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年前,爸妈送我进监狱;七年后,我隐姓埋名和他们死生不复相见(完)
七年前,爸妈送我进监狱;七年后,我隐姓埋名和他们死生不复相见(完)
想到这里,司雪卉苦笑。
她多想穿越时空回到那天,把孟绍元紧紧抱住。
告诉他:“我记得,当然记得,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
她看向窗外,今夜的京市,依旧在下雪。
“司小姐,车已经到了停车场,孟家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您去看看。”
李特助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通话一直都没有挂断。
最后,司雪卉还是去了西山疗养院。
只是刚走到病房,孟明诚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他涕泪横流。
“雪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孟明诚这句声泪俱下的质问令司雪卉感到十分耳熟。
在忽明忽暗的梦里,瘦骨梭棱的孟绍元曾经也这么质问过她。
“雪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当时的孟绍元哭了吗?流泪了吗?
没有。
司雪卉在恍惚的这几秒钟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时隔七年在监狱门口的第一面到在孟家的最后一面。
孟绍元都没有在自己面前掉过眼泪。
“明诚。”
司雪卉垂眼看向仅仅一夜之间就憔悴得面无人色的孟明诚。
她嘴角弯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我还没有开始对你做什么。”
简短的一句话让孟明诚如坠冰窖,顿时停止哭泣。
“雪卉……”他战战兢兢抬起一双泪眼。
“明诚,我让李特助去查了孟绍元这七年在赤松监狱的医疗记录,我还得到许多据说是‘我’的命令,比如毁掉孟绍元的脸,又或者不知不觉让他死在禁闭室之类的地方。”
司雪卉静静地同孟明诚对视:“这些事也是你做的吗?”
孟明诚咬着发颤的牙关,缓缓、缓缓地挤出一个字:“是。”
听到这个字,司雪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总算想明白孟绍元为什么会时不时忽然露出那样的反应。
是害怕再次经受暴力吗?
因为这七年所有殴打他、欺辱他的囚犯都会说:“外面有人想让你死。”
“雪卉,我会改的,孟绍元在哪里,我向孟绍元跪下来赔罪好不好?”
孟明诚看着司雪卉愈来愈冰冷的脸色,不禁双十合十着求饶。
跪下来赔罪?
跪下来赔罪有什么用?绍元现在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对他的伤害,谁也弥补不了。
司雪卉忽然弯唇一笑,心底、喉头都苦不堪言。
她的心痛得厉害,恨不得穿越时空杀死当时七年前鬼迷心窍的自己。
“雪卉?”
见司雪卉一直不说话,孟明诚愈发忐忑害怕。
“明诚,你的罪,你要慢慢赎。”
第18章
这时,孟父孟母、弟弟孟锐泽都来了。
看着昔日最疼爱的儿子一副涕泪横流的样子,孟母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昨天孟锐泽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孟母几度昏厥,戒烟十几年的孟父也坐在一旁神色颓败地抽起了烟。
“明诚,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所有人在得知真相后都会问孟明诚这三个字。
为什么?
明明已经得到许多孟绍元没有的了不是吗?
孟明诚沉默了一瞬。
他看向孟母孟父,还有孟锐泽。
孟明诚忽然惨然一笑:“十几年养育爱护又怎样?他才是和你们有血缘关系的。”
这么多年,困着他的就是‘血缘’两个字。
有些东西就是血缘里与生俱来的,而血缘是最不可能打败的。
“你糊涂啊。”孟母捶着胸口:“糊涂的又何止是你!”
“错了,我们都错了……”
事已至此,孟母已经心如死水。
她看向司雪卉:“那他呢?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找找他?”
孟母捶着胸口,悔恨和痛苦凌迟着她。
孟父和孟锐泽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显然也都是夜不能寐。
“那是我的儿子啊,我的亲生儿子,我竟然把他逼走了,他会对我多失望,他会多恨我?明明我生下他时,是那么珍爱,他走丢时,我恨不得去死。”
“我为什么会这么对他,我真不是人,我不配做妈。”
孟母泣不成声。
孟父扶着她,只是沉默。
许久,他才开口。
“雪卉,我和锐泽已经动用孟氏所有的关系去找绍元了,我知道你也很着急,你也在找他,算我请求你、拜托你,如果有消息了,能告诉我一声吗?”
说着,孟父就要鞠躬。
司雪卉拦住了他:“伯父,找绍元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麻烦你,有消息务必通知孟家一声,我们欠他的总要还的,不管他接不接受,原不原谅,我们总要还的……”
孟母喃喃。
由始至终,孟父孟母都没有再看孟明诚一眼。
“雪卉姐,我们孟家的意思是做错的事人总要受到惩罚。”
孟锐泽扶着几乎瘫软的孟母,眼睛依旧通红。
“孟明诚自作孽不可活,按法律来吧。”
这时,孟明诚终于按耐不住。
他大喊。
“不!爸妈,小弟!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姓孟啊,我是你们的家人啊,这二十几年,你们难道不爱我吗?”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雪卉,雪卉,我求求你,我愿意给孟绍元道歉,下跪磕头我都可以。”
孟明诚形象全无。
他跪着去够司雪卉的裤脚。
可司雪卉无情地后退了一步。
孟明诚又想去拉孟父孟母,可他们也后退了。
连最心软的孟母这次都没有动摇。
她看着这个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养子’,失望透顶。
“明诚,你现在求谁都没有用,人在做天在看。”
“你享受了这么多年绍元的人生,现在是时候还给他了。”
“我们谁都不会再放任你,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9章
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的孟明诚脑中一片空白,却是前所未有的惊慌。
“锐泽、妈妈!”
孟明诚向孟家人扑过去,企图握住其中一个人的手。
可惜,落空。
孟锐泽搀扶着孟母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能去坐牢?我凭什么去坐牢?”
孟明诚止不住地摇头,乞求的目光投向孟父:“爸!你说句话呀,爸爸。”
从前孟父最宠爱自己了,只要撒撒娇掉几颗眼泪没什么不答应的。
“够了!”孟父怒斥:“从前那些小错家里都可以包容你,可如今你对自己的哥哥下这种毒手,利用我们一家人对你的爱,把我们玩弄于股掌,现在又何必假惺惺?”
