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陈进,92年的时候,二十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里的废品站帮忙。
我叫陈进,92年的时候,二十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里的废品站帮忙。
我们家那废品站,就在市郊结合部,名字好听,叫“宏发再生资源回收站”,其实就是个堆满破铜烂铁的大院子。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铁锈、酸臭和旧纸壳子混合的味道。
夏天晒得人冒油,冬天冻得手开裂。
我爸,老陈,一辈子就守着这个院子,信奉“收进来是草,卖出去是宝”的真理。
但在我看来,这堆破烂,永远都是破烂。
我的人生,好像也跟这废品站一样,一眼能望到头。
每天,我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作服,戴着帆布手套,把一车车的废品分类、过磅、堆垛。
自行车架子、烂铁锅、旧报纸、啤酒瓶子……它们是我青春里最常见的风景。
我爸总说:“阿进,别小看这些东西,咱家就靠这个吃饭。”
我嘴上“嗯”着,心里却像长了草。
那一年,南巡讲话的风吹遍了大江南北,报纸上天天都是“下海”、“搞活”、“万元户”。
我那些混得好的同学,有的去了深圳,有的在市里倒腾服装,听说都发了。
我呢?
我守着一堆废铁。
心里那股不甘心,像院子里夏天疯长的野草,怎么拔都拔不干净。
那天下午,太阳毒得像个火球,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仿佛在嘲笑我的无所事事。
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门口,一个收破烂的老头,驼着背,递过来一个旧收音机。
“小老板,这个,给个价?”
我接过来,沉甸甸的。
是台“熊猫”牌的电子管收音机,红褐色的木壳,边角都磨秃了,蒙着调频窗口的布网破了几个洞。
这种老古董,现在谁还用?连我爸都嫌它占地方。
“大爷,这玩意儿……不值钱啊。”我说的是实话。
“好歹是个响器,当个添头嘛。”老头嘿嘿笑着,露出黄牙。
我爸从屋里走出来,瞥了一眼,说:“五毛钱,添头。不要就拉走。”
老头点点头,拿了钱,蹬着三axle车走了。
我把那台收音机随手扔在角落的旧电器堆里,没当回事。
晚上吃饭,我爸又开始念叨:“阿进,你那个同学王磊,就那个胖子,听说跟着他舅舅倒腾钢材,赚了不少。”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作声。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这废品站,迟早是你的,你得上点心。”
“爸,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儿。”我终于忍不住了。
“那你想到哪儿去?你能干啥?”
我被问住了。
是啊,我能干啥?除了会分拣废品,我一无是处。
那晚,我失眠了。
院子里的废铁在月光下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墓,埋葬着我的梦想。
我烦躁地爬起来,想找点事做。
目光扫过角落,落在了那台熊猫收音机上。
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抱回了我的小屋。
小屋是院子角落里搭的简易房,闷热得像蒸笼。
我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照在收音机古旧的木壳上。
我学过一点无线电,想着能不能把它修好,好歹能听个响。
我拧了拧旋钮,里面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我找来螺丝刀,拧开后盖。
里面的电路板布满灰尘,电子管也黑了。我清理着灰尘,检查着线路,发现这收diode机的分量有点不对劲。
太沉了。
不像是木头和几个零件该有的重量。
我敲了敲收音机的底座,声音很实,不是空心的。
心里“咯噔”一下。
我把收音机整个翻过来,仔细检查底座。
那是一块严丝合缝的木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但我用指甲摳了摳边缘,发现有一道极细的缝隙。
有夹层!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开始冒汗。
我找来一把薄薄的撬刀,沿着缝隙小心翼翼地往里探。
“咔哒”一声轻响,底板松动了。
我屏住呼吸,掀开底板。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银元,只有一个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包。
油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桐油味。
我的手有些抖,慢慢展开油纸。
里面是一张更黄的纸,质地像老式的宣纸,已经很脆弱了。
纸上不是字,而是一幅手绘的地图。
线条很简陋,画的是我们市的老城区。
上面用毛笔标注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几行小字。
“龙抬头,凤点头,十字街口寻老柳。”
“柳下三尺,有石为记。”
这他妈的是什么?
