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气一热,杨大爷的老毛病就犯了。每到这时候,他总要拿出那个旧人民医院的输液卡看一看,上面落了一层灰,积着三年前的记忆。
天气一热,杨大爷的老毛病就犯了。每到这时候,他总要拿出那个旧人民医院的输液卡看一看,上面落了一层灰,积着三年前的记忆。
“又疼了?”隔壁的王婶子端着一盆洗好的菜走过来。
“还行,就是有点闷。”杨大爷手按着左胸口,坐在自家门前那把褪了色的竹椅上。竹椅是八年前儿子从城里买来的,说是环保。现在漆都掉了,竹节处还有几道裂缝,杨大爷硬是不肯换,总说”还能用”。
“医生不是说让你少干活吗?”王婶子放下菜盆,随手从菜盆里捡出一片菜叶扔到地上,笑着说,“你倒好,现在还天天去公园那边扫地。”
杨大爷是小区的保洁员,每天早上四点起床,扫完公园周边的落叶,再去菜市场门口捡捡垃圾,中午回家吃饭休息,下午再去扫一次。日子过得跟钟表一样,从不差错。
“闲不住。再说政府给的这低保,再干点活,总不会饿着。”杨大爷摸出烟,才发现烟盒里只剩一根,便又塞了回去,“留着吃完饭再抽。”
王婶子瞥了一眼,摇摇头说:“林医生不是说了让你别抽烟吗?”
一提起”林医生”这个名字,杨大爷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谁还记得呢,都三年了。”
林医生是三年前在县医院急诊科给杨大爷做手术的医生。那天杨大爷在公园扫地,突然胸口一阵剧痛,摔倒在地,幸好有晨练的人发现,叫了救护车。到了医院,是林医生接的诊。
“杨大爷,急性心肌梗死,需要马上手术。”林医生说。
“多少钱?”这是杨大爷听到”手术”两个字后的第一反应。
“先别管钱,保住命要紧。”
后来杨大爷才知道,整个手术花了将近十万。社保报销了大部分,但自己还要承担两万多。他连声说做不了,林医生却已经推他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醒来后,杨大爷发现床头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护士说是林医生放的,让他先拿着交住院费,出院后再说。
出院那天,杨大爷想找林医生还钱,护士说林医生调走了,去了省城的大医院。
这件事,杨大爷一直记在心里,像块石头,沉甸甸的。
“大爷,您这菜叶子都黄了,还能吃啊?”王婶子看着杨大爷摘的菜,皱了皱眉。
杨大爷笑了笑,“外头的叶子黄了,里面还是绿的,切了炒一炒,香着呢。”
他家小院里种了几畦菜,韭菜、小油菜、茄子,还有几棵辣椒。每年春天种下,秋天再翻一遍土,年复一年。院子角落里还立着一个雨水桶,前几天下雨时接的水,用来浇菜。桶上刻着一道道刻度,是杨大爷当年给孙子量身高用的。那孙子现在在外地上大学,很少回来。
中午,杨大爷简单煮了碗面条,放了点自己腌的咸菜,就着剩茶吃完了。老年人吃得少,杨大爷总说”够活就行”。
饭后,他取出那根留了好久的烟,正准备点,突然想起林医生的话,又放了回去。“算了,再等等吧。”他自言自语道。
下午三点,太阳还很毒辣。杨大爷打开电风扇,速度调到最低,慢悠悠地转着,风扇的叶片上落了一层薄灰。他坐在风扇前,翻看着一本旧报纸。报纸是前年的了,黄了边,上面的日期是2023年7月15日。杨大爷已经看过很多遍,但他还是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算了,出去转转吧。”杨大爷放下报纸,拿起门后的扫把,锁好门出去了。
公园里,几个老头正在下象棋。有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他们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杨大爷微笑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清扫地上的垃圾。
“老杨,下班了还来扫啊?”下棋的老李问。
“闲不住。”杨大爷回答。
他从公园的东门扫到西门,再从南门扫到北门。汗水浸湿了衣背,他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对面的银行前围了一堆人。
“怎么了这是?”杨大爷好奇地问路过的一个年轻人。
“有人丢钱了,好像是一万块。”年轻人看了眼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
杨大爷皱了皱眉,走了过去。人群中,一个中年女人正急得团团转,旁边的保安在劝她报警。
“同志,你丢了多少钱?在哪丢的?”杨大爷问。
“一万块啊,就在这银行门口,我刚取完钱,可能是掉了。”女人急得眼睛都红了。
“你取钱拿了什么袋子吗?”
“就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还写着我女儿的名字。”
杨大爷点点头,继续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女人愣了一下,“林小雨,怎么了?”
杨大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又问:“你是不是姓林?”
“是啊,我叫林雪梅。你怎么知道?”
杨大爷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女人。女人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对,就是这个!”