孟父一脸怒容、满眼失望。
“孟绍元回来后,我们不曾因为他是亲生儿子就薄待你,甚至怕你不开心,我们还一直冷落着他,可你竟然还不知足,还做出这样的丑事!”
孟父驰骋商场几十年,没想到老了被养育了二十七年的儿子欺骗。
此刻几乎怒火攻心:“既然你已经不仁不义,我们孟家也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这27年的时间、精力……就当我们喂了狗了!”
说完,孟父沉声:“走,叫管家把他的东西都丢出去,我们孟家从此没有孟明诚这个人!”
孟明诚一怔。
大约是没想到孟父竟然翻脸无情到这个地步。
“哈哈!现在错的全部是我了?你们连亲生儿子、亲生哥哥都不在乎、不信任全都怪我了是吗?分明是你们自己瞎了眼蒙了心,是你们自己蠢!”
“你们活该!孟绍元也活该!”孟明诚大喊。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了孟明诚脸上。
这次,竟然是一向最疼惜孟明诚的孟母。
她红着眼:“这些年,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好你,现在我们要去赎罪,你也必须赎罪!”
“司小姐,这两件事暂时先交给你了,我们也会派人去找,该做的我们都会做。”
孟母抹了一把泪。
虽然伤心欲绝,但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好。”司雪卉言简意赅。
孟家人离去后,病房内又只剩下了司雪卉和孟明诚。
“我知道你不想死,你也不要再想以死相逼或者用轻生吸引谁的注意,如你所见,现在谁也不会再吃你这套,把这些年你对绍元做过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司雪卉看向孟明诚:“我会考虑让你在监狱里过得轻松一些。”
半小时后,司雪卉走出病房。
录音笔里孟明诚承认了这些年对孟绍元做的所有罪行。
司雪卉心痛如绞。
她不敢想象,这么多年孟绍元是怎么独自熬过来的。
京市最近总是雪天。
司雪卉伸出手,任雪花流淌进掌心。
“孟绍元,你现在在哪里呢?”
司雪卉喃喃自语。
……
多米尼克。
孟绍元坐在露天阳台上看着灿烂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大海出神。
一阵海风拂过。
孟绍元站起身走进房间,拿出了颜料和画板。
在福利院时,他和院长学了将近十年的画画。
直到院长去世。
那些年,虽然经济拮据了些,但要比在孟家快乐许多。
这时,手机显示接收到一条讯息。
是狱警朋友小陈发来的。
【在那边好吗?她和他们都在找你的下落,我依旧守口如瓶。】
第20章
【多谢,我在这里很好,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这里玩,这里有很漂亮的大海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的活火山,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觉到了‘幸福’。】
孟绍元放下画笔,给狱警小陈回复讯息。
没想到隔了12小时时差的陈警官秒回:【真好,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近况,顺便告诉你他们都在找你,好好生活,这条不用回了。】
毕竟说得越多到时候就越可能露出马脚。
如今孟绍元既然已经重新开始生活,那还是杜绝所有被打扰的可能吧。
陈警官是这么想的。
孟绍元看着‘不用回了’四个字会心一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陈警官的良苦用心。
在赤松监狱的七年,要不是陈警官的帮助,孟绍元大约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他记得陈警官是被贬职到赤松监狱的。
当时失意的两个人抱团取暖,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释放了最珍贵的善意。
“哇!星洲,原来你这么会画画?”
房东上屋顶晒果干,一眼便看见坐在画架前的孟绍元。
“随便画画,画得不好。”不是谦虚,而是实话。
孟绍元回到孟家后没拿过画笔,更不必说在赤松监狱的七年了。
“哎哟,哪里不好了,我看好得很呀,这天这海多漂亮,你要是有时间就给我画一幅,我挂在餐厅里。”房东乐呵呵地说。
面对这样直白的夸奖,孟绍元有些不知所措。
“星洲,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现在你已经来到这里,就代表你是一个全新的人,可以过全新的生活了,不要总是被过去缠着,这样看似放下了又什么都没放下,会很难过的。”
房东的语调真诚,带着岁月痕迹的掌心轻柔地抚过孟绍元的发顶。
很浅但很温暖的洋甘菊香气。
好似源自于房东经常用的一种精油。
孟绍元望着这个中美混血、年过半百的女人,忽然感觉眼睛有点酸。
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明明这么多年,孟绍元就算遭遇再大的磨难、肉体或灵魂再痛,也没有哭过。
“星洲,等你画完了,下楼来我给你泡水果茶喝哦。”
房东没发觉孟绍元的异常,依旧笑得很灿烂。
“好,那今晚我们吃火锅吧,叫上安迪。”孟绍元弯了弯唇。
他没有哭。
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多米尼克一开始就遇到房东和安迪这样的好人,或许是老天终于开了眼也说不定。
而且,房东有一句话确实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既然已经选择重新开始,就不要被过去缠着,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画完这幅海天一线,孟绍元决定去找一家纹身店。
九年前因为司雪卉在腰上留下的那道疤,不应该再盘踞在他的皮肤和身体里。
孟绍元在白色画纸上仔细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紧接着,哼着歌走向导航上的纹身店。
纹身师是个十七八岁的白人女孩,技术却意外地很好。
当孟绍元在圆镜中看到腰间上的蝴蝶时,心底好似被煽动起一场旷日弥久的风暴。
光明女神闪蝶,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
它从此会代替那条蜿蜒曲折的疤痕永存在孟绍元的腰间。
栩栩如生,如梦似幻。
“如果还有需要,下次还可以来找我,你……很适合这样的美丽。”
第21章
美丽。
孟绍元已经很久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见这个形容词了。
“谢谢,如果有需要我会再来的,你的技术很好,我也会介绍有需要的朋友来。”
孟绍元对白人女孩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以流利的英语回答。
走出纹身店时,旋转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孟绍元回头看了一眼。
好似看见另一个模糊的自己在向自己摆手。
“再见。”
孟绍元无声地说。
以后的人生,他只管向前走,永远不会再回头。
……
京市。
时光飞逝如箭,岁月如梭流走。
一眨眼六年过去。
司雪卉和孟家人还是没有任何孟绍元的下落。
可见就算两家在京市再怎么手眼通天,但如果一个人真的想人间蒸发,那也是找不到的。
何况孟绍元是被国家保密科学研究院接走的。
司氏集团总部。
司雪卉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这时,电话响起来。
如果直接打到司雪卉的办公室,不是找到了孟绍元的下落就是监狱的。
司雪卉祈祷是前者。
她按了按疲惫的眉心,接起了电话。
“司小姐,孟二少爷精神状态有些不大好,每天都疯疯癫癫的,现在还出现了伤人的状况,狱医的意思是送到精神病院比较好,您看呢?”
