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外细雨敲打着窗户，如同无数细针扎得我坐立不安。手机屏幕上仍显示着刚发布的道歉视频，评论区已一片沸腾：“现在道歉还有用吗？我的38万已付诸东流”“6元鸡排的初心早已消失”“流量将你捧上天空，却也将你摔得粉碎”。我轻轻划过这些尖锐的评论，仿佛又看到景德镇街角的自

窗外细雨敲打着窗户，如同无数细针扎得我坐立不安。手机屏幕上仍显示着刚发布的道歉视频，评论区已一片沸腾：“现在道歉还有用吗？我的38万已付诸东流”“6元鸡排的初心早已消失”“流量将你捧上天空，却也将你摔得粉碎”。我轻轻划过这些尖锐的评论，仿佛又看到景德镇街角的自己，那个搓着油污手卖鸡排的小贩；王女士在抵押房产时的坚定眼神；还有南京音乐节上那些被雇来排队的年轻人麻木的面孔。这一切，都始于那块仅6元的鸡排，最终在38万的加盟费中失控。

2024年的春天，景德镇街头尚未如今日般璀璨夺目。我推着二手三轮车卖鸡排，铁皮桶中油滴发出“滋滋”声，香气诱人，引得学生驻足。小黑板上写着“学生凭学生证仅1元”，下午四点半后坚决不接散客，非摆架子，实怕光线不佳影响口感，砸了自己的招牌。有学生 ** 我蹲在路边修三轮车，配上“6块钱买到600块的情绪价值”的文字，没想到这条视频火速走红。一时间，三轮车前排长龙，当地文旅局甚至成立专班维持秩序，学生们称我为“鸡排主理人”，连装鸡排的塑料袋都被戏称为“情绪盲盒”。

我仍记得第一次面对镜头时的紧张，双手搓满油污，憨笑说自己“只想让大家吃到实惠又好吃的鸡排”。那时，我坚信这句话。每天凌晨四点去市场挑选新鲜鸡胸肉，亲手腌制、把控油温，即使累得直不起腰，看到学生们满意的笑容，便觉得一切努力都值得。然而，流量如同涨潮的海水，来得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不久后，MCN机构找上门，提出将我打造成“国民鸡排哥”，让我的鸡排红遍全国。他们为我规划了光明的未来：塑造“烟火气匠人”形象，全国巡炸，开放加盟，实现财富自由。看着他们提供的计划书，数字令人目眩神迷——“单场活动售罄1000份”“加盟费5万起，预计全国招商50家”“年利润超千万”。那时，我被名利冲昏头脑，忘记了初心，只是一名普通的鸡排小贩。

签约后的生活如快进般迅速改变。我换上了新工装，穿上了绣有金色徽章的黑色制服；不再亲自挑选和腌制，而是使用总部提供的半成品；身边多了8个戴墨镜的保镖，走到哪里都有聚光灯追随。景德镇的三轮车被丢弃，取而代之的是全国巡回的红色帐篷。南京汽水音乐节上，百米长队从主舞台延伸至出口，四个小时售罄1000份鸡排，但我后来才知道，二手平台上“代排费299元”的帖子已病毒式传播，排队的人中九成是机构雇来的，每人每天领五十块，夜以继日地练习“兴奋表情”，营造虚假繁荣。

最令我愧疚的是那些信任我的加盟商。在招商会上，我们许诺“网红效应可复制”“日均500单”“全程扶持创业”，用精心包装的样板店和虚假的流水数据，让普通人拿出毕生积蓄甚至抵押房产来加盟。福建的王女士交了38万加盟费，满怀期待地想靠鸡排店撑起家庭，却发现总部发来的半成品鸡排成本高达18元/片，承诺的日均500单变成了50单，299元的“尊享套餐”无人问津。她店隔壁的老字号鸡排店始终卖6元一块，那个醒目的价格牌像一记耳光，扇碎了所有加盟商的创业梦。

直到杭州小吃街商家联名 ** ，福州网友整理出10家6元平价鸡排店清单，#鸡排哥人设崩塌#的话题三天内收割2.8亿阅读量，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全国已有27家加盟店挂出转让信息，加盟商们建了 ** 群，每天分享惨淡的账本——有人开业七天仅卖九份鸡排，其中四份还是员工买的；有刚生完二胎的九零后妈妈，投了十万块，现在每天开门就亏三百，连奶粉钱都凑不出来；还有人想退出，却发现合同里全是霸王条款，“不得私自购买非总部渠道产品”“签收货物后概不退换”，当初承诺的“按需拿货”变成了强制四万配货，不进货就不安排带店老师和技师，和那些加盟骗局的套路如出一辙。

更让我崩溃的是，市场监管部门找上门，指出我的巡炸活动没有食品流通许可证，封路经营还被罚了五千块。第三方数据曝光，直播间90%的弹幕都是机器人，那些所谓的“人山人海”，不过是资本精心编织的谎言。MCN机构见势不妙，卷走了大部分加盟费，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我收拾。我从“国民鸡排哥”变成了“收割加盟商的骗子”，粉丝一周掉了四十万，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我试图联系那些加盟商道歉，可电话接通后，要么是沉默后的挂断，要么是泣不成声的质问。王女士在电话里说：“李老板，我当初是看着你6元鸡的良心才信你，现在你让我一家人活？”这句话像重锤，砸碎了我最后的。我终于明白，流量给我的不是光环而是枷锁；资本捧我的不是善意，而是为了榨干最后一滴价值。他们把我包装成符号，把加盟商当成韭菜，等到破裂，只留下我和那些被掏空积蓄普通人，独自承受后果。

雨仍在下，手机渐渐暗去，映出我疲惫而憔的脸。曾经的鸡排摊主，已在流漩涡中迷失方向。我深知，此刻的已无法弥补过去的伤害。38万的加盟费无数家庭的希望，都已无法挽回。那些辜负信任，那些被流量吞噬的烟火气，我心中最难以抹去的愧疚。

监管部门已新规，要求加盟披露真实流水并设置冷静，排队造假最高可罚十万。然而，这些来得太晚，对于那些已经血本无的加盟商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我掉手机，走进厨房，试图亲手炸一块排，却发现手里的半成品冰冷僵硬，再炸出往日的香味。

原来，6元排的珍贵，从来不是因为便宜，而那份用心和真诚。而我，却在流量和资本的挟下，亲手丢弃了最宝贵的东西。重来，我宁愿一直守着景德的街角，每天炸着6元的鸡排听学生们称赞一句“真好吃”，也不愿再流量裹挟，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人生没有如果，道歉也无法弥补过去的。今夜的雨，下得格外漫长，那些被流量吸干的日子，和我永远无法找回初心。

来源：冰淇淋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