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火车轰隆轰隆地往前跑，我扒着窗户往外看，黄土坡越来越远，心里又酸又麻，还有点说不出的轻快。
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 79 年那个冬天，我撇下秀琴一个人回了城！
01
火车轰隆轰隆地往前跑，我扒着窗户往外看，黄土坡越来越远，心里又酸又麻，还有点说不出的轻快。
身上还带着乡下土炕的烟火气，棉袄领口蹭着脖子，暖乎乎的。这棉袄是秀琴做的，针脚又密又匀，里子填的新棉花，蓬蓬松松的，比城里买的都暖和。
我叫陈建国，当年响应号召下乡，一待就是八年。刚到杨家坳的时候，我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城里小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挑水都能把桶晃洒一半。
村支书杨大叔是个实在人，见我可怜，把我安排在村头的空窑里，又让他侄女秀琴多照拂我。
秀琴比我小两岁，梳着两条粗辫子，脸盘黑红，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看着就喜庆。她话不多，却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第一次下地割麦，手心磨出了好几个水泡，疼得直咧嘴。收工的时候，秀琴悄悄塞给我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凡士林，还有几片干净的布条。
“擦上，明天就不疼了。” 她声音细细的，说完就红着脸跑了。
我看着布包，心里暖烘烘的。那时候乡下物资紧，凡士林都是稀罕东西，她肯定是攒了好久才换来的。
往后的日子，秀琴帮我缝补衣裳，帮我打扫窑洞，甚至在我生病的时候，端汤送药，守在我床边一夜不合眼。
记得有一次我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浑身没劲。秀琴听说后，大半夜跑去找村医，又顶着月光回家熬粥。那粥熬得烂烂的，放了点红糖，我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你慢点喝，不够我再熬。” 她坐在炕边，手里拿着我的脏衣服，慢慢搓着。
“秀琴，谢谢你。” 我声音沙哑。
她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都是应该的，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容易。”
相处的日子久了，我对秀琴动了心。她善良、勤劳，待人真诚，跟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姑娘不一样。我跟杨大叔提了想娶秀琴的事，杨大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建国啊，你要是真心对秀琴好，大叔没意见。” 他拍着我的肩膀，“秀琴这丫头命苦，爹娘走得早，跟着我过，你得好好待她。”
我当场保证，这辈子都会对秀琴好。
结婚那天，没什么排场。杨大叔杀了一只鸡，村里的乡亲们凑了几个菜，在窑洞门口摆了两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秀琴穿了一件红棉袄，是她自己织的布，自己染的色。
拜堂的时候，她低着头，脸红红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看着她，心里满是欢喜，觉得这辈子能娶到秀琴，是我最大的福气。
婚后的日子过得平淡又踏实。我跟着乡亲们学种地、学喂猪，手上磨出了厚茧，皮肤也晒得黝黑，完全成了个庄稼汉的模样。秀琴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窑洞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
晚上收工回来，她会给我端上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坐在旁边看着我吃。我让她一起吃，她总说不饿，等我吃完了，她才肯吃剩下的。
“你多吃点，干活累。” 她总是这么说。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有时候故意剩下半碗，让她多吃点。她察觉了，会假装生气，硬逼着我吃完，自己则就着咸菜喝米汤。
那几年，日子虽然苦，但心里甜。我以为，我会在杨家坳待一辈子，跟秀琴生儿育女，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过下去。
可谁也没想到，79 年开春，知青返城的消息传了过来。
那天村里的大喇叭响了一整天，播音员的声音激动得发抖，说国家政策变了，知青可以回城了，可以回到父母身边，安排工作。
我当时正在地里锄草，听到消息，手里的锄头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回城？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得我头晕目眩。
我想家了。想城里的柏油路，想母亲做的红烧肉，想小时候住的砖瓦房，想那些一起长大的伙伴。
八年了，我离开家整整八年。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每次来信都盼着我能回去。以前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我怎么能不动心？
可我看着不远处的秀琴，她正提着水桶往地里走，额头上渗着汗珠，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我要是回城了，秀琴怎么办？
她是农村户口，没办法跟我一起走。我要是走了，她就成了孤家寡人，在村里怎么立足？
我心里矛盾极了，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是梦寐以求的城市生活；一边是跟我同甘共苦的妻子，是我许下的一辈子的承诺。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秀琴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轻声问我怎么了。
我不敢跟她说实话，怕她伤心，只能含糊其辞，“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她没多问，只是往我身边挪了挪，用她的身子贴着我，给我取暖。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暖得我心里发疼。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知青都炸开了锅，大家都在讨论返城的事。有的知青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有的在跟村里的亲人告别，哭哭啼啼的。
我的战友王强找到我，他拍着我的肩膀，一脸激动，“建国，赶紧申请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晚就没名额了！”
我皱着眉，“可我媳妇……”
“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王强打断我，“你跟她就是在乡下凑活过的，真要回城了，你们俩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说了，你妈还在城里等着呢，你能让她老人家失望吗？”
王强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城里和乡下，确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要是回去了，有了工作，成了城里人，秀琴一个农村妇女，跟我在一起确实不合适。
可我放不下她。那些年，她对我的好，点点滴滴，都刻在我的心里。我生病的时候，她整夜守着我；我受委屈的时候，她陪着我说话；我干活累了，她给我捶背揉腿。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我怎么能这么自私，说走就走，把她一个人丢下？
母亲的来信一封接一封，信里的语气越来越急切，说她已经托人给我找好了工作，只要我回去，就能上班。信的最后，她还说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想再见我一面。
看着母亲的信，我眼泪掉了下来。我是独生子，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不能不孝。
我开始动摇了。
秀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她没再问我，只是比以前更勤快了。她给我做了新的鞋垫，缝补了所有的衣服，还把家里的粮食都晒了一遍，装在袋子里，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对我说，“建国，要是你想回城，你就走吧。”
我愣住了，看着她。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我知道你想家，想你妈。” 她声音哽咽，“我不拦你，你走吧。”
“秀琴，我……” 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她低下头，抹了抹眼泪，“这些年，跟你在一起，我挺开心的。你走了以后，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她越是懂事，我心里越难受。我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秀琴，对不起，对不起……”
她靠在我的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别哭了，能走是好事。到了城里，好好工作，好好照顾你妈。以后…… 以后不用惦记我。”