监狱长的声音小心翼翼。
“这次是真的还是装的?”司雪卉有些不耐烦。
毕竟两年之前,孟明诚就‘疯’过一次了。
“这次是真的,我让狱医对孟二少爷做了详细的检查和测试。”
狱长回答。
“好,我会派车去接他。”
撂下这句话,司雪卉迅速挂断了通话。
这六年,她叫人在监狱里特别‘关照’了一下孟明诚。
之前孟绍元经受过些什么,孟明诚也同样经受什么。
孟家人对此毫无异议。
好似在六年前的那天之后就彻底对孟明诚这个儿子彻底死了心。
人情淡薄至此。
或许孟绍元知道了也会唏嘘。
只是……
司雪卉垂眼看向桌上的照片。
照片里,孟绍元瘦得可怜,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面无表情。
“你究竟在哪里啊孟绍元,我知道只有所有人和你一样痛苦才算道歉,可是如果你不回来,我又该怎么把欠你的还你呢?”
司雪卉抚摸着照片里孟绍元的眉眼,无限悔恨、无限落寞。
而彼时的孟绍元已经回到了京市。
提前完成国家保密科学研究院的任务之后,他就被允许做自己的事了。
于是孟绍元开始给人画画。
这次,他是和大名鼎鼎的画家经纪人罗玉小姐一起回来的。
也就是说,孟绍元现在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
他的画在国际上至少5000美金起拍。
一落地京市,孟绍元就见到了前来接机的小陈警官。
“半年不见,你晒黑了一些。”小陈警官打趣。
“我这是健康的小麦色。”孟绍元据理力争。
诚然,他这半年是晒黑了些。
因为在街头卖画被罗玉小姐发掘后,他常常出海。
大海、天空、火山……
孟绍元画的大自然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沉静感。
既生动又神秘。
“我今晚要参加一个晚宴,明天请你吃饭。”
分别时,孟绍元对小陈警官说。
“好。”小陈警官充满欣慰。
原来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不过数月,孟绍元已经脱胎换骨。
不过现在应该叫他——大画家沈星洲。
……
文华东方酒店。
司雪卉是受合作伙伴邀请参加这场所谓艺术界新秀的接风洗尘会的。
只是,当她和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四目相对时。
手中的香槟蓦然坠地,四分五裂。
司雪卉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绍元?”她一瞬都不敢眨眼地望着孟绍元的侧脸。
罗玉小姐注意到视线:“星洲,你认识?”
她示意孟绍元看向司雪卉。
“不认识。”孟绍元蹙着眉把司雪卉从头打量到尾,漠然回答。
司雪卉下意识想上前,但又生生克制。
“我是司雪卉,你是孟绍元,怎么会不认识呢?”
孟绍元抬了抬下巴,矜贵又倨傲。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免贵姓沈。”
第22章
曾经的梦境在这一刹那变成现实。
司雪卉顿时感觉浑身发冷。
因为孟绍元神情平静,眼中的陌生那么自然。
“对不起。”司雪卉握了握掌心:“沈先生和我的那位故人长得太像了,我认错了。”
任凭谁都会觉得好笑。
时隔经年,受害者听到的第一句对不起竟然是在此情此景下。
孟绍元弯了弯唇。
对司雪卉,他恨吗?
曾经当然是恨的。
恨她目不识珠、是非不分,恨她拿走了自己的心、自己的肾却报以生不如死的七年。
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这句对不起好似又不那么重要了。
“没关系,司小姐的礼服湿了,让侍应生带您去更衣室换一下吧。”
孟绍元点了点头,善解人意地表示原谅。
然后,他拉着罗玉小姐的手优雅地滑进舞池。
任凭司雪卉的视线再怎样炽烈相随,都没有回头。
司雪卉,很久之后,不是原谅,而是算了。
事到如今,我和你之间已经横亘着如同天堑那样的鸿沟,面目全非。
我不恨你,也不会再爱你了。
司雪卉望着在众多艺术家和商业大佬之间都举止得体、如鱼得水的‘沈星洲’。
心口泛起一阵尖锐无比的刺痛。
这分明就是孟绍元。
是在梦里止不住哭泣又神情冰冷的孟绍元。
“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司雪卉喃喃自语。
“不过没关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她弯了弯唇,阴郁了半年的心情在此刻变得明朗了许多。
孟绍元,我们来日方长。
……
两个小时后,孟宅。
司雪卉让李特助把孟绍元出现了的这个消息告诉孟家人。
“你说什么?你们见到绍元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孟母几乎端不住茶杯。
幸好孟锐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大哥……他现在在哪里?他过得还好吗?身体还好吗?”
放好茶杯,孟锐泽也忍不住焦急询问。
“二少爷放心,大少爷现在一切都好,只是……”
李特助神色为难,犹豫着到底应不应该告诉孟家人,孟绍元现在是‘沈星洲’的事。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孟锐泽催促。
“大少爷改名换姓了,他现在叫沈星洲,在画画这块领域是交口称誉的后起之秀。”
在孟家人心急如焚的目光下,李特助还是将实情告之。
孟母一怔:“画画?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会画画……”
好似陷进什么回忆,他的眼眶顿时红了。
“李特助,麻烦你等等。”
说完这句话,孟母便向二楼的卧房走去。
不一会儿,孟母拎着一大袋像是画纸之类的东西下来了。
这还是她在27年之前怀着孟绍元时画的。
“麻烦你,如果有可能的话,帮我带给他,我没有给过他母爱,没有养育过他,他回来后我更是厚此薄彼,偏爱着从小霸占着他身份的人,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
说到这里,孟母已经接近哽咽。
“只是当年我怀他的时候,我真的发过誓我会好好爱他,这些画都是我画给未出世的他的,如果他愿意看就看,如果不愿意,烧了或者当垃圾处理了都可以。”
孟母笑了笑。
“是爸爸妈妈错了,爸爸妈妈不奢望他原谅,只要他好,只要他健康快乐……”
“就已经足够了。”
第23章
明明孟绍元还没出生时,孟母的期望就是儿子能够健康快乐。
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含辛茹苦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啊。
为什么会在孟绍元回来后对他一千一万个看不惯。
为什么她非但没有好好爱孟绍元,反而还为了另一个人对孟绍元恶语相向。
得知真相后的每一个晚上。
孟母都会梦到孟绍元出狱后刚回孟家那一天。
悔恨终身。
“李特助,我拜托你、恳请你,如果绍元还有任何的消息,无论如何都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你要怎样的报酬都可以,司小姐给你开多少,我给你双倍。”
孟母握了握李特助的手。
李特助有些惶恐:“您言重了,这本就是司小姐交给我的工作,您放心。”
说完,他便告辞离去。
看着李特助的背影,孟锐泽搂着孟母安慰:“妈,没事的,水滴石穿、日久生情,只要我们对哥哥用心尽心,哥哥会回家来的。”
然而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不会了。
孟绍元不会再回来了。
五年前,老管家给他们看了孟绍元出狱后第一次回家却被驱赶的监控录像。
录像的最后,孟绍元朝这栋主宅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他的意思已经是失望透顶,恩断义绝了。
“不用安慰我、安慰自己了,绍元不愿意回来也是我们活该,明诚他怎么样了?”
