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里飘着楼下早餐店炸油条的焦香,混着婆婆在客厅打电话时,那种特有的、拔高了八度的炫耀声。
搬出婆家是周六,一个油腻腻的早晨。
空气里飘着楼下早餐店炸油条的焦香,混着婆婆在客厅打电话时,那种特有的、拔高了八度的炫耀声。
“哎哟,我们家琳琳(她总这么叫我,亲热得像叫自家宠物),工作清闲工资高,家务活儿有我呢,她什么都不用干,享福咯!”
我端着杯温水,靠在卧室门边,听得清清楚楚。
享福?
我一个月薪水三分之二都交了公,每个月雷打不动三千块“赡养费”上交到她手里,美其名曰“一家人共同开销”。
可这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
“是啊,她就是有福气,嫁给我们家陈阳,”婆婆的声音抑扬顿挫,像在说书,“我儿子多孝顺啊,他说了,媳妇就得听婆婆的,每个月给我三千块零花,应该的!”
我手里的玻璃杯,水纹在轻微晃动。
那不是零花钱,也不是赡养费。
那是我给自己在这套房子里,买一个“安静权”的费用。
可惜,我从未得到过。
电话挂断,婆婆中气十足地喊:“琳琳,今天你小姑子一家来吃饭,你去菜市场买点像样的海鲜,别尽挑那些死的。”
我没动。
“听见没?耳朵聋了?”她趿拉着拖鞋走过来,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还没散尽。
“妈,”我声音很平,“我的工资,上周项目审核没通过,被扣了一千五。”
这是我第一次,试图反抗。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瞪:“扣钱是你的事,家里的开销能停吗?你小姑子难得来一次,你想让她看我们家笑话?”
“这是我的家。”我轻声说,像在提醒她,也像在提醒我自己。
“你的家?房本上写你名字,你就真当自己是主人了?”她嗤笑一声,那种鄙夷像针一样扎过来,“只要你一天是我陈家的媳妇,你就得守我陈家的规矩!”
我看着她,忽然就不想再争辩了。
有些道理,讲不通的。
就像你无法跟一块石头解释,什么是水。
“好,我去买菜。”我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她以为我妥协了,满意地哼着小曲儿,又去阳台伺候她那些宝贝花草了。
我打开衣柜,拿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24寸行李箱。
我的衣服不多,很多都是结婚前买的。结婚后,我的钱就不是我的钱了。
叠好最后一件衬衫,我拉上拉链,整个过程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我拎着箱子走出卧室。
婆婆正拿着个小喷壶,一脸慈爱地给一盆吊兰喷水,嘴里还念叨着:“中午做个清蒸鱼,再来个油焖大虾……”
看到我手里的箱子,她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又要出差?”
“不是,”我换上鞋,把家门钥匙轻轻放在鞋柜上,“妈,我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带这么大个箱子?你发什么疯!”她终于反应过来,扔下喷壶就要来抓我。
我侧身躲开,拉开了门。
“菜在冰箱里,中午你们自己做吧。”
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她气急败坏的叫骂。
楼道里,感应灯亮了,照着我脚下一小片光晕。
我拖着箱子,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这是我住进自己买的房子里的第三年,第一次,我觉得阳光这么刺眼。
我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单身公寓,押一付三,当场签约。
房子不大,但朝南,推开窗,能看到楼下一片小小的香樟林。
空气里有股新刷墙漆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有点呛,但闻起来,是自由的味道。
我没有床,就把行李箱放平,坐在上面。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没接,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然后,我点开手机银行APP,找到那个设置了三年的自动转账。
收款人:张桂芬。
转账金额:3000.00元。
转账备注:生活费。
我盯着那个页面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指尖轻轻一点。
“取消自动转账”。
一个弹窗跳出来:“您确定要取消该预约转账吗?”
