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披头散发,神情癫狂地冲到管家面前,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嘶哑且带着哭腔地哭喊:“我才是宋府真正的嫡千金!当年我被抱错了,求求你带我去见主母吧!我真的是她的女儿啊!”
我父亲为了博取外室的欢心,竟暗中策划,偷偷将母亲与外室所生的女儿进行了调换。
他妄图让外室的女儿顶替我的位置,成为宋府尊贵的嫡千金,享受金尊玉贵的生活。
那外室在暗处得意地讥讽我娘:
“一个乡野出身的粗鄙村妇,一辈子辛劳,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可悲。”
就连我父亲也自以为聪明,觉得我娘愚钝好骗,毫无心机。
可我娘只是未曾受过诗书熏陶,又怎会真的愚笨无知呢?
他们哪里知道,在我娘生产的那一天,后院突发了一场大火,混乱之中,我立即又被巧妙地换了回来。
我父亲直到临终前,都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就会栽在了我娘这个看似普通的乡野村妇手里,心中满是困惑与不甘。
永宁侯府的聘礼如长龙般浩浩荡荡地抬入宋府那日,府门前突然闯来一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姑娘。
她披头散发,神情癫狂地冲到管家面前,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嘶哑且带着哭腔地哭喊:“我才是宋府真正的嫡千金!当年我被抱错了,求求你带我去见主母吧!我真的是她的女儿啊!”
管家满脸嫌恶地皱起眉头,用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疯女人,我们主母岂是你这种疯子想见就能见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那姑娘被甩得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些价值连城的聘礼箱,嘴里喃喃自语:“我才是宋小姐……本该嫁入侯府的人应该是我……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话音还未落下,她突然瞥见我从马车上优雅地款款而下,府中的仆从们纷纷向我行礼问安,态度恭敬。
她先是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与不甘,随即像疯了一般猛地扑到我面前,双眼赤红,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占据了我的位置!我要见主母,她是我亲娘,她一定会认出我的!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
她的话还未说完,管家便带着几个健壮的家丁迅速上前,强行将她拖走。
众人都在私下里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说她是个疯子,满口胡言乱语,根本不值得相信。
可她被拖走前的那句话,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底,让我久久无法平静。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我喊道:“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爹为何独独对你宠爱有加?因为你是他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这一切都是阴谋……”
府中上下都知道,父亲在城西偷偷养了一位娇媚动人的外室。
这些年来,父母表面上相敬如宾,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实则早已同床异梦,感情早已破裂。
母亲生我时伤了身子,此后便再未与父亲同房,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淡漠。
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日渐冷淡,连带着对眉眼酷似母亲的哥哥也爱答不理,仿佛他们在他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作为长子,哥哥在家中几乎形同虚设,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可唯独对我,父亲却宠爱到了极点,简直到了溺爱的程度。
府中但凡有珍稀物件,必定先送到我院中,供我挑选使用。
他不惜花费重金为我聘请名师教导,希望我能成为才女。
待我及笄之时,我已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才情出众,令人赞叹。
他总在宾客面前骄傲地夸耀,说自己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后来,永宁侯府夫人在宫宴上对我青睐有加,欣赏我的才情与气质,便求陛下赐婚,将我许配给侯府嫡长子谢泽。
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在京城中地位并不高,人人都说宋府高攀了这门亲事,认为这是我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父亲对我和哥哥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直让我心中存疑,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今日那疯姑娘被拖走后,我立刻吩咐贴身丫鬟小红悄悄跟上她,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
只见她最终进了城西那座雅致幽静的院子。
我认得那地方,正是父亲安置外室的居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红机灵地塞了些银子给看门小厮,很快便打探到那姑娘的身份。
小厮低声告知,那姑娘名叫柳湘儿,是院中柳夫人的亲生女儿,但柳夫人却极不待见她,只要父亲不来,她的处境连下人都不如,受尽欺凌。
小红正要离开时,恰好撞见了那位柳夫人。
那妇人果然生得千娇百媚,容貌艳丽,尤其眼下一颗朱砂痣,更添几分风情万种,令人心动。
听完小红的禀报,我忽然想起前日在布庄遇到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一位貌美妇人热心地帮我挑选衣料,她说我女儿与我年岁相仿,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爱与关切。
我记得很清楚,她眼下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位置、形状都分毫不差。
难道她就是父亲养在府外的外室?我心中不禁一惊。
难道那疯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外室所生?
母亲对我倾注了全部心血,疼爱有加,竟是替仇人抚养了女儿?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让我浑身颤抖不已。
我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我瘫软在床榻上,泪水浸湿了锦被,心中充满了痛苦与迷茫。
母亲从山上祈福归来,闻讯赶来坐在床边,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温声细语地问道:“我们云浅这是怎么了?告诉娘亲,是谁欺负你了?娘亲为你做主。”
我哭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话,心中充满了委屈与无助。
母亲用绣帕轻轻为我擦拭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而细腻。
这时,院外传来哥哥熟悉的声音:“宋云浅,哥从马场给你带了你最爱的酥酪……”
哥哥话音未落,就看见母亲从房中走出,立刻皱起眉头,担忧地问道:“是不是你又欺负妹妹了?你总是这么调皮。”
哥哥见状不妙,慌忙将酥酪放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跑,生怕被母亲责骂。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我没有!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们别冤枉我!”
