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7年6月下旬的北京夜色沉沉,西花厅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周总理放下刚批完的文件,吩咐卫士通知一位来自上海的高龄学者进京面谈。几小时后,两辆伏尔加轿车疾驰向宣武门外,那位学者正是时人称“讽谏大儒”的冒广生。
1957年6月下旬的北京夜色沉沉,西花厅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周总理放下刚批完的文件,吩咐卫士通知一位来自上海的高龄学者进京面谈。几小时后,两辆伏尔加轿车疾驰向宣武门外,那位学者正是时人称“讽谏大儒”的冒广生。
要说冒广生,得先追溯到清同治十二年。他出生在广州,族谱里写着“脱欢之后”,也就是忽必烈第九子镇南王的后裔。外祖父周星诒以藏书见长,对经史校勘格外精通。少年冒广生习字、读经、辨异字,底子打得非常扎实。
甲午年间,康梁鼓噪变法,他赶考入京,连夜署名在“公车上书”折子上。那一年他不过二十七岁,却已认定国家要自救,必须先开民智。可他的考卷里引用卢梭“人民主权”之语,阅卷大臣张之洞看后连叹三声可惜,落榜也就成了定局。
科场失利反倒逼着他另辟蹊径。光绪末年到宣统朝,他只是六部里一个籍籍无名的郎中,却把大把时间投入目录学、版本学,整理《水经注》《文选注》。有人讥笑他“只会埋头做冷板凳”,他淡淡回应:“书中自有乾坤。”
辛亥风雷起,满清谢幕。许多旧日官僚忙着易帜,他却推辞政坛邀约,回苏州故居水绘园寄情诗酒。抗战期间迁往重庆,偶然与时任新四军副军长的陈毅将军结识。陈毅赞他“论时事如快刀”,两人因此成了忘年之交。
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在讨论明末“四公子”时,特地称赞冒辟疆“全节而终”。听到此语,冒广生颇感动:“先祖能获斯评,后人当自励。”1957年春,他到北京探望任教的长子,顺道拜会陈毅。两人谈到正在展开的整风,老人直言看好:“纠偏求是,前景光明。”陈毅建议他写点文字阐发。
《对目前整风的一点意见》不到两千字,却文气沉郁、针脚细密。《人民日报》连发文章与访谈稿,引起毛主席注意。主席圈出文中“爱人以德,相诚以见”八字,对秘书说:“此人可谈,约来一叙。”于是就有了夜半西花厅的电话。
6月30日深夜,轿车驶入中南海新华门。灯光下,毛主席已候在廊前。老人下车略显踉跄,主席快步迎上前,轻声一句:“老先生远道辛苦。”随后两人并肩进书房,茶香氤氲。冒广生先礼后言,说明来意只是“抛砖引玉,请君检讨”。主席听罢挥手示意秘书记录,让他把想法全部倾吐。
他从民主党派参政聊到农田水利,从文风到党风,句句有棱角。主席一会儿点头,一会儿莞尔。短暂停顿时,主席忽然说:“过去你们倡革新,我们号召革命,本是一脉。”这话并非客套,多少旧式士绅与新式革命者在救国的岔口擦肩,又在历史长河里重新交汇。
谈罢政事,两人又切入诗词。冒广生自袖中取出方盒,里面是他手校《滂喜斋词稿》。主席翻了数页,停在《秋兴》处笑问:“‘山抹微云’之后你用‘江涵落照’,用得绝。”老人微微欠身:“承蒙过奖。”短短几句对话,却让在场的秘书惊讶——七十多岁的学者与六十多岁的领袖,气脉相通,几乎没有代沟。
午夜已过,李维汉、朱德赶来开会,书房里不得不收束。主席送老人到门口,忽起求言之意。冒广生沉吟片刻,低声借佛典一喻:“雄师身上也会有虱子,虱子虽小,为害亦大。”寥寥数字,重似千钧。主席郑重答:“记住了。”同去的卫士后来讲,主席回头叮咛秘书,把这句话抄在当天日记首页。
老人返沪后始终念念不忘那夜长谈。遗憾的是,1959年8月他在上海病逝,未能再赴京与主席论诗。临终时他对弟子言:“主席无成见,肯听逆耳之语,斯为大德。”交往不过三小时,却成为学界津津乐道的佳话。
细数冒广生一生,功名不顺,仕途平淡;可他敢言、能谏、重学问,终得同道敬重。1957年那句“雄师身上也会有虱子”,不只是一句警醒,更映照出中国知识分子与人民领袖在同一条治理脉络上的良性互动。对于历经旧时代磨砺的耄耋儒者而言,那一夜已足够见证理想与现实短暂而闪光的交汇。
来源:史海挖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