那一刻，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要回城，但我发誓，等我在城里站稳脚跟，一定回来接她。
我开始忙着申请返城名额，村支书杨大叔知道了，找到我，脸色沉沉的。
“建国，你真要走？” 他问我。
我点点头，“杨大叔，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得回去照顾她。”
“那秀琴呢？” 杨大叔看着我，“你走了，她一个人怎么办？你当初可是答应过我，要好好待她的。”
“我知道，杨大叔。” 我低着头，“等我在城里稳定下来，我一定回来接她。”
杨大叔叹了口气，“建国啊，人心易变。城里的世界花花绿绿，你到了那儿，还能记得秀琴吗？”
我用力点头，“我肯定记得！秀琴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杨大叔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失望，我知道，他是替秀琴不值。
申请批下来的那天，我拿着通知书，心里五味杂陈。秀琴正在给我收拾行李，她把我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把那双新做的鞋垫放进我的鞋里，又把那件她亲手做的棉袄叠好，放在最上面。
“到了城里，天气冷，记得穿棉袄。” 她嘱咐我，“别舍不得穿，冻着了不好。”
“我知道。” 我看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家里报个信。” 她继续说，声音很平静，但我能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
离开的那天，村里的乡亲们都来送我。杨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话。王强也来了，他催着我快点，说火车快开了。
秀琴一直送我到村口的汽车站，她站在那里，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汽车开动的时候，我回头看她，她还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我捂着嘴，强忍着没哭出来。心里想着，秀琴，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可我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几年。而我，也终究没能兑现我的承诺。
02
回到城里的那天，母亲在火车站接我。她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看到我，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着我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抱着母亲，心里又酸又涩。这八年，母亲一个人在家，肯定受了不少苦。
回到家，房子还是以前的老房子，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母亲给我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红烧肉、糖醋鱼、炒鸡蛋，都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味道。
“快吃，快吃。” 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在乡下肯定没吃过这些，饿坏了吧？”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眼泪掉在碗里。这味道，是家的味道，是我想念了八年的味道。
可吃着吃着，我突然想起了秀琴。想起她每天给我做的粗粮馒头，想起她就着咸菜喝米汤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堵得慌。
母亲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没敢说秀琴的事，只是说有点累了。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忙着给我安排工作。她托了好多关系，终于给我在一家工厂找了个钳工的工作。工作不累，工资也不低，在当时算是很不错的了。
上班的第一天，我穿着崭新的工作服，走进工厂，心里既兴奋又忐忑。周围的同事都是城里人，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乡下的乡亲们完全不一样。
我努力适应着城里的生活，学着跟同事相处，学着看图纸，学着操作机器。每天下班回家，母亲都会给我做好饭，嘘寒问暖，日子过得安稳又惬意。
可我心里，总惦记着秀琴。我想给她写信，告诉她我在城里的情况，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去接她。可每次拿起笔，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写。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找我谈话。
“建国，妈知道你在乡下有个媳妇。” 母亲坐在我对面，语气很严肃，“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是城里人了，有正式工作，不能再跟农村妇女纠缠不清了。”
“妈，秀琴不是农村妇女那么简单。” 我急了，“她对我很好，我们是夫妻，我不能丢下她。”
“夫妻？” 母亲冷笑一声，“你们那叫什么夫妻？就是在乡下搭伙过日子罢了。没有领证，没有办正式手续，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我愣住了。当年在乡下结婚，只是办了酒席，请了乡亲们作证，确实没有领结婚证。那时候乡下都这样，没人在乎这些。
“就算没有证，我们也是夫妻。” 我坚持道，“我答应过要对她好，要接她回来。”
“你傻啊！” 母亲拍着桌子，“城里什么样，乡下什么样？你跟她在一起，会被人笑话的。再说了，她一个农村户口，就算来了城里，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吃闲饭，你养得起吗？”
母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我知道她说的是现实，城里的工作不好找，尤其是农村户口，更是难上加难。秀琴来了，确实可能只能在家待着，靠着我的工资生活。
“可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低声说。
“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母亲叹了口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妈已经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是你张阿姨的女儿，叫李娟，在百货公司上班，正式工，人长得也漂亮，跟你很般配。”
“我不要！” 我一口回绝，“我心里只有秀琴。”
“你必须要！” 母亲态度强硬，“我已经跟你张阿姨说好了，下周让你们见个面。你要是不去，就是不孝！”
母亲说完，就哭了起来，“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好不容易盼你回来，就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你要是不听话，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心里很为难。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边是我亏欠的妻子。我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说李娟有多好，说我们在一起有多合适。我被她念叨得心烦意乱，工作也没心思做。
同事们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纷纷劝我。
“建国，你妈说得对。” 一个老同事拍着我的肩膀，“城里的姑娘多好，知书达理，有工作，跟你门当户对。农村姑娘怎么能比？”
“就是啊，建国。” 另一个同事说，“你现在是城里人了，眼界要放高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惦记了。”
他们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里。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应该忘记秀琴，开始新的生活？
一周后，在母亲的逼迫下，我见了李娟。
李娟确实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穿着时髦，说话温温柔柔的，很有礼貌。她对我印象不错，主动跟我说话，问我在乡下的生活。
我敷衍着回答，心里却想着秀琴。想着秀琴黑红的脸，想着她粗糙的手，想着她朴实的笑容。
那次见面后，李娟经常来找我。她会给我带好吃的，会陪我去看电影，会听我讲在乡下的事情。她的温柔体贴，让我渐渐动摇了。
母亲看我对李娟有了好感，很高兴，天天催着我们订婚。
我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秀琴。可我又没办法反抗母亲，也没办法拒绝李娟的好意。我开始自欺欺人，告诉自己，秀琴那么善良，她会理解我的，她会找到更好的人。
我不再想给秀琴写信，不再想回去接她。我开始刻意忘记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和李娟身上。