母亲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没做亏心事,跑什么跑?心虚了吧。”
我擦干眼泪,将母亲请回屋中,心中充满了感激与依赖。
“娘亲,不关哥哥的事,是女儿自己……女儿不想嫁去永宁侯府了……我觉得那里不适合我。”
母亲满脸担忧,眉头紧锁:“这是为何?娘亲打听过了,谢泽公子品貌出众,是难得的好姻缘啊。你为何突然不想嫁了?”
我摇着头,声音哽咽:“女儿不嫁了,女儿想去妙音庵出家,日日为娘亲和哥哥诵经祈福,只愿娘亲能平安喜乐,哥哥能前程似锦。”
母亲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这孩子,可是中邪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要出家……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娘亲。”
她说着,忽然注意到一旁神色慌乱的小红,厉声问道:“你整日伺候姑娘,快说,姑娘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小红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姑娘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如此伤心绝望。”
我也立刻跪倒在母亲面前,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将心中的疑惑与痛苦全部倾诉出来:
“今日府门前有个疯癫女子,声称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说自己是爹爹外室柳氏所生,不知何故我们两人自幼便被调换了……
此事爹爹与柳氏必定心知肚明,是他们联手设下的圈套,意图陷害娘亲,夺取宋府的财产与地位。
娘亲,女儿愿削发为尼,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余生,绝不再占据宋府嫡女之位,也绝不容许他们用这种方式伤害您……您对我如此疼爱,我却可能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我心中实在愧疚。”
母亲怔了怔,凝视着我通红的双眸良久,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
“就为这点事,哭成这副模样?”得知真相后,母亲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与从容:“看来娘这些年疼你,倒是没有白疼。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儿。”
我神情木然,抽了抽鼻子,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娘亲,当您知道我并非您亲生骨肉时,难道不感到伤心吗?您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可能不是您的孩子……”
母亲抬手轻抚我眼角的泪痕,淡然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慈爱。
“傻孩子,当年他们把你换走后,娘当天夜里就将你换了回来。娘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呢?
你虽不像哥哥那般与我眉眼相似,但我心里清楚,你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幸好你不似我,否则将来为你寻觅婆家时,恐怕会多些波折。你如此优秀,值得更好的归宿。”
我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雷击中一般。
换回来了?原来一切如故,我依然是娘亲的亲生女儿……这个消息让我心中充满了惊喜与感动。
见我呆立不语,母亲起身从小红发髻上取下一支朴素的铜簪,动作优雅而从容。
她拉过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不必滴血验亲,无论娘亲说什么,女儿都信。您是我最信任的人。”
母亲微微一笑,将铜簪的簪头轻轻贴在我的手背上,动作轻柔而细腻。
片刻后,又将那支铜簪紧握在自己掌心,仿佛在传递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我的手背上迅速浮现一片细密的红疹,痒痒的,让我忍不住想要抓挠。
母亲摊开手掌给我看,她的掌心也泛起了同样的红疹,红得鲜艳而醒目。
“我自幼便有个怪病,除了金银首饰,触碰其他金属便会起疹,村里人都笑我,一个挖藕的丫头,竟生得如此娇贵。
可这怪病却成了我们母女相认的证据。你自小娇生惯养,所用首饰皆是金银打造,所以从未发现自己也遗传了这毛病。
当年,柳玉瑶未能如愿进入宋府,便怂恿你爹将你与她的女儿调换,意图让她的女儿取代你成为宋府嫡千金……你爹真是心狠手辣,为博美人一笑,竟设下如此毒计,险些毁了你的一生。幸好娘及时发现,将你换了回来。”
父亲考中进士后,母亲便随他离开了那片泥泞的荷塘,来到这座连尘土都带着三分贵气的京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人人都说她不过是乡野村妇,只能依附父亲生存,没有自己的主见与能力。
可今日,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让我心中不禁一颤。
我娘本是扬州一个以挖藕为生的莲户之女,生活艰辛而朴实。
她日复一日下塘劳作,用粗糙的双手将我爹供上了科举之路,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改变家庭的命运。
我爹金榜题名后,承诺带她来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京城的繁华迷离了父亲的眼,也蒙蔽了他的心,让他迷失了方向。
我娘这个糟糠之妻,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他开始嫌弃她的出身与容貌。
母亲因常年劳作,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远不及京城女子的白皙细腻,显得格格不入。
一双手更是因为在寒冬腊月里挖藕,布满了冻疮与伤痕,疤痕交错,触目惊心,让人心疼不已。
父亲看着她在府中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仿佛她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我带你来京城是让你做当家主母的……你应该学会如何管理家务,如何与人相处。”
这话在进京前也曾说过,那时的他是真心想带母亲来享福,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可如今这话的下半句却变成了——他带母亲来京城是做主母的,不是来当下人的,她应该有自己的尊严与地位。
就连宋府新买的几个丫鬟,都比母亲看起来更有主母的气派,让母亲感到自卑与无助。
母亲沉默不语,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落寞与忧伤。
她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主母,努力适应京城的生活与规矩。
她陪着哥哥一起读书识字,希望他能成为有学问的人,为家族争光。
从前父亲送她的那些绫罗绸缎、珠钗首饰,她总是舍不得穿戴,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如今却都翻了出来,学着京中贵妇的模样精心打扮自己,努力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
渐渐地,她身上少了些村妇的土气,多了几分贵妇的气质与风韵。
可父亲的心早已不在她身上,他的目光被其他女人所吸引,对母亲愈发冷淡。
他在一次官宴上邂逅了兵部侍郎家的庶女柳玉瑶,被她的美貌与才情所吸引。
正值碧玉年华,娇艳欲滴,风华正茂,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引人注目。
像柳玉瑶这样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庶女,通常只能被送入高门大户做妾,为家族铺路,牺牲自己的幸福。
但她不甘心为人妾室,像在柳府那样仰人鼻息,受尽欺凌与白眼。
于是她盯上了父亲,认为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能够给她想要的生活与地位。
父亲是新科进士,仕途一片光明,家中只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糟糠妻,处处都不及她这位京城长大的千金小姐。
让父亲休妻另娶,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只要她稍微施展一下手段与魅力。
父亲被柳玉瑶迷得神魂颠倒,不止一次动过将母亲与哥哥送回扬州老家的念头,想要彻底摆脱他们。
进京不过短短半年,父亲竟变得如此之快,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让母亲感到陌生与恐惧。
