会输。」
我将叉子扔在他面前:「苏先生一向自负。」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想象不到,黎清,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我偏偏头,一脸无所谓:「只要陪着他,赌输了我也愿意。」
苏浙幽深的眸子紧盯着我,嘴角蓄起一抹讽刺的微笑。
「很好,黎清。
「祝你们当一对亡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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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温在靶场练枪。
从我的角度看,他的侧脸显得秀气干净,眉目舒朗分明,黑色的睫毛微垂着,眼珠澄澈清亮,宽肩瘦腰,迷彩服包裹着一双腿笔直修长。
我告诉她,我把沈薇薇揍了一顿。
埃德温微笑着取下耳罩和手套交给保镖:「好样的,清清。」
「苏浙祝我们成为亡命鸳鸯。」
埃德温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我又给他解释了一番。
他拿起一旁的护具给我戴上,站在我身后,教我射击。
上膛,扣动扳机,巨大的后坐力让手腕有些麻木。
「可惜,他没有机会看到我们亡命天涯。」
他站在我身后轻笑,笑容慵懒而冷酷。
埃德温家族在墨尔本的几家公司接连被政府查封了。
作为还礼,苏浙替某位高官洗钱的视频上了新闻头条。
两个家族剑拔弩张的气势让这个冬天肃杀之气更加浓烈。
第二天,那位高官跳楼自杀了。
苏浙也被调查局缠上,限制了人身自由。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黎清,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苏家后,顾琛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他把我约到了医院的天台。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不少。
「沈薇薇一直在这家医院。」
我有些惊讶。
「她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精神也不太正常。」
顾琛沉吟片刻:「实际上,苏浙将她放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没来看过她了。
「当年沈薇薇突然消失,是为了另一个出手阔绰的白人老头,那时苏浙还没有继承家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沈薇薇不告而别,是想过去当续弦,谁也没想到,那个白人老头玩够了就将她卖了出去。」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随即浅然一笑。
「不过,黎清,现在看你过得这么好,我很高兴。」
我深呼吸一口气微微笑:「埃德温对我很好。」
「苏浙和埃德温的斗争已经波及到太多人了,苏浙来到这里打乱了市场,新旧势力勾结在一起,无论你站在哪边,都有危险。」
顾琛看着我,神色越发凝重。
「黎清,你懂吗?
「这场斗争没有赢家,只会有人用你们的血升更高的官,拿更多的钱。」
楼顶一阵风吹过来。
我打了一个冷颤,胃里翻腾,忍不住趴在墙角干呕出来。
16
「埃德温,你会收手吗?」
夜幕降临,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淅淅沥沥落在花园里。
他刚从地下室出来,手上的白色手套沾染着一丝血迹。
他脱掉手套扔在一边,然后快步走过来,将身上的风衣披在我身上。
动作强势却不粗鲁。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嗅到他身上一抹血腥味。
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他,在花坛里呕吐起来。
他站在身后,轻轻为我顺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雪白的手帕,温柔地给我擦拭嘴角。
我看着他,如鲠在喉,雨声越来越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埃德温,我怀孕了。
「我好害怕,我们的孩子,跟我一样,一出生就没有父母。」
他清俊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忧喜交加的神色,他紧紧抱着我,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清清,真的吗,我们有孩子了。」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闪电照亮了他柔和喜悦的眼眸。
某一时刻,我仿佛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一个生命的降临,一个生命的结束。
我用力地回抱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要将我送到英国他母亲那里去。
那是一位温柔美丽不谙世事的贵妇人,在那里,我和我的孩子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我极力恳求他和我一起离开。
埃德温吻了吻我的唇角,没有回答。
去之前,埃德温还要去母婴店为未出世的宝宝购买一份礼物。
看他在货架前低头认真寻找,我挽着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此时此刻,我们就像人世间最平常的一对夫妻。
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有在梦里有过。
回家的路上,司机突然拐到一条陌生的小路上。
埃德温反应极快,捂住我的眼睛,随后利落开枪。
车子失去控制,埃德温迅速翻身过去,踩下刹车。
我被颠得晕头转向,勉强爬起来,透过车窗才发现,几辆没有牌照的黑车将我们团团围住。
「黎清,我已经发送了我们的定位,马上就有人来。不要怕,他们应该只是冲着我来的。」