孟母拍了拍孟锐泽的手。
“听说被仁心精神病院接走了,他那个性格,怎么能接受自己脸毁了、腿瘸了一条。”
孟锐泽如实回答。
“这些都是以己之道还治彼身而已,但愿他不是装疯逃脱惩罚。”
孟母垂下眼,声音无波无澜。
……
合生·霄云路8号。
孟绍元吃了一粒止痛药后便坐在瑜伽垫上按摩拉伸。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跛着一条腿过一辈子。
但在多米尼克时,房东和安迪带孟绍元去看了一个非常权威的骨科专家。
经过半年多的调理和复建,只要不是奔跑,基本就看不出来他的腿曾经受过严重的伤。
这时,门铃响了。
除了罗玉小姐和小陈警官,没有人会知道孟绍元住在这里。
除非……
孟绍元蹙起眉,打开了可视门铃。
屏幕中出现一张美丽得过分但略显憔悴的脸。
这张脸,孟绍元想要忘记,却又一直没能忘记。
“果然是你,司雪卉。”
孟绍元的声音被可视门铃的电流传导进司雪卉耳中。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
司雪卉几乎情难自抑地要落下泪来。
“绍元,我就知道,你是绍元,你怎么会是沈星洲,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孟绍元……”
听到这句话,孟绍元猛地打开了门。
“不,我就是沈星洲。”
孟绍元从玄关的包包里拿出一张证件,明明白白展示在司雪卉面前。
“我是沈星洲,司雪卉,你找了很久的孟绍元早就死了,你忘记了吗?是你亲自把他送到监狱里,是你亲手害死了他!”
孟绍元冷冷看着司雪卉:“你现在在装什么情深义重?”
不顾她的脸色是怎样晦暗难看,他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孟绍元早就死了,是你、孟明诚以及孟家人联手把他杀死在监狱里。”
说到这里,孟绍元弯唇一笑。
“不,他死在更早之前,死在许多年前,你选择孟明诚的那天。”
第24章
司雪卉的脸色在孟绍元一句句的诛心之言中变得惨白。
“绍元,对不起……”
原来对不起三个字这么轻飘飘。
短短一个晚上,这已经是孟绍元在司雪卉口中听到的第二次。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曾经造成的那些伤害早就无可挽回了。
它们在岁月里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
叫嚣着不能原谅。
“司雪卉,晚了,什么都晚了,七年前,我不是没有恳求过你,听我说一句,哪怕就听我一句就好,你听了吗?七年后你变本加厉地伤害我,我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孟绍元神情平静:“司雪卉,你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吗?
在梦中感受到孟绍元冰冷的目光,清醒的时候被孟明诚亲口承认的真相一遍遍凌迟。
司雪卉做错了一件事,伤害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怎么会不后悔呢?
“绍元,我知道一步错步步错,七年前我已经不可饶恕,七年后我更是错得无以复加,我没有想过让你原谅我,只是我请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司雪卉已然红了眼眶。
“不好,司雪卉,现在的我只希望你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说完这句话,孟绍元关上了门。
这一夜,一夜无眠。
而第二天清晨,孟绍元打开家门时被吓了一跳。
司雪卉竟然笔直地跪在门前。
看她那副样子,显然是硬生生在这里跪了一夜。
京市已经开始供暖,晚上走廊里的气温只怕已经到零下。
孟绍元没想到司雪卉会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赎罪’。
幸好是一梯一户,否则叫邻居看见了不知道怎么编排!
孟绍元深深蹙起眉头:“司雪卉,你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你这我行我素的毛病?”
听见声音,司雪卉缓缓抬起头。
她面色苍白如雪,嘴唇也干裂得不像话。
“绍元,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赎罪’影响到我的生活了,而且如果你要‘赎罪,你不应该先把我的肾还给我吗?”
这一次,轮到孟绍元居高临下、高高在上。
“你说的对。”司雪卉摇摇晃晃站起来,双腿麻木酸软得不像话。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当着孟绍元的面,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心口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孟绍元看清了那把匕首。
是十年前,自己去西藏布达拉宫写生时带回来的一把藏刀。
那一年司雪卉二十岁生日。
孟绍元把这柄镶嵌着宝石的藏刀和一幅画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谢谢你,绍元,这是今年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孟绍元还记得当年司雪卉垂着眼望着自己,笑意浅浅的样子。
他以为,她早就把这把匕首扔了。
“噗呲!”
刀尖没进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温热的鲜血决堤般疯狂涌出。
司雪卉向后倒去时,只听见孟绍元焦急的声音。
“你疯了吗?司雪卉!”
意识迷蒙前,司雪卉感受到自己的心口被孟绍元温暖的掌心按住。
她也听见孟绍元的声嘶力竭。
“司雪卉,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死了,我也不原谅,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生永世,我都不原谅!”
第25章
圣约翰医院。
司雪卉被送进急救室。
孟母从李特助那里听见这件事匆匆赶来。
“绍元,宝贝儿子,你没事吧?”