父亲早已不再是母亲的依靠,只需一句话,便能轻易断绝她的生路,让她陷入绝境。
从前那个心疼母亲辛劳,发誓考取功名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如今看她时只剩满眼的厌弃与冷漠,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母亲不敢在家中落泪,生怕府中那几个奴仆看了笑话,让她更加难堪。
她独自走到湖边,凝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的莲花,心中充满了思念与忧伤。
她思念家乡,却又不愿真的回去,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京城的生活,也想要给父亲一个机会,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她坐在岸边,目光被湖中一艘金窗玉槛的华丽画舫吸引,心中涌起一股好奇与向往。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小船,一时看得入了神,仿佛被它所吸引一般。
但很快她察觉到了异常,那船身摇晃得异常剧烈,不像是普通的风浪所致,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一般。
母亲在湖边生活了大半辈子,对湖水有着敏锐的感知与判断,立刻意识到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着汹涌的暗流,情况危急。
她在岸边焦急地呼喊,希望船上的人能够听见她的声音,采取措施自救。
但船上的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喊,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毫无察觉。
画舫几乎被巨浪掀翻,一名女子瞬间被甩入湖中,情况万分危急。
母亲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奋力游向那名落水的女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
那女子被卷入湍急的暗流中,情况十分危急,船上几人试图施救却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中挣扎。
幸好母亲自幼便熟谙水性,水性极好,拼尽全力终于将那女子拖上了岸,让她脱离了危险。
而后,母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家中,心中充满了疲惫与欣慰。
父亲见她穿着湿漉漉的衣衫,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她脚边,茶水溅了一地。
“你以为自己还在扬州乡下吗?穿成这副模样就敢上街,你还要不要我的脸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盛怒之下,根本没听母亲说她方才跳湖救了人,只关注自己的面子与地位。
母亲又重复了一遍,希望父亲能够理解她的行为与苦衷。
“就算是救人,也该顾及些体统。你一个妇道人家,
她只是微微抬起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眸,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恳切,轻声问道:“我自是可以离开,只是,老家那边实在寻不到好的教书先生,能不能让淮儿留在京城继续读书呢?”
父亲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忍,那目光里仿佛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对往昔的回忆,也有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怜惜。然而,那丝怜悯之情却如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他心中早已暗暗许下承诺给柳玉瑶,要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回扬州,这个决定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难以动摇。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淮儿的功课我都仔细看过了,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每日公务繁忙,实在没空管他,你还是带他一起走吧。”父亲说完这番绝情的话,似乎又觉得有些过于冷酷,便又假意安抚道:“如今我官职低微,在京城立足还未稳,等将来我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就接你们回来。到那时淮儿也长大了,我再帮他在这京中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让他也能有个好归宿。”
母亲虽没读过多少书,但她心思聪慧,并不愚钝。当父亲嫌弃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贴身衣物触感粗糙时,她心里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在外头肯定有了别的女人。母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她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不像她这般让父亲嫌弃,必定过得比她矜贵百倍,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其实母亲原本不必过得如此辛苦,她也曾是个爱美爱打扮的女子,喜欢穿着漂亮的衣裳,在镜子前精心地梳妆打扮。只是她辛苦攒下的每一分钱,全都毫无保留地用来供父亲读书了。她满心期待着父亲能够功成名就,给她带来幸福的生活。父亲也曾信誓旦旦地许诺,等他做了官,就给她买最漂亮的衣裳,让她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可如今,那些曾经的誓言就像泡沫一样,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他只希望,母亲不要成为他追求更好生活的阻碍,不要挡了他飞黄腾达的路。
一阵凛冽的穿堂风吹过,母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眼眶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望向父亲,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是我太过粗鄙,丢了夫君的脸面,明日我便收拾东西,带淮儿回老家。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本就配不上夫君这般有才华、有地位的人。如今夫君让我过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日后我不会再来京城碍眼,不会耽误夫君的前程……只求夫君莫要忘了今日所言,日后接淮儿进京……”母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满是苦涩和无奈,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就此改变,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父亲应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那愧疚就像一丝微弱的火苗,在他冷漠的眼神中一闪而过。他望着母亲转身回屋时那单薄而沧桑的背影,毕竟夫妻一场,曾经也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心中难免有些心软。可母亲方才那番话,并非说给他听的,也并非为了让他心软。
今日母亲在河边救下的那名女子,正是相府的嫡女,孟锦慈。母亲因怕父亲责骂,连湿透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孟小姐连忙让身边的嬷嬷尾随护送,确保母亲的安全。母亲刚才那番话,是说给门口那位嬷嬷听的,她心里明白,这位嬷嬷或许能给她带来一些转机。
母亲永远也忘不了,孟锦慈醒来后,得知她是京中官员的夫人,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的皲裂双手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怜悯。那怜悯的眼神就像一把锐利的刀,刺痛了母亲的心,但也成了母亲最后的生机,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完全散尽,整个世界仿佛还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宋家门口便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响亮。还未等母亲跨出屋门,相府的仪仗已悄然停在了院外。那场面十分壮观,仿佛是一场盛大的仪式即将开始。
