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看到我睁开眼，她的表情先是愣住，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纯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干净，又有点刺鼻。

一个女人趴在我的床边，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我动了动手指，牵扯到了手背上的针头，一阵刺痛。

她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看到我睁开眼，她的表情先是愣住，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你醒了！陈烨！你终于醒了！”

她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头里。

温热的眼泪滴在我的脖子上，有点痒。

陈烨？

她是在叫我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医生！医生！”她扭头就朝外面喊，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

很快，医生和护士涌了进来，对着我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我像个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我的脑子也是一片纯白，和这病房一样。

我是谁？

这里是哪？

这个女人是谁？

检查结束，医生拿着一个微型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瞳孔，然后对那个女人说：“病人意识恢复了，但具体情况还要再观察。他脑部受到撞击，可能会有后遗症。”

女人紧张地问：“什么后-后遗症？”

“比如，失忆。”

医生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空白的脑海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失忆。

多老套的词，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现在，它发生在我身上了。

女人，也就是我的妻子，林薇，在我醒来后的日子里，对我进行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会一口一口地喂我喝粥，那粥熬得软烂香甜，温度永远是刚刚好，不烫嘴，也不凉。

她会帮我擦拭身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会坐在床边，给我读新闻，念小说，或者只是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讲我们的过去。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图书馆，你为了帮我拿最高一层书架上的书，结果踩空了梯子，摔了下来。”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眼角弯弯的，像月牙儿。

我看着她，努力在脑子里搜索那个画面。

一个笨拙的、为了献殷勤而摔倒的毛头小子。

那是我吗？

我搜不到。脑子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

“你那时候可傻了，”她继续说，“明明摔得胳膊都青了，还硬撑着说没事，非要把那本《百年孤独》递给我。”

我看着她生动的表情，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这个故事很美好。

我很喜欢。

如果故事的主角真的是我，那我就太幸运了。

“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每次都能吃三大碗米饭。”

“你睡觉会打呼噜，声音跟打雷一样，我一开始都睡不着，后来听习惯了，听不见反而不踏实。”

“你答应过我，等这次项目忙完，就带我去冰岛看极光。”

她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块拼图，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

那个“我”，爱她，爱这个家，有点傻气，有点可爱，是个再普通不过，却又无比幸福的男人。

我全盘接收了。

因为除了她给我的这些，我一无所有。

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我的喜怒哀乐，全都需要她来定义。

我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对她产生了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她是我的全世界。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林薇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眼神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回家了，陈烨。”

家。

又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

我们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房子很大，装修是简约的北欧风，干净得一尘不染。

客厅的墙上，挂着我们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我，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得一脸灿烂，搂着身边穿着洁白婚纱的林薇。

照片上的林薇，美得像个公主。

我看着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那个陌生的“我”，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笑得那么幸福。

我现在，也幸福吗？

应该是的吧。

我有这么好的妻子，这么漂亮的家。

林薇扶着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然后蹲下来，帮我换上拖鞋。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做饭，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那声音充满了烟火气，让这个对我来说还很陌生的空间，瞬间有了“家”的感觉。

我环顾四周。

茶几上摆着我爱喝的茶叶，电视柜上放着我喜欢的球队的纪念品，书房里有我常用的电脑和专业书籍。

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着林薇口中的那个“我”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一层隔膜？

就像在看一场关于别人的电影，我是观众，不是主角。

晚饭很丰盛。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林薇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

“多吃点，你瘦了好多。”她心疼地说。

我埋头吃饭，心里暖暖的。

也许只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吧，等记忆恢复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对自己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在林薇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

我已经可以自己下楼散步，甚至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林薇却总是不让我动手。

“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什么都不用干，养好身体最重要。”她总是这样说，然后从我手里抢过拖把或者碗筷。

她把我照顾得像个废人。

一个幸福的废人。

朋友们也陆续来看我。

第一个来的是我的发小，李凯。

李凯是个大大咧咧的胖子，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熊抱。

“我操，你他妈可算活过来了！吓死老子了！”

