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姐,您那套房子的买家看好了,问能不能再便宜一万块。要是可以,今天就能签。”
房产中介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盘我那个半死不活的服装店。
“陈姐,您那套房子的买家看好了,问能不能再便宜一万块。要是可以,今天就能签。”
我捏着挂烫机,滚烫的蒸汽差点燎到我手背。
脑子里嗡的一声,懵了三秒。
“哪套房子?”
“翡翠苑那套啊,8栋1203,您不是委托我们卖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把挂烫机“砰”地一声扔在架子上。
“我没委托。”
电话那头的中介也愣了:“啊?可是房主林涛先生亲自来的啊,带了房本和身份证,说您是他嫂子,全权委托他处理。”
林涛。
我亲爱的小叔子。
我冷笑一声:“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生活磋磨得眼角都带了细纹的女人,觉得过去十年,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翡翠苑那套房子,房本上确实是林涛的名字。
但从首付到月供,每一分钱,都是我掏的。
五年前,林涛大学毕业,死活不肯工作,非要在家考公。
我婆婆抹着眼泪,说家里条件不好,孩子没个安静地方读书,耽误前程。
我老公林伟,在我耳边吹风,说他弟是潜力股,等考上了,我们脸上也有光。
那时候我服装店生意正好,手里有点闲钱。
架不住他们一家子轮番上阵,软磨硬泡。
我一咬牙,买了那套离他大学不远的小两居。
为了图省事,也为了表示我的“真心”,房本直接写的林涛的名字。
我还记得那天,婆婆拉着我的手,眼泪掉得比谁都真诚:“小静啊,你真是我们林家的大功臣,妈以后指定让林涛给你当牛做马。”
林涛站在旁边,一个刚出校门的青年,羞涩又激动地喊我:“嫂子,谢谢你,等我考上了,这房子我还给你。”
我还挺感动,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你安心备考就行。”
我还真信了。
为了让他“安心”,这五年,房子月供我在还。
他没工作,生活费我月月转。
逢年过节,新衣服新手机,我这个当嫂子的,比他亲妈还上心。
我自己的亲妈都酸溜溜地说我:“你对你弟都没这么好过。”
我当时怎么说的?
我说:“妈,这不一样,林伟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帮衬谁帮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现在,这一家人里考上公务员的“潜力股”,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送他的房子卖了。
甚至,都没想过要通知我一声。
我拿起手机,直接拨了林涛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
“喂,嫂子,什么事啊?我这正开会呢。”他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背景音里隐约还有麻将的碰撞声。
开会?在麻将桌上开会?
我压着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涛,翡翠苑的房子,你是不是在卖?”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哗啦啦的麻将声,瞬间变得无比刺耳。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哦,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
他竟然问我怎么了?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你卖房子,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嗨,我这不是寻思着,房子在我名下,卖了就卖了嘛。跟你说,你肯定又不同意,多麻烦。”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得让我发指。
“林涛,那房子是我买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嫂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当初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给我买的,房本上写的也是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房子。我现在考上单位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把闲置资产盘活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闲置资产。
盘活。
这些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么冰冷,那么陌生。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再说了,嫂子,你跟我哥结婚这么多年,帮我一下不是应该的吗?我好了,我哥脸上也有光,你不也跟着沾光吗?格局要大一点。”
“我可去你的格局吧!”我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白眼狼!”
“你怎么骂人呢?不可理喻!”
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店铺中央,气得眼泪直流。
店里的小妹探头探脑地看我,不敢出声。
我抹了把脸,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抓起包,锁了店门,直接开车杀向我婆婆家。
林伟肯定在家。
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推开婆婆家的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林伟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婆婆翘着二郎腿在客厅看电视,嗑瓜子。
看见我,婆婆眼皮都没抬一下,阴阳怪气地说:“哟,稀客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老板舍得回家吃饭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厨房门口,盯着林伟。
“林伟,林涛卖房子的事,你知道吗?”
林伟切菜的手一顿,不敢看我,眼神躲闪:“啊?小涛要卖房?我……我不知道啊。”
他这副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
我们结婚八年,他一撒谎,眼神就飘。
我冷笑:“你不知道?他是你亲弟弟,这么大的事,他会不跟你商量?”