两口沉檀木箱被四个粗使婆子稳稳抬进院子,箱角镶嵌的赤金在初阳的照耀下泛着刺目光芒,那光芒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连院中老槐树的影子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院子都变得金碧辉煌起来。母亲惊得后退半步,指尖微微发颤,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孟夫人身披烟霞色云锦披帛,那披帛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仙女的衣带。她缓步走入院中,眉目温婉却自带威仪,每一步都走得优雅从容。她径直握住母亲粗糙的手,那双手与她的细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声音轻却字字清晰:“宋夫人,你救的是我孟家唯一的血脉,是我四十岁高龄拼死才得的女儿。你救的何止是她,分明是我的命。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她抬手示意,身后侍女当即展开一张烫金请帖,那请帖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息。她微笑着说道:“待下月小女痊愈,相府设宴,专请宋家阖府赴宴,以谢再造之恩。你们一定要赏光啊。”
母亲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袖,心中有些自卑,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们母子不日便要启程回扬州了,恐怕……”
话音未落,父亲猛地从堂屋走出,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他大声呵斥道:“住口!相府的请帖,岂是你能推辞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母亲怔住,眼中掠过一丝委屈,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说道:“夫君,我……我哪里说错了?”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回老家,为什么父亲要如此生气。
这一幕落在孟夫人眼中,心口猛地一揪。她早听闻宋大人出身寒微,全靠妻子采藕织布供他读书,如今飞黄腾达,却将发妻弃如敝履。她见母亲指甲边缘裂着细口,手背粗糙如树皮,分明是长年劳作留下的痕迹,心中不禁对母亲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孟夫人拉着母亲走到廊下,轻声说道:“这些首饰,你收着,往后也该戴一戴,穿一穿。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也应该享受一下好的生活了。”
母亲望着箱中流光溢彩的珠钗,那些珠钗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富贵的生活。她摇头苦笑:“夫君说我连绫罗绸缎都分不清,戴这些反倒惹人笑话。他总是嫌弃我,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孟夫人凝视她片刻,忽而问道:“你会刺绣么?”
“我……我自幼在藕塘里摸爬,手上全是旧伤,针线活做不来精细的。”母亲轻声答,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卑。
孟夫人眸光微闪——难怪那日见父亲腰间香囊绣工精巧,蝶翼翩跹,那针法细腻,绝非乡野粗妇所能为。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柔声道:“明日来相府吧,我教你辨料子,学规矩,京中贵妇如何行事,我一一教你。你一定可以学会的,我相信你。”
母亲犹豫:“可我……再怎么学,夫君总说我不懂体面。他总是看不到我的好,只看到我的缺点。”
“我不是让你取悦他。”孟夫人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地说道,“你是要为自己,为孩子,争一条活路。你不能一直这样委屈自己,你要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考虑。”
这句话如惊雷劈开母亲心头的迷雾,母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自那日起,母亲开始出入相府。
她学着用玫瑰膏润手,那玫瑰膏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她的手逐渐变得细腻起来。她学着辨认云锦与杭罗的纹路,每一种纹路都有它独特的魅力,她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她学着在宴席上端庄落座,不抢话,不露怯,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雅大方。她天资聪颖,只是从未有人教她这些。不过月余,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竟渐渐润泽起来,衣裳也穿得有模有样,整个人焕然一新。
她跟着孟夫人出席贵妇茶会,起初只低头喝茶,不敢多说话,心里有些紧张和不安。后来也能应答一二,她的回答得体大方,赢得了大家的赞赏。有人夸她:“宋夫人虽出身乡野,却有胆识,能供养夫君金榜题名,实乃贤妻。”
父亲起初不以为意,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却察觉不对,京中竟渐渐传开——宋大人背后有位贤德发妻,糟糠不弃,乃士林美谈。他这才惊觉,若此时休妻或逼其回乡,便是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他的名声和前途都会受到影响。
偏偏此时,柳玉瑶的肚子日渐隆起,她的身材变得臃肿起来,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父亲为前程计,私下劝她入府为妾。柳玉瑶泪眼婆娑,心中满是不甘,终是点头应下。
那一夜,母亲独自在房中坐到天明。她的心中思绪万千,有对未来的担忧,也有对孩子的牵挂。次日清晨,她捧着一盒胭脂走入相府,双手颤抖如秋叶,她的心情十分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夫人……柳氏……她送来这盒口脂,说是贺礼。”母亲声音发抖,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可大夫说,这脂里掺了慢性毒药,若我日日涂抹,不出两月便会气血枯竭而亡……到时,她便可名正言顺入主正室……”这是母亲一生中第一次说谎。她并未告诉任何人——她自己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是在她撞破父亲与柳玉瑶私会之前,便已悄然孕育的生命。她不能让那个孩子,还未出生便陷入险境。她更不能让儿子失去唯一的庇护。
母亲走出相府时,天空飘起细雨,那细雨如丝如缕,打在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三日后,京中流言四起——兵部侍郎府庶女柳玉瑶,未嫁先孕,已被宋大人藏于外宅。
柳玉瑶虽是兵部侍郎府的庶女,却也读过诗书,习过女则,自小被教养得端庄秀丽,举止优雅。可她为了攀附我爹,竟不惜夜半独留书房,以“请教诗文”为由,解开发带,衣襟微敞,任他轻薄。她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齿。事发那夜,她故意打翻烛台,让通房丫鬟撞破“私情”,她的心思十分歹毒。
柳府震怒,当即便将她逐出家门,族谱除名,连生母都不敢替她求情。京中贵妇闻之哗然,茶楼酒肆皆以此为笑谈。“堂堂官家女,竟用这般下作手段勾引人!”“听说她还怀了身孕,如今只能在外宅苟且度日,真是自取其辱。”
彼时我爹刚入相府门墙,成为丞相亲信门生,仕途如春日新竹,节节高升。他深知此时若纳柳玉瑶为妾,便是自毁前程。于是只在外城僻静巷中置了一处小院,雇两个粗使婆子看守门户,对外只称“远房表亲寄居”。
母亲依孟夫人所授,在我爹采买奴仆时悄然安插了心腹。一个叫兰秀的丫头,被送进了柳玉瑶的院子做二等婢女。兰秀聪明伶俐,很快就取得了柳玉瑶的信任。
柳玉瑶得知母亲也有了身孕,当场打翻了刚送来的缠枝莲纹瓷瓶,碎片溅了一地。她双目赤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的嫉妒和怨恨如火焰般燃烧:“凭什么?凭什么那乡野村妇的孩子是嫡子,我的骨肉却只能做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不过是个挖藕的泥腿子,如今竟攀上了相府,连皇后都敬她三分!我倒要看看,她这好运能撑到几时!一个连胭脂都不会涂的粗妇,也配做宋家主母?”