他的声音洪亮，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林薇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笑着说：“你小点声，他刚出院，需要静养。”

李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嫂子说的是。”

他坐下来，上下打量着我，“怎么样，脑子没事吧？还认得我不？”

我摇摇头，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凯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没事儿！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以前那些破事儿忘了也好！重新开始！”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在旁边削苹果的林薇，又说：“现在有嫂子这么好的媳妇儿照顾你，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我笑了笑，“是啊，我真的很幸运。”

林薇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嗔怪地对李凯说：“就你话多。”

那天下午，李凯陪我聊了很久。

他讲了很多我们以前的糗事。

比如一起逃课去网吧打游戏，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比如一起暗恋隔壁班的班花，结果谁也没追上。

他讲得眉飞色舞，我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故事，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趣闻，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又让我感到一丝亲切。

临走时，李凯把我拉到阳台，压低声音说：“陈烨，有事给我打电话，随时。”

他的表情很严肃，和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他看了一眼客厅里正在收拾茶几的林薇，欲言又止。

“没什么，就是……让你别多想，好好养身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走了啊，改天再来找你喝酒！”

看着李凯离去的背影，我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在顾忌着什么。

顾忌什么？

顾忌林薇吗？

为什么？

我甩了甩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林薇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怀疑她。

一定是我想多了。

失忆的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黑暗的角落里，悄悄地生根发芽。

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林薇。

她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做早餐。

上午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中午做我爱吃的饭菜。

下午陪我散步，或者看电影。

晚上帮我按摩，然后在我身边安静地睡去。

她的生活，完全以我为中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她没有自己的朋友吗？没有自己的爱好吗？

我问她：“薇薇，你以前……也是这样吗？每天都围着我转？”

她正给我剥着橘子，闻言抬起头，对我温柔一笑。

“是啊，你是我老公，我不围着你转围着谁转？”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充满了爱意。

可我却感到了一丝寒意。

这不是爱，这是……控制。

有一天，我趁她出门买菜的时候，偷偷打开了我的电脑。

我想找回一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电脑需要密码。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林薇的生日，不对。

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有些沮丧。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无意间瞥到了键盘旁边贴着的一张便利贴。

上面有一串数字和字母。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进去。

电脑解锁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觉得不对劲。

林薇说我记性不好，所以她帮我记着密码。可为什么要把密码贴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不符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的行为。

除非，她根本不怕我打开电脑。

或者说，她希望我打开电脑。

我点开了一个名为“工作”的文件夹。

里面全是各种项目文件和PPT，密密麻麻，看得我头疼。

我又点开了一个名为“生活”的文件夹。

里面有很多照片。

大部分都是我和林薇的合影。

去海边，去爬山，在各种网红餐厅打卡。

照片上的我，每一张都笑得很开心。

林薇依偎在我身边，笑得更甜。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试图从这些凝固的瞬间里，找回一丝一毫的记忆。

但是没有。

我依然是个局外人。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点开了最后一个子文件夹，名字叫“备份”。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文件名是“20230815”。

我出车祸的日子，是8月20号。

这是车祸前五天。

我的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我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似乎是手机偷拍的。

场景是在一个咖啡馆。

我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视频里的“我”，表情很愤怒，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力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她，把钱还给我。”

对面的男人嗤笑一声，一脸无所谓。

“陈总，话不是这么说的。是你老婆主动找我的，至于钱，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给我的。我们是真爱，你懂吗？”

“真爱？”视频里的“我”冷笑起来，“你管骗财骗色叫真爱？”

“话别说那么难听嘛，”男人翘起二郎腿，悠哉地喝了口咖啡，“你老婆空虚寂寞，我安慰她，她给我点零花钱，公平交易。你要是觉得不爽，可以离婚啊。哦，对了，离婚的话，财产得分一半吧？你这几年赚得不少，分我一半……哦不，分她一半，也够我们俩逍遥快活了。”

