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茶业三友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22 15:54 2

摘要:九零年光景,城里人时兴喝龙井,他偏要往松针尖上讨活路。天没亮就钻茶棚,把“迎霜”叶子搁竹匾里颠来倒去,说是“得让露水认得茶魂”。那年头茶农笑他癫:“春雨贵如油,你倒拿油炼针尖?”谁料想真教他熬出个“武阳春雨”,细溜溜的茶针往玻璃杯里一立,活脱脱是山雾凝成的精魄

潮新闻客户端 符祖祥

题记:予本嫘祖苗裔,世守栽桑之术,躬行饲蚕之业,以此谋食。原不识茶事,因缘际会,得识茶业三友,遂记之。

祝凌平的茶事

武义的山是养人的,云雾里总沾着茶气。祝凌平这名字,生在茶篓边算是命里带的缘分。

三十年前,他还是个青皮后生,裤脚卷得老高,蹲在茶园子里看老把式们揉青炒青。指尖沾了茶汁,日子久了,掌心纹路都沁成墨绿色。

一、茶青里的乾坤

九零年光景,城里人时兴喝龙井,他偏要往松针尖上讨活路。天没亮就钻茶棚,把“迎霜”叶子搁竹匾里颠来倒去,说是“得让露水认得茶魂”。那年头茶农笑他癫:“春雨贵如油,你倒拿油炼针尖?”谁料想真教他熬出个“武阳春雨”,细溜溜的茶针往玻璃杯里一立,活脱脱是山雾凝成的精魄。后来这茶上了京城的台面,奖牌摞得比茶砖还厚实。老茶农咂着嘴说:“祝家小子把茶经念成武义的山歌了。”

红茶兴起那阵,他又跟鸠坑种较上了劲。武夷山的老师傅传他发酵诀窍,他蹲在泥炉边三天三夜,眼窝熬得比茶汤还红。末了捧出“乡雨红”,金晃晃的汤色里浮着山岚,喝一口,喉头滚过武阳江的晚风。茶客们说:“这茶里埋着日头落山前最后一道光。”

到了抹茶风刮起来,他倒不慌。两千万元砸进厂房,机器轰鸣声里掺着老茶碾的吱呀。遮阳棚下新发的茶芽羞答答蜷着,经他手一摆弄,竟成了漂洋过海的青雪。日本人捧着抹茶碗叹:“这绿,怕是把武义的山神请进罐子里了。”

二、茶烟里的江湖

祝凌平办茶艺馆那日,特意从库底翻出祖传的紫砂壶。叶一苇老爷子蘸着茶汤写诗,墨迹混着茶渍洇在宣纸上,活像雨打春山图。“武阳春雨”四个字从此不单是商标,倒成了文人案头的雅债。有客问:“茶叶买卖做得这般大,图啥?”他指指墙上挂的旧蓑衣:“没见着茶篓子底下压着六万张吃饭的嘴?”

零五年他把金字招牌让给县里,老伙计急得拍桌子:“你这是把亲儿子送人!”他嘬着茶梗笑:“独木船过不了十八滩。”后来满城的茶铺子都挂起“武阳春雨”旗,山民们采茶时哼的小调,比茶歌赛的铜锣还响。

三、茶篓里的慈悲

他给茶农讲课不爱用话筒,总捏把鲜叶子比划:“土要疼它,它才肯吐香。”五千亩示范园里,老茶树嫁了新枝法,测土的银针比风水先生的罗盘还灵。王村头的老汉原先喝不起药,如今靠着“春雨2号”茶苗盖起两层楼,逢人就说:“祝老板的茶经,比菩萨的签文还准成。”

政协开会他专挑硬骨头啃,提案纸上的墨点子比茶渍还密。茶厂用地批不下来,他拎着茶饼找县长:“您闻闻,这可是抛荒田里长出的金疙瘩!”

四、茶碑

如今“制茶大师”的牌匾挂在中堂,他倒常蹲在灶台前炒野茶。全国比赛的金奖证书压在玻璃板下,反光晃着眼,倒不如炒锅里腾起的茶烟看得真切。有后生问他秘诀,他抓把茶渣撒进炭盆:“茶这物件,得拿半辈子光阴煨着。”

武义江的水还在流,茶山上的雾起起落落。祝凌平的故事,早被揉进了“武阳春雨”的叶脉里。

山魂入叶说“汤记”

八百米高的安凤山,云雾是常客,露水是亲戚。茶芽子吸饱了山岚,绿得能掐出水来。山风一过,整片茶园就活泛起来,叶子沙沙响,像是和老天爷唠闲嗑。这地界,分不清是山养茶还是茶养人——泥巴里渗着茶香,采茶人的皱纹里夹着山魂。炒茶锅一响,满山精气都往那铁锅里钻,凝成一片能泡出山味的叶子。

一个人,接过了安凤烧了数百年的铁锅。汤玉平那双糙手在二百五十度的锅里翻云覆雨,倒像是揉搓着春山的筋骨。三十个春去秋来,茶青在他掌心涅槃,硬是熬成了安凤山头的魂——那茶芽儿直楞楞地挺着腰杆,披着晨雾织就的绿衫子,骨子里沁着高山的清气。

铁锅是活的,茶叶是活的,连那火苗子都成了精。老汤把农科院学来的压茶手法耍成了绝活,上千斤青叶子填进去,炼出个水分匀停的玄机。春雨头茬茶往玻璃杯里一沉,像极了撑油纸伞的江南女子,三泡五泡还噙着山岚的泪珠子。三千块的价码听着金贵,可买茶人图的哪是口舌之快?分明是请了片云雾缭绕的山水回家。

八百米高的茶园里,羊粪蛋子滚着草香。波尔山羊领着土鸡当巡山太保,倒把除草施肥的活计包圆了。山雾裹着茶芽,露水养着地气,化肥农药成了遭唾弃的异端。这光景让人恍惚——到底是人种茶,还是茶渡人?