埃德温回过头,轻声安慰道。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柔和,平静。
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对方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形消瘦,俊美苍白的东方面孔的男人。
苏浙举着枪,敲了敲埃德温的车窗。
埃德温回头给我扔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打开车门。
「我不会反抗,请不要伤害她。」
苏浙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我身上,震惊,冰冷,又不可思议。
他卸了埃德温的胳膊,把他摁在地上。
紧接着,就有人来敲我的车门。
我理了理头发,打开车门,看着他们伸过来的手。
「别碰她!」
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浙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小腹,我下意识地用手遮挡。
苏浙的目光突然落在后排的座椅上,那是一个粉红色的婴儿床。
他脸上浮现出某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眉头紧蹙,冷着一张阴戾的脸,薄唇抿紧毫无血色。
他用枪抵着我的小腹,声音危险低哑:「有了?」
「我们是夫妻。」
苏浙冷笑一声,看着我,眼里尽是讽刺。
「黎清,不枉我培养你这么多年,靠男人上位这件事还是这么得心应手。
「把她带去最近的医院,把孩子做了。」
苏浙朝身后的手下招了招手。
「苏浙,中国有句话叫做,祸不及家人。」两声痛呼响起,埃德温轻松制服了挟制他的两个壮汉,从短靴里抽出了一把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
苏浙身后的保镖迅速反应过来,举枪对着他。
「我可以跟你走,不要动黎清。」
苏浙侧头看着他,语气很冷:「埃德温,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
「我想,你的老板,应该要我活着去见他吧?」
埃德温嘴角微微上扬,旋即掉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苏浙身旁的助理对着他耳语一番,苏浙蹙了蹙眉心。
他让保镖放下枪。
埃德温随即将枪放在地上,随后被人一脚踹在膝盖上,他单膝跪地,脸上也沾染了灰尘,可他的眸子依然清亮澄澈,气质矜贵。
我低下头,狠狠咬在苏浙攥着我的手腕上。
他吃痛,松手。
我趁机跑到埃德温面前,捧着他的脸,心里的恐慌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所有的理智。
我有一种预感。
如果今天分开,可能再也见不到埃德温了。
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上气来,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面上,开始止不住心痛:「埃德温……」
无数想说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
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
此时此刻,我也只恨自己,为什么只会哭。
「清清。」埃德温柔声安慰我,「不要紧,养大我们的孩子,我爱你。」
他的家族还有很多男孩子,没有埃德温,还有其他家族继承人。
「我只有你了……」
17
苏浙走到我面前,强势地伸手把我拽起来。
我哭得不能自已,弯腰拽着他的一方衣角,恳求:「苏浙,我知道这些年是你培养了我,我以后都会还给你的,求你,求你放了他,我的命都给你。」
苏浙冷笑着将一块手帕扔在我脸上:「黎清,别让我看见你再为别的男人哭。」
「苏先生,老板现在要人。」
他身后的保镖看了我一眼,目光带着一丝狠厉。
我拉着苏浙的衣角,一瞬间,甚至想给他跪下。
「黎清,你这么顾忌他,那他就非死不可了。」
他把枪口对准埃德温。
我挡在他面前,突然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苏浙,你已经有沈薇薇了,就算是死,你也让我陪着埃德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走,才不会害怕。」
苏浙笑了笑,挑眉:「好啊,那我就让你得偿所愿。」
漆黑冰冷的枪口抵住我的额头,我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也许比起害怕死亡,我更害怕一个人面对余生。
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并没有来到。
「呵。」
脖颈处传来沉闷的疼痛,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是苏浙隐忍的眼眸。
18
12.2 日
是我被苏浙关起来的第一天,他很生气,因为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我一天没有吃饭喝水,我不确定,他会在哪一样食物里放堕胎药。
12.4 日
被苏浙关起来的三天。
因为不吃饭,我晕倒在了房间,苏浙派人过来给我打营养液。
医生是顾琛。
12.6 日
顾琛说我再不吃饭,可能会流产,并且他向我保证,食物里绝对没有药物。
再次送来食物时,我用手抓着送到了嘴里,虽然还是习惯性干呕,可为了宝宝,我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
12.10 日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到一周,就瘦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小腹微微凸起,脸颊凹陷,肋骨外翻,像个怪物似的。
还好,宝宝很坚强。
12.12
苏浙又来看我了,我问他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他说因为他不甘心,他不相信我会爱上别人,更不相信我会生下别人的孩子。
我觉得,苏浙起码很诚实。
他告诉我,埃德温两条腿已经没了。
我才不信,昨晚他还牵着宝宝的手去骑马了。
在哪里?