“你做梦！”

视频里的“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

视频里的那个男人，那个嚣张地宣称和我妻子是“真爱”的男人……

我认识他。

或者说，我在新闻里见过他。

他就是那个肇事司机。

那个把我撞成失忆的，醉驾司机。

原来，我的车祸，不是意外。

原来，我完美的妻子，有一个情人。

原来，她告诉我的所有美好故事，全都是谎言。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胃里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地。

我吐出来的，不只是中午吃的饭菜，还有这一个多月来，被她强行灌输进去的，那些名为“幸福”的毒药。

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林薇回来了。

我迅速漱了口，擦干脸上的冷汗，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卫生间。

“老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拎着菜，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担忧”和“爱意”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这张脸，曾经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缕阳光。

现在，它是我眼中最肮脏的污秽。

“没事，”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可能是中午吃多了，有点不舒服。”

“是吗？那我晚上给你熬点粥吧，清淡点。”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她依然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完美妻子。

而我，却不再是那个对她深信不疑的傻瓜。

我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

他们是想撞死我。

这样，林薇就能以寡妇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我所有的财产，然后和那个男人双宿双飞。

只是没想到，我命大，活了下来。

只是失忆了。

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更好的结果。

一个失忆的我，比一个死了的我，更有利用价值。

我可以继续当公司的法人，继续为他们赚钱。

我可以当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而林薇，只需要继续扮演她深情的妻子角色，就可以把我牢牢地控制在手心。

好一盘大棋。

好恶毒的心肠。

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愤怒，恐惧，恶心，背叛感……所有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必须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能和她摊牌。

我没有任何证据。

那个视频，只能证明她在外面有人，并不能证明车祸是他们策划的。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我需要保护自己。

从那天起，我也开始“演戏”。

我继续扮演那个温顺、依赖、深爱着她的失忆丈夫。

她喂我喝粥，我就乖乖喝下。

她给我讲故事，我就认真地听。

她抱着我睡觉，我就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假装贪恋她的气息。

只是，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都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我开始偷偷地做一些事。

我借口说想恢复工作，让林薇把公司的资料拿给我看。

她很高兴，以为我已经彻底进入了她设定的角色。

她不知道，我想看的不是那些项目报表，而是公司的财务流水。

我发现，在我出车祸前的一个月里，有几笔大额资金被转了出去，收款账户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偷偷用手机查了一下那个名字。

查无此人。

是个假身份。

钱，不知所踪。

我还偷偷联系了李凯。

我借口手机坏了，用林薇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然后迅速删除了通话记录。

电话里，我没敢说太多，只说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但很模糊，想找他聊聊。

李凯立刻就明白了。

“老地方，明天下午三点，我等你。”他说。

“老地方”是哪里？

我不知道。

我只能赌一把。

我赌林薇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借口说想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大学图书馆看看，或许能刺激我恢复记忆。

林薇欣然同意。

她甚至表现得比我还激动。

“好啊好啊！说不定你一看那个书架，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开车送我到大学门口。

“我就在车里等你，不打扰你找回忆。”她笑着说，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下了车，看着她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我知道，她是在监视我。

我走进大学，凭着直觉，绕到了学校的后门。

李凯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我迅速上了车。

“操，跟演谍战片似的。”李凯递给我一瓶水，“怎么回事？你想起什么了？”

我把我的发现，包括那个视频和财务流水，都告诉了他。

李凯听完，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骂道，“陈烨，你他妈就是个！老子早就跟你说过，林薇这人心机深，你就是不听！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她以前……就是这样吗？”我艰难地问。

“以前？”李凯冷笑一声，“她段位高着呢！在你面前，永远是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的样子。可我见过，我见过她是怎么对付她前男友的！那男的被她耍得团团转，最后工作丢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你出事前，其实已经发现她不对劲了。你找了私家侦探，拍到了她和那个小白脸开房的照片。你本来准备跟她摊牌离婚的，可你心软，还想给她一次机会。”