我点了“确定”。
手机屏幕上显示“操作成功”四个字时,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口三年的巨石。
晚上七点,陈阳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他刚结束一个重要的项目,正在外地庆功,语气里带着几分酒后的轻松和随意。
“老婆,干嘛呢?妈说你下午出去了,还没回来?”
“嗯。”
“跟妈又闹别扭了?你让着她点,老人家嘛,就那样。”他的语气熟稔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陈阳,”我打断他,“我搬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眉头拧着,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林舒,你又搞什么?差不多行了啊,赶紧回家,跟妈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道歉?
我气得想笑。
“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把妈一个人扔家里,菜没买,饭没做,小姑子一家饿着肚子走的,你让她老脸往哪儿搁?”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为他妈抱不平。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有点累,先不说了。”
“林舒你什么态度!你别给我撂电话!”
我还是挂了。
世界清净了。
第二天是周日,我睡到自然醒。
没有人在清晨六点就用吸尘器制造噪音,也没有人会不敲门就推开我的房门。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光。
我突然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楼下就有一家“千里香馄饨”,我趿拉着拖鞋下去,点了一碗全家福。
虾仁、荠菜、香菇,每样都有。
热气腾着,汤是清亮的,撒着蛋皮丝和葱花。
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吃完,我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只为自己,好好吃一顿饭了。
吃完馄饨,我逛了一圈附近的超市。
买了一套新的四件套,淡蓝色,上面有小小的云朵图案。
买了一只马克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
买了一把舒服的椅子,可以窝在里面看书的那种。
结账的时候,看着购物车里这些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一种陌生的、名为“幸福”的感觉,悄悄冒了头。
手机的家庭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小姑子陈悦先发的难:“嫂子,你也太不懂事了,我好不容易带孩子去一趟,你连顿饭都不给做,让我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像话吗?”
下面配了一张婆婆瘫在沙发上,一脸疲惫的照片。
我点开大图,婆婆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件衣服,妆容精致,看不出半点忙活过的痕迹。
倒是她手边的茶几上,摆着一堆零食包装袋。
婆婆接着用语音条轰炸,每一条都超过五十秒。
“林舒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儿子拉扯大,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对我们陈家的?”
“你翅膀硬了是吧?以为自己买个房子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只要陈阳一天是我儿子,你就得孝顺我!”
“你不回来是吧?行!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我一条都没听完,直接把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
这些噪音,我听了三年,够了。
周一,我照常上班。
我的工作是短视频内容审核。
每天要看成百上千条视频,根据规定,判断它们是否违规。
色情、暴力、引人不适、虚假宣传……
我的眼睛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任何一点擦边的内容都逃不过。
同事小李凑过来,小声问我:“琳琳姐,你今天气色怎么这么好?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吗?”
“有啊,”她一脸笃定,“以前你总是眉头皱着,今天感觉……舒展开了。”
我笑了。
也许吧。
把心里的垃圾清理出去,人自然就清爽了。
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划开接听,是婆婆。
她的声音不再是怒吼,而是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委屈的腔调。
“琳琳啊,你在哪儿呢?妈知道你生气了,你快回来吧,妈给你道歉。”
我有些意外。
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妈,有什么事吗?”
“家里的热水器坏了,不出热水了,你爸腰不好,洗不了冷水澡。你快回来看看吧,这东西都是你买的,我们不会弄。”
我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无辜,又理直气壮。
“妈,买热水器的时候,说明书和保修卡我放在电视柜第二个抽屉里了,上面有维修电话。”
“打什么电话,那不得花钱吗?你回来捣鼓一下不就行了,以前不都是你弄的吗?”她立刻暴露了真实意图。
“我现在过不去。”
“你……”她似乎想发火,但又忍住了,“那你告诉我怎么弄,我让你爸弄。”
我耐着性子,在电话里一步步指导。
“看到那个红色的按钮了吗?按一下。”
“哪个红色的?有好几个红的!”