“可能……可能他觉得没必要吧。”林伟声音越来越小。
“没必要?”我拔高了音量,“那套房子,首付六十万,月供五千还了五年,三十万。里里外外九十万,全是我出的钱!现在他考上公务员了,转手就把房子卖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叫没必要?”
我的声音太大,客厅里的婆婆听见了。
她把瓜子盘一摔,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嚷嚷什么!不就是一套房子吗?给你弟弟怎么了?你嫁到我们林家,你的钱就是我们林家的钱!现在小涛有出息了,是国家的人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这个当嫂子的不表示表示,还在这儿叽叽歪歪,有没有点当长嫂的样子?”
我的钱,就是他们林家的钱。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褶子、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又看看旁边那个低着头、一声不敢吭的丈夫。
我突然觉得,我这十年,就像一场笑话。
一场用我的钱,我的心,我的青春,去精心供养白眼狼的笑话。
“妈,你讲点道理。那房子是我婚前的钱买的。”我努力让自己冷静。
“什么婚前婚后?进了我林家的门,你人都是我林家的!”婆婆不依不饶。
“林伟,你说话!”我把最后的希望,投向我的丈夫。
林伟终于抬起头,一脸为难。
他搓着手,看看我,又看看他妈。
“小静,你别生气。妈也是心疼小涛。小涛他……他可能真的有急用。要不,等他把房子卖了,让他把钱还给你?”
“还?”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觉得他会还吗?他要是想还,卖房子之前就会跟我商量了!”
“会的会的,他是我弟弟,我了解他。”林伟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了解他?”我指着他的鼻子,“你连他卖房子都‘不知道’,你了解他什么?”
林伟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婆婆又冲了上来:“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非要我们家不得安宁是不是?小涛好不容易考上了,光宗耀祖,你不替他高兴,还为了点钱闹成这样!当初要不是你非要买那破房子,小涛说不定早就考上了!”
这神一样的逻辑,直接把我气笑了。
我不买房子,他就能早考上?
这是什么强盗理论?
“行,你们林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道理。”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个蛮不讲理,一个和稀泥。
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林伟,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事,你管不管?”
林伟满脸痛苦,拉着我的胳un:“小静,你别这样。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小涛的工作要紧。”
“又是这句话。”
“又是‘一家人’。”
我甩开他的手,觉得无比恶心。
“行,你不管,我管。”
我转身就走。
婆婆还在后面骂:“反了你了!翅膀硬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头也不回。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们这一家子。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翡翠苑。
站在那套我亲手挑选、亲手布置的房子楼下,我仰着头,看着12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那里的灯,曾经是我亲自去灯具市场挑的,暖黄色的光,想着能让林涛在深夜苦读时,感受到一点家的温暖。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我走进小区,保安都认识我,还跟我打招呼:“陈姐来了啊,好久没见你了。”
我勉强笑笑。
电梯上行,我的心不断下沉。
我没有钥匙。
当初为了让林涛有“归属感”,我把所有钥匙都给了他。
我站在1203的门口,抬手,按下了门铃。
里面没有动静。
我又按了几下。
还是没人。
我拿出手机,给那个中介打电话。
“你好,我是翡翠苑1203的业主家属,我想问一下,你们今天还带人看房吗?”
“哦,陈姐啊。今天不看了,林先生说他晚上有事,约了明天上午。”
有事?
在麻将桌上开会有事?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我突然想起,这套房子里的每一个细节。
地板是我选的浅色木纹,耐磨。
墙漆是我自己调的米白,温馨。
空调是我赶在618活动时抢的,一级能效,省电。
连那个总是有点漏水的水龙头,都是我上次过来,自己拿着扳手拧好的。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我却像个局外人,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我给林伟发了条微信。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让林涛立马停止卖房,房子过户给我。或者,让他把当初买房的钱,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二,我们离婚。”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知道,他又在“权衡”,在“想办法”,在逃避。
第二天,我没去店里。
我直接去了翡翠苑,在楼下那家咖啡馆里坐着。
上午十点,我准时看到了那个中介,带着一对年轻夫妻,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单元门。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我拨通了林涛的电话。
这次,他接得很快。
“喂?”
“开门。”我说。
“什么?”
“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嫂子,你别闹了行不行?我这正有客户看房呢,你这样让我很难办。”他的语气里满是嫌弃。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要是不开门,我就报警,说这里发生了非法交易,有人冒充业主卖房。”
我豁出去了。
脸面?和气?