那一夜,我爹踏着月色去看她。她披发垂肩,素衣未饰,跪在院中迎他,泪如雨下。她的声音破碎而凄惨:“你说过要娶我为正妻的……我信了你,才敢以清白之身相许,如今名声尽毁,连家都回不去……你负了我一人便罢了,可我们的孩子……他本该是嫡长子,本该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她扑进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求你,把我和她的孩子换一换……只换这一次,我愿生生世世为你焚香祈福……”
烛影摇红,美人含泪,我爹心如刀绞。他曾自诩清流,不屑权色交易,可此刻,面对一个为他毁尽前程的女子,他竟狠不下心拒绝。他闭了闭眼,终于点头。柳玉瑶靠在他肩头,泪中带笑:“你放心,我会好好养她的孩子,当亲生的一样疼……”
为了弥补对柳玉瑶的愧疚,他甘愿付出一切。哪怕这代价,是他曾誓言相守的妻子,是尚在腹中、还未睁眼看过这世间的我。原来,我尚未降生,便已被亲生父亲舍弃。那夜,母亲与柳玉瑶同日临盆。
柳玉瑶清晨产下一名女婴,虚弱昏沉。母亲则在深夜阵痛发作,血染产床。接生嬷嬷早已被我爹收买,只等孩子落地,便以柳氏之女替换。可天意弄人,偏院柴房忽起大火,火光冲天,奴仆奔走救火,乱作一团。
母亲早有防备,暗中示意兰秀,趁乱将我抱回她房中。她颤抖着手指,在我右臂内侧狠狠掐下一道月牙形的指印,鲜血渗出,如朱砂点染。“我的儿……娘不能让你落入他们手中……”她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整夜未眠,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爱意。
此后数日,她总疑心我会被换走,每每见我入睡,便悄悄用银簪轻碰我指尖,看我是否啼哭反应。我爹见我整日啼哭,以为是湿疹发作,还请来太医诊治。他哪里知道,那是母亲在一遍遍确认——这孩子,是否还是她的。
多年后,母亲抚着我的发,声音轻得像梦呓:“你出生那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娘抱着你,手都在抖。你爹自诩君子,却为一个外室,连亲生骨肉都要算计……”
我伏在母亲膝上,泪水浸湿她的裙裾。我想说“娘,我心疼你”,可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
母亲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你爹变了心,娘的日子就不过了?不,我还有你,还有你哥哥。至于他……不过是我们往上爬时,踩在脚下的那块石头罢了。”
哥哥曾告诉我,母亲怀我之初,整日以泪洗面。可后来,我爹得丞相举荐,入主中书省,官至侍郎,府邸扩建三进院落。母亲便不再哭了。她跟着孟夫人学管家、理账、应酬,将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新帝登基,相府嫡女孟锦慈册立为后。宫中传出话来——皇后亲口称赞:“宋夫人乃我再生父母。”母亲救皇后性命之事,传遍六宫,连陛下都赞道:“宋卿娶妻虽寒微,却得贤内助,实乃国之幸事。”昔日讥她“土气”的贵妇,如今争相邀她赴宴,称她“宋姐姐”。我爹再不敢直呼其名,见她行礼时,也需恭敬回礼。他心中怨恨日深,却只能隐忍。支撑他的,是那个秘密——他亲手策划的婴儿调换。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撕碎母亲的荣耀。那一夜,他酒醉回府,管家低声禀报:
“老爷,今日柳湘儿在府门前长跪了两个时辰之久,声泪俱下地哭喊着要见您……还声称她是您的亲生女儿……”
他脚步猛地一顿,内心一阵惊愕,竟鬼使神差地朝着母亲居住的正院走去。平日里,他鲜少踏足此处,今日这一举动,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当他缓缓推门而入时,母亲正端坐在案前,全神贯注地核对着月例账册。烛火摇曳,柔和的光晕映照着她端庄秀丽的侧脸,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更添了几分温婉与沉静。
我蜷缩在柔软的软榻上,睡得正香,兰秀手持蒲扇,轻轻摇动,微风拂过,带动帘影轻轻晃动,仿佛一幅宁静的画卷。
他压低声音,轻声问道:“云浅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母亲连头都未曾抬起,一边继续核对账册,一边淡淡说道:“她哭得累了,便在我这儿歇下了。快到及笄之年了,还这般孩子气。”话语中,虽带着些许嗔怪,却满是宠溺。
他微微顿了顿,内心有些犹豫,试探着问道:“可是……是为了今日那个姑娘?”他心里清楚,母亲向来聪慧,定能明白他话中所指。
母亲搁下手中的笔,那笔尖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她缓缓抬眸,目光平静而深邃:
“妾身回府时听人说了……那姑娘说她是您的女儿?”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倒是忘了,柳氏当年为您诞下一女,年岁……似乎与云浅相仿。”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回忆,有感慨。
父亲闻言,呼吸陡然一滞,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指尖也微微发颤。他内心一阵慌乱,急忙岔开话头,试图掩盖自己的紧张。
「柳氏……近来有喜了,孩子确是我的。她孤身在外,风餐露宿,我想接她回府安置,也算给那孩子一个名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母亲正执笔在账册上勾画,闻言缓缓抬眸,唇角轻轻扬起,那笑意温婉如春水,仿佛能融化世间的一切冰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妾身替夫君高兴。只是不知,让她做妾,会不会委屈了这位故人之女?”她语气温柔,神色坦荡,毫无半分妒意,仿佛真的是一位为丈夫着想的贤良主母。
父亲坐在她身侧,望着她平静的侧脸,内心竟生出一丝愧疚。他轻叹一声,仿佛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悔意,握住母亲的手,声音低沉而真挚:“当年那些流言蜚语,如今早已平息。这些年,确实是她受苦了……但她进门,只能为妾。你,永远是这宋府唯一的主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仿佛在向母亲许下承诺。
我听得心头怒火中烧,几乎要从榻上猛地跃起,心中的愤怒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我吞噬。可一抬眼,却撞上了母亲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朝我摇头,眼神沉静如深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那眼神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我只得咬唇隐忍,将满腔愤懑如同潮水一般压回心底。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母亲却依旧含笑,柔声道:“夫君放心,妾身定会善待她,不会让她在府中受半分委屈。”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力量,仿佛在向父亲表明自己的态度。