一年后，我和李娟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热闹，请了很多同事和亲戚。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李娟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女。
可我心里，却空落落的。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富裕。李娟很会过日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工资不低，我们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可我和李娟之间，总觉得隔着点什么。她不理解我对乡下的感情，不理解我偶尔的沉默。她喜欢逛街、看电影、买新衣服，而我，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乡下的土炕，想起秀琴做的粗粮馒头，想起地里的庄稼。
有一次，我在梦里梦见了秀琴。她站在村口，穿着那件红棉袄，笑着对我招手。我想跑过去抱住她，可怎么也跑不动。醒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
李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没敢说实话，只是说做了个噩梦。
她看了我一眼，没多问，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有了疙瘩。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工厂的工作越来越顺利，升了小组长，工资也涨了。我们买了新房子，换了新家具，生活越来越好。
可我心里的愧疚，却越来越深。我经常会想起秀琴，想起她对我的好，想起我离开时她那不舍的眼神。我开始后悔，后悔当初的决定，后悔没有回去接她。
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嫁人。可我不敢去问，不敢去打听。我怕听到她不好的消息，更怕面对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有一天，厂里来了个乡下的老乡，是来送货物的。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了杨家坳，想起了秀琴。
我忍不住上前跟他搭话，“老乡，你是哪个村的？”
“杨家坳的。” 老乡笑着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杨家坳？那你认识一个叫秀琴的姑娘吗？”
老乡想了想，“秀琴？是不是杨支书的侄女？”
我点点头，“对对对，就是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乡的脸色沉了下来，“唉，那姑娘命苦啊。你走了以后，她一个人过，村里好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不愿意。说要等你回来。”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那她现在……”
“后来她得了一场重病，身体一直不好。” 老乡叹了口气，“前两年我还见过她，人瘦得不成样子，头发也白了不少。还是一个人过，守着你以前住的那个窑洞。”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老乡看着我，疑惑地问，“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敢说我就是那个抛弃她的人。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合眼。秀琴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善良，她的痴情，她的委屈，像一根根刺，扎得我生不如死。
我想立刻回乡下去找她，可我又犹豫了。我现在有家庭，有工作，有体面的生活。要是我去找她，我的家庭怎么办？李娟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挣扎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心里的折磨越来越厉害。我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工作也频频出错。李娟看出了我的问题，跟我大吵了一架。
“陈建国，你到底怎么了？” 她哭着问我，“你整天魂不守舍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着她，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李娟，我……”
我想把秀琴的事情告诉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她受不了，怕这个家散了。
李娟见我不说，哭得更厉害了，“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你说啊！”
我摇摇头，“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她质问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你心里到底装着谁？”
我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沉默。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李娟不再理我，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躲在房间里，不跟我说话。
母亲看出了我们的矛盾，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好好跟李娟过日子，别胡思乱想。
可我怎么能不想？秀琴的影子，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要去见秀琴，必须要跟她道歉，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给她一个交代。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回乡下去的时候，一个老乡突然找上门来。
他是杨家坳的，叫栓柱，是秀琴的远房表哥。他提着一个布包，站在我家门口，表情有些拘谨。
“你是陈建国吧？” 他问我。
我点点头，“我是。你是？”
“我是秀琴的表哥，栓柱。” 他说，“秀琴让我给你捎点东西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秀琴？她怎么样了？”
栓柱叹了口气，“她身体不太好，来不了城里，就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他把布包递给我，“这里面是一件棉袄，是她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
我接过布包，感觉沉甸甸的。布包很旧，上面打着几个补丁，看得出来，是被精心保管着的。
我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旧棉袄。
那件棉袄，我太熟悉了。
是秀琴当年给我做的那件，藏蓝色的粗布面，里子是白色的棉花。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显然是被人穿了很多年。
可棉袄很干净，洗得发白，棉花也依旧蓬松。
我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栓柱看着我，轻声说，“秀琴说，这是你当年最喜欢穿的棉袄，她一直留着。她说，现在天气冷了，让你穿上，别冻着。”
“她还说什么了？” 我哽咽着问。
“她没说别的。” 栓柱摇摇头，“就说让你好好过日子，不用惦记她。”
我抱着那件旧棉袄，哭得像个孩子。
秀琴，我对不起你啊！
这么多年，我在城里过着安稳富裕的日子，而她，却一个人在乡下受苦，守着我们的回忆，守着这件旧棉袄。
我知道，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03
抱着那件旧棉袄，我哭了很久。栓柱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叹口气。
等我情绪平复了一些，栓柱才开口，“建国，秀琴她…… 其实一直都在等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愧疚。
“你走了以后，村里好多人给她介绍对象，有条件好的，有真心对她好的，可她都拒绝了。” 栓柱缓缓地说，“她总说，你会回来接她的。她守着你以前住的那个窑洞，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得好好的，就盼着你能突然回来。”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为什么这么傻？我都这么对她了，她为什么还要等我？”
“秀琴就是这样的人，认死理。” 栓柱叹了口气，“她觉得，既然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走多久，她都要等你。”
“那她的病……” 我急切地问。
“就是因为想你，积劳成疾。” 栓柱说，“你走后，她一个人种地，一个人过日子，什么活都自己干。后来得了肺病，常年咳嗽，身体越来越差。”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要是知道她病了，我肯定会回去看她的！”
“她不让说。” 栓柱摇摇头，“她说，不能耽误你在城里的好日子。她还说，要是让你知道了，你肯定会分心，影响你的工作和家庭。”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秀琴，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却这么自私，这么混蛋！