去他妈的。
电话那头,林涛咒骂了一声,然后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冲上楼。
门虚掩着。
我推门进去。
中介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您看这朝向,这采光,绝对是小区里最好的户型。业主因为工作调动,诚心出售,价格好商量……”
那对年轻夫妻一脸满意。
林涛站在一边,穿着新买的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看到我,他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走过来,压低声音:“嫂子,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面子?”我环顾四周,看着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家,现在却充满了陌生人。
“你卖我的房子时,怎么没想过给我留面子?”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客厅里所有人都听见。
中介和那对夫妻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们。
中介最先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着打圆场:“呃……这位是林先生的嫂子,可能……有点误会。”
“没有误会。”我看着他,“这房子,首付是我付的,月供是我还的。房本上虽然是他的名字,但实际上,我是出资人。”
那对夫妻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男方开口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产权到底清不清晰?”
“当然清晰!房本上是我的名字!”林涛急了,冲我吼道,“陈静,你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他竟然直呼我的名字。
我气笑了:“我无理取闹?林涛,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现在考上岸了,翅膀硬了,反过来咬我一口,你还有理了?”
“我吃你喝你什么了?我哥没给你生活费吗?你是我嫂子,你帮我不是应该的吗?”
“你哥给的那点钱,够养活他自己就不错了!我的店,我的收入,跟你们林家有半毛钱关系吗?我凭什么就应该帮你?”
我们的争吵,让那对夫妻脸色越来越难看。
女方拉了拉她丈夫的衣袖:“老公,要不……我们再看看别的吧?”
“别啊!”中介急了,赶紧过来劝我,“陈姐,陈姐,有话好说,咱们到外面说,别影响客户。”
“就在这儿说!”我一把推开他,“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指着林涛:“这房子,你不能卖。你要是缺钱,可以,写张借条,把我这几年花在你身上的钱,一笔一笔算清楚,还给我。房子我收回。”
林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做梦!房子是我的!我想卖就卖!”
“行。”我点点头,拿出手机,“那我们就法庭上见。我有所有的转账记录,从首付到每一笔月供,还有你每个月找我要生活费的聊天记录。咱们看看,法律到底支持谁。”
提到证据,林涛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这是威胁我!我要告诉我哥,告诉我妈!”
“你去告。”我冷冷地看着他,“我等着。”
那对看房的夫妻,早就悄悄溜走了。
中介一脸晦气,狠狠瞪了我们一眼,也走了。
房子里,只剩下我和林涛。
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那张沙发,也是我买的。
“嫂子,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他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绝?”我反问,“到底是谁绝?是你。林涛,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才发现,你不是不懂事,你是骨子里的自私和坏。”
“我把你当亲弟弟,你把我当什么?提款机?垫脚石?”
“现在你上岸了,找到更好的工作,认识了新的人,就觉得我这个嫂子碍眼了,想一脚把我踹开,连带着我给你的一切,都变成你的婚前财产,好让你去讨好你的新女朋友,是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他所有肮脏的心思。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前天晚上,我一个做婚庆的朋友,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她接的一个新单子。
照片里,一对新人正在试婚纱。
那个笑得春风得意的男人,就是林涛。
配文是:“恭喜林先生&孙小姐,新科公务员配白富美,郎才女貌!听说男方诚意十足,光彩礼就准备了50万,真是羡煞旁人!”
50万彩礼。
这套房子,市场价大概150万,除去贷款,正好能卖100万左右。
原来,他卖房,是为了凑彩礼。
用我的钱,去给他自己买一个风光无限的未来。
而我,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林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被我说中了心事,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又怎么样?我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工作,我凭自己本事找的女朋友!她家条件好,我不多出点彩礼,人家凭什么嫁给我?我这也是为了我们林家的面子!”
“你们林家的面子,就要用我的血汗钱来铺?”
“什么你的钱?我再说一遍,房子是我的!”他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陈静,我警告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再闹,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我看着他,“你想怎么不客气?打我吗?来啊。”
我往前一步,把脸凑到他面前。
“你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让你明天就上新闻头条,‘新录用公务员殴打亲嫂,只为霸占房产’,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林涛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最终,他还是把手放下了。
他知道,我做得出来。
这些年,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我早就不再是那个任由他们搓圆搓扁的软柿子了。
“好,好,你厉害。”林涛咬牙切齿,“房子我不卖了,行了吧?你满意了?”