孟母把满身是血的孟绍元拉到自己面前左看右看。
“我没事,这都是司雪卉的血。”
孟绍元不着痕迹地避开孟母柔软温暖的掌心,微微蹙眉:“您刚刚叫我什么?”
“对不起。”孟母自知失言,脱口而出。
“没事。”孟绍元坐到一旁的长椅上,大度地摆了摆手。
他能理解是孟母习惯这样叫孟明诚和孟锐泽了。
只是习惯而已。
“绍元。”孟母走到孟绍元面前,缓而坚决地屈下双膝。
焦躁得想抽根烟的孟绍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孟母的双臂。
“您这是做什么啊?您是长辈、是孟夫人,您怎么能跪我?”
不知为何,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孟母的心。
或许在孟绍元眼里,自己有很多种身份,早已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绍元,我只是想以一个妈妈的身份向自己的儿子道歉。”
孟母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孟绍元,已然泪眼婆娑。
妈妈?
孟绍元一怔。
忽然感到十分可笑。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总是在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总是付出血淋淋的代价后才知道当时的错?
“孟夫人,你是想要我原谅孟明诚吗?”
这一刹那,孟绍元只想到这个可能。
他看向孟母,淡淡道:“我现在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小画家,我的原谅并不重要,如果你们觉得很不安心的话,你们大可以当孟绍元已经死了。”
孟绍元莞尔一笑:“这次回来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沈星洲。”
无论是‘孟夫人’还是那句‘大可以当孟绍元已经死了’。
孟母都因此感到心痛如绞。
她连连摇头:“不……不是的,绍元,我没有要你原谅明诚的意思,明诚对你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他良心难安终生悔恨也好,重新经历一遍你的苦也好,那都是他应得的。”
孟母握紧了孟绍元的手。
“你不用原谅他,甚至是我、你爸爸、锐泽,亦或是司小姐,你都可以选择不原谅。”
孟母泪如雨下:“绍元,我们对不起你,我只是想补偿你。”
“不必了。”孟绍元温声打断:“我已经不需要了。”
已经不需要了。
那就是曾经需要过。
但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现在我们做什么你都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该给你的,我们要给你。”
孟母神情坚定。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好几份文件。
一一向孟绍元说明。
“这里,有一份孟氏集团24.8%的股权转让书,这是我名下的,我已经做好了公证,现在给你,还有两套房产,都是你外公还在的时候给你买的,这个本身就是你的。”
孟母看着孟绍元,满眼的小心翼翼。
她勉强笑了笑:“你现在成为了一名画家,真好,京市有好几家很好的画廊,还有私人美术馆,我都联系人买了下来,现在也是你的了。”
“孟夫人,这些我不能收,我现在很好,我真的不需要。”
孟绍元依旧摇头拒绝。
而孟母还是那样温柔而慈爱地看着他。
“孩子,这些本身属于你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啊。”
第26章
面对孟母这样的眼神,从小缺爱的孟绍元怎么可能不动容?
但有些伤害不是三言两语或者物质就可以抹掉的。
尤其在长大之后。
孟绍元还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孟夫人,我从出生到现在,最明白的道理就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东西生来就一定是属于某一个人的,不论血缘、感情……”
他在孟母哀伤的目光下笑了:“妈妈,我曾经真的很希望你能像爱孟明诚那样爱我,但是现在我真的不需要了,没有人会因为没有谁的爱而活不下去。”
孟绍元顿了一下,轻声道:“尤其是我。”
最锋利的凌迟,亦或是最响亮的耳光。
孟母曾因为孟绍元的‘妈妈’两个字而燃起希望,却又因为后面的话而脸色惨白。
“绍元,你就真的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还没等孟绍元回答,手术室显示手术中的红光骤然熄灭。
医生走了出来:“你们是家属吗?可以放心了,因为送医及时,又经过抢救,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谢医生,请问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孟绍元站起身,即使满身血污也掩盖不了坚韧而夺目的气质。
“病人近期可能都比较疲惫,所以会昏睡一段时间,这个时间我并不好估量,短则两三个小时,长的话一两天也说不定。”医生如实回答。
“好的。”孟绍元点点头。
既然一时半会醒不了,他也没必要继续待在医院了。
“孟夫人,麻烦您通知一下她的特助,我工作上还有些事,抱歉不能久留了。”
刚刚那声‘妈妈’好似只是孟母的幻觉。
又或者是彻底断绝关系前的怜悯、施舍。
孟母看着举止得体的孟绍元,心里一阵痛过一阵。
“绍元!”
望着他的背影,孟母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您还有什么事吗?”孟绍元疑惑地转身。
“没有。”孟母笑了笑:“你注意身体,工作不要太忙。”
“好的,谢谢。”客气而疏离。
等孟绍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孟母才像失去主心骨般跌坐在椅子上。
她看着那些文件。
就算孟绍元不愿意要,这些东西也还是属于孟绍元的。
而高级病房的司雪卉即便在深度睡眠中也眉头紧蹙。
显然是又梦见了孟绍元。
梦里孟绍元的身影模糊不清,却总是抗拒自己的靠近。
“绍元,我错了,错在我明明最爱的是你却还是选择和孟明诚假结婚,错在明明有过动摇却还是把你送进监狱,绍元,现在说爱还来得及吗?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司雪卉想要抓住模糊的影子,可是影子是抓不住的。
即便抓住了,也会在掌心迅速地消散。
“绍元,对不起,我愿意接受惩罚,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你愿意再看向我,愿意对我笑,愿意接受我爱你。”
多么可笑而可悲。
连爱都只敢在梦里说出口。
可这些,孟绍元注定不会知道。
……
合生·霄云路8号。
一身疲惫的孟绍元脱下衣服,站在落地镜前。
腰间一只蓝色的女神蝴蝶振翅欲飞。
而曾经在赤松监狱落下的疤痕,有些浅的已经通过手术消除。
至于那些深的,虽然颜色变浅了变淡了,却还是横亘在孟绍元的皮肤上。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纹身时的痛楚好似还残存在这块10厘米长的皮肤上。
“司雪卉,连身体上的疤痕都无法彻底消除,你又要我怎么忘记以前,和你重新相爱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第27章
孟绍元连续三天足不出户。
这三天他只是没完没了地画画。
痛苦、悲伤、愤怒……太多阴郁的情绪被孟绍元宣泄在白色的画纸上。
“星洲,你在中国还好吗?我晒了橙子和西柚,已经打包好让安迪给你寄过去,听说京市很干燥,你要记得时不时泡茶喝润润喉,我在多米尼克为你祈祷。”
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荧幕发出微弱的光芒。
是房东玛丽发来的语音,孟绍元蜷缩在地板上听了一遍又一遍。
“妈妈。”
孟绍元无意识地呢喃。
诚然,他对‘母亲’这个词的所有感悟都源自于这个远在多米尼克的中年女人。
想念玛丽充斥着洋甘菊香气的掌心,想念酸到掉牙的茄汁鳕鱼,想念被阳光晒得干巴巴但依旧五颜六色的各种果干……
“叮咚。”门铃被按响。
孟绍元爬起来,披着厚厚的毛毯去开门。
是素未谋面的律师和熟悉的李特助。
“你们是一起的吗?”孟绍元蹙眉。
拎着箱子的李特助摇头:“不是,这位是孟夫人的律师,而我是奉司小姐的命令来的。”
好像不解决就不会死心。
孟绍元这次没把两个人拒之门外。
两瓶矿泉水中的‘劳斯莱斯’——夏朵被他随意地抛向两人。
“有什么事,请快点说。”
孟绍元盘腿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淡。
“这是原本属于孟夫人和锐泽少爷的孟氏集团45.7%的股权赠予书,还有现金支票,以及西单上国阙、首创天禧、万柳书院三套房子的过户证明以及房产证。”
律师有条不紊地拿出一沓厚厚的文件:“孟夫人和孟二少爷让我转达,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对您来说都算不了什么,但这是他们的补偿,您收下与否,都已经是您的了。”
孟夫人就算了,竟然孟锐泽也把股份相让?