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藏宝图。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都什么年代了,还藏宝图?小人书看多了吧?
可那张图和那几行字,就真真切切地摆在我眼前。
我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把收音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再没有别的发现了。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这玩意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宝藏是什么?
如果是假的,谁他妈这么无聊,搞这种恶作剧?
我把图纸重新用油纸包好,塞进了我枕头底下最深处。
那一夜,我彻底无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院子里,魂不守舍。
我爸看了我一眼:“昨晚做贼去了?”
我没理他,脑子里全是那句“龙抬头,凤点头”。
龙抬头……二月二?
不对,这更像是个地名或者暗号。
我需要找个人商量。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磊,我发小,人称胖子。
胖子虽然学习不咋地,但脑子活,鬼点子多,而且嘴巴严。
中午趁我爸午睡,我溜出废品站,骑着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直奔胖子家。
胖子家开了个小卖部,他正叼着冰棍,翹着二郎腿在看《幽游白书》。
我把他拽到里屋,关上门。
“我操,陈进,你他妈跟奔丧一样,出啥事了?”胖子一脸不耐烦。
我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在他面前展开。
胖子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我操!”他爆了句粗口,一把抢过去,“这……这是啥?古董?”
“你觉得呢?”我盯着他的眼睛。
胖子凑在图纸上,鼻子都快贴上去了,嘴里念念有词:“龙抬头,凤点头……十字街口寻老柳……”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阿进,这他妈是藏宝图啊!”
“我他妈也知道是藏宝图!”我压低声音,“问题是,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胖子激动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十字街口,我们市不就一个老十字街吗?就是现在的人民路和解放路交叉口!”
我心里一动。
对啊,老人们都管那叫十字街。
“那老柳呢?现在那地方都是楼,哪还有柳树?”我提出疑问。
“你傻啊!”胖子一拍大腿,“以前呢?几十年前呢?说不定就有!走,去问问!”
“问谁?”
“我爷爷!他就是老城区的活地图!”
胖子的爷爷八十多了,耳朵有点背,但脑子清楚得很。
我们俩买了二斤槽子糕,跑到胖子爷爷那。
胖子扯着嗓子喊:“爷!我问您个事儿!以前咱们市那十字街口,是不是有棵大柳树啊?”
老爷子眯着眼想了半天,摇摇头:“柳树?没有。那地方以前是座石牌坊。”
“石牌坊?”我和胖z胖子面面相觑。
“对啊,叫‘节孝坊’,后来破四旧的时候给推了。”老爷子说,“不过,那牌坊东边,倒是有棵老槐树,后来修路也砍了。”
柳树,槐树……不对啊。
我们俩谢过老爷子,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妈的,难道是假的?”胖子有点泄气。
我却在琢磨老爷子的话。
节孝坊……
我突然想起什么,拉住胖子:“不对!胖子,你再念念那句诗!”
“龙抬头,凤点头,十字街口寻老柳……”
“老柳……柳……”我重复着,“你说,会不会是姓柳的人家?”
胖子一愣:“有道理啊!找个姓柳的?”
“那也太大海捞针了。”我摇摇头,“我们得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龙抬头,凤点头……这会不会不是指地名,是指别的东西?”
我们俩蹲在马路牙子上,像两个傻子一样琢磨着。
一下午,毫无进展。
晚上回到废品站,我爸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又是一顿训。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外面野什么!让你去把东边那堆铜理出来,你理了吗?”
我心烦意乱,跟他顶了一句:“理理理,就知道理!理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嘿你个臭小子!”我爸气得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
我妈赶紧把我拉开。
我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小屋,又把那张图拿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那几个字仿佛在嘲笑我。
龙……凤……
我盯着这两个字,脑子里灵光一闪。
我们市里,有家最老的澡堂子,叫“龙凤池”。
就在老城区!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龙抬头”会不会是指龙凤池的门口?“凤点头”呢?