“上面写着‘复位’的那一个。”
“什么位?我不认识字!”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三年前的窒息感又回来了。
“妈,你还是打电话叫维修师傅吧,免费的。”
“你就是不想管我们了是不是!你这个白眼狼!”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在电话那头咆哮起来。
我平静地挂了电话,然后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我突然明白,她的“道歉”,她的“示弱”,都只是为了继续控制我、利用我的手段。
她不是需要我,她只是需要一个免费的保姆、修理工、和提款机。
周三,发薪日。
也是之前设置的,给婆婆转“赡养费”的日子。
我的手机很安静。
直到晚上九点,婆婆的电话通过陈阳的微信语音,执着地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舒!你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打过来!你什么意思!”
果然是为了钱。
“妈,我搬出来了,住的地方要付房租,没多余的钱了。”我实话实说。
“房租?你住自己家,付什么房租!你是不是想把钱偷偷攒起来,你安的什么心!”
“我现在住的不是自己的家,是租的房子。”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陈阳!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要饿死我啊!”
电话那头传来陈阳无奈的声音:“妈,你先别急,我跟她说。”
然后,手机被他接了过去。
“林舒,你怎么回事?那三千块钱是妈的养老钱,你怎么能说停就停?”
“陈阳,那不是养老钱,你也知道。那是我们住在我的房子里,每个月给她的‘辛苦费’。现在我搬出来了,这笔钱,我没有义务再付了。”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夫妻!我的妈不就是你的妈吗?你非要算这么清楚?”他开始不耐烦了。
“对,就是要算清楚。”我的声音很冷,“因为不算清楚的后果,就是我被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压榨的外人。”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吼道,“我告诉你林舒,我周五就回去了,你最好在我回去之前,乖乖搬回家,把钱给妈补上!别逼我发火!”
说完,他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手心冰凉。
这就是我的丈夫。
在他心里,我永远排在他妈的后面。
我的委屈,我的愤怒,他从来都看不到。
他只觉得我在“闹”,在“不懂事”。
周四下午,我正在工位上审核一条关于宠物卖萌的视频,小李突然撞了撞我的胳ac。
“琳琳姐,楼下……楼下好像有人找你。”
她表情有点古怪。
我心里咯噔一下。
走到窗边往下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公司大楼门口,叉着腰,跟保安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是婆婆。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跟主管请了个假,快步走到楼下。
“林舒!你终于肯下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上面当缩头乌龟呢!”婆婆一见我,立刻提高了音量,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
保安一脸为难地看着我:“这位女士,她说她是你婆婆,非要进去找你,我们拦不住。”
“妈,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压着火气问。
“我干什么?我来找我儿媳妇回家!我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工作,把我儿媳妇的心都给勾走了,连家都不要了!”她说着,就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个媳妇,就忘了娘啊!”
周围已经有同事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妈,你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这里是公司。”
“回家?我回哪个家?你把家都给我搅黄了!你不把钱给我,不跟我回去,我今天就睡在这里不走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公司门口的台阶上。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委屈、羞耻,全部涌了上来。
但我没有哭,也没有跟她吵。
我只是冷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这里是XX科技园A座,有人在公司门口寻衅滋事,影响了我们公司的正常运营,麻烦你们来处理一下。”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婆婆听得清清楚楚。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哭嚎声都停了。
“你……你敢报警?”
“妈,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是我的工作单位,不是我们家的客厅。您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扰乱单位秩序。如果您不希望事情变得更难看,请您现在就离开。”
我常年审核法制咖普法视频,这些条文,我比谁都熟。
婆婆被我这番话镇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大概从没想过,那个一向隐忍顺从的儿媳妇,会用法律来对付她。
没过多久,警车来了。
在警察的询问和教育下,婆婆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前,她回头,给了我一个淬了毒一样的眼神。
我知道,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回到工位,小李给我递过来一杯热水。
“琳琳姐,你太帅了!刚才那几句话,简直是我的互联网嘴替!”