孟绍元有些意外。
清了清嗓子,李特助同样拿出厚厚一沓文件。
“孟先生,这是司氏集团的所有产业……”
还没等李特助说完,孟绍元便蹙着眉打断:“什么意思?你们司大小姐也甩手不干了?”
“哈哈!这个……”李特助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司雪卉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我知道……只有像曾经的你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李特助和孟家律师都十分有眼力见地暂时离开。
司雪卉强忍着胸口的痛楚慢慢走近。
“我把我所有的资产都交到你手上,现在的我身无分文,我们之间,我不再是那个上位者,不再会俯视你,绍元,我只是想给你,伤害我的权利和底气。”
孟绍元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个面色苍白、不请自来的女人。
忽然弯了一下唇:“司雪卉,伤害你就能当那七年不存在吗?还是能抹掉我们之间伤痕累累的一切?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说出这些话,他感到畅快的同时又感觉到心口酸痛。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揭伤疤?
可是孟绍元的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
孟绍元疑惑地看去。
司雪卉竟然朝自己直直跪了下来!
第28章
“对不起,绍元。”
司雪卉放下尊严和骄傲、放下这些年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膝行到孟绍元身边。
她想要握住他宽大温暖的手,但又克制地放下。
“绍元,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那些对你的伤害,我只是想对等,想让你这些年的委屈、痛苦、悲伤都有个出口……”
“你、你们都只是想要你们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而已,我凭什么给你们这样的机会?我一生都不会和你们和解,我要你们永远痛苦、永远永远都比当时的我痛苦!”
孟绍元抓到手边的烟灰缸狠狠向司雪卉砸过去。
只听司雪卉闷哼一声。
是玻璃烟灰缸砸到了她的肩膀。
然而,司雪卉依旧红着眼,直起身体把孟绍元抱住。
“绍元,没事的,你不原谅、不和解都没事的,伤害我们也没事的。”
相拥的一瞬间,孟绍元怔住了。
这是一个非常别扭的拥抱。
司雪卉好似也意识到这一点。
短短一瞬,一触即分。
被烟灰缸砸到的肩膀和旧伤未愈的心口都隐隐作痛,但司雪卉还是抿着唇、垂着眼。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有些情难自禁。”
明显示弱的声音把孟绍元从回忆里拉出来。
刚刚的一瞬间,他竟然想到16年前的司雪卉。
那时的司雪卉是最好的司雪卉,而现在的孟绍元是最好的孟绍元。
最好的他们之间,隔着爱恨交织、吞声忍泪的十六年。
“司小姐竟然会对我这样的人情难自禁?”
孟绍元嘲讽一笑,眼神冰冷:“现在不觉得我倒尽胃口了吗?”
听到这话,司雪卉脸色一白。
伤人的话一旦说出去就像泼出去的水一般,覆水难收。
而此刻,这何尝不是经年以后,子弹正中司雪卉眉心?
孟绍元好似想到那段如炼狱般的记忆,想到阴森昏暗的监狱禁闭室。
“滚!”他指着门口,厉声:“我不要看见你,你只会让我痛苦,只会让我想到那个晚上,只会让我想到生不如死的七年!”
那个晚上?
看着情绪崩溃的孟绍元,司雪卉没动。
而是再一次将他抱进了怀中。
“绍元,你听我说,那一夜我没有亲孟明诚,真的没有亲他。”
可这个答案到现在有什么意义?