在梦里。
12.15
顾琛又过来给我检查身体了。
苏浙也在,他还想打掉我的孩子。
顾琛告诉他,我的体质很虚弱,强行流产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苏浙沉默了一会,说等我生下来就把他弄死。
12.18
这几天我饭量越来越大了,也不吐了,宝宝真乖。
12.21
苏浙好几天都没来了。
听顾琛说,他遇到了一点麻烦。
太好了。
12.24
苏浙在平安夜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送给我一个苹果。
我看都没看,就把它扔进了壁炉里。
苹果被烤得滋滋作响。
苏浙捏着我的下巴,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问我,能不能忘了埃德温。
我真想把他也扔进壁炉里,但是为了宝宝,我忍住了。
12.25
圣诞节。
屋里被送来了一棵圣诞树,树顶上有一颗星星。
跟树一起来的,还有沈薇薇。
不知道苏浙怎么想的,居然敢把我们两个放在一起。
沈薇薇看起来确实精神不太正常,她经常对着空气说话。
顾琛说,苏浙专门把她接回来过节。
苏浙真的贱。
他居然拉着我的手在圣诞树下许愿,我觉得无比恶心。
沈薇薇躲在门后偷偷看我们,她也很可怜。
我们三个都可怜。
12.30
我终于听清了沈薇薇说的是什么了。
那个白人老头并没有善待她,还把她分享了出去。
难怪苏浙在调查出一切后就将她视如敝屣。
她恨男人,恨这里的一切。
1.10 日
呵呵。
苏浙今天好狼狈,被沈薇薇扇了一巴掌。
我在笑。
他告诉我,埃德温的两个手也没了。
如果他的家族还不放弃在这里的商业规划,不出一个月,埃德温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1.25 日
昨晚我又梦到了埃德温。
在梦里,他要我多吃点,等他来救我。
他笑得好温柔啊,我都不想醒来。
2.2 日
苏浙今天来得很匆忙,眉宇间笼罩着一丝愁绪。
他拉着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去意大利。
我去他大爷的。
3.1 日
正在吃饭时,苏浙突然回来了。
行色匆忙,身上的大衣还带着几抹血迹。
他拽着我的手,让我跟他走。
我不走,埃德温在哪我在哪。
他说埃德温已经死了,因为这件事,埃德温的家族同他们鱼死网破。
他们把这些年赚的钱都上交了政府,苏浙的老板落网了。
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
拉扯之间,沈薇薇突然从背后冲了出来,她拿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
在苏浙震惊的目光中,我倒在了他面前。
沈薇薇握着带血的玻璃,笑得很开心,她说,不能让她一个人这么痛苦。
真好啊,大家都是疯子
苏浙用毛巾堵住我不断流血的伤口,一边让阿姨叫救护车。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就连话都说不清了。
我告诉他,不用再救我了,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挺好的。
苏浙听到这,突然哭了,温热的眼泪洒在我的手上。
突然,我不恨他了。
甚至,我也不恨沈薇薇。
这是我们的执念,和命运。
18
我的孩子没有了。
我原以为我会死在那一场袭击中,但是没有,肚子里的孩子替我挡了命。
孩子的离开抽去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信仰。
埃德温的母亲从英国赶来,终日陪在我身边。
我从小到大没有母亲,她失去了孩子,视我如己出。
她为我梳头发,给我讲埃德温小时候的故事。
他是个漂亮,聪明,又善良的孩子。
遇见我以后,他还写了一封信寄给她。
他在心中称为我黎老师,他许多腼腆又纯真的心事,都告诉了他的母亲。
我问她,埃德温最后怎么了?
她看着我,眼里含着泪别过头去,不肯说。
我知道她怕我撑不住,可我想知道,我怕到了那边,找不到他。
她告诉我,埃德温是在警察和歹徒的火并中牺牲的,那里发生了大爆炸,现场的人,尸骨未存。
她又哭了,我没哭。
我只是觉得,那一定很疼。
天气逐渐转暖。
我换上了更加单薄的衣服,衣服下,是瘦骨嶙峋的胳膊和腿。
春天来了,我感觉我的精神又好了起来。
如果能在春暖花开时离开,也还不错。
医院里的人告诉她,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母亲还不信,坚持给我找最好的医生。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我很高兴,临死前,我终于也有母亲了。
19
「对不起,先生,你不能进去!」
「先生!」
一片嘈杂的声音响起,我努力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他在我面前半跪着,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触及到的是一张沟壑纵横的皮肤,那些疤痕仿佛是某种爆炸或者刀伤所致。
「埃德温,是你吗?」
我压抑住内心颤抖的情绪,捧着他的脸,不死心地一遍遍询问。
直到得到肯定的回答。
眼前,所有恍惚的身影逐渐聚拢,直到一张清晰的人脸浮现。
我伸手去牵他的手,却只有三根手指紧紧抓着我的手掌。
他还是笑得那样温柔,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埃德温,我,我看不见你了……」
我的手掌在他脸上不断勾画,企图能记下他脸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分温度。
「你的埃德温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变成老头子。」
「就算变成了老头子,你也是最可爱的那个。」
我看着他的脸,在雾气中模糊,又在雾气中消散。
或许,这只是我的黄粱一梦。
但我并不害怕死亡,无论如何,在世界的另一边,有我的孩子和我的爱人在等着我。
你看,墨尔本的冬天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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