我立刻骑上车,又去找胖子。
胖子听了我的分析,也觉得靠谱。
“走!现在就去!”
我们俩推着车,借着月光,一路狂奔到老城区的龙凤池。
澡堂子早就关门了,门口黑漆漆的。
我们俩像做贼一样,在门口转悠。
龙凤池的门脸是老式的那种,门口有两个石狮子。
“龙抬头……会不会是左边这个?”胖子指着东边的石狮子。
“凤点头呢?右边这个?”
我们俩对着两个石狮子,摸来摸去,敲来敲去,就差把它给拆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现。
“妈的,又白忙活了。”胖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我也很失望。
难道我的思路又错了?
我靠在石狮子上,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澡堂子门楣上方的牌匾。
牌匾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凤池”。
在“龙”字的最后一笔,那个收尾的勾,刻得特别用力,像龙头一样昂起。
而在“凤”字的繁体寫法“鳳”里,最下面的一点,也刻得特别深,像一只点头的凤凰。
我操!
我一把拉起胖子,指着牌匾:“胖子!你看!”
胖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迷茫,然后眼睛越瞪越大。
“我操!龙抬头!凤点头!就是这个!”
我们俩激动得差点抱在一起。
线索对了!
那么下一句,“十字街口寻老柳”。
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十字街口不远。
“走!去十字街口!”
我们俩跑到十字街口,现在叫人民广场。
广场上灯火通明,都是纳凉跳舞的人。
“老柳……老柳……”胖子四处张望,“哪有柳树?”
我冷静下来,拉住他:“别急。图上说,‘柳下三尺,有石为记’。说明重点不是树,是石头。”
“几十年前的石头,现在上哪找去?”
我脑子飞速转动。
“你想想,什么地方的石头,不容易被挪动,还能一直留着?”
胖子挠挠头:“路边的石头?不对,修路早没了。院子里的石头?院子都拆了。”
我看着广场中央的喷泉,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
一切都变了。
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胖子,你记不记得,广场东北角,以前是不是有个派出所?”
“好像是……后来搬走了,盖了百货大楼。”
“派出所门口,是不是有对石鼓?”
胖子眼睛一亮:“对!是有对石鼓!我小时候还在上面玩过!”
“那石鼓呢?搬走了?”
“不知道啊,可能……可能就地埋了吧?”
我们的心又悬了起来。
如果埋了,那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不管了,明天白天过来看看!”我咬咬牙。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把胖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我们俩带着铁锹和撬棍,鬼鬼祟祟地来到广场东北角,现在的百货大楼门口。
门口是一片巨大的花坛。
“应该就在这下面。”我指着花坛。
“我操,陈进,你疯了?这是公共花坛,我们俩在这刨坑,不得被当成抓起来?”胖子脸都白了。
“怕个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挖!”
我率先跳进花坛,拨开那些月季花,用铁锹开始挖。
胖子犹豫了一下,也咬着牙跳了进来。
我们俩挖得满头大汗。
幸好是清晨,路上行人很少。
“叮”的一声。
我的铁锹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
我精神一振,赶紧用手去刨。
一块青色的石头露了出来。
是石鼓的一角!
“找到了!”我压低声音喊道。
胖子也凑过来,我们俩合力把周围的土刨开。
一个巨大的石鼓,侧卧在泥土里。
“柳下三尺,有石为记……”我念叨着。
“老柳……老柳……”胖z胖子突然一拍脑袋,“阿进!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派出所门口,有个修鞋的柳师傅?”
我浑身一震!
对!柳师傅!一个驼背的老头,就在石鼓旁边摆摊,风雨无阻!
“寻老柳”,不是找柳树,是找柳师傅的摊位!
他的摊位,就在这石鼓旁边!
“柳下三尺……就是柳师傅摊位下三尺!”
我们的目光,落在了石鼓旁边的土地上。
“挖!”
这次,我们更有目标了。
又挖了大概半米深,铁锹又碰到了硬物。
不是石头。
是一种沉闷的金属声。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
我们加快速度,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出现在我们眼前。
盒子不大,像个饼干盒,但分量极沉。
上面挂着一把早就锈死的铜锁。
“我操!我操!”胖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发了!阿进!我们发了!”