不重要了,早就不重要了。
十三年前孟绍元没有被司雪卉选择,而是被送进了监狱。
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是死局。
“司雪卉,你凭什么以为是你就可以那么对我?你权势滔天,你富可敌国,你就可以这么对我吗?我是人啊,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孟绍元在她的怀中挣扎、挥打,最后一口咬在发青发紫的肩膀。
深深的、好似要把这些年的怨恨全部发泄。
直到口腔中弥漫血腥。
“对不起,绍元,对不起……”司雪卉一遍遍重复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苍白而廉价。
可是除了这三个字,司雪卉又还能说什么呢?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司雪卉脸上。
她静静承受。
她抬起手,缓慢而轻柔地拍着孟绍元的脊背。
“绍元,没事的,都发泄出来就好了,不要让那些东西留在你心底,没事的。”
还是这样的话。
恍惚间,孟绍元好似是被十七岁的司雪卉抱着。
第29章
十七岁的司雪卉会给自己撑伞,会带自己逃出令人窒息的孟家……
“绍元,不要害怕,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十七岁的司雪卉站在木棉花树下,笑得很好看。
明明是她一开始说的喜欢。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在做完肾移植手术之后性情大变,为什么在孟明诚出事之后选择不相信他。
为什么要把他送进监狱。
为什么七年之后还要这么折磨他、侮辱他。
为什么要和孟明诚假结婚。
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肯放过他?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绍元的心底好似有什么挣扎着想要喷薄而出。
在悲痛交织下,他终于声嘶力竭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原来这么久没有忘记,什么都没有忘记。
孟绍元以为改了名字,换了个国家生活,有了新的好朋友和胜似妈妈的亲人,甚至重新开始画画,还被业界大家赏识的人生就是放下了过去。
可是没有。
他只是把过去深藏在心底,一直都没找到出口。
27岁的孟绍元一直被困在原地。
直到歇斯底里的这一刻。
孟绍元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兽般伏在司雪卉肩头呜呜地哭泣。
“绍元,对不起、对不起。”
感觉到肩头渐渐湿润,司雪卉心痛如绞,情不自禁地落泪。
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或者说,爱是感同身受。
半个小时后。
孟绍元已渐渐平息,只是眼眶还是微微发红。
司雪卉伸出指尖,很轻地碰了一下他湿润通红的眼尾。
“对不起。”她苍白一笑:“明明说是弥补,却还是要你掉眼泪。”
孟绍元摇头,语气疲惫:“司雪卉,我累了,我真的不想再为从前和你有牵扯,这让我感到恶心,所以今天过后,我们真的不要再见面了,到此为止吧。”
司雪卉一怔。
恶心两个字让她脸色苍白。
司雪卉没想到孟绍元平复后第一句话还是赶自己走。
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么重的话。
“绍元,难道我们之间真的什么可能都没有了吗?”
司雪卉还是不肯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看向孟绍元,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舍或者恻隐。
可是没有。
同司雪卉对视的孟绍元眼中只有疲惫、只有厌倦。
“我有很多次都快要死掉了,我以为出来后你会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心疼也好、怜悯也好,我不求你查清楚所谓真相,我只想要你不要像孟家人那样对我。”
孟绍元苦笑:“可是你没有。”
听到这句话,司雪卉好似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彻底冷了下来。
原来孟绍元对自己有过这么多希冀。
可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呢?
“司雪卉,算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孟绍元看着司雪卉,那样脆弱,那样无助。
想到刚才他的痛苦,司雪卉点点头,艰难地说出那个字。
“好。”
她答应了。
离开之前,司雪卉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孟绍元好久。
久到好像是要借此把他的眉眼刻骨铭心。
绍元。
如果我的出现只能让你痛苦,那么我愿意在你的世界消失。
第30章
两周后,合生·霄云路8号。
门铃一直响个不停,孟绍元还以为是司雪卉。
打开门刚想嘲讽她的言而无信,没想到却是提着两大袋礼物、满脸不好意思的孟锐泽。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我知道你也不想见我,这些都是滋补身体的中药,还有画板颜料什么的,我放下就走!”
话这么说,孟锐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绍元。
“你还有事?”孟绍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孟锐泽点点头:“哥哥,你可不可以打我一巴掌?”
他握住孟绍元的手:“再用力我也不害怕,也不会躲,真的。”
说着不害怕,握着孟绍元掌心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孟锐泽被宠得十分天真,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
好像世界都非黑即白。
这年头,竟然还有上门找打的。
孟绍元抽回手。
“你做出那些事都是为了‘哥哥’,我能理解,但我不打你,只是我不想做施暴者,我们之间也不是这一巴掌的事。”
“我知道的,我之前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孟锐泽深深鞠了一躬,像淋湿了的流浪小狗那样可怜。
“唉。”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孟锐泽,孟绍元只能长长叹气。
于是造成孟锐泽的得寸进尺。
先是登堂入室,然后是带着孟绍元来到了孟明诚所在的精神病院。
仁心精神病院。
“哥哥,你走之后没多久,孟明诚就被雪卉姐送进了赤松监狱,但后来他不仅自残,还还几次弄伤了别人,所以雪卉姐就把他送进了这里。”
孟锐泽观察着孟绍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
“嗯,所以你带我来看他的目的是?”
孟绍元有些不解。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坏人都得到惩罚了,你不要为难自己。”
孟绍元一怔。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没有放下,一直都在和自己过不去呢?”
真心实意的疑惑。
孟锐泽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哥哥你不要误会,我……我……”
“我”了个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孟绍元淡淡一笑:“没事,他在哪里,我去看看吧。”
“好。”脸红脖子粗的孟锐泽迅速点头。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孟绍元见到了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孟明诚。
“编号4108情绪十分不稳定,很容易伤人,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的。”
随行护士解释道。
曾经的孟二少爷,现在只是一串冰冷无情的序号。
和孟绍元的那七年多么相似。
“他身上那些伤多数是自己弄出来的,还有些是我们给他喂药或者打针,他不配合的‘惩罚’,孟夫人和司小姐都说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只要活着就好。”
见孟绍元久久望着孟明诚手臂上的伤痕,护士有些心虚。
“嗯。”孟绍元点了点头。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别人的因果,他不想参与。
“哥哥,我只希望你知道这些之后可以睡个好觉,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孟锐泽握住孟绍元的手,神色依旧小心翼翼。
他在意他眼底的淡淡乌青,在意他摆在茶几上的助眠药物。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掌心是那么温暖。
“扑通!扑通!”
