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启明星还挂在天边，李家庄的青砖院墙外已传来轱辘轱辘的声响。李家田庄的庄头李大宝将最后一口高粱饼塞进嘴里，就着粗陶碗里的菜粥顺下喉咙。他推开堂屋的榆木门板，晨雾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院墙拐角处的瞭望孔透进几缕天光，这是祖辈防匪时砌的，如今成了麻雀筑巢的所在

启明星还挂在天边，李家庄的青砖院墙外已传来轱辘轱辘的声响。李家田庄的庄头李大宝将最后一口高粱饼塞进嘴里，就着粗陶碗里的菜粥顺下喉咙。他推开堂屋的榆木门板，晨雾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院墙拐角处的瞭望孔透进几缕天光，这是祖辈防匪时砌的，如今成了麻雀筑巢的所在。

灶房里亮着昏黄的油灯光，妻子李氏正往竹篮里码放炊饼。三个粗瓷碟子盛着腌萝卜、酱莴苣和咸鸭蛋，青花海碗里的菜粥还冒着热气。"当家的，让长工们先喝碗热汤。"李氏将冒着热气的陶罐递过来，里头是用猪骨熬的冬瓜汤，飘着几粒油星。

卯正时分，二十个短衫汉子聚在打谷场上。李大宝蹲下身抓了把泥土，黑褐色的墒土在指间搓成细条，"今儿个先把东洼那五十亩官田犁了。"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铃声。刘大成牵着两头黄牛转过篱笆墙，牛角上缠的红布条在晨风里翻飞。那牛轭是新换的，软牛皮衬里垫着棉絮，免得磨伤牛肩。

"昨日在集上见着官衙的朱书办，说是今春雨水足，让咱们抓紧耕作！"刘大成把缰绳递给长工，从褡裢里掏出个油纸包，"霜娘新腌的雪里蕻，给孩子们就粥吃。"两头牛并排套上曲辕犁，铁铧破开沃土，新翻的泥浪泛着油光。这犁头是改良过的，翻起的土块正好盖住前日撒的粪肥。

日头爬过屋檐时，李氏正在西厢房翻动腌菜坛子。去年秋收时渍的芥菜疙瘩泛起琥珀色，她用竹夹子夹出几块，就着井水冲洗。院子里晒着新编的苇席，二丫头蹲在井台边淘洗荠菜，青石板上散落着白生生的根须。主屋山墙的马头脊在晨光中投下锯齿状阴影，瓦当上的"五谷丰登"字样还沾着露水。

"娘，刘叔家的春妮姐送来块牛肉！"小儿子提着竹篮跨进院门，篮子里蒙着湿麻布，"说是今早官衙来人验过印的。"李氏忙在围裙上擦手，掀开麻布看见暗红色的肉块，肌理间凝着雪白的油花。她指尖按了按肉质，转头吩咐二丫头："去地窖取坛黍米酒，再摘两个嫩南瓜。"地窖口的石板上刻着八卦纹，这是请风水先生看过的方位，说能镇住五黄煞。

灶房里，铁锅烧得泛红。李氏将牛肉切成核桃大的块，冷水下锅焯去血沫。葱段姜片在猪油里爆香，肉块倒进锅中翻炒至焦黄，烹入黍米酒时腾起的香气惊飞了梁上的燕子。二丫头蹲在灶口添柴，火光映得小脸通红。她仔细控制着火候，前灶旺火炖肉，后灶文火蒸着槐花饭，这是跟母亲学的诀窍，说新妇不会控火要被婆家笑话。

午时的日头晒得人发懒，田埂上飘来阵阵饭香。刘大成摘下斗笠扇风，瞧见李家大儿子挑着担子往这边来。朱漆食盒里码着四层：最上层是金黄的玉米面贴饼，二层盛着酱烧牛肉，三层装着蒜蓉马齿苋，底层陶罐里浮着嫩黄的蛋花汤。两个粗陶碗倒扣着，边缘还沾着新酿的豆瓣酱。

"还是李嫂子手艺地道！"刘大成夹起块牛肉，筋肉相连处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这牛是前日里摔断了腿的，朱书办亲自看着宰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盖着红印的文书，"县衙来了三个差役，先查了牛牙口，这牛才六岁，正当壮年呢。又拿铁尺量了腿骨错位三指宽，这才准了宰杀！"李大宝掰开贴饼夹了块咸菜，指着远处正在吃饼的长工："后晌让后生们去你家牛圈起粪，开春的基肥不能耽搁！"

女眷们在堂屋另开一桌，春妮帮着摆好榆木方桌，二丫头端来冒着热气的杂粮饭。李氏特意给孩子们那桌多盛了半勺牛肉，看他们像雀儿似的叽叽喳喳分食。春妮带来的柳条篮里装着新蒸的槐花糕，用桑叶垫着，甜香混着灶房的烟火气。八仙桌下的青砖地透着凉意，这是用糯米浆混合三合土夯实的，夏日里坐着格外舒坦。

申时的日头西斜，两头黄牛在田头反刍。李大宝蹲在地头查看新播的麦种，忽然听见李家三小子的惊呼。东边田垄窜出只灰兔，后头跟着扑棱棱的山雀。长工们要抓这野味下酒，惊得那野物蹿进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暮色染红太皇河时，灶房又升起炊烟。李氏将晌午剩下的牛肉汤兑了水，揪着面片下锅。二丫头把择净的荠菜剁碎，和着豆面蒸成菜团子。刘大成临走前留下半扇牛骨，说是给孩子们熬汤补身子。大儿子蹲在院角磨新买的犁铧，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像撒了把金豆子。

檐下的灯笼亮起来时，李家小子们在院里练字。李大宝摸着铁匠新打的犁头，月光下能看见云纹暗记，这是官造坊的标记。李氏借着灯光补缀衣衫，针线笸箩里躺着个铜顶针，边缘磨得发亮。河面上飘来渔船灯火，混着蛙鸣融进春夜里。西厢房传出二丫头哄弟弟睡觉的童谣："月嬷嬷，照窗台，爹爹犁田明早来……"调子悠悠地散在带着青草香的晚风中。

来源：灾难拍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