原来,半小时前,杨大爷在公园长椅下发现了这个信封。他打开看了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万块钱。信封上写着”林小雨学费”,杨大爷当时就决定要等在原地,看看失主会不会回来找。等了许久不见人来,他正打算去派出所报案,就看到银行那边围了一堆人。
“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是我给女儿准备的学费啊。”林雪梅激动地说,想从钱包里拿出一些钱感谢杨大爷。
“不用谢,举手之劳。”杨大爷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雪梅叫住他,“您贵姓?”
“免贵姓杨,叫我杨大爷就行。”
“杨大爷…您是不是以前住过县医院?大概三年前?”林雪梅突然问道。
杨大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您可能不记得了,我丈夫是林树森,三年前在县医院急诊科给您做过手术。”
杨大爷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林医生?他…他是你丈夫?”
林雪梅笑着点点头:“是啊,他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他做过的最让他感动的一台手术。”
“他…他还好吗?”杨大爷声音有些发抖。
“他很好,现在在省人民医院工作。”林雪梅说着,拿出手机,“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没等杨大爷回答,她已经拨通了电话。
“喂,老林,你猜我遇到谁了?…对,就是那个杨大爷!…更巧的是,我掉的钱被他捡到了,要不是他,女儿的学费就没了…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雪梅对杨大爷说:“我丈夫说他下周回来,一定要登门拜访您。”
杨大爷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在生死边缘救了他的年轻医生,想起那个装着一万块钱的信封,想起出院那天护士告诉他林医生调走了的消息。
“你…你替我谢谢林医生。当年他借我的一万块钱,我一直没机会还给他。”杨大爷声音哽咽。
林雪梅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什么借啊,那是他自己掏的钱,说是他的诊疗费,怕您不收,所以放在床头就走了。”
杨大爷听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林雪梅又说:“其实他调走前,特意去找过您,但听说您出院后就搬家了,一直没找到。”
“我…我那时候觉得欠着他的钱,住在原来的地方不安心,就搬到这边来了。”杨大爷擦了擦眼泪,“没想到啊,没想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雪梅执意要请杨大爷吃饭,杨大爷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周林医生回来一起吃。
回家的路上,杨大爷走得特别慢。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林医生手术时专注的眼神,护士们忙碌的身影,还有那个装着一万块钱的信封。
“还真是…缘分啊。”杨大爷自言自语道。
到家后,杨大爷打开那个积了灰的抽屉,拿出一个旧钱包。钱包里是他这三年来一点一点攒下的一万块钱,原本打算找到林医生就还给他。现在,这笔钱有了新的用途。
“林小雨…林医生的女儿啊。”杨大爷笑了笑,把钱放回抽屉,然后取出那根留了许久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就抽这一根,林医生回来之前,一定把烟戒了。”他对自己说。
烟雾缭绕中,杨大爷看着墙上那张发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老伴已经去世多年,儿子在外地工作,孙子上大学,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小院子里,日复一日地扫着公园的落叶。
第二天一早,杨大爷像往常一样四点起床。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沧桑的老脸,突然觉得精神了许多。他哼着小曲,扛起扫把出了门。
公园里,晨练的人已经不少。杨大爷打着招呼,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扫着扫着,他发现地上有一朵玫瑰花,大概是昨晚情侣约会时留下的。玫瑰已经有些蔫了,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杨大爷弯腰捡起花,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口袋里。
“回头找本书,把它压起来。”他自言自语,“等林医生来了,送给他女儿。”
上午九点,杨大爷扫完了公园,又去了菜市场。市场门口,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认出了他。
“杨大爷,听说你昨天捡了一万块钱还给失主了?”小贩笑着说。
杨大爷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嗨,这种好事,传得快着呢。”小贩从摊位上挑了个最大的苹果递给杨大爷,“给,尝尝我家的新鲜苹果。”
杨大爷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
“拿着吧,我敬您这个品德。”小贩坚持道。
杨大爷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滋滋的。他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苹果。
正吃着,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杨大爷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是我,您是…”
“我是林树森,三年前在县医院给您做手术的医生。我妻子告诉我,是您捡到了她掉的钱。”
听到这个声音,杨大爷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林…林医生?真的是你啊!”
“是我,杨大爷。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您。”林医生的声音很激动,“我提前回来了,想去您家看看您,可以吗?”
