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不懂,他们家明明不缺钱,连孙子的奶粉钱都不愿意出,非要我去问娘家要。"我对着梳妆台上那面贴着花边的小圆镜整理头发,眼泪不知为何突然就流了下来。
"我不懂,他们家明明不缺钱,连孙子的奶粉钱都不愿意出,非要我去问娘家要。"我对着梳妆台上那面贴着花边的小圆镜整理头发,眼泪不知为何突然就流了下来。
小镜子是我出嫁时娘给我的,说是让我到了婆家也能每天打扮得体面些,别让人看轻了。
那是1992年的春天,彩色电视机还没普及,收音机里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我坐着贴了喜字的拖拉机,嫁给了刘家的独子刘国强。
在县城东关的老街上,刘家开着一家"日杂百货商店",门面不大,却五脏俱全。
从缝纫机钢针到搪瓷脸盆,从老式牙膏到蓝月亮肥皂,品种齐全得很。
那时候商品凭票供应刚刚放开不久,私营小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刘家的生意红红火火,在当地可算是响当当的"万元户"。
邻居王大妈总爱逢人就说:"刘家有个金扁担,往肩上一搁,钱就哗哗地流!"
我出身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种着几亩薄田,每年交完公粮后所剩无几。
能嫁进县城,还是个做生意的人家,我们村的姑娘都羡慕得不行。
大喇叭广播里放着《新婚别》,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手里捧着妈用粮票换来的瓷茶盅,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般砰砰直跳。
婆婆杨淑芬接过我手中的茶杯时,拢了拢烫得卷翘的短发,笑眯眯地说:"闺女,以后你就是我们刘家的人了,往后有啥想吃的想穿的,跟妈说。"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踏实,仿佛找到了依靠。
可婚后的日子远不似婚前想象的那般美好。
刘家店里客人络绎不绝,婆婆整日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公公则忙着进货、招呼客人,家务活和做饭自然落在了我身上。
刚开始我也不觉得委屈,毕竟是从农村嫁到城里来,田里的活比这重多了。
刘家的房子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砖瓦平房,蓝色的木门窗,进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种着几棵石榴树和一架葡萄。
院子里有口水井,每天早晨我要提上几桶水,够全家一天使用。
国强在县建筑公司上班,每月工资一百多块,在九十年代初期也算不错了。
我们小两口住在刘家的后屋,十来平米的空间,放了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小方桌,再无余地。
每天早上,我五点钟起床烧水做饭,国强上班前,我总把他的蓝色工作服熨得笔挺。
虽然辛苦,但看着他穿戴整齐地出门,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国强常搂着我的肩膀说:"玲子,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每当这时,我都忍不住红了脸,觉得再多的辛苦都值得。
婚后第二年,我怀孕了。
那天我抱着盆子吐得天昏地暗,婆婆见状,眼睛都亮了:"莫不是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刘家上下都喜笑颜开。
婆婆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一只老母鸡回来,说是要给我补身子,还从柜子深处翻出一条崭新的毛巾被,说是给未来的孙子准备的。
孕期里,国强更是对我百般呵护,下班回来就接手家务活,不让我太劳累。
有次我洗衣服,他从单位赶回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搓衣板:"这活我来!"
我心里甜滋滋的,觉得嫁给这样的男人,值了。
可好景不长,怀孕七个月那会儿,我发现婆婆看我的眼神变了。
有天吃完饭,婆婆摆弄着收音机里正播放的《今日新闻》,我刚要收拾碗筷,她说:"坐着吧,你这大肚子,别干活了。"
我感激地点点头,正想说谢谢,没想到她接着说:"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小啊?该不会是生个闺女吧?"
