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来,全球经济似乎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全球化进程受阻。这样的情景让人不由得想起上世纪的战间期(1918-1939年),那是一个从全球化高峰跌入“去全球化”深渊的时代。
► 文 观察者网心智观察所
近年来,全球经济似乎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全球化进程受阻。这样的情景让人不由得想起上世纪的战间期(1918-1939年),那是一个从全球化高峰跌入“去全球化”深渊的时代。
战间期的历史为当今的企业管理者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深入探讨这段历史,可以看出当时的去全球化浪潮如何影响世界,以及企业是如何应对的。《经济学人》和彭博社的专栏作家阿德里安·伍尔德里奇日前在一篇文章里就对此做了一番分析。
战间期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岁月,这段时间充满了动荡与挑战。
回顾更早的19世纪到20世纪初,那是一个全球化的黄金时代。从1815年拿破仑战败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国际贸易以每年3.5%的速度增长,商品价格的洲际差距缩小了五分之四。约6000万欧洲人移民到美国,外国直接投资在1913年占全球产出的9%,这个比例直到1990年代才被再次达到。当时的全球化势头看似不可阻挡,技术进步、资本流动和人员迁移将世界紧密相连。
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打碎了这种繁荣。战后,全球经济并未迅速恢复昔日的荣光,反而进入了去全球化的阶段。1920年代的动荡和1930年代的大萧条让各国政府纷纷转向保护主义。美国虽然从未像英国那样坚定支持自由贸易,但在战间期,保护主义更是变本加厉。1870年,美国的关税已高达50%,而到了战间期,关税壁垒进一步提高,移民政策也大幅收紧。从1900年代初每年千分之11.6的移民率,到1940年代骤降至千分之0.4,移民几乎停滞。欧洲国家则以牙还牙,纷纷提高关税,放弃金本位,实施货币管制。墨西哥政府甚至将外国石油公司国有化。到1930年代末,全球一半的贸易受到关税限制,世界被分割成不同的货币集团。
尽管如此,技术进步仍在推动世界联系更紧密。飞机、汽车、电话和远洋轮船的出现大大缩短了距离,但这些技术红利无法抵消政治上的分裂。去全球化的浪潮势不可挡,企业和国家不得不适应这个碎片化的世界。
面对这样的环境,跨国公司采取了三种主要策略来应对挑战。
第一种是通过建立强大的海外子公司,绕过关税和货币限制。美国公司在这方面走在前列。一方面,美国企业管理水平较高;另一方面,美国政府对外国公司(尤其是银行)的严格限制迫使企业本地化。例如,通用汽车收购了德国十大工业公司之一的欧宝(Opel)和英国的沃克斯豪尔(Vauxhall),并雇用当地经理人运营。哈佛商学院教授杰弗里·琼斯(Geoffrey Jones)指出,这些子公司在当地市场和政治环境中扎根更深,全球供应链被解构,生产更多本地化。可口可乐甚至赞助了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以融入德国市场。
这种策略让人联想到今天一些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做法,比如华为或比亚迪在欧洲建厂,以规避关税和本地化要求。
第二种策略是通过制度创新应对政治动荡。面对需求下降和供应链不稳定,许多公司选择合并或协调。化学行业的巨头如德国的巴斯夫(IG Farben)、英国的帝国化学工业(ICI),以及消费品领域的联合利华(Unilever,由荷兰人造黄油公司与英国肥皂制造商合并而成)都是通过合并诞生的庞然大物。此外,卡特尔(企业联盟)在茶叶、锡、咖啡、黄金、钻石、照明和火柴等市场兴起,通过控制价格或划分市场来稳定收益。例如,瑞士注册的电灯联盟控制了全球四分之三的电灯供应,而背后操盘的竟是美国通用电气,尽管它并非正式成员。卡特尔可以类比为行业协会或价格联盟,比如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对油价的控制。
还有一种创新是“多部门公司”(M型结构)的兴起。通用汽车在阿尔弗雷德·斯隆(Alfred Sloan)的领导下率先采用这种模式,将不同产品线(如面向富人的凯迪拉克)交给独立的产品经理管理。这种结构不仅适应了消费者市场的碎片化,也适合地理市场的分裂。企业和总部只负责制定战略,区域经理则被赋予巨大的运营权力。
M型结构类似一些中国大型企业的区域化管理,比如海尔或美的在不同国家设立分支,灵活调整产品和策略。
第三种策略是将区域碎片化视为商机,而非障碍。英国公司如吉百利(Cadbury)巧克力和邓禄普(Dunlop)橡胶专注于大英帝国及其英联邦市场。巴克莱银行则收购了非洲的多家银行。福特公司在巴西购置了橡胶种植园,联合果品公司(United Fruit Company)则加强对南美香蕉的控制。国家支持的石油公司,如英国的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和美国的标准石油,在中东争夺资源控制权,背后还有情报机构的暗中支持。
尽管有着本质不同,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做法,与这种策略也有类似的地方。比如在非洲或东南亚投资基础设施,锁定资源和市场。战间期的经验表明,在全球市场分裂时,聚焦特定区域可能是更安全的策略。
战间期的历史告诉我们,政治往往比技术更能决定全球化的方向。哈佛商学院的琼斯教授认为,今天的情况与1930年代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技术(如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在拉近世界距离,但政策制定者和部分民众却在推动分裂。这意味着企业需要放弃“一世界”战略,转而构建由国家子公司组成的联邦体系,灵活应对当地需求,甚至伪装成“本地企业”。同时,通过合并或联盟增强抗风险能力,以应对市场的不确定性。
然而,战间期不仅提供了实用经验,还有深刻的道德教训。一些美国企业在1930年代为了德国市场不择手段。通用汽车的欧宝为纳粹生产军用卡车,IBM与纳粹政权合作密切,其老板托马斯·J·沃森(Thomas J. Watson Sr.)甚至在1937年被授予德国鹰勋章。企业管理者固然要为股东负责,但如果一味迎合而丧失道德底线,历史将给出严厉的评判。
中国的企业近年来也面临着全球供应链重构和地缘政治的挑战,这些对战间期经验的总结也值得参考。
灵活的本地化战略、强有力的制度创新以及对区域市场的精准把握,或许是应对不确定性的关键。同时,任何企业在追求利润时,也需要坚守底线。
来源|心智观察所
来源:科技袁人袁岚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