作坊里的铁家伙也通了人性。温度表上的数字跳得规矩,可老汤偏说那是给新手备的拐杖。他带出来的徒弟们,手心里都烙着茶的脾气。那些个“标准化”的章程,经他的手一过,倒成了山民嘴里有滋有味的俚语。茶经被汤玉平念成了致富经,安凤村的粗瓷碗里,渐渐映得出小轿车的影儿。

奖杯在玻璃柜里落灰,茶香却翻过了武夷山的脊梁。直播间里,老汤把铁锅炒得火星四溅,城里的看客们咂摸着屏幕里的焦香下单。这世道怪得很,明明隔着万水千山,倒比往年蹲在茶市吆喝还灵光。

人和茶厮混久了,情分就重了。老汤收青叶的价码总比别家高半成,他说这是买山的良心。那些个学会炒茶的庄稼汉,如今手指头都养得金贵,可下地时照样舍得往泥里杵——茶香腌入味的人,骨头都是青翠的。

暮色漫过茶垄时,老汤常蹲在埂上咂旱烟。他晓得这漫山遍野的绿,早不是他汤家独一份的买卖。武义的茶牌子亮堂了,可最让他熨帖的,还是听见外乡人呷着茶汤叹一句:“这味儿,活脱脱是山神爷的汗珠子。”

铁锅揉春秋

——周胜春炒茶四十年

武义的山是浸在雾里的。清明前头,露水还重,采茶人指头尖尖一掐,芽头就打着转儿落进竹篓。老铁锅烧得旺旺的,青叶子在热锅里翻跟斗,蜷了身子骨,却把山岚云气都敛进褶皱里。茶汤是透亮的黄绿,呷一口,舌尖先尝着春寒料峭,喉头却暖上来,像后山刚化冻的溪水,带着腐叶底下萌动的生气。茶烟袅袅里,能望见采茶女鬓角沾的野棠花瓣,被日头晒得蔫了,还倔倔地香着。

这县有个周胜春,制茶的手艺,那是顶了尖的。四十年光景泡在茶青里,倒像块老茶饼,越陈越出味。他那双手啊,在铁锅里翻云覆雨,愣是把茶叶揉成了活物。

【一】老锅新火

他这人认死理,铁了心要和机器较劲。十五岁进农校那会儿,茶篓子比书包还沉。如今头发都让茶烟熏灰了,还守着口老铁锅。五百斤茶要经他手,像是给茶叶喂百家饭,一捧一捧都带着体温。老主顾们说,喝他的茶能尝见指头茧。

碧螺春的揉捻龙井的形,到他手里倒成了夫妻相。像是把西湖的水倒进太湖的碗里,搅和出个“武阳春雨”。那二号茶更是邪乎,福建茶的火气撞上武义的温吞水,倒像老戏台上青衣配花脸,咿咿呀呀唱出个新调门。

九八年和江苏人搭伙,半截身子探进机器堆里。都说老树难发新芽,他倒好,把铁家伙训得服服帖帖。茶香没散,买卖倒旺了,江苏客商乌泱泱往武义涌,跟春茶冒尖似的。

【二】金字招牌

一六年省里茶叶比武,他个外乡人愣是拔了头筹。奖状往土墙上一贴,倒比灶王爷像还灵验。转年进京比试,捧回个银奖杯,在八婺地界砸出好大动静。

嘉盛合作社是他栽的茶树,十年光景从六百亩蹿到一千三。那“席麦”牌子挂出去,跟老茶客打了暗号似的。方圆百里的茶农都说,老周的茶篓子能装下整座括苍山。

【三】茶经新编

八年光阴,够茶树长出新芽,也够他在茶园里熬白了头。那“奶白茶”去腥留香,倒像给茶叶喂了羊奶。武阳春雨二号,茶汤里能捞出武义的月光。

他记账本比族谱还厚,温度时辰记得门清。库房里茶样堆成小山,年份标得比黄历还准。说是要拿光阴熬茶,把春分秋分都熬进汤色里。

【四】传灯记

老周在政协提案里写,要給茶艺续香火。武义城里办起斗茶会,后生们抡起茶铲像耍关公刀。五百多个徒弟手把手教出来,倒像撒了把茶籽,来年能绿遍山坡。

他盘算着开间茶作坊,让城里人沾沾烟火气。说制茶和做人一个理,要经得住揉捻,耐得住火烤。茶汤里泡着山水,也泡着世道人心。

【五】茶道天成

武义新宅镇的云雾养茶,也养人。老周说好茶要过得了夜,隔天汤色还得清亮,像露水挂叶尖。他在地头一站,茶树都支棱着耳朵听——春分怎么采,谷雨怎么炒,全是土地爷托的梦。

如今武川的茶山绿得发亮,仔细看,每片叶子都映着老周的掌纹。这茶经啊,他不用写,都化在四十年晨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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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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