“不满意。”我摇头,“我要你把房子过户给我。”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那就把钱还我。九十万,一分不能少。”
“我哪有那么多钱!”
“那就让你妈,让你哥,让你们全家一起凑。当初你们是怎么逼着我买房的,现在就怎么把钱给我吐出来。”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林涛,我供了你五年,不是让你来作威作福的。我仁至义尽,现在,是你该还债的时候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我回到车里,手还在抖。
不是怕,是气的。
还有,伤心。
手机响了,是林伟。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小静,你在哪?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
“你别这样。小涛已经知道错了,他都跟我说了。房子他不卖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笑了,“林伟,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一套房子的事吗?”
“这关乎人心。关乎你们一家人,是怎么把我当傻子耍的。”
“小静,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小涛他年纪小……”
“他25了,不是5岁!他是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也是,林伟,你别再和稀泥了,我听着想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把钱还我。或者,离婚。”
我再次重复了我的条件。
“非要这样吗?”
“对,非要这样。”
那天晚上,林伟没有回家。
我知道,他回婆婆那儿了。
他们一家人,肯定又在开“批斗大会”,商量着怎么对付我这个“恶毒”的嫂子和媳妇。
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我想起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林伟对我很好,工资卡上交,家务活抢着干。
他说,小静,你为了嫁给我,受委屈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那时候,我们租住在城中村,十几平米的小单间,夏天热得像蒸笼。
但那时候,我觉得很幸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就是从我开了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赚的钱越来越多开始。
我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他慢慢地,心安理得地,退回到了一个“好人”的位置。
他对所有人都好,对他妈言听计从,对他弟有求必应。
唯独对我,他所有的好,都变成了“你应该的”。
因为我能干,所以我应该多付出。
因为我赚钱,所以我应该承担所有经济压力。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应该包容他家所有不合理的要求。
我在这段婚姻里,活成了一个男人。
而他,活成了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
可我也会累啊。
第二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陈静,你是不是疯了!你要跟林伟离婚?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我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
“妈,谁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你婆婆!她刚才打电话给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容不下她儿子,要逼死他们一家!说你为了套破房子,要跟你老公离婚,还要把你小叔子告上法庭!”
“她说的话,你也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现在街坊都知道了!说我们陈家养了个嫌贫爱富的女儿,看人家弟弟考上公务员了,就翻脸不认人,要抢人家房子!”
我婆婆这一招,可真够毒的。
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她知道我最在乎我爸妈的面子。
“妈,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那房子是我买的,现在林涛要卖了当彩礼,还不认账。”
“那房本上不是写的林涛的名字吗?人家卖自己的房子,有什么不对?”我妈的逻辑,竟然跟我婆婆如出一辙。
我突然觉得好累。
“妈,我不想跟你解释了。我很累。”
“你累?我比你更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林伟对你多好啊,你还想怎么样?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离婚?你离了婚,一个二婚的女人,还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店,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什么样的?”
“我谁也不找。”我平静地说,“我自己过。”
“你……”
我挂了电话。
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躺在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我不想动。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
我烦躁地抓起头发,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林伟。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下一片乌青。
手里还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粥。
“小静,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给你买了粥,趁热喝。”他讨好地看着我。
我没让他进门,就堵在门口。
“有事说事。”
林伟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化为苦笑。
“我们……我们进去说,好吗?”
我侧了侧身,让他进来。
他把粥放在餐桌上,给我盛了一碗。
“你先喝点,胃里舒服些。”
我没动。
“林伟,我的条件,你想好了吗?”
他沉默了。
他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看起来痛苦极了。
“小静,为什么非要这样?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抵不过一套房子吗?”
“不是房子的问题,是你们一家人,从来没把我当过自己人。”
我看着他:“我问你,林涛要卖房当彩礼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林伟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他跟我提过一嘴。我想着,等他卖了,钱到手了,再跟你好好说,让你别生气……”
“好好说?”我冷笑,“你的意思是,等他把我的钱,变成了他的钱,生米煮成熟饭,我除了接受,别无选择,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打断他,“林伟,你永远都是这样!和稀泥!你以为你是谁?和平大使吗?你只是个懦夫!一个在你妈和你弟面前,永远直不起腰的懦夫!”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了。
“陈静!你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
“嫌难听了?”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们做的事,比这难听一百倍!”