我笑了笑,没说话。
帅吗?
我只觉得疲惫。
还有一点点,破釜沉舟的决绝。
晚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显然,婆婆已经把状告到了我娘家。
“琳琳,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跟你婆婆闹成这样,还报了警?夫妻之间,婆媳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退一步不就海阔天空了吗?”
我妈是典型的老好人,一辈子信奉“以和为贵”。
“妈,我已经退了三年了。”我轻声说,“再退,我就掉下悬崖了。”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就这么跟你婆婆僵着?陈阳那边怎么说?”
“我不知道,”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等他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我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小龙虾,麻辣的。
又开了一罐冰啤酒。
虾壳剥得我满手是油,辣得我眼泪直流。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憋了三年的火,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慢慢地散了出去。
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我还能决定自己晚上吃什么。
周五,陈阳回来了。
他没有提前通知我。
我猜,他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或者说,一个“突然袭击”。
他大概是下午五点多到的家,那个“家”。
发现里面冷锅冷灶,只有他妈一个人在看电视。
然后,他给我打了电话,语气已经非常不善。
“你在哪儿?”
“我住的地方。”
“地址发我。”
我把地址发了过去。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通过猫眼,看到了他那张写满了不耐烦的脸。
我打开门,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有事吗?”
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林舒,你玩够了没有?”
“我没有在玩。”
他被我的态度噎了一下,强压着火气说:“你先让我进去。”
“我的房子很小,只有一把椅子。”我平静地说。
他脸色铁青,一把推开我,挤了进来。
环顾了一圈这个小小的单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就住这种地方?”
“我觉得挺好。”
“好?林舒,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离家出走,让我妈担心,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
“担心?”我笑了,“她是担心没人给她做饭洗碗,还是担心那三千块钱打了水漂?”
“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他提高了音量,“她是我妈!我孝顺她有什么不对?你作为儿媳妇,就不能多担待一点吗?”
“我担待的还不够多吗?”我终于忍不住了,“陈阳,你扪心自-问,结婚这三年,我哪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
“我的婚前财产,给你一家人免费住着。你妈说要‘共同开销’,我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给她转三千。你妹三天两头来打秋风,我哪次不是笑脸相迎?我加班到深夜回来,你妈连口热饭都懒得给我留。我的设计稿,被她拿去垫桌脚。我新买的口红,你妹说拿去试试,就再也没还回来过。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躲闪。
“那……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他还在嘴硬。
“小事?”我气笑了,“是,在你们眼里,我的感受,我的尊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你妈的面子,你妹的便宜,才是天大的事!”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词穷了,又开始用这句话。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他。
他疑惑地接过去。
打开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什么?”
“《婚内财产协议》。”我平静地说,“我咨询过律师了。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我的婚前个人财产。从法律上讲,你们没有居住权。”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的意思很简单。第一,这个家,我不想回去了。第二,如果你还想跟我继续过下去,可以,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在这里,房租我们一人一半。”
“第三,”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选择继续跟你妈你妹住在我那套房子里,也可以。按照市价,一个月租金五千,水电全包。你每个月按时打到我卡上。至于你妈的赡-养费,那是你的义务,请用你自己的工资支付。”
他拿着那几页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大概以为,他回来,只要吼我几句,哄我两下,我就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地跟他回家。
他从没想过,我会直接跟他谈钱,谈法律。
“林舒……你……你疯了?”他喃喃自语。
“我清醒得很。”我看着他,“陈阳,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我一次次地跟你沟通,希望你能在我被你家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哪怕只说一句话。可是你没有。”
“我以为婚姻是两个人并肩作战,结果却是我一个人在单打独斗,还要腹背受敌。”
“现在,我不想打了,我累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张他引以为傲的、能言善辩的嘴,第一次,失去了功能。
“你……你这是在逼我。”他终于挤出一句话。
“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给你选择。”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平静,“是选择当一个独立的、有担当的丈夫,还是继续当一个躲在妈妈身后的儿子。你自己选。”
说完,我拉开了门。
“你可以回去了,我累了,要休息。”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我看不懂的迷茫。
他大概到这一刻才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那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妻子,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舒了。
他最终还是走了。
没有争吵,没有摔门。
只是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拖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楼道的黑暗里。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一种,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的,释放。
周末,我哪儿也没去。
我关掉手机,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我买了一堆食材,照着网上的菜谱,学着做各种好吃的。
红烧肉、可乐鸡翅、番茄牛腩……
虽然有的咸了,有的淡了,但那是我亲手为自己做的,吃起来,格外香。
我还买了一块小小的瑜伽垫,跟着视频,笨拙地伸展着身体。
汗水浸湿了衣服,但身体里那些积压已久的郁结,仿佛也随着汗水,一点点排了出去。
周一早上,我打开手机。
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陈阳的。
微信里,也是他发来的几十条信息。
从一开始的愤怒质问:
“林舒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吗?”