那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我心里。
在刘家这样的家庭,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天刚黑,大院里的人都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起纳凉,公公更是不止一次地当着邻居的面说过,刘家香火要靠国强传下去。
"妈,现在B超都看不出来的,您别瞎说。"国强放下手中的《参考消息》,帮我解围。
"我生过孩子,看肚子的形状就知道。"婆婆不以为然地说,"你奶奶生你爸时,肚子就是又高又尖,绝对是儿子。你媳妇这肚子,肯定是丫头片子。"
我低着头,不敢作声,只觉得那碗里的红烧茄子突然就不香了。
从那以后,婆婆对我的态度就微妙地变了。
以前给我煮的鸡汤没了,买的营养品也不见踪影。
我暗自垂泪,却不敢对国强说,怕夫妻之间添堵。
1994年冬天的一个雪夜,屋外北风呼啸,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
县医院的产房里,我咬着毛巾,疼得死去活来,终于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孩。
"是个儿子!"接生的赵护士高声宣布。
听到这个消息,等在门外的刘家上下欢天喜地。
婆婆激动地抱着小铁皮炉子烤着冻得通红的手,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就说嘛,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她完全忘了之前的"预言",连连说要给孙子取个大名叫"刘志远",寓意志向远大。
月子里,婆婆对我的态度又变得热络起来,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月子餐。
她用大铝锅熬的红糖小米粥,放了红枣和桂圆,又香又甜。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有了这个小生命,我在刘家的地位总算稳固了。
可是,麻烦很快又来了。
儿子满月后,我的奶水渐渐不足,小家伙吃不饱,整日哭闹不停。
那时候,科学育儿的观念还不普及,大家都认为母乳是最好的,奶粉都是"洋玩意儿",不如母乳好。
婆婆见我奶水不够,脸色又变了。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奶水就不够了?"婆婆抱着哭闹的孙子,绕着我们那套顶配的二八自行车转圈,不满地说。
"妈,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很多妈妈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我小声辩解,低头看着自己干瘪的胸口,心里愧疚难当。
"我生你公公时,奶水多得能喂活两个孩子!"婆婆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把我仅存的自尊心剪得七零八落。
国强见状,搂着我的肩膀:"玲子,别听我妈的,这不怪你。"
他提议买些奶粉补充,毕竟孩子的健康最重要。
那时候,进口奶粉是稀罕物,一罐要四五十块,"三鹿"之类的国产奶粉便宜点,也要二三十。
对工薪家庭来说,这绝不是小数目,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奶粉钱谁出?"婆婆突然问道,手指在老式缝纫机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声音。
国强愣了一下,手中的《人民日报》差点掉到地上:"妈,这不是我儿子吗?当然是我们出了。"
"你那点工资够干啥?店里进货、你爸看病,哪样不要钱?"婆婆的语气越来越重,泛黄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再说了,是你媳妇奶水不够,这奶粉钱凭啥我们出?"
我当时如坠冰窖,站在晾衣绳旁,手中的木夹子掉在了地上。
刘家开着商店,家底殷实,怎么会连孙子的奶粉钱都不愿出?
更让我心寒的是婆婆接下来的话:"要不,你让你媳妇回娘家要点钱?农村人不是都存钱吗?"
那一刻,我和国强都沉默了。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不让它流下来,像小时候爸妈教导的那样——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掉泪。
晚上,国强把一个信封塞给我:"这是我工资的一半,先买几罐奶粉。至于我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接过信封,那上面还有一枚褪色的"为人民服务"印章,心里又酸又涩:"国强,你妈是认真的吗?真让我回娘家要钱?"
国强摸着我的头发,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猫:"我妈这人就这样,嘴上说说而已,家里店铺赚的钱都攒着准备再开一家分店,你别当真。"
我有些疑惑:"可店里不是生意很好吗?"
国强咬了咬嘴唇:"表面上热闹,可利润越来越低了,竞争也大了。"
这话我半信半疑,却也不便多问。
可第二天,我抱着孩子去院子里晒太阳,正赶上邻居李大娘来串门。
婆婆一把拉住她,指着我怀里的孩子说:"你看我们家大胖小子,多招人疼!可惜他妈奶水不够,得买奶粉喂,一个月几十块钱哩!"
李大娘嗑着瓜子,不经意地问:"您家开着店,还怕这点钱?"
婆婆叹了口气:"哎呀,现在哪有钱啊,店里都是赊账,欠着一屁股债呢!"
我在一旁听得直愣神,这跟国强跟我说的不太一样啊。
更让我不解的是,婆婆说完这些,就当着我的面,拿起那部砖头大小的手摇电话,拨通了我娘家的号码。
那是村委会的公用电话,要喊人去我家通知。
"喂,是李大爷吗?麻烦您帮我叫刘玲的爸妈来接电话。"婆婆的声音突然变得客气又亲切。
等了约莫半小时,电话那头传来我爸沙哑的声音。
"李大哥啊,是我,你闺女婆婆。"婆婆开门见山,"闺女奶水不够,孩子得吃奶粉,可家里最近资金周转困难,你看能不能..."