我让他闭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天已经亮了,路上开始有晨练的行人和扫地的清洁工。
“快!埋回去!把东西带走!”
我们俩手忙脚乱地把坑填好,把花草恢复原样,然后抱着那个沉重的铁盒子,一路狂奔。
我们没回家,直接去了废品站。
废品站是我们的“安全屋”。
我把胖子带到我那间小屋,锁上门。
胖子把铁盒放在桌上,气喘吁吁:“快!打开看看!”
那把铜锁锈得很死,钥匙孔都堵住了。
我找来一把榔头和凿子。
“当心点!别把里面的宝贝给砸坏了!”胖子在一旁紧张地指挥。
我没理他,对准锁头,“哐”地一下砸下去。
锁没开,盒子倒是震得嗡嗡响。
“你他妈轻点!”
我瞪了他一眼,调整好角度,又是一下。
“咔嚓”一声,锁应声而断。
我们俩屏住呼吸,我慢慢地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光闪闪。
只有一层厚厚的棉絮。
胖子的脸垮了下来:“操,不会是空的吧?”
我伸手拨开棉絮。
棉絮下面,整整齐齊地码着一排东西。
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根根用油布包裹着的小黄鱼。
金条!
足足十根!
每一根都沉甸甸的,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又惑人的光芒。
我和胖子都傻了。
我们俩活了二十年,别说金条,连金戒指都没摸过几次。
现在,十根金条就摆在我们面前。
胖子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根,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我操!是真的!软的!”他含糊不清地喊道。
我也拿起一根,那冰凉而又厚重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是真的。
我们发财了。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了我。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告别这满是铁锈味的废品站,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开着小汽车,成为别人口中的“万元户”、“十万元户”!
“阿进……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胖z胖子结结巴巴地问。
“分了?”
“分!”
我们俩像两个傻子,把十根金条在桌上分成两堆,你一根我一根,数来数去。
“一人五根!”胖子抱着五根金条,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这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严肃地警告他,“包括你家里人!”
“我懂!我懂!打死我也不说!”胖子把金条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那我先回去了,这玩意儿放你这我不放心。”
我点点头。
送走胖子,我一个人对着剩下的五根金条,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我把金条重新用油布包好,藏在了床板下面的一个暗格里。
那是小时候我藏漫画书的地方,绝对安全。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床上。
一夜暴富。
这个词,我以前只在故事里听过。
现在,它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开始计划我的未来。
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要去广州,去深圳,去做生意!
我要让我爸看看,他儿子不是个只会倒腾破烂的废物!
接下来几天,我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干活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我爸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你小子,撿到錢了?”
“嘿嘿,差不多。”我含糊地应付。
我开始留意报纸上的招商信息,开始打听南下的火车票。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实施我的宏伟计划,麻烦就找上门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整理一批旧电线。
废品站的大铁门“咣”的一声被人踹开。
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我认识。
豹哥。
我们这一片儿有名的混混,靠收保护费和放高利贷为生。
豹哥脖子上戴着一根手指粗的金链子,嘴里叼着烟,一脸横肉。
他眯着眼,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陈进?”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我不能怂。
“是我。有事?”我站直了身体。
豹哥走到我面前,比我高了半个头,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脸。
“小子,听说你最近发了笔横财啊?”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
他怎么知道的?
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是胖子。
不可能!胖子不是那种人!
“豹哥,你听谁说的?我就是一个收破烂的,能发什么财?”我强装镇定。
“收破烂的?”豹哥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收破爛的能半夜去刨人民广场的花坛?”
我如遭雷击。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死不撑着。
“不知道?”豹哥脸色一沉,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小子,别他妈跟我装蒜!东西在哪?交出来,哥几个保你平安。不然……”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像毒蛇一样:“不然我让你全家都不得安宁!”
我爸听见动静,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锹。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儿子!”