栓柱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我留他吃饭，他拒绝了。
“我还要赶回去，秀琴还等着我回话呢。” 他说，“我跟她说，我会把棉袄交给你，也会把你的情况告诉她。你…… 你要是有空，就回村里看看她吧。她也活不了几年了。”
栓柱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活不了几年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去，我要立刻回去见秀琴！
我把棉袄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柜子里。然后，我走到李娟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事？” 李娟的声音很冷淡。
我推开门走进去，她正坐在床边看书。看到我，她放下书，转过头，没看我。
“李娟，我有话跟你说。”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
她没说话，等着我往下说。
“我在乡下，有个妻子，叫秀琴。” 我缓缓地说，“当年知青返城，我把她一个人丢下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我，现在她病得很重，活不了几年了。”
李娟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我，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你在乡下有妻子？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对不起，李娟。” 我低着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是不敢说，我怕你受不了，怕这个家散了。”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 李娟的眼泪掉了下来，“陈建国，你太自私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我愧疚地说，“但我必须回去见她，我欠她的太多了，我要给她一个交代。”
“你要回去？” 李娟看着我，“那我呢？我们这个家呢？你不管了吗？”
“我……” 我犹豫了，“我会回来的。等我把秀琴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来。”
“处理好？” 李娟冷笑一声，“你怎么处理？你跟她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回去了还能回来吗？陈建国，你别自欺欺人了！”
“我是真心想回来的。” 我看着她，“李娟，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想失去这个家。但秀琴她…… 她快不行了，我不能不见她最后一面。”
李娟哭着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你要是敢走，我们就离婚！”
我沉默了。一边是我亏欠了十几年的秀琴，一边是跟我生活了多年的妻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和李娟又大吵了一架。她哭着回了娘家，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也气得不行。
“陈建国，你是不是疯了？” 母亲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农村妇女？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搅散了才甘心？”
“妈，秀琴她快不行了。” 我红着眼睛说，“当年是我对不起她，我不能不见她最后一面。”
“那你也不能走！” 母亲态度强硬，“李娟多好的姑娘，对你多好，你要是跟她离婚了，你这辈子就完了！”
“妈，我知道李娟好。” 我叹了口气，“但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秀琴当年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必须回去见她。”
“你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母亲说着，就往墙上撞。
我赶紧拉住她，“妈，你别这样！”
“那你就别去！” 母亲哭着说，“建国，听妈的话，把那个女人忘了吧。好好跟李娟过日子，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心里很为难。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我也不能不管秀琴。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处在痛苦的挣扎中。李娟在娘家没回来，母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别去找秀琴。
可我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必须回去见秀琴。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去。
我开始收拾行李，把那件旧棉袄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母亲看到了，气得浑身发抖。
“你真要走？” 她问我。
我点点头，“妈，对不起。”
“你走了就别回来了！” 母亲哭着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看着母亲，眼泪掉了下来。我知道，我这一走，肯定会伤了母亲的心，也可能会失去这个家。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给李娟写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信里，我跟她道歉，跟她解释，希望她能原谅我。我告诉她，等我处理好秀琴的事情，我一定会回来找她，跟她好好过日子。
然后，我背着行李，离开了家。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解脱。
我终于可以去见秀琴了。
坐火车，转汽车，再步行，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我终于回到了杨家坳。
村子还是老样子，黄土坡，土窑洞，土路。只是比以前更破败了一些。
我提着行李，沿着熟悉的路，往村里走。一路上，遇到了一些乡亲们。他们看到我，都愣住了。
“这不是建国吗？” 有人认出了我。
“是啊，是建国回来了！”
乡亲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回来了。他们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指责。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回来看看大家，看看秀琴。”
提到秀琴，乡亲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秀琴她……” 一个大娘叹了口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 我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秀琴在村西头的窑洞里，你去吧。” 大娘指了指方向，“她身体不好，你多陪陪她。”
我点点头，提着行李，往村西头走去。
路上，我看到了杨大叔。他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驼得更厉害了。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杨大叔！” 我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冷冷地问。
“我来看秀琴。” 我低着头，“杨大叔，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秀琴，对不起你。”
“你知道错了？” 杨大叔冷笑一声，“你错在哪里了？你错在不该当初答应娶她，又狠心抛弃她！你错在不该让她等了你十几年，等得一身病！陈建国，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杨大叔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身上。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着。他说得对，我就是个混蛋。
“秀琴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杨大叔的声音哽咽了，“你走后，她一个人种地，一个人挑水，一个人盖房子。她得了肺病，没钱治病，只能硬扛着。她怕别人笑话，怕给我添麻烦，什么苦都自己咽。她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杨大叔，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好好照顾她，弥补她。”
“弥补？” 杨大叔摇摇头，“你弥补不了。她的青春，她的健康，她的幸福，都被你毁了。你现在说弥补，太晚了！”
杨大叔说完，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我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窑洞。