到后来的软化哀求:
“老婆,我错了,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到最后的不知所-措:
“我妈现在天天在家跟我闹,我快被她逼疯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一条条看下去,心里毫无波澜。
早干什么去了?
我没有回复他。
有些问题,需要他自己想明白。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琳琳姐,我昨天刷短视频,好像刷到你婆婆了。”
“嗯?”
“就是一个在小区楼下骂儿媳妇不孝的视频,被邻居拍下来了。我看那老太太,跟你婆婆长得一模一样!”
她把手机递给我。
视频里,婆婆正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上,对着一群围观的邻居哭诉。
“我那个儿媳妇啊,心比天狼还狠啊!自己买了房子,就不让我们住了,还要收我们房租!把我儿子都给赶出来了啊!”
“现在好了,她连我儿子的电话都不接了,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视频的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
有骂我不孝的:“这种儿媳妇就该浸猪笼!太不是东西了!”
也有支持我的:“婚前财产凭什么给你白住?还把你当保姆使唤?这婆婆也是个极品!”
还有理中客分析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报警这操作,看来是真被逼急了。”
我看着视频里婆婆那张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以为用舆论就能压垮我吗?
她忘了,我就是搞这个的。
我把视频链接发给了我的律师朋友。
“帮我取证,准备发律师函。告她诽谤,侵犯我名誉权。”
朋友很快回复:“收到。对付这种人,就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下午,陈阳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按门铃,而是等在楼下。
看到我回来,他立刻迎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老婆,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汤。”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没接。
“有事说事。”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那你想我怎么说?像以前一样,对你笑脸相迎,然后等你下一次,为了你妈,再来指责我?”
他沉默了。
“我看了网上的视频,”他低声说,“我妈做得太过分了,我已经说她了。”
“说她?然后呢?她道歉了吗?她把视频删了吗?”