豹哥的一个手下,一脚踹在我爸的肚子上。
我爸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爸!”我眼睛红了,疯了一样挣扎,“我操你妈!别动我爸!”
豹哥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我几乎喘不過氣来。
“东西呢?”他冷冷地问。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我扛不住了。
“在我屋里……床底下……”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豹哥松开我,冲他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混混冲进我的小屋,一阵翻箱倒柜。
很快,他们拿着那个铁盒子出来了。
豹哥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算你小子识相。”他掂了掂盒子,“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给老子放聪明点!”
说完,他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冲到我爸身边,扶起他。
“爸,你怎么样?”
我爸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着空空如也的铁盒,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愤怒,在我胸中燃烧。
我辛辛苦苦找到的宝藏,我改变命运的希望,就这么被抢走了。
我不甘心!
我把爸扶回屋里,我妈吓坏了,哭着要带他去医院。
我爸摆摆手:“没事……死不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阿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爸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口气。
“这都是命啊……”
“我不信命!”我咬着牙说,“豹哥抢了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拿回来?你怎么拿?”我爸看着我,“你斗得过他们?他们是亡命之徒!”
“我……”我语塞了。
是啊,我拿什么跟他们斗?
我就是一个收破烂的。
那一刻,我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晚上,胖子来了。
他一进门,就“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阿进!我对不起你!”他哭着说。
我心里一沉。
“是你说的?”
胖子一边抽自己耳光,一边说:“不是我主动说的!那天我喝多了,跟我一个表哥吹牛逼,说我们发财了……我那表哥跟豹哥的人认识……我真不是故意的!阿进!你打我吧!”
我看着他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
我还能说什么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把他扶起来:“算了,不怪你。”
“那金条……都被抢走了?”
我点点头。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金条……我的老婆本啊……”
我没心情安慰他。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頭——把金条抢回来。
但我需要一个计划。
硬碰硬肯定不行。
我需要帮手。
可我能找谁呢?
报警?
我不敢。
金条的来路不明,到时候说不定我自己都得进去。
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想了两天两夜。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小屋里乌烟瘴气。
我把那张藏宝图又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看着那张脆弱的黄纸,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卖给我收音机的老头。
这张图,是从他卖的收音机里找到的。
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这是一个很渺茫的希望,但却是我唯一的线索。
我开始满世界地找那个老头。
我们这一片的废品收购站,我都跑遍了。
我拿着那台熊猫收音机的照片,逢人就问。
“见过这个老头吗?驼背,黄牙,骑一辆破三轮。”
几天下来,毫无音讯。
我幾乎要放弃了。
这天,我跑到城西最远的一个废品站,那地方比我们家还破。
老板是个瘸子,看了看照片,想了半天。
“好像有点印象……他好像不住我们这片儿,是过来卖东西的。你问他干嘛?”
“我找他有点事。”
“我听他说过,他好像住在南关那边的一个大杂院里。”
南关!
我精神一振,道了谢,骑上车就往南关赶。
南关是我们市最老旧的棚户区,里面七拐八拐,跟迷宫一样。
我找了一下午,问了无数人,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大杂院里,找到了那个老头。
他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还是那副样子,驼着背,眯着眼。
我走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来。
“哦……是你啊,那个废品站的小老板。”
“大爷,我找您有点事。”
我把他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大爷,你卖给我的那台熊猫收音机,是从哪收来的?”
老头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记得了……收的东西多了去了。”
“大apye,这事对我很重要!”我从兜里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塞到他手里,“您再好好想想。”
老头捏了捏钱,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那东西……不是我收的。”
“那是哪来的?”
“是我自家里的。”
我心里一惊。
“你家的?”
“是我爹留下的。”
我立刻拿出那张藏em藏宝图的复印件(原件我不敢带在身上)。
“那这个,您认识吗?”
老头看到图纸,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一把抢过去,手都在抖。
“这……这东西怎么在你这?!”