“我嫁给你八年,我为你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起早贪黑地开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你妈生病,是我送医院,是我熬夜陪床。你弟要考公,是我出钱买房,是我给他生活费!我图什么?我图的,不就是你这个人,能真心对我好,能在我受委"屈的时候,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吗?”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只会让我‘大度一点’,让我‘别计较’,让我‘顾全大局’!”
“你们林家的大局,就是要牺牲我,成全你们,对不对?”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八年的委屈,不甘,失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林伟看着我哭,手足无措。
他想过来抱我,被我一把推开。
“别碰我!”
他僵在那里,喃喃地说:“对不起,小静,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擦干眼泪,看着他,“我要钱。或者,离婚协议。”
林伟闭上眼,满脸痛苦。
“钱……妈说没有。她说,给你弟买房,是你应该做的。你要是要钱,就是要她的命。”
“好,那就离婚。”我说得斩钉截铁。
“小静……”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你今天要是不想睡沙发,就回你妈那儿去吧。”
我下了逐客令。
林伟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冰冷的脸,他知道,这次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二天,我化了个精致的妆。
选了一条我店里最贵的新款连衣裙。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民政局。
林伟还没来。
我也不急,就坐在台阶上等。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离婚,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离开那个让我窒息的家,我或许,能活得更像自己。
八点五十五分,林伟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我婆婆和林涛。
他们一家人,浩浩荡荡,像来讨伐我的。
婆婆一上来,就想对我动手,被林伟死死拉住。
“你这个丧门星!我们林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现在翅膀硬了,要过河拆桥了是不是!”她指着我破口大骂。
林涛站在她身后,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理都没理她,看着林伟:“户口本,身份证,都带了吗?”
林伟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带什么带!离什么婚!我不同意!”婆婆尖叫。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我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林伟,我最后问你一次,这婚,你离不离?”
林伟看着我,又看看他妈,脸上的表情,像要哭出来一样。
“小静,我们……我们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转身,准备自己进去取号。
“等一下!”林涛突然开口了。
他从他妈身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他把文件袋扔到我面前,一脸的倨傲。
“不就是要钱吗?给你!”
我低头,看到文件袋里露出来的一沓沓红色的钞票。
“这里是十万。算是我们家,对你这些年的补偿。”林涛说得像一种恩赐。
“十万?”我笑了,“林涛,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花了九十万,你给我十万,就想了事?”
“陈静,你别得寸进尺!”林涛的脸又涨红了,“这五年,我吃住在我哥家,也算给你省钱了吧?我考上公务员,你这个当嫂子的,脸上没光吗?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的意思是,我不仅不该要钱,还应该再给你包个大红包,感谢你赏我脸了?”
“我没这么说,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我看着眼前这一家子奇葩,突然觉得,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我自己的生命。
“行,道理是吧?那我们就去法院,好好讲讲道理。”
我捡起地上的文件袋,掂了掂。
“这十万,我就当是你们还的第一笔款。剩下的八十万,我会请律师,跟你们慢慢算。”
“还有你,林伟。”我看向我的丈夫,“既然你今天没带证件,那我就默认,你是同意走诉讼离婚了。正好,财产分割,抚养费……哦不对,我们没孩子,是精神损失费,咱们让法官来判,更公平。”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铁青的脸色,转身,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坐在车上,我给我的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
“喂,小雅,帮我个忙,我要打官司。”
“一个,是房屋所有权纠纷。另一个,是离婚。”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说清楚后,小雅在电话那头气得直骂。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一家子吸血鬼!静静,你放心,这官司包在我身上,不让他们脱层皮,我就不姓雅!”
有她这句话,我心安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官司的准备中。
我整理了所有的银行转账记录,微信聊天记录,甚至当年买房时跟中介的通话录音。
证据链,完整得无懈可击。
林家那边,彻底慌了。
林伟一天给我打十几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婆婆又开始在亲戚朋友间散播我的“谣言”,说我心狠手辣,为了钱六亲不认。
林涛的女朋友,那个所谓的“白富美”,也听说了风声,开始跟他闹。
据说,女方家里提出,如果房子产权问题解决不了,那50万彩礼就别想了,婚事也得黄。
林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天晚上,他竟然找到了我的服装店里。
那天我正在盘点,准备关门。
他一进来,就“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店里的小妹吓了一跳。
我也愣住了。
“嫂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涛抱着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不该卖房子,我不该跟你顶嘴,我不该鬼迷心窍!”