“她……她也是一时糊涂……”
“陈阳,”我打断他,“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不是她糊涂不糊涂的问题,是你们一家人,从骨子里,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你们觉得我付出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的房子,我的钱,我的时间和精力,都该为你们服务。”
“我不是,林舒,”他急切地辩解,“我没有这么想!”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看着他,“你回去吧,汤你拿回去自己喝。在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之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说完,我绕开他,径直上了楼。
从猫眼里,我看到他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提着那个保温桶,落寞地离开了。
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改变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尤其是改变一个,被宠坏了三十多年的妈宝男。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没有再来。
但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信息,汇报他的“改造”进程。
“老婆,我今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原来做家务这么累。”
“我给我妈报了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让她有点自己的事干,别老盯着家里。”
“我跟陈悦说了,以后别老是空手来蹭吃蹭喝,都是有家的人了,要有分寸。”
“我还去咨询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这叫‘病态共生’,需要建立边界感。”
我看着这些信息,偶尔会回一两个字:“嗯”,“好”。
我知道,他在努力。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心里的那座冰山,也不是几句好话,几件小事,就能融化的。
律师函很快就发出去了。
婆婆收到律师函的那天,据说在家里大发雷霆,把陈阳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她又想故技重施,跑到我公司来闹。
但这次,她连公司大门都没进去。
保安直接把她拦在了外面,并且警告她,如果再来,就直接报警处理。
碰了一鼻子灰的婆婆,终于消停了。
那个诽谤我的短视频,也很快被她自己删除了。
生活,似乎正在朝着我希望的方向,一点点改变。
这天,我正在整理房间,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我之前在网上买的一个小书架,自己动手组装的那种。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一块块木板,用螺丝钉拼凑起来。
最后,把我的那些专业书、小说、杂志,一本本地摆上去。
看着满满当当的书架,我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才是我的家。
一个可以安放我的身体,也能安放我的灵魂的地方。
晚上,陈阳又给我发了信息。
“老婆,房子我找好了,就在你公司附近,一室一厅,下周就能搬。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后面,附了一张租房合同的照片。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回了他一句话。
“以前那个家,门锁密码我换了。”
他秒回:“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愿意把新密码告诉我的那一天。”
我关掉手机,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的夜晚,也可以这么安静,这么明亮。
又过了一周。
陈阳真的从我的房子里搬了出去。
搬家的那天,他给我拍了张照片。
空荡荡的客厅,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
“老婆,钥匙我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了。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踏进去一步。”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周末,我接到了小姑子陈悦的电话。
她的语气,不再是以前那种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而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嫂子,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那个……我哥他……他现在一个人住,我看他天天吃外卖,人都瘦了一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我沉默了。
“嫂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总觉得你是我嫂子,我哥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也就是我哥的,所以……就没太注意分寸。”
“我妈也被我哥说了一顿,她现在也不敢再闹了。我们都知道错了。”
“你就……再给我哥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轻声说:“这不是我给不给他机会的问题,是他要不要给他自己一个,成为真正男人的机会。”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我在想,婚姻到底是什么?
是搭伙过日子?是找个依靠?还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修行?
或许,都不是。
它更像是一场合作。
需要两个势均力敌的合伙人,共同经营,共同承担风险,也共同分享收益。
任何一方的失衡,都会导致这场合作的崩盘。
我曾经是那个失衡的人。
现在,我把自己扶正了。
至于陈阳,他能不能也把自己扶正,重新站到我的身边,成为那个合格的合伙人。
我不知道。
但我愿意,给他一点时间。
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
晚上,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陈阳租的那个小区。
离我的公寓不远,走路十分钟。
我没有上楼,只是站在楼下,抬头看着。
七楼的那个窗户,亮着灯。
昏黄的,暖暖的。
我看到一个身影,在窗前晃动,似乎是在……做饭?
我站了很久,直到那盏灯熄灭。
我转身,慢慢地往回走。
手机响了,是陈阳。
“你是不是来过了?”
我心里一惊:“没有。”
“我看见你了。”他说,“就在楼下那棵桂花树下。”
我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外面冷,快回去吧。”他的声音很温柔,“路上注意安全。”
“……嗯。”
“林舒,”他顿了顿,轻声说,“我爱你。”
我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这三个字,我们结婚三年,他从未对我说过。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挂了电话。
但我知道,心里的那座冰山,已经开始融化了。
不是因为那句“我爱你”。
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努力地,从一个男孩,蜕变成一个丈夫。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漫长,很艰难。
但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
而我,也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和盔甲,试着去相信,未来,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我回到我的小公寓,推开门。
房间里,有我喜欢的书,我喜欢的音乐,我喜欢的味道。
这是我的世界,我的庇护所。
我不会再轻易让任何人,来破坏这里的宁静。
但如果,那个人愿意脱下满身的泥泞,干干净净地走进来。
我想,我会为他,留一盏灯。
我关掉手机,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的黎明,也可以这么亮。
来源:聪明的火车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