“就在那收音机里。”
老头看着图纸,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
“爹啊……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我彻底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老头断断续續地讲了一个故事。
老头姓顾,他爹叫顾砚池,解放前是本地一个有名的教书先生。
顾先生为人正直,但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他是地下党。
那十根金条,不是什么商人的财宝,而是当时组织的活动经费。
49年解放前夕,我们市的地下党组织遭到叛徒出卖,处境非常危险。
顾先生为了保护这笔经费,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把金条和藏宝图分开藏。
金条藏在那个铁盒里,埋在了地下。
而藏宝图,则藏在了这台收音机里。
他设计了那些谜语,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
“龙抬头,凤点头”,是指龙凤池牌匾上字的写法,这是当时地下党接头的一个暗号。
“十字街口寻老柳”,柳师傅,就是当年在派出所门口修鞋的那个,也是地下党员,负责看守那个地点。
可惜,后来局势突变,顾先生为了掩护同志撤退,暴露了自己,被国民党特务逮捕,严刑拷打,最终牺牲了。
他到死都没有说出金条的下落。
而这台收音机,就作为遗物,一直留在了顾家。
顾老头说,他爹临终前,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守好那台熊猫。”
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守着那台破收音机守了几十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也没舍得卖。
直到前段时间,他孙子生病,急需用钱,他才万不得已,把收音机当废品卖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听完这个故事,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一直以为,我找到的是一笔横财。
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沉重而又悲壮的故事。
那十根金条,不是我的,也不是豹哥的。
那是烈士用生命换来的。
我看着顾老头苍老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
“大爷,这金条……被豹哥抢走了。”我艰难地说。
顾老头浑身一颤,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报应啊……报应……”他喃喃自语。
我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心里那股要把金条抢回来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这已经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了。
更是为了顾先生,为了那些牺牲的烈士。
“大爷,您放心,我一定把金条拿回来!”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顾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你怎么拿?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我自有办法。”
我没有说我的计划,因为我还没有计划。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单打独斗了。
我需要更强的力量。
从顾老头家出来,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市公安局。
我站在公安局门口,犹豫了很久。
进去,就意味着我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包括我自己私藏金条的事。
说不定,我也会有麻烦。
不进去,我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屈辱和不甘里。
我想到我爸被打倒在地的样子,想到顾老头绝望的眼神,想到那十根沉甸甸的金条背后所承载的意义。
我心一横,走了进去。
接待我的是一个中年警察,姓李。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我如何发现藏宝图,如何找到金条,如何被豹哥抢走,以及顾老头告诉我的那个故事。
我没有丝毫隐瞒。
李警官听完,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他立刻叫来了他的领导。
领导听完我的讲述,又仔细看了我提供的藏寶圖复印件,沉默了很久。
“小同志,你说的这件事,非常重要。”领导看着我,“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打掉豹哥这个犯罪团伙,有很大帮助。”
“那金条……”
“金条的事,我们会处理。你放心,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公安局的“秘密武器”。
我配合他们,指认了豹哥和他手下的照片,详细描述了他们的体貌特征。
我还带着警察,去了我找到铁盒的那个花坛。
技术人员在现场提取到了豹哥团伙留下的脚印和烟头。
一切都在秘密进行。
我每天还是照常在废品站干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我爸妈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我总是心神不宁,时不时就往门口看。
“阿进,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爸终于忍不住问我。
“爸,你相信我,过几天,一切都会好的。”
我没法跟他解释太多。
行动的那天晚上,我被安排待在公安局里。
李警官告诉我,他们已经锁定了豹哥的窝点——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
晚上十点,抓捕行动开始。
我坐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度秒如年。
每一声警笛,都让我心惊肉跳。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李警官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全是兴奋。
“陈进,成功了!”他一拍我的肩膀,“豹哥和他手下,一个没跑,全部落网!”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那……金条呢?”
“找到了!”李警官说,“就在豹哥的床底下,一根不少!”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我爸在报纸上看到了豹哥犯罪团伙被打掉的新闻。
新闻里提到了,警方根据群众举报的线索,一举搗毀了这个为害一方的黑社会团伙。
我爸看着报纸,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阿进,那个‘群众’……不会是你吧?”