父亲离去后,我立刻翻身坐起,声音发颤,带着满腔的愤怒和不解:“母亲!您为何要答应让她进门?她与父亲合谋换子,险些夺走我的性命!”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母亲缓步走近,坐于榻边,指尖轻轻拂过我的发丝,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面,声音轻得像风:“云浅,你可知道,京中哪位二品以上大员家中没有妾室?若我执意阻拦,便是善妒,是失德。到时候,不仅我会被人唾弃,也会连累你和哥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忧虑。
“可……可他们害您至此,您竟还能如此平静?”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心中充满了疑惑。
母亲眸光微敛,烛火在她眼中投下冷冽的暗影,那暗影如同寒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再抬眼时,已不见方才的温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和决绝。
“他们没能得逞,不是吗?”她低声道,声音虽然轻柔,却充满了力量,“当年大火救了你,也救了我。如今……也该轮到我了。在你出嫁之前,这宋府,该清一清了。”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决绝的光芒,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母亲说,柳玉瑶进门,须得等我出嫁之后。她心里清楚,只有我有了依靠,她才能毫无顾忌地与柳玉瑶和父亲对抗。
父亲巴不得我早日嫁入永宁侯府,好让他再无顾忌,便也应允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一切束缚。
如今的宋府,表面平静如湖,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汹涌,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母亲每日晨起理事,亲自督造我的嫁妆,每一件器物都精挑细选,金玉锦绣,层层叠叠。她仿佛要将她这一生未能拥有的体面,尽数补还于我。她看着那些精美的嫁妆,眼中满是欣慰和不舍。
每月十五,无论风雨,她必亲赴城外清音寺,为已故的孟夫人诵经祈福。孟夫人曾救她于卑微,教她立身于京华,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她对孟夫人充满了感激和敬意,每一次去寺庙,都是她内心的一次洗礼。
母亲常说:“若无孟夫人,我不过是个终老乡野的泥腿子。”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和感恩,仿佛孟夫人就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那一日,柳湘儿得知母亲的行程,悄悄埋伏在山道旁。她心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想要借此机会揭露父亲和柳玉瑶的阴谋。
待母亲从寺中走出,她猛地冲出,一把扯住母亲的袖角,泪流满面。
「夫人!我娘亲……她亲口告诉我,当年您与她同日产子,父亲买通稳婆,要将我与您腹中孩儿调换!是那场大火,才让您把真正的嫡子救了回来!」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母亲低头,目光落在她袖口下露出的青紫淤痕,心口猛地一揪。她仿佛看到了柳湘儿所遭受的苦难,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她想起当年柳玉瑶在父亲怀里落泪,信誓旦旦说会善待“她的孩子”。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句最恶毒的讽刺。她在心里暗暗冷笑,对柳玉瑶的虚伪和狠毒感到无比的厌恶。
母亲抬眼,脸上却浮起一抹近乎天真的笑意,声音轻柔:“姑娘,你弄错了。我夫君是朝廷命官,品行端方,怎会做出这等悖伦之事?你定是听错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仿佛在告诉柳湘儿,她不会轻易相信这些谣言。
柳湘儿怔住,泪水滚落:“我没有!我娘打我骂我,只因我不是她亲生!我才是被换走的那个……你明明是嫡母,为何不信?”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奈,仿佛在向母亲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母亲从荷包中取出几锭银锞子,轻轻放入她手中:“这世上,确有狠心的母亲。你已长大,该为自己谋条生路了。”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在给柳湘儿指引一条明路。
柳湘儿盯着她,眼中满是震惊与悲凉:“我原以为我可怜,可你……你才是最可悲的。你夫君与外室合谋骗你,你却还为他遮掩!”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仿佛在为母亲感到不值。
母亲轻轻摇头,目光望向远处山雾:“我的夫君,不会骗我。”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充满了坚定和信任,仿佛在自我安慰,又仿佛在向柳湘儿表明自己的态度。
话音未落,柳玉瑶院中的婆子已匆匆赶来。那领头的妇人听见对话,叉腰大笑:“你就是个蠢货!就算你告诉她真相,她一个乡野妇人,能懂什么?她眼里只有她那‘夫君’!”她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笑声未歇,忽听“嗖”地一声,一块石子破空而至,正中她小腿。她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恐。
紧接着,她带来的几个粗婢也纷纷被石子击中,倒地哀嚎。她们在地上翻滚着,痛苦地呻吟着,仿佛一群受伤的野兽。
林间黑影一闪,柳湘儿趁乱钻入密林,转瞬不见踪影。她如同一只敏捷的野兔,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婆子狼狈爬起,一瘸一拐回府禀报。她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不甘,仿佛吃了大亏一般。
柳玉瑶倚在软榻上听完,忍不住笑出声:“她真是这么说的?她竟信她那薄情郎不会骗她?”她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嘲笑母亲的愚蠢和天真。