“你约那个男的见面，就是视频里那次，想让他离开林薇。结果人家根本不把你放眼里。”

“然后，你就出车祸了。”

李凯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我的心脏。

原来，曾经的我也不是个傻子。

我只是……太心软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李-凯，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报警吗？”

李凯摇了摇头，“没用。视频只能证明她出轨，转账的账户是假的，也查不到她头上。至于车祸，那个司机一口咬定是醉驾，他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了。没有直接证据，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那我就只能……这么算了？”我不甘心。

“当然不能！”李-凯眼神一狠，“他们想玩，咱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她演。稳住她，让她以为你还在她的掌控之中。证据的事，我来想办法。”

“那个司机叫张浩，对吧？他为了钱，连杀人的事都敢干，肯定是个亡命之徒。这种人，不可能那么讲义气，一个人把所有罪都扛下来。他和他家里人，肯定跟林薇有联系。只要我们盯紧了，一定能找到破绽。”

和李凯分开后，我回到了大学正门。

林薇的车还停在原地。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她立刻凑过来，满怀期待地问。

我摇了摇头，装出失落的样子，“没有，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她眼中的期待瞬间熄灭，但她还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没关系，慢慢来，不着急。”

我看着她精湛的演技，心里冷笑。

林薇，我们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演员？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双面人。

在林薇面前，我是那个失忆后，对她言听计从、充满爱意的丈夫。

背地里，我和李凯保持着秘密联系，一步步地搜集着证据。

李凯找了个靠谱的私家侦探，24小时盯着张浩的家人。

张浩被判了三年。

他家里人，一对普普通通的农村夫妇，却在他入狱后，突然阔绰了起来。

不仅还清了之前欠下的所有外债，还在老家盖起了三层小楼。

钱是哪来的？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侦探拍到了张浩母亲去银行取钱的照片。

虽然她很小心，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还是被拍到了。

更重要的是，侦探查到了那个银行账户。

那是一个用假身份证开的户头，和之前转走我公司资金的那个账户，是同一个开户行，甚至开户时间都只隔了几天。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两个账户，都和林薇有关。

但，这依然不是直接证据。

我们还需要一个致命一击。

机会，很快就来了。

张浩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急需一大笔手术费。

张浩母亲那点钱，根本不够。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林薇。

侦探传来消息，张浩母亲买了来我们这个城市的火车票。

“她肯定是来找林薇要钱的！”李凯在电话里兴奋地说，“这是我们的机会！一定要录下她们的对话！”

我挂了电话，心脏狂跳。

决战的时刻，要到了。

我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我告诉林薇，说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车祸的场景，想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林薇没有怀疑，还很支持，说她陪我一起去。

我“无意”中在网上找到了一个“评价很好”的心理诊所，把地址发给了她。

那个地址，是我和李凯早就布置好的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小型的商务办公室，我们租了一天，装上了好几个隐蔽的摄像头和录音设备。

李凯会假扮成心理医生，在隔壁房间，通过监控，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我带着林薇，来到了那个“心理诊所”。

“医生”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他把我带进一个房间，让林薇在外面等候。

我一进房间，就看到了监控屏幕后面的李凯。

他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我的表演。

我对着“医生”倾诉我的“痛苦”和“恐惧”，说得声泪俱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张浩的母亲，应该已经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争吵声。

“你必须再给我五十万！不然我儿子下半辈子就毁了！”一个苍老但尖利的女人声音响起。

是张浩的母亲。

“阿姨，你小声点！这里是医院！”林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惊慌。

“我不管！我儿子是为了你才坐牢的！你不能不管他！当初说好的，只要我儿子把所有事都扛下来，你就会负责我们家一辈子！现在我老头子要死了，你必须拿钱出来！”

“我没说不管！可是五十万太多了，我一时半会拿不出来！”

“我不管！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拿不出钱，我就把所有事都捅出去！大不了我们一起完蛋！”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我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林薇慌张地跑了进来，“陈烨，我们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家里有点急事。”