“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你跟律师说,我们私了,好不好?”
“我现在工作刚起步,不能有案底啊!要是闹上法庭,我这份工作就毁了!”
“还有我女朋友,她……她要跟我分手了!嫂子,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不能毁了我一辈子啊!”
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冷冷地看着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理直气壮卖我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我……我被猪油蒙了心!嫂子,你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情分?”我笑了,“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情分了。”
我掰开他的手,站起身。
“林涛,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你得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想私了,也可以。”
我看着他燃起希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第一,房子,立刻过户给我。过户产生的所有费用,你们承担。”
“第二,除了房子,再赔偿我三十万。作为我这五年的精神损失费和机会成本。如果我当初拿这笔钱去投资,收益都不止这么点。”
“第三,让你哥,明天,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和平离婚,我不要你们林家一分钱,我只想快点摆脱你们。”
“这三个条件,你们要是能做到,我就撤诉。”
林涛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三……三十万?嫂子,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那是你的事。”我拿起包,准备走人,“你可以去求你妈,可以去跟你那‘白富美’女朋友借。或者,你可以放弃你那份‘体面’的工作,去打工还债。”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出了店铺。
身后,是他的哀嚎和咒骂。
我不在乎。
我给出的条件,看似苛刻,但其实,我已经很仁慈了。
那套房子,这几年涨了不少。光是增值部分,就不止三十万。
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占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天后,我的律师小雅给我打电话。
“静静,搞定了!”
“对方全盘接受了你的条件。房子今天就去办过户,三十万赔偿款,也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我查了一下手机银行。
一笔三十万的入账信息,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们哪来的钱?”我有点好奇。
“还能哪来?听说那个林涛,求爷爷告奶奶,找他女朋友家借的。签了借条,按了手印,跟卖身契似的。他那个‘铁饭碗’,算是保住了。不过啊,以后在岳丈家,估计是抬不起头了。”小雅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我笑了。
这大概,就是他应得的报应吧。
“那林伟呢?”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民政局。
这一次,只有林伟一个人。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
取号,填表,拍照。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时,我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八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走出民政局,阳光刺眼。
林伟叫住了我。
“小静。”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房子……过户给你了。钱,也给你了。你……你满意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转过身,看着这个曾经我爱过的男人。
“林伟,这跟满意无关。”
“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包括我的尊严。”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好好开店,赚钱,给自己买套大房子,养只猫。”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摇摇头,“你最应该道歉的,是你自己。你为了所谓的‘亲情’和‘和气’,放弃了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也放弃了你自己本可以拥有的幸福。”
“你不是坏,你只是懦弱。而懦弱,有时候,比坏更伤人。”
说完,我没有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翻开了新的一页。
几个月后,我的服装店因为经营得当,扩大了规模,我还开了家分店。
我用林涛赔我的那笔钱,加上自己的积蓄,在市中心一个更好的小区,给自己全款买了一套大三居。
拿到房本的那天,我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来家里庆祝。
小雅举着酒杯,对我说:“静静,恭喜你,重获新生!”
我笑着,一饮而尽。
是啊,新生。
后来,我听朋友说起林家的事。
婆婆因为儿子“卖身”还债的事,气得中了风,虽然抢救了过来,但留下了后遗症,半身不遂,需要人伺候。
林涛虽然保住了工作,但在单位里,因为他家那点破事,早就传遍了,成了别人的笑柄。他在岳丈家更是夹着尾巴做人,日子过得憋屈又窝囊。
而林伟,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回老家专心照顾他妈去了。据说,他想跟我复婚,被我爸妈直接打了出去。
他们一家人,依旧住在那间老旧的房子里,每天为了谁来照顾老人,谁来出医药费,吵得鸡飞狗跳。
真正地,活成了一地鸡毛。
而我,站在自己新家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内心一片平静。
手机响了,是我妈。
“静静啊,在干嘛呢?周末回家吃饭吧,妈给你炖了鸡汤。”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好啊。”我笑着回答。
我知道,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独立,自由,清醒,也值得被爱。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人生,还很长。
来源:小马阅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