婆子点头:“乡下女人嘛,把丈夫当天,除非老爷亲口说,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信。”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蔑,仿佛母亲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无知的女人。
柳玉瑶冷笑,指尖抚过隆起的腹部:“若不是当年运气好救了皇后,她配坐主母之位?她儿子庸碌无能,她养的女儿……也不过是个空有体面的摆设。”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恨,仿佛母亲的存在就是对她的一种威胁。
“等我这一胎为老爷生下嫡子,这主母之位……也该换人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野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在主母之位上的场景。
近来,父亲频频出入柳玉瑶院中。不止为她安胎,更是为与她父兄密谈。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和贪婪,仿佛想要借助柳家的势力一步登天。
柳玉瑶的嫡姐入宫后宠冠六宫,已有三月身孕,被封为贵妃。其父柳尚书借此东风,擢升兵部尚书,权势日盛。柳家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让父亲看到了晋升的机会。
柳家野心勃勃,只待贵妃诞下皇子,便可借外戚之势,执掌朝纲。他们心中充满了野心和欲望,想要将整个朝廷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柳家急于扩张势力,急需朝中重臣结盟。他们四处寻找可以合作的对象,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父亲追随孟相多年,却始终止步五品,心中早已怨怼。他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却得不到重用,对孟相的提携之恩全然不顾,转而投向柳家门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和野心,仿佛想要通过柳家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朝堂风云变幻,母亲无力干预。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法改变朝堂上的局势。她唯一能做的,是护好我和哥哥。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们身上,希望我们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为哥哥备下战甲、良驹与千金,亲自送他至校场辕门。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仿佛这一别就是永远。
那日风沙漫天,母亲握着他的手,声音低沉:“淮儿不是读书的命,去战场上搏一搏,兴许能闯出自己的前程。”她的声音中充满了鼓励和期望,希望哥哥能够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
父亲听闻,只冷淡一句:“上了战场,别当逃兵,丢了宋家的脸面。”他的声音冷漠无情,仿佛哥哥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毫无感情可言。
我躲在影壁后听着,心如刀割。我为哥哥感到不值,也为母亲的遭遇感到愤怒。战场上生死难料,他却只关心颜面,毫不在意儿子的性命。或许在他心中,哥哥不过是个无用的庶长子,死了也无妨。若非他误认我是柳玉瑶亲女,怕是连我也会被如此冷待。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亲付出代价。
第二日,我随母亲送哥哥出城。临别时,一向嬉笑混世的哥哥忽然转身,紧紧握住我的手,目光如炬:“云浅,好好听娘的话。她走到今日,步步血泪,都是为了我们活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仿佛在向我交代后事。
我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打转:“哥哥放心,我定护好娘亲,绝不让她再受委屈。”我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不舍和坚定。
哥哥走后,母亲又一头扎进我的嫁妆筹备中。她想要让我风风光光地出嫁,不让我受到任何委屈。
京中近日流言四起,说永宁侯世子谢泽在外养的外室诞下龙凤胎,侯府暗中大办满月宴。这个消息如同炸弹一般,在京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悄悄打点母亲身边亲信,将消息压下,半字未提。我不想让母亲为我担心,也不想让这个消息影响到我的婚事。若是从前,我定会冲去母亲面前哭诉,质问这门亲事是否还要继续。可如今,我已不再天真。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靠自己才能保护自己和母亲。
比起夫家的丑闻,更让我忧心的是——柳玉瑶即将入府。她腹中怀着父亲的骨肉,背后又有权倾朝野的柳家撑腰,一旦进门,必不会让母亲安生。我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而我,必须嫁入侯府,成为主母,才能为母亲撑起一片天。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
成亲第二日,夫君便奉旨出征边塞。他带着满腔的热血和抱负,踏上了征程。
归宁那日,我独自踏进宋府大门。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这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去了母亲院中,捧起她常饮的青瓷茶盏,茶香袅袅,一如她沉静的眉眼。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坐在那里,静静地品着茶,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和慈爱。
管事嬷嬷掀帘进来,语气愤愤:“夫人,柳姨娘又闹起来了。她嫌给她的别院陈设老旧,膳食粗陋,说配不上她肚子里的‘贵子’。”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怒,仿佛对柳玉瑶的行为感到无比的厌恶。
母亲正绣着一方帕子,头也不抬:“她想要什么?”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对柳玉瑶的闹剧早已习以为常。
“说燕窝养胎太慢,非要血燕,说只有血燕才能补益龙胎。”管事嬷嬷气呼呼地说道,仿佛在向母亲诉说着柳玉瑶的无理要求。
母亲指尖一顿,轻轻剪断丝线,淡淡道:“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妥协,仿佛不想与柳玉瑶计较。