我看着她，故作不解地问：“外面是谁啊？吵什么呢？”

“没、没什么，一个远房亲戚，脑子有点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外走，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假装被她拉着，踉跄地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一个农村妇女打扮的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满脸怒容。

看到我出来，她愣了一下。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阿姨，你先回去，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她几乎是在哀求。

老太太却不理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突然，她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就是陈烨？就是你害了我儿子！”

我被她抓得生疼，林薇赶紧上来拉她。

“阿姨你干什么！放开他！”

三个人顿时拉扯在了一起。

混乱中，我“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架子。

架子上的一个花瓶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惊呆了。

我看着地上的碎片，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啊——！我的头！好痛！”

我开始大声地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林薇和张浩的母亲都愣住了。

“我想起来了……是你们！是你们合伙撞我的！”我抬起头，双眼赤红地瞪着林薇。

“车祸前，我去找过张浩！我让他离开你！你们怕我报警，怕我让你净身出户，所以你们就想撞死我！”

“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林薇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想让你死……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受点伤……”

张浩的母亲也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抖如筛糠。

“不关我的事……都是她！都是她指使我儿子的！她说只要把你撞成残废，你下半辈子就离不开她了，你的钱就都是她的了……”

她们，不打自招了。

房间的门被推开。

李凯，不，是穿着警服的李凯，带着两个真正的警察，走了进来。

原来，他早就报了警。

他根本不是假扮心理医生，他是真的把警察带来了。

“林薇，张桂芬，”李凯，哦不，现在应该叫他李警官，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表情严肃，“你们涉嫌故意伤害，现在正式拘捕你们。”

林薇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凯，又看了看我。

她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我为她精心设计的局。

她脸上的惊慌和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怨毒的冷笑。

“陈烨，你好样的。”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曾经那么爱她。

或者说，我曾经以为我很爱她。

我爱上的，只是她为我编织的一个完美的梦。

现在，梦醒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记忆没有回来，爱人变成了仇人。

我的人生，依然是一片空白。

……

林薇和张浩的母亲被带走了。

张浩也因为故意伤害罪，被重新审判，数罪并罚，刑期加重了不少。

我卖掉了那套房子。

那个充满了谎言和算计的“家”，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从公司辞了职。

那个职位，是曾经的“我”奋斗多年才得来的，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拿着卖房和公司股份的钱，租了一个小公寓，开始了新的生活。

李凯来看过我几次。

他已经不是警察了。

他说那身警服是借朋友的，为了演戏逼真一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

“记忆……还是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了。”我笑了笑，“也好，忘了就忘了吧。”

忘了那个心软的、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

忘了那段被欺骗、被背叛的婚姻。

忘了所有的一切。

我的人生，就像一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白纸。

我可以重新在上面画画。

画什么，都由我自己决定。

有一天，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箱子。

是林薇的东西。

我本来想直接扔掉，但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些女孩子的玩意儿。

日记本，小饰品，还有……一本相册。

我翻开了那本相-册。

里面全是林薇的照片。

从小时候，到大学，再到工作。

没有我。

一张张翻过去，我看到了一个女孩的成长轨迹。

她也曾笑得天真烂漫。

她也曾为了考上好大学而努力奋斗。

她也曾有过青涩的、纯真的爱情。

我看到了她和她前男友的合影，那个被李凯说成是被她耍得团团转的男人。

照片上，他们笑得很甜。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那个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是因为贫穷？是因为欲望？还是因为……我？

李凯说，曾经的我，是个工作狂，经常忽略她。

是不是因为我的忽略，才让她感到了空虚和寂寞，才给了张浩可乘之机？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在相册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张照片。

一张我和她的合影。

不是婚纱照，也不是那些刻意摆拍的旅行照。

背景很普通，就在一个小区楼下。

我穿着一件旧T恤，手里拎着两袋垃圾。

她站在我旁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笑得像个孩子。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有光。