好似脉搏都逐渐同步。
“哥哥,我们有着最密不可分的血缘,我会爱你,虽然迟到了很多年,但我爱你。”
孟绍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锐泽,你其实没必要……”
孟锐泽急急打断:“当然有必要,你是我的哥哥,我唯一的哥哥,如果爸爸妈妈走了,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会和你共享我的财富、地位……”
他落下泪来:“哥哥,请你相信,爱比恨强大。”
或许也只有孟锐泽才会说出这种话。
孟绍元没再扫兴。
转身离去时,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孟明诚流下了泪。
可没有人会在乎了。
第31章
12月21日,孟绍元的第一场画展在京市美术馆举办。
这次的主题名为‘雨季’。
美术馆内,名家云集。
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司雪卉站在一幅巨大而火红的木棉树前。
木棉树在淋雨。
可它的红却更灿烂了,像燃烧的火焰。
恰巧的是,这幅画的名字就叫《雨中火》。
“联系一下罗玉小姐,我要买这幅画,价格随便开。”
不知过了多久,司雪卉沉声开口。
她的伤还没有好透彻,说完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咳嗽一会。
站在一旁的李特助点了点头,马上去办。
这些天,司雪卉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孟绍元面前。
但她依旧叫李特助每天都给他送药膳、鲜花、甜品、玩偶……
一开始孟绍元不收,后来没再丢出来。
想到这里,司雪卉不禁弯了一下唇。
“司雪卉。”
孟绍元刚和几个老师交流完便看到了李特助。
李特助在,司雪卉想必也在。
于是,孟绍元才会走到这里。
这幅《雨中火》几乎在场馆的最深处了,所以几乎没什么人来。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孟绍元不相信司雪卉没有听见。
然而司雪卉久久没有转身。
直到属于孟绍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身侧。
“司雪卉,没听见我叫你吗?”孟绍元蹙着眉,看向面色依旧不大好的女人。
“听见了。”司雪卉苦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我这就离开。”
说完,她打算离开。
孟绍元却握住了司雪卉的小指。
他也无法解释这一刻自己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这棵木棉树。
这一刹那,被勾住手的人由身到心,灵魂发颤。
“我们第一次见面,京市在下雨,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无家可归的小猫那样躲在公交站台的遮盖下,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孟家的大儿子,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怜。”
司雪卉说话的声音很轻,好似害怕吓跑了谁。
“可当我走近你,你抬头看向我,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种幼小可怜的猫,你不是弱者,因为你的眼睛又黑又亮,有着我看不懂的倔强,我问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雪卉看向孟绍元勾住自己的手,微微一笑。
“你说你叫孟绍元,但你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你又问我,你是谁,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你念‘雪卉’两个字,紧接着又念起舒婷的《致橡树》。”
原来第一次见面,司雪卉记得这样清晰。
孟绍元望着司雪卉,沉寂许久的心忽然又砰砰跳起来。
那是因为当年十五岁的自己和十八岁的司雪卉。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为什么当时孟绍元会念出这首诗歌?
是因为一个‘雪’字,还是‘雪卉’两个字让他想到这首诗?
可现在司雪卉明白——孟绍元是红硕的花朵,是英勇的火炬。
而她对他的伤害像刀、像剑、也像戟。
“绍元,什么才是伟大的爱情?”
司雪卉向孟绍元走近一步。
“绍元,对不起,但是我不想和你永远分离,我只想和你终身相依。”
“拜托你。”司雪卉抵住孟绍元的肩膀。
“给点提示吧,给一点点吧。”
第32章
画展结束后,孟绍元回到了多米尼克。
他要回去那个可以看见海洋和火山的小阁楼。
回到‘妈妈’的怀抱中去。
“玛丽,如果曾经伤你至深的人乞求你的爱,你会给吗?”
伏在房东玛丽的大腿上,他轻轻闭上双眼。
在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中,孟绍元久违地闻到令人心安的洋甘菊香气。
“绍元。”
回来后,孟绍元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了玛丽和安迪。
反正在京市的司雪卉和孟家人都已经知道‘沈星洲’就是孟绍元,就没什么要瞒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必要了。
“嗯?”孟绍元握住玛丽苍老的手。
玛丽垂下头,神情是那么慈爱:“如果你问我,我只会告诉你,不要给、不要原谅,而且是永远,如果现在的你轻而易举选择原谅,那么当时的你会有多绝望呢?”
孟绍元一怔。
是啊,现在的他怎么能替当时的他做决定?
而且破镜难重圆,未必不是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孟绍元坐起身,看向一旁一直在闪动的手机屏幕。
是司雪卉。
罗玉小姐告诉孟绍元有人愿意出八位数买下那幅《雨中火》。
他没有细想便知道这个客户是司雪卉。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会完完全全明白那幅《雨中火》背后的意义。
交易完成后孟绍元问孟锐泽要了司雪卉的联系方式。
并向她的账户转回去一半的数额。
这幅作品现在有没有那个价值孟绍元心知肚明。
他并不想因为某种关系而抬高画价,虚假地标榜自己的作品多么值钱。
【绍元,多米尼克近来有雨,出门记得带伞。】
【如果下雨腿疼或者哪里疼的话可以贴我给你寄过去的膏药。】
诸如此类,源源不断。
甚至最新的一条是:【对不起,你一直没回消息我有些担心,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孟绍元依旧没有回复。
或者有些话就是应该当面说开。
第二天清晨。
孟绍元把见面的位置发给了司雪卉。
是多米尼克香火很旺盛的神庙,它建在特拉法加瀑布旁边。
而孟绍元和司雪卉所面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飞流直下三千尺’。
“你的伤都好了吗?”孟绍元看向司雪卉,主动开口。
司雪卉点点头:“都好了。”
“那就好。”孟绍元笑了一下:“雪卉,每当我站在这里时,我总会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类的渺小。我总是想人的一生匆匆百年,爱过一阵、恨过一阵。”
他沉静地望着面前不再年少的司雪卉,同时从她眼中看到不再年轻的自己。
“雪卉,我们的人生已经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好像预感到孟绍元接下来会说什么,司雪卉的心猛地一跳,痛得分明。
她想要开口,却被他轻轻摇头的动作打断。
“雪卉,我不想回头,离开京市前我就告诉我自己,我的人生只能向前,我们之间有太多东西了,爱恨嗔痴苦,请原谅我放不下过不去。”
孟绍元微微一笑:“又或者十年、二十年过去,我会放下,那时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坐下来喝一杯酒,但是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相爱’两个字。”
话已至此,错过就是错过。
司雪卉何尝不明白?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打扰你,看见你好,我已经足够了。”
沉默许久,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嗯,多米尼克很美,祝你旅程愉快。”
这是分别前,孟绍元留给司雪卉的最后一句话。
今日一别,此后经年,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司雪卉偶尔会在电视上看见‘沈星洲’在世界哪个国家举办画展的消息。
作为孟司两大集团最大股东的他还是京市最年轻的首富。
她也会从孟锐泽的朋友圈看到两个人的合照。
晒黑了、长胖了,但真的幸福了。
或许,人生的旅途就是这样,有人上车就会有人下车。
所以请珍惜眼前人。
因为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而孟绍元永远不会回复的社交账号上,司雪卉发送一则留言。
“绍元,我祝你一生都是春天,火红的木棉花永远盛开。
来源:失眠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