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行,我们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忍不住躲在屋里哭了。
我爸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存款不过几百块。
我出嫁时,他们已经倾其所有给我置办了嫁妆——一台缝纫机、一台老式手表、一套粗布床单和一个红木梳妆台。
这些东西放在农村已经算是体面的嫁妆了,刘家人却嫌弃不已,连连说"寒酸"。
如今又要问他们要钱,我心里怎能不痛?
那晚,我趁着国强熟睡,悄悄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我婚前攒下的"私房钱",一共八十多块。
我默默数着,想着能买几罐奶粉,够孩子吃多久。
一周后,我爸带着二百块钱来看我和孙子。
那是他们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猪得来的钱,他们本想留着过年的。
爸爸把钱交给我时,手上的老茧磨得我心疼,那是几十年农活在他手上留下的印记。
爸爸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脚上踩着一双沾满泥巴的解放鞋,在刘家光亮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闺女,日子过得咋样?"爸爸小心翼翼地问我,眼神不时瞟向站在一旁的婆婆。
"挺好的,爸。"我强忍眼泪,低头掩饰着通红的眼眶。
爸爸看了看熟睡的孙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爱:"长得真像你小时候,两个小酒窝,笑起来跟喝了蜜似的。"
我不敢多说什么,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婆婆见我爸带钱来了,脸上总算有了笑容,还难得地留他吃了顿饭——咸菜豆腐汤配馒头,连点荤腥都没有。
临走时,爸爸悄悄塞给我一个纸包:"你妈做的鸡蛋糕,说是下奶的。"
我紧紧握住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纸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送走爸爸后,我独自在房间里痛哭,抱着那包已经冷掉的鸡蛋糕,久久不能平静。
国强回来见我眼睛红肿,问怎么回事,我只说是想家了。
"玲子,咱们自己挺过去,别难为你爸妈了。"国强搂着我说,眼睛里满是心疼。
可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儿子的奶粉钱成了每月的固定支出,我和国强的工资加起来刚够应付,根本没有余钱。
而每次奶粉快用完,婆婆就会"善意提醒"我该回娘家要钱了,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年,我心里的怨气越积越多。
母亲节那天,单位里发了一条香皂和一包洗衣粉作为福利,我拿回来想给婆婆,却被她冷冷地拒绝了:"留着自己用吧,省得又向娘家要。"
那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我忍不住在小区的公用水龙头旁哭了起来。
邻居家的王奶奶见状,拍拍我的肩膀:"闺女,婆媳之间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忍忍就过去了。"
我擦干眼泪,心想:为什么总要女方忍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对国强发了脾气:"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有钱,却连孙子的奶粉钱都不愿意出!我爸妈那么困难,你妈还非让我问他们要钱!"
国强搂住我颤抖的肩膀,终于道出了实情:"玲子,其实...店里情况没你想的那么好。"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看着他眼中的疲惫和无奈。
"去年以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县里开了家百货大楼,很多人都去那里买东西,觉得档次高。再加上改革开放后,从沿海地区来的小商品又便宜又新奇,我们这种老式小店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国强叹了口气,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店里的货卖不出去,进的新货又不少,资金周转不过来。上个月,我爸还偷偷把他珍藏多年的邮票集卖了,就为了凑齐货款。"
我愣住了:"可你妈不是总在外人面前说生意红火吗?那大金表、大金链子的..."