她抬手将我鬓边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唇角微扬:“还好你嫁出去了,这府里,如今真是没意思透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落寞和孤独,仿佛这个府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她指尖的薄茧:“娘亲别怕,女儿如今是侯府主母,定能护你周全。”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向母亲许下承诺。
她凝视我,眸光深邃:“你知道娘在等什么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神秘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时刻。
我摇头:“我不知道,但无论娘亲要做什么,女儿都愿随你同行。”我的声音充满了坚定和忠诚,仿佛愿意与母亲一起面对任何困难。
母亲笑了,未再言语,只将那方绣好的帕子轻轻叠好,放入妆匣深处。她的笑容中充满了欣慰和满足,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我在院中未久,便有小厮来报,说父亲下朝回府,召我前去书房。我心中一阵紧张,不知道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如今他得柳尚书提携,已升至四品,气焰日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负,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朝廷中的大人物。
我刚至书房门前,柳玉瑶也姗姗而来。她身披藕荷色绣蝶纹披风,孕态微显,却依旧风姿绰约。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得意和炫耀,仿佛在向我展示她的胜利。
她斜倚门框,杏眼含笑,声音轻柔却带刺:“你生得这般标致,真不像你娘亲生的。她那双手,可是挖过藕、洗过布的。”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嘲笑母亲的出身卑微。
我冷冷看她:“我娘未出嫁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是为了一家人生计,才熬坏了身子。若无我娘,宋家连门都没有,何来今日的高堂华屋?”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向柳玉瑶宣告母亲的伟大和无私。
这话,我字字掷地,是说给我爹听的。我希望他能够明白,母亲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应该珍惜母亲,而不是与柳玉瑶勾结在一起。
可他站在门内,神色淡漠,仿佛听的是别人家的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无情,仿佛母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目光,只落在柳玉瑶那帕子掩面、泪光盈盈的脸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和疼爱,仿佛柳玉瑶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云浅,有件事,我们瞒了你多年……玉瑶,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犹豫和不安,仿佛害怕我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心头一震,却冷笑出声:“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仿佛在等待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柳湘儿那日说的,都是真的。你与她出生当日被调换,你本是玉瑶之女,她才是母亲所出。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虚伪和狡辩,仿佛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
我盯着他,声音冷得如冰:“我问的不是为何要骗我,而是——你们做出这等背天逆伦之事,如何还能站在我面前,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鄙视,仿佛在看一群无耻之徒。
父亲与柳玉瑶皆是一愣。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尴尬的表情,仿佛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地反驳他们。
柳玉瑶立刻扑进父亲怀里,抽泣道:“她不信我……她竟不信我是她亲娘……明明我才是十月怀胎生她的人……”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奈,仿佛在向父亲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她话音未落,假山后影影绰绰,一道素色身影缓缓走出。
是母亲。
「你都听见了?躲在假山后偷听,还真是下贱的手段。」
母亲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账册边缘,声音平静如水:
「正因为听见了,我才明白,这些年来你甘愿做个外室,原来是在等今日。」
柳玉瑶抹去泪痕,整了整发髻,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攀上相府又如何?你不过是我孩子的养母罢了。这些年你吃的、穿的、风光的,哪一样不是我在背后成全?等我的儿子出生,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我手中。」
父亲站在书房台阶上,衣袖翻飞,神情倨傲:
「如今圣上已与皇后离心,孟相失势在即。你与相府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不准再踏入相府一步。」
他目光如刀,扫向母亲,却未在她脸上寻到一丝惊惶。
母亲缓缓抬眼,眸光清冷,唇角微扬:
「我早知会有今日。当年孟相欲提拔你为侍郎时,是我请孟夫人劝他作罢。」
「一个连发妻都能背叛的男人,如何能担朝廷重任?」
「否则,以你之才学,又怎会在官场蹉跎多年,至今不过五品?」
父亲如遭雷击,脸色骤变,声音发颤:
「你……你说什么?是你……是你拦下了我的前程?」
母亲冷笑一声,眼中再无半分温顺: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蠢笨村妇,连字都识不得几个,怎会想到,我早就在你身边布下了眼线?」
「你与柳氏密谋换子那夜,偏院柴房为何恰巧起火?奴仆为何全都去救火,无人守在产房外?」
「你可曾想过,那是我让兰秀打翻了油灯,为你‘制造混乱’?」
我缓步走到母亲身侧,抬头望向台阶上摇摇欲坠的父亲:
「我一直都是母亲的女儿,父亲这些年对我的疼爱,怕是都错付了人。」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