照片的背后，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2020年5月20日，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说，以后我负责貌美如花，他负责……倒垃圾。哈哈，这个笨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原来，我们也曾有过那么简单、那么真实的开始。

原来，她也曾那样真心地爱过我。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合上相册，把它和箱子里所有的东西，一起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过去，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第二天，我买了一张去冰岛的机票。

林薇曾经说过，我答应带她去看极光。

虽然，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这个承诺。

但我想，那个曾经的“我”，应该是个守信的人吧。

我要替他，完成这个承诺。

然后，开始我自己的，全新的人生。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一片平静。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什么时候会回来，或者，它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谁？

我就是我。

一个活下来的人。

一个准备好，重新开始的人。

这就够了。

……

在冰岛的日子，很安静。

我租了一辆车，沿着一号公路，走走停停。

看了壮观的瀑布，爬了沉寂的冰川，泡了氤氲的温泉。

夜晚，我把车停在空旷的原野上，等待极光的出现。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孤独。

我开始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过。

醒来时的迷茫，被照顾时的温暖，发现真相时的震惊，演戏时的煎熬，摊牌时的决绝。

这一切，真实得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等等。

这不就是我的记忆吗？

虽然，它只从我出车祸那天开始。

但它真实存在，独一无二。

它是我的一部分。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绿光。

然后，那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像一条巨大的、流动的绿色绸带，在夜空中肆意地舞动，变幻出各种各p样的形状。

我下了车，站在冰冷的空气里，仰着头，呆呆地看着。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洗涤了。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迷茫，都好像在那绚烂的光芒中，消散了。

我拿出手机，对着那片极光，拍下了一张照片。

然后，我点开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是李凯。

我把照片发了过去。

很快，他回了信息。

“操！你小子真去冰岛了？！”

“一个人？”

我回复他：“嗯，一个人。”

“牛逼！这才是你，陈烨！”

我看着他的回复，笑了。

是啊。

这才是陈烨。

不是那个活在别人谎言里的木偶。

也不是那个沉浸在过去仇恨里的怨灵。

而是一个，敢于面对未来，敢于重新开始的，陈烨。

我在冰岛待了半个月，然后回了国。

我没有再回那个熟悉的城市。

我选了一个陌生的海滨小城，定居了下来。

我用剩下的钱，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兼卖咖啡。

书店的名字，叫“新生”。

生意不好不坏，足够我生活。

我每天整理书籍，煮咖啡，和来来往往的客人聊天。

日子过得平淡，但很安心。

我还是会偶尔想起林薇。

想起她喂我喝粥的样子，想起她为我掖被角的样子，也想起她最后那怨毒的眼神。

爱过，也恨过。

现在，都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听说，她被判了十年。

十年后，她出来，也不过三十多岁。

她的人生，还有很长。

希望她，也能“新生”。

至于我，我的记忆，终究还是没有恢复。

我还是想不起来我的父母是谁，我曾经的朋友有哪些，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是怎样度过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现在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新的记忆。

每天早上，我会去海边跑步，看日出。

白天，我在书店里，看书，听音乐。

晚上，我会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然后看一部老电影。

有时候，李凯会拖家带口地来看我。

他的儿子已经会打酱油了，追着我的猫，在书店里跑来跑去。

我们会坐在门口，喝着啤酒，吹着海风，聊一些有的没的。

他会给我讲一些我过去的事，就像在讲一个老朋友的故事。

我会静静地听着，偶尔笑一笑。

那些故事，对我来说，依然很遥远。

但我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它们。

因为我知道，那只是我的过去。

而我，活在现在，也活在未来。

那天，一个女孩走进我的书店。

她背着一个画板，头发上沾着几片颜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点了一杯拿铁，然后就坐在窗边的位置，开始画画。

她画的是窗外的海。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很美。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走过去，轻声问她：“你好，我……可以看看你画的画吗？”

她抬起头，对我粲然一笑。

“当然可以。”

窗外，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一阵阵温柔的声响。

我知道，我的人生，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