窑洞还是老样子，墙壁上爬满了青苔，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也长高了不少。窑洞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那咳嗽声，嘶哑而无力，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窑洞里很暗，光线很差。一股淡淡的药味和霉味扑面而来。
秀琴正坐在炕边，背对着我，低着头，不停地咳嗽着。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她的背影很瘦，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秀琴……” 我轻声喊了一声。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停止了咳嗽。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我。
当我看到她的脸时，我的心一下子碎了。
她的脸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角布满了皱纹，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浑浊而黯淡。她的嘴唇干裂，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秀琴？这就是那个当年梳着粗辫子，笑容朴实的姑娘？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沙哑，很微弱，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秀琴，我回来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你怎么会回来？” 她问我，声音很平静。
“我来看你。”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看着她，“秀琴，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窑洞里一片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她偶尔发出的咳嗽声。
我看着她，心里满是愧疚和心疼。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秀琴，我对不起你。
这辈子，我欠你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04
我在秀琴的窑洞里住了下来。
窑洞里的条件很差，没有电灯，只有一盏煤油灯。没有自来水，喝水要去村口的井里挑。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旧的土炕，一张掉漆的桌子，和几把椅子。
我把带来的行李打开，拿出带来的药品和营养品。我给秀琴买了最好的止咳药，买了蛋白粉，买了水果和点心。
“秀琴，这些药你按时吃。” 我把药递给她，“还有这些营养品，你也多吃点，补补身体。”
她接过药，放在桌子上，没有说话。
“我去给你烧点水。” 我说完，就拿起水桶，往村口的井边走去。
多年没挑水了，我有些生疏。水桶很重，压得我的肩膀生疼。走到半路，我就气喘吁吁。
我想起了当年，秀琴也是这样，每天挑着水，往返于村口和窑洞之间。不管刮风下雨，从未间断。
我的心里，更加愧疚了。
烧好水，我给秀琴倒了一杯，递到她手里，“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她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陪着秀琴。我给她做饭，给她洗衣，给她打扫窑洞。我每天都给她熬药，看着她把药喝下去。我每天都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秀琴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默默地看着我，或者看着窗外。她很少主动跟我说话，也很少笑。
我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有委屈。换做是谁，被自己深爱的人抛弃了十几年，都会很难释怀。
我不怪她，我只希望能用剩下的时间，好好照顾她，弥补她。
有一天，我给她洗完衣服，晾在院子里。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我，突然开口说话了。
“建国，你城里的家怎么办？” 她问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给李娟写了信，跟她道歉了。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就回去跟她好好谈谈。”
“你不用回去了。” 她摇摇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还是好好跟她过日子吧。”
“秀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急忙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要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我不会康复了。” 她淡淡地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别胡说！” 我打断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我带你去城里的大医院，我们好好治疗。”
“不用了。” 她摇摇头，“我不想去城里，也不想花那个钱。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就好。”
我看着她，眼泪掉了下来，“秀琴，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病了，我肯定会带你去治病的。”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她看着我，“你那时候有家庭，有工作，我不能耽误你。再说了，我也没钱治病，说了也是白说。”
“我有钱！” 我急忙说，“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足够给你治病了。秀琴，跟我去城里吧，我们好好治疗，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不了，我在这里住惯了，不想去城里。建国，你不用为我费心了。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芥蒂。她不想去城里，不想面对我的家人，不想面对那些陌生的眼光。
我没有再勉强她，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每天晚上，我都会坐在她的炕边，给她讲城里的事情，讲我这些年的生活。我讲我的工作，讲我的同事，讲我和李娟的婚姻。
我以为她会不耐烦，会不想听。可没想到，她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问我一两句。
“李娟是个好姑娘吧？” 她问我。
我点点头，“她是个好姑娘，对我很好，也很贤惠。”
“那你就好好跟她过日子。” 她淡淡地说，“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感情。”
“秀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李娟。” 我愧疚地说，“但我真的不能再离开你了。我欠你的太多了，我要好好照顾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靠在墙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秀琴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她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有时候甚至会咳出血来。她的食欲也越来越差，吃不下东西，人也越来越瘦。
我很着急，每天都给她换着花样做饭，可她还是吃不了多少。我想带她去医院，可她坚决不同意。
有一天，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她。他给秀琴把了脉，摇了摇头，悄悄对我说，“建国，秀琴的病很严重，已经到了晚期。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晚期……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回到窑洞里，看着秀琴，眼泪掉了下来。
她看着我，好像知道了什么，轻声说，“建国，别难过。人总有一死，我能在死前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
“秀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很瘦弱，“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也不会得这么重的病。”
“不怪你。” 她摇摇头，“当年的事，不能全怪你。那时候，大家都想回城，都想过好日子。我不怪你。”
“可我还是对不起你。” 我哽咽着说，“我答应过要对你好，要接你回城，可我没有做到。我让你等了我十几年，等得一身病。秀琴，我真的很后悔。”
“后悔也没用了。” 她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建国，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苦，但心里甜。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在一起。”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