杨大爷连忙说好,然后报了自己的地址。挂了电话,他急匆匆地往家赶,路上还特意去小卖部买了几瓶饮料和一些点心。
回到家,他打扫了一遍屋子,把那个旧钱包里的钱取了出来,放在桌上。然后,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当年住院时护士给他的林医生的名片,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杨大爷舍不得坐在新扫的椅子上,就站在院子里等。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杨大爷快步上前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正是林医生。虽然三年没见,但杨大爷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林医生比三年前显得更加沧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头发也有些花白。
“杨大爷!”林医生激动地握住杨大爷的手。
“林…林医生…”杨大爷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林医生先开口:“杨大爷,您这些年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好,好着呢。”杨大爷擦了擦眼泪,“快请进,屋里坐。”
林医生走进院子,看见那几畦菜,笑着说:“您种的菜真不错,比超市里卖的新鲜多了。”
“那是,自己种的就是不一样。”杨大爷骄傲地说,“你来得正好,我这有几个新鲜的茄子,一会儿给你带回去。”
进了屋,杨大爷热情地给林医生倒了杯茶,然后从桌上拿起那叠钱:“林医生,这是当年你借给我的一万块钱,我一直想还给你,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林医生看了看那叠钱,又看了看杨大爷,摇摇头:“杨大爷,那不是借给您的,是我的心意。您的手术很成功,我高兴。”
“不行,这钱我得还。”杨大爷坚持道,“这三年来,我一直记着这件事。每次胸口疼,我就想起你,想起那台手术,想起那一万块钱。”
林医生笑了:“杨大爷,您这样我就更不能收了。作为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您的健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两人你推我让,最后林医生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杨大爷。我女儿马上要上大学了,这钱就当您给她的红包,怎么样?”
杨大爷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
两人又聊了很多。杨大爷得知,林医生这三年在省城过得很辛苦。医院的工作压力大,经常加班到深夜。去年,他还遭遇了一次医闹,被病人家属打伤了胳膊。但他从未后悔自己的职业选择,依然坚守在医疗一线。
林医生也了解到,杨大爷这三年来一直在为还钱而努力工作。他的儿子要他去城里住,他不肯,就是怕万一林医生回来找他,错过了还钱的机会。
“杨大爷,您真是太重情义了。”林医生感动地说。
杨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朵压扁了的玫瑰花:“这是今天早上在公园捡的,送给你女儿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医生接过花,看着这枯萎但依然带着香气的玫瑰,眼眶湿润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杨大爷开门一看,是昨天那个林雪梅,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应该就是林小雨了。
“林医生,你家两口子倒是挺有默契啊,都来了。”杨大爷笑着说。
林雪梅也笑了:“是啊,本来打算下周一起来的,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我们娘俩也就跟着来了。”
一家三口和杨大爷在小院里坐着,聊着天。林小雨得知杨大爷一直想还钱的事,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悄悄对父亲说:“爸,我想把这一万块钱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您看行吗?”
林医生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杨大爷,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听到这个决定,杨大爷高兴地笑了。他想,这样一来,这笔钱就有了更大的意义。
午饭是在杨大爷家吃的。杨大爷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家常菜。饭桌上,四个人有说有笑,就像一家人一样。
吃完饭,林医生要给杨大爷做个全面检查。他拿出随身带的听诊器,仔细检查了杨大爷的心脏。
“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林医生叮嘱道。
杨大爷点点头:“知道了,医生的话,我一定听。”
临走时,林家一家三口和杨大爷约定,以后常来往。林小雨还特意要了杨大爷的手机号,说以后会经常打电话问候。
送走了他们,杨大爷站在门口,看着夕阳下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温暖。
“缘分啊,真是缘分。”他自言自语道。
转身回屋,杨大爷看见桌上那包烟,想了想,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答应林医生的事,得做到。”他笑着说。
晚上,杨大爷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床头那个旧相框上。相框里是他和老伴的合影,拍摄于二十年前。杨大爷看着照片,轻声说:“老伴啊,你看,我还了那一万块钱,心里踏实多了。”
他闭上眼睛,觉得胸口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睡梦中,杨大爷嘴角带着微笑。
第二天一早,他像往常一样四点起床,扛起扫把出了门。只是今天,他走路的步伐比往常更加轻快,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公园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杨大爷哼着小曲,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将有了新的期待。
远处,一对老夫妻正在晨练。看到杨大爷,老太太笑着打招呼:“杨大爷,今天这么高兴啊?”
“是啊,”杨大爷停下扫把,抬头看了看天空,笑着说,“遇到了好人,心里就高兴。”
老太太也笑了:“是啊,好人终会遇到好人。”
杨大爷点点头,继续扫着地。他想,或许这就是生活,就像他每天扫的这片公园,看似平凡,却也蕴含着无限的温暖和希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林小雨发来的短信:“杨爷爷,早上好!爸爸说您要按时吃药哦。”
杨大爷看着短信,眼眶又湿润了。他回复道:“好,爷爷一定按时吃药。你好好学习,以后当个像你爸爸一样的好医生。”
发完短信,杨大爷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扫地。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轻快,仿佛年轻了许多。
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阳光也越来越亮。杨大爷扫完了地,坐在长椅上休息。他掏出那张已经泛黄的林医生的名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温暖。
“缘分啊,真是缘分。”他再次自言自语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放回口袋,站起身来,朝着新的一天走去。
三年前的一万元,今天的一万元,两段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却因为一个信封、一个名字而紧密相连。杨大爷相信,这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好人一生平安。”杨大爷看着天空,轻声说道。这句话,既是对林医生的祝福,也是对自己生活的期许。
来源:彩虹泡泡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