我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几天后,市里给我家开了一个小型的表彰会。
公安局的领导,街道的干部都来了。
他们给我颁发了“良好市民”的锦旗和一笔奖金。
五千块钱。
在92年,那是一笔巨款。
我爸拿着那面红色的锦旗,手都在抖。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他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我从未见过的光——那是骄傲。
领导还特地提到了那十根金条。
经过专家鉴定,那确实是解放战争时期的黄金,属于国家财产,已经被收入国库。
而顾砚池烈士的事迹,也被重新整理,报了上去。
顾老头作为烈士后代,得到了政府的妥善安置和照顾。
我拿着那五千块钱奖金,第一时间去找了顾老头。
我把钱塞到他手里。
“大爷,这是给您的。”
“使不得!使不得!”顾老 old man 连连摆手,“这是政府奖给你的。”
“没有您,就没有这笔奖金。”我坚持道,“您孙子看病需要钱。这钱,您就当是……是顾先生给您留下的。”
顾老头看着我,眼眶又红了。
他没再推辞,收下了钱。
从顾老头家出来,我觉得天特别蓝,阳光特别暖。
我去找了胖子。
胖子因为泄密的事,一直躲着我。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小卖部里垂头丧气地看店。
看到我,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把一千块钱拍在他柜台上。
“拿着。”
胖子愣住了。
“阿进……你这是干嘛?”
“你应得的。”我说,“没有你,我也找不到那地方。”
“我……我还有脸拿这钱?”胖子脸涨得通红。
“拿着吧。以后别瞎喝酒吹牛逼了。”
胖子看着我,又看看钱,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五千块钱,我给了顾老头一千,给了胖子一千,剩下三千,我交给了我爸。
我爸看着那沓崭新的“大团结”,半天没说话。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炒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酒。
他给我倒了一杯。
“阿进,你长大了。”他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也喝干了杯里的酒,辣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他心里,不再是那个一事无成的臭小子了。
那台熊猫收音机,我没有再扔回废品堆。
我把它擦拭干净,摆在了我小屋的书桌上。
它虽然再也响不起来了,但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天。
那场寻宝之旅,没有让我一夜暴富。
但它让我明白了很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责任,比如勇气,比如一个男人的担当。
我也彻底打消了去深圳“下海”的念头。
我决定,就留在这个废品站。
但不是像以前那样混日子。
我用那笔奖金的剩余部分,说服我爸,买了一台小型的金属打包机。
我开始学习金属分类和冶炼的知识,开始联系一些大的钢厂和回收公司。
我爸一开始还半信半疑,但看到我每天起早贪黑,把废品站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也越来越好,他慢慢地把大权交给了我。
胖子后来也不倒腾钢材了,跟着我一起干。
我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把“宏发再生资源回收站”搞得有声有色。
几年后,我们在郊区承包了更大的地块,建了正规的厂房,买了更先进的设备。
我们的公司,成了我们市最大的再生资源企业。
我爸彻底退休了,每天就爱拎着鸟笼,去公园跟老头们吹牛,说他儿子多有出息。
我买了车,买了房,也结了婚。
妻子是我后来认识的,一个温柔善良的会计。
她听我讲过那个夏天的故事,总是笑着说我是在吹牛。
我的那间小屋,早就拆了。
但那台熊猫收音机,我一直留着。
它就摆在我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处理完公司的事,会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台老旧的收音机。
我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夜晚,我从它的夹层里,发现那张泛黄的地图。
我会想起和胖子一起,在人民广场的花坛里刨坑的狼狈。
我会想起豹哥那张狰狞的脸,和我爸倒在地上的身影。
我也会想起顾老头那双浑浊而又充满期盼的眼睛。
那张藏宝图,它指向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十根金条。
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的青春,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它让我明白,真正的宝藏,不是埋在地下的黄金,而是我们心里的那份正直、勇敢和永不放弃的信念。
而我,陈进,一个曾经的废品站小子,就是靠着这份宝藏,才走到了今天。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