“秀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当年一样，“别哭了，建国。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那天晚上，秀琴的精神好了很多。她让我扶她起来，坐在炕边。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
“这个，给你。” 她把布包递给我。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了，上面是我和秀琴的合影。那是我们结婚那天拍的，我穿着蓝布褂子，她穿着红棉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这张照片，我一直留着。” 她轻声说，“想你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秀琴，谢谢你。” 我哽咽着说。
“不用谢。” 她摇摇头，“建国，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过日子。别再想我了，也别再愧疚了。人总要往前看。”
“我知道。” 我点点头，“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我最亏欠的女人。”
她看着我，笑了。那是我回来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她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朴实，那么温柔，只是多了几分沧桑。
“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她说。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我们结婚的日子，聊我们在乡下的点点滴滴。
她的精神很好，说话也比平时多了很多。我以为，她的病情有了好转。
可我没想到，那只是回光返照。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秀琴静静地躺在炕上，闭着眼睛，脸色安详。
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已经冰凉了。
“秀琴！秀琴！” 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的身体，“你醒醒！你别吓我！”
可她再也没有醒来。
她就那样，静静地离开了我。
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秀琴，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你还没有看到我对你的弥补，你还没有等到我对你的忏悔，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我对不起你啊，秀琴！
窑洞里，只剩下我的哭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那件旧棉袄，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我们之间的故事。
秀琴，这辈子，我欠你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抛弃你。我会好好对你，好好照顾你，陪你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05
秀琴走了。
我抱着她的身体，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嗓子沙哑，再也哭不出声音。
村里的乡亲们听到消息，都赶了过来。他们看着秀琴的遗体，都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惋惜。
杨大叔也来了。他看着秀琴，老泪纵横。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恨我，但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乡亲们帮我一起，给秀琴料理后事。
没有棺材，我就把我带来的钱拿出来，让村里的木匠给秀琴打了一口最好的棺材。没有寿衣，我就把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拿出来，给她穿上。
我亲自给她梳头，给她洗脸，给她整理衣服。我想让她走得体面一点，走得安详一点。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
村里的乡亲们都来送她。他们抬着棺材，慢慢地往村后的山坡走去。
我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秀琴，你放心地走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棺材埋在了村后的山坡上，就在那棵老槐树下。那是我们当年经常去的地方，夏天的时候，我们会坐在树下乘凉，聊天。
我给她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爱妻秀琴之墓。
墓碑很简单，但我希望，它能永远陪伴着她。
葬礼结束后，乡亲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墓碑前，看着秀琴的名字，心里满是悔恨和自责。
秀琴，我对不起你。
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你，你现在一定还好好地活着，我们一定过着幸福的生活。
如果当年我能早点回来，你也不会病得这么重，不会就这么离开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
我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天黑。
回到窑洞，窑洞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秀琴的身影，再也听不到她的咳嗽声。
桌子上，放着那件旧棉袄，还有她给我的那张照片。
我拿起那件旧棉袄，紧紧地抱在怀里。棉袄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带着一丝药味。
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她对我的好，想起了她的笑容，想起了她的眼泪。
我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有回城。我留在了杨家坳，留在了秀琴的窑洞里。
我每天都会去她的坟前，陪她说说话，给她烧点纸。我会把城里的事情，把我心里的想法，都告诉她。
我每天都会穿着那件旧棉袄，不管天气冷热。我觉得，穿着它，就像秀琴还在我身边一样。
村里的乡亲们，对我的态度也渐渐改变了。他们不再指责我，不再疏远我。他们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会给我送点吃的，会帮我做一些农活。
杨大叔也经常来看我。他会跟我聊聊天，聊秀琴小时候的事情，聊村里的变化。
有一天，杨大叔看着我，说，“建国，秀琴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也会很高兴的。”
我点点头，“我只是想弥补她，虽然已经晚了。”
“不晚。” 杨大叔摇摇头，“你能留在这儿，陪着她，就是对她最好的弥补。秀琴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你。”
我看着杨大叔，眼泪掉了下来。
是啊，秀琴最在乎的就是我，可我却伤了她最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杨家坳扎下了根。我把秀琴的窑洞重新修缮了一下，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开垦了几亩荒地，种上了庄稼和蔬菜。
我像当年一样，每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到窑洞。虽然很累，但我心里很踏实。
我不再想城里的生活，不再想李娟和母亲。我只想留在这里，陪着秀琴，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
“你是陈建国吧？” 他问我。
我点点头，“我是。你是？”
“我是李娟的弟弟，李兵。” 他说，“我姐让我来找你。”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李娟她…… 她怎么样了？”
“我姐很好。” 李兵说，“她看到了你写的信，很伤心。但她也理解你，她让我来告诉你，她不怪你。她已经跟你离婚了，现在过得很好。”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满是愧疚。“谢谢你，李兵。替我跟你姐说声对不起。”
“我会的。” 李兵点点头，“我妈也让我来告诉你，她不怪你了。她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里，我眼泪掉了下来。“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姐还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李兵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我，“她说，这些都是你以前留在家里的东西，让我给你带来。”
我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我的衣服和书籍。