"那是给别人看的面子。"国强苦笑道,"妈怕被人看不起,才故意装阔气。实际上,那些金表金链子都是假的,镀了一层金而已。"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一时无法接受。
原来刘家表面光鲜,实际已经入不敷出。
难怪婆婆对奶粉钱那么斤斤计较,难怪她处处表现得精打细算。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全是婆婆那张布满疲惫的脸和藏在柜台下不停掰着算盘的手指。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心疼地问,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抱怨有些不近人情。
"不想让你担心。"国强搂着我的肩膀,"我已经在找额外的工作了,听说县水泥厂在招装卸工,周末去做,能多挣点。"
了解了实情,我的怨气消了大半。
但婆婆对待我爸妈的态度仍让我心里不舒服——即便家里困难,也不该让农村的老人家倾其所有来救济。
后来我才明白,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为了面子,多少家庭都在硬撑,生怕被人看不起。
婆婆宁可向她看不起的农村亲家开口,也不愿意在街坊邻居面前露出窘迫。
就在我陷入两难境地时,县里的纺织厂开始招工。
听说那里虽然工资不高,每月只有一百二十块左右,但胜在有食堂,还能带孩子进厂里的托儿所,对我这种没什么一技之长的农村媳妇来说,是个不错的出路。
我决定去应聘。
"你去上班,那孩子怎么办?"婆婆不太赞同我的决定,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来回摇晃着。
"厂里有托儿所,不收费。"我坚持道,"而且我每月还能多挣一百多块钱,正好给孩子买奶粉。"
"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算怎么回事?街坊邻居会说闲话的!"婆婆的老观念又冒出来了。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人也能撑半边天!"我难得地顶撞了一句,然后软化语气,"再说了,家里不是困难吗?我也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在我的坚持下,加上国强的支持,婆婆终于勉强同意了。
我开始在纺织厂上班,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工厂离家有三站地的路程,我每天骑着二八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
夏天的烈日把我的皮肤晒得黝黑,冬天的北风把我的手冻得开裂。
但每当我捧着自己的工资单,看到那一百多块钱时,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和自豪。
渐渐地,我发现婆婆对我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开始主动帮我照看孩子,不再对我大呼小叫。
有时我加班晚归,还会发现桌上留着一碗热乎的面条,虽然只有青菜和荷包蛋,却让我感动不已。
有一天傍晚,我加完班回家,疲惫地推开门,发现桌上摆着一罐未开封的进口奶粉。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婆婆,她正忙着给孙子织毛衣,针头飞快地上下穿梭。
"刚进的新货,留一罐给孙子用。"婆婆语气平静,但我能感受到她话语间的关心。
"多少钱?我把钱给您。"我下意识地去摸口袋。
"不用了,权当是给孙子的礼物。"婆婆摆摆手,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婆婆不是真的吝啬,而是在用她的方式教我如何在艰难时期自立自强。
她让我去问娘家要钱,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我能明白,再困难的时候,家人才是最可靠的依靠。
而她日常的苛责和挑剔,或许是她那一代人表达关爱的独特方式。
我开始尝试理解婆婆的处境。
作为一个小店主,在商业竞争日益激烈的九十年代,她必须精打细算,才能维持家庭生计。
在生意最艰难的时候,她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我伤心的决定。
可同时,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家,包括我和她的孙子。
慢慢地,我和婆婆的关系有了转机。
我不再把她视为刻薄的婆婆,而是一个在生活重压下努力维持家庭尊严的女人。
她也开始欣赏我的勤劳和坚韧,不再处处挑剔。
儿子一岁生日那天,正赶上天降大雪,窗外白茫茫一片。
我特意请了假,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红烧肉、清蒸鱼、炖鸡汤,还用面粉和红糖做了个简易的蛋糕。
席间,婆婆突然拿出一个红包,塞给我:"这是给小宝的压岁钱,早就该给了。"
我打开一看,是五百块钱,在那个年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相当于我半年的工资了。
我惊讶地看着婆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误会,这不是我的钱。"婆婆喝了口米酒,脸上泛起红晕,有些醉意,"这是你公公和我这些年省下来的。再难的日子,也得给孙子留点念想不是?"
说着,她竟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起来:"当初让你去娘家要钱,也是实在没办法,店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别怪我和你公公心狠..."
那一刻,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原来刘家并非不愿出孙子的奶粉钱,而是真的周转困难。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在默默地为孙子攒钱,为的是在孩子长大后能有一笔启动资金。
这种隐忍和坚韧,让我对这个家庭有了全新的认识。
后来的日子,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小商小贩的好日子确实一去不复返了。
我和国强更加努力工作,省吃俭用,为未来打算。
我在纺织厂从普通工人升为小组长,每月工资涨到了两百多块。
国强也在建筑公司熬出了头,从一名普通工人晋升为工程监理,收入翻了一番。
生活渐渐好转起来,我们开始计划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1997年,县城规划了新的商业区,老街区的生意更加冷清。
镇上的第一家超市开业,价格便宜,种类齐全,刘家的小百货商店生意更加难做。
公公提议转型,把店面改成日用百货和小吃结合的模式。
当时"万元户"的光环早已褪去,刘家也不再是街坊邻居眼中的"富贵人家"。
我和国强出钱出力,帮着重新装修、进货。
我们拆掉了老式的木质柜台,换成了明亮的玻璃展示柜;撤掉了陈旧的货架,换上新式的钢制架子;墙上贴上了彩色的广告画,门口挂上了霓虹灯牌。
婆婆起初有些担心这种新模式,总说"创新不如守旧",但看到改造后的店铺生意蒸蒸日上,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有天下班后,我带着读幼儿园的儿子去店里帮忙。
天已经黑了,蚊子在店门口的灯光下嗡嗡作响。
婆婆正在招呼客人,见我们来了,忙让我们坐下休息。
"奶奶,我想吃糖葫芦!"儿子指着柜台上的零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来,奶奶给你拿。"婆婆宠溺地说,然后转头对我道:"你也歇会儿,喝点水,下雨天骑车辛苦。"
我一愣,没想到婆婆会这么关心我。
看着她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菊花茶,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虽然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的误会和龃龉,但骨子里,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女人。
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我想起了当初为奶粉钱发愁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千。
生活就像是一杯苦茶,开始时总是苦涩难咽,但只要坚持喝下去,到最后总能品出一丝回甘。
现在,儿子已经上小学了,聪明伶俐,成绩优异。
他那张与国强如出一辙的笑脸,时常让我忘记曾经的苦涩。
婆婆常带着他去上学,路上总会给他买些小零食,那慈爱的模样,哪还有当初的苛刻?
而我和国强的关系也更加稳固,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我们始终携手并进。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那场关于奶粉钱的风波,或许我永远不会了解刘家的真实处境,也不会有后来的相互理解和坦诚相待。
正是这些生活中的摩擦和碰撞,让我们逐渐磨合,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一次黄昏,我和婆婆一起在院子里摘菜,儿子在一旁的水泥地上画着粉笔画。
婆婆突然对我说:"玲子,我知道当初的事让你寒心了。咱们女人啊,一辈子不容易,我那会儿也是没办法..."
我赶紧打断她:"妈,都过去了,我懂的。"
婆婆点点头,眼中含着泪光:"你是个好媳妇,比我强多了。当年我嫁给你公公,婆婆比我还难缠呢,动不动就拿扫帚赶人。"
我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原来,她曾经也是个受气的媳妇,如今变成了让我受气的婆婆,这或许就是中国式家庭的传承与轮回。
1999年的春节,我爸妈来城里和我们一起团聚。
公公特意把家里仅存的半瓶茅台酒拿了出来,那是八十年代攒下的"宝贝",平时连过年都舍不得喝。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和其乐融融的场面,我爸感慨道:"闺女,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苦尽甘来了。"
婆婆端起酒杯,难得地敬了我爸一杯:"老哥,当年是我们委屈你们了。那会儿店里确实难,但你闺女争气,现在成了我们刘家的顶梁柱。"
我爸笑着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啥?孩子好,我们这些当老人的就高兴。"
那一刻,看着亲人们和睦相处的场景,我心中的所有委屈都化作了一股暖流。
生活从不会一帆风顺,但正是这些坎坎坷坷,铸就了我们坚韧的品格和深厚的亲情。
如今回想起那段为奶粉钱发愁的日子,我不再感到心酸和委屈,反而心存感激。
正是那段艰难时光,让我明白了生活的不易,也让我和刘家人之间建立起了真诚的理解和尊重。
新世纪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们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春晚上的歌舞升平。
儿子靠在婆婆怀里,吃着她亲手做的糖果,舔得嘴角都是亮晶晶的糖霜。
我看着这一幕,想起了那个为奶粉钱发愁的冬天,想起了曾经的泪水与忍耐,也想起了后来的理解与和解。
窗外,春天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的杏花上,温暖而明媚。
我想,生活就像这杏花,经历了寒冬的磨砺,才能在春天绽放出最美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亲情的真谛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彼此的理解与包容,在于共同经历风雨后依然能够相视而笑的勇气。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