“替我谢谢她。” 我哽咽着说。
李兵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一路顺风。” 我送他到村口。
看着李兵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很复杂。我对不起李娟，对不起母亲，但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我回到窑洞，把李娟给我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我拿起那件旧棉袄，紧紧地抱在怀里。
秀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杨家坳过着平静的生活。我每天下地干活，照顾庄稼，晚上回到窑洞，陪着秀琴的照片。
我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不再想那些痛苦和愧疚。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陪着秀琴。
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整个杨家坳都被白雪覆盖了，银装素裹，很漂亮。
我穿着那件旧棉袄，来到秀琴的坟前。坟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用手把雪扫掉，然后坐在墓碑前，看着她的名字。
“秀琴，下雪了。” 我轻声说，“你冷不冷？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饺子，你尝尝。”
我从包里拿出饺子，放在墓碑前。那是我亲手包的，是秀琴当年最喜欢吃的白菜猪肉馅。
“秀琴，我好想你。” 我哽咽着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会一直陪着你。”
雪越下越大，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脸上。我不觉得冷，因为我穿着那件旧棉袄，穿着秀琴给我做的棉袄。
那件棉袄，已经很旧了，上面打满了补丁。但它很暖和，暖得我心里发烫。
我知道，那是秀琴的爱，是秀琴的牵挂，是秀琴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坐在墓碑前，直到雪停。
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雪地上，闪闪发光。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看着秀琴的墓碑，笑了。
秀琴，你看，太阳出来了。
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活着，替你看看这个世界。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那件旧棉袄，我会一直穿着。它会陪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它会让我永远记得，我曾经有过一个叫秀琴的妻子，她对我很好，很好。
它会让我永远记得，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她。
06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平静得像村口那条流淌的小河。
我在杨家坳守着秀琴的坟，守着那孔窑洞，守着那件旧棉袄。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会起床。先给秀琴的坟前扫扫落叶，添一抔新土，然后才去地里干活。
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玉米秆长得比人还高，豆子结得饱满，蔬菜绿油油的。这些都是我亲手种的，就像当年和秀琴一起种地那样，我用心打理着每一棵庄稼，每一株蔬菜。
中午的时候，我会回到窑洞里，简单做点饭。一碗粗粮饭，一碟咸菜，有时候会炒个鸡蛋，或者炖个土豆。虽然简单，但我吃得很香。
吃完饭，我会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晒晒太阳，拿出秀琴的照片，看着她的笑容，静静地发呆。
下午，我会去村里转转，跟乡亲们聊聊天，帮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农活。村里的人都很照顾我，有什么好吃的，会给我送一点；有什么农活忙不过来，会喊我去帮忙。
我也把村里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真心实意地对待他们。
有一天，村里的王大娘来找我，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建国，这是我给你做的一双布鞋，你试试合不合脚。” 她把布包递给我。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双崭新的布鞋，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大娘，谢谢你。” 我感动地说，“你太客气了。”
“谢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 王大娘笑着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
我点点头，“好，谢谢大娘。”
穿上新布鞋，很合脚，也很舒服。我想起了秀琴，她当年也经常给我做布鞋，每一双都很合脚。
我的心里，又泛起了淡淡的思念。
秀琴，你要是还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高兴？
村里的孩子们也很喜欢跟我玩。他们会跑到我的窑洞里，缠着我给他们讲故事，讲城里的事情，讲我在乡下的经历。
我会耐心地给他们讲，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的心里也会变得暖暖的。
有一次，一个小男孩指着我身上的旧棉袄，好奇地问，“陈爷爷，你的棉袄怎么这么旧啊？还有这么多补丁？”
我摸了摸棉袄，笑了笑，“这是你陈奶奶给我做的，虽然旧了，但很暖和。”
“陈奶奶是谁啊？” 小男孩又问。
“她是我媳妇，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我轻声说，眼里满是温柔。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我知道，他们还太小，不懂我和秀琴之间的感情。但我希望，他们能记住，曾经有一个叫秀琴的女人，她善良、勤劳、痴情，她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老了。头发白了，背也驼了，手脚也不如以前灵活了。
但我还是每天坚持去地里干活，坚持去秀琴的坟前看看。我觉得，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踏实。
有一年秋天，村里来了一个记者。他听说了我和秀琴的故事，想来采访我。
我本来不想接受采访，我觉得，我和秀琴的故事，不需要让别人知道。但记者很执着，他说，他想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秀琴的善良和痴情，知道那个年代的爱情。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记者在村里待了三天，他采访了我，采访了杨大叔，采访了村里的乡亲们。他听我讲了我和秀琴的故事，听乡亲们讲了秀琴这些年的不易。
采访结束的时候，记者握着我的手，感动地说，“陈大爷，您和秀琴大妈的故事太感人了。秀琴大妈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您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摇摇头，“我不是重情重义的人，我是一个混蛋。我对不起秀琴，这辈子都对不起她。”
记者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您也别太自责了。您现在能这样陪着秀琴大妈，就是对她最好的弥补。”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几个月后，记者寄来了一本书，书的名字叫《旧棉袄里的爱》。书里写的，就是我和秀琴的故事。
我把书放在秀琴的照片旁边，轻声说，“秀琴，你看，我们的故事被写进书里了。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
秀琴的照片，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微笑。
我知道，她一定很高兴。
日子越来越平淡，也越来越安宁。我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不再想城里的繁华，不再想过去的遗憾。我只想守着秀琴，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有一天，我去地里干活，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村里的卫生所里。杨大叔和几个乡亲们都在旁边看着我。
“建国，你醒了？” 杨大叔着急地问。
我点点头，“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加上年纪大了，身体有点吃不消。” 杨大叔说，“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拼命干活了，要好好休息。”
我笑了笑，“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在卫生所里休息了两天，我就出院了。回到窑洞里，我看着秀琴的照片，心里想，我不能就这么倒下。我还要陪着她，还要守着她。
从那以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干活了。我每天只做一些轻松的农活，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着秀琴，或者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
我把那本《旧棉袄里的爱》翻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次，都会想起我和秀琴在一起的日子，想起她对我的好。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会头晕、咳嗽。但我不在乎，我觉得，能陪着秀琴，就算再苦再累，也值得。
有一天，我穿着那件旧棉袄，来到秀琴的坟前。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墓碑上，给墓碑镀上了一层金色。
“秀琴，我来看你了。” 我坐在墓碑前，轻声说，“我可能快要来陪你了。”
“这些年，我一直守着你，陪着你，我觉得很幸福。”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当年抛弃了你。”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我会好好对你，好好照顾你，陪你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秀琴，我好想你。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我坐在墓碑前，直到天黑。
回到窑洞里，我把秀琴的照片抱在怀里，躺在床上。
那件旧棉袄，盖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秀琴的笑容，浮现出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知道，我快要离开了。
但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能见到秀琴了。
我会带着那件旧棉袄，带着我们的回忆，去见她。
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一定会幸福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07
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一步步走向村后的山坡。棉袄已经很旧了，补丁摞着补丁，但它依旧很暖和，是秀琴用她的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温暖。
秀琴的坟前，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我蹲下身，用冻得发紫的手，一点点把雪扫掉。墓碑上 “爱妻秀琴之墓” 几个字，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秀琴，天又冷了。” 我坐在墓碑旁的石头上，声音有些沙哑，“我给你带了点酒，你喝点，暖暖身子。”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拧开盖子，把酒倒在坟前的雪地上。酒液很快渗透了积雪，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当年在乡下，你总说我喝酒伤身，不让我多喝。” 我笑了笑，眼里却泛起了泪光，“现在没人管我了，可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唠叨。”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我的脸上。我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些日子，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候甚至会咳出血来。走路也变得很吃力，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每天都会来秀琴的坟前坐一会儿，跟她说说话。我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跟她说话了。
“秀琴，村里的王大娘给我做了一双新棉鞋，很暖和。” 我絮絮叨叨地说，“孩子们也经常来看我，给我带他们家里做的好吃的。”
“杨大叔也老了，身体不如以前了。他还经常来看我，跟我聊你小时候的事情。”
“我把我们的窑洞又修了修，屋顶不会再漏雨了。我还在院子里种了几棵月季花，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开花了。”
“秀琴，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想，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想我们结婚的日子，想你给我做的粗粮馒头，想你给我缝的衣服。”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抛弃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真的很后悔。”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不会选择回城。我会留在杨家坳，跟你一起种地，一起过日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可时间不能倒流，我也只能用剩下的日子，好好陪着你，弥补你。”
我咳嗽了起来，咳得很厉害，身体都在发抖。我掏出帕子，捂住嘴，帕子上，沾了点点血迹。
我看着帕子上的血，笑了笑。
快了，很快就能见到秀琴了。
“秀琴，你等着我。”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轻声说，“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坐在墓碑前，直到太阳落山。
回到窑洞里，我把秀琴的照片放在床头，然后躺在炕上。棉袄盖在身上，暖烘烘的，让我想起了秀琴的怀抱。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秀琴的身影。
她梳着粗辫子，穿着红棉袄，笑着向我走来。她的笑容，那么朴实，那么温柔，那么耀眼。
“建国，你回来了。” 她笑着说。
“秀琴！” 我伸出手，想抓住她，可她却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窑洞里空荡荡的，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我知道，那是我的幻觉。
但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能真真切切地见到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下不了炕了。杨大叔和乡亲们来看我，给我送来了吃的和药。
“建国，你跟我去城里的医院看看吧。” 杨大叔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城里的医生厉害，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
我摇摇头，“不用了，杨大叔。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去城里，我想留在这里，陪着秀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杨大叔叹了口气，“秀琴要是知道你这样，也不会安心的。”
“秀琴会理解我的。” 我笑了笑，“能守着她，我就很满足了。”
杨大叔没办法，只能每天来看看我，给我送点吃的，帮我打扫一下窑洞。
有一天，我让杨大叔把我扶起来，坐在炕边。我看着秀琴的照片，轻声说，“杨大叔，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说，什么请求我都答应你。” 杨大叔说。
“我走了以后，麻烦你把我和秀琴葬在一起。” 我看着杨大叔，“我想永远陪着她。”
“好，我答应你。” 杨大叔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秀琴葬在一起的。”
“谢谢你，杨大叔。” 我笑了笑，“还有，我那件旧棉袄，麻烦你也一起埋了。我要带着它，去见秀琴。”
“好，我记住了。” 杨大叔说。
我闭上眼睛，心里很平静。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用剩下的日子，陪着秀琴，弥补了我当年的过错。我也得到了乡亲们的原谅和照顾。
这辈子，虽然有很多遗憾，但也有很多幸福。
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到了秀琴，和她一起度过了那些平淡而踏实的日子。
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当年抛弃了她，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也可以去见秀琴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我仿佛看到了秀琴，她穿着红棉袄，梳着粗辫子，笑着向我走来。
“建国，我等你好久了。” 她笑着说。
“秀琴！” 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我们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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