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供小叔子上学,他成名后说:“姐,你配不上我家。”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刚把最后一筐蔬菜从三轮车上卸下来,手指冻得通红。婆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小辉考上省重点研究生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可这学费……”我望着堆在墙角的那堆土豆,那是我们接下来半个月的伙食。
我供小叔子上学,他成名后说:“姐,你配不上我家。”
那年冬天特别冷。
我刚把最后一筐蔬菜从三轮车上卸下来,
手指冻得通红。
婆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小辉考上省重点研究生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可这学费……”
我望着堆在墙角的那堆土豆,
那是我们接下来半个月的伙食。
“妈,别急,我来想办法。”
挂掉电话,我裹紧旧棉袄走进屋里。
丈夫建军正蹲在灶前生火,
火光映着他过早苍老的脸。
“小辉考上研究生了。”我说。
他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
“好事啊……可咱哪来的钱?”
我舀起一瓢水倒进锅里,
水花溅湿了补丁摞补丁的围裙。
“我去找张婶借点,
再把后院的鸡卖了。”
那晚我翻出存折,
上面只有三千二百块钱。
这是建军治腿的钱。
三个月前他在工地摔伤,
老板赔了两万,
治病花掉一大半。
剩下的说好要给他做康复治疗。
我把存折紧紧攥在手里,
直到边角硌得手心发疼。
第二天我去学校找小辉。
他站在宿舍楼下,
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
“嫂子,我不想读了。”
他低着头,“哥的腿要紧。”
我把他拉到食堂,
买了份最贵的红烧肉推到他面前。
“瞎说什么,
你是咱家最有出息的。”
我从兜里掏出信封,
里面是刚从信用社贷来的两万块。
“好好读书,
别惦记家里。”
小辉的眼睛红了。
他夹起一块肉放到我碗里,
“嫂子,等我毕业了,
一定让你和哥过上好日子。”
我笑着点头,
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
接下来的日子,
我同时打着三份工。
凌晨四点去批发市场搬菜,
上午在服装厂踩缝纫机,
下午给人家做保洁。
建军拖着一条瘸腿,
在街边摆了个修鞋摊。
每天晚上我给他揉腿,
肿得发亮的膝盖让我心疼。
“要不还是去做康复吧?”
我试探着问。
他总是摇头,“先把小辉供出来。”
小辉很争气。
第二年就拿了国家奖学金,
打电话说要给我们寄钱。
我在电话这头急得直跺脚,
“你自己留着!
大城市花销大,
别亏着自己。”
他果然是最聪明的,
后来寄回来两件羽绒服,
说是用奖学金买的。
那是我和建军穿过的最暖和的衣服。
研究生毕业那年,
小辉被一家外企看中,
直接派往国外进修。
送机那天,他抱着我不肯松手,
“嫂子,等我回来接你们去享福。”
我偷偷在他行李箱里塞了五千块钱,
那是我攒了整整一年的私房钱。
小辉出国的第三年,
建军的腿彻底不行了。
医生说要换人工关节,
至少十万。
我咬牙把老房子抵押了。
手术前夜,建军拉着我的手,
“苦了你了。”
我给他掖好被角,
“等小辉回来就好了。”
其实小辉已经很久没来电话了。
偶尔在朋友圈看到他穿着西装,
站在高楼大厦前的照片。
我不敢点赞,
怕他同事看见有个这样的嫂子。
又过了两年,
小辉终于回国了。
他开着奔驰回到村里,
西装革履,腕表锃亮。
邻居们都围过来看热闹,
他给孩子们发着进口巧克力。
我搓着围裙站在门口,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
“嫂子,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那天晚上他留下吃饭。
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肘子,
他几乎没动筷子。
“现在都讲究健康饮食了。”
他说着,看了眼油腻的桌子。
建军高兴,多喝了几杯,
不小心把汤洒在桌上。
小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哥,嫂子,
我在市里买了套房。”
饭后他拿出房产证,
“二百平,精装修。”
建军激动得直拍腿,
“好小子!真有出息!”
我却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果然,他顿了顿说:
“我交了个女朋友,
是公司老总的女儿。”
他从手机里找出照片,
姑娘很漂亮,气质高雅。
“她爸妈想见见你们……”
他犹豫着,“要不这次就先别去了?
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灶上的水壶呜呜作响,
像在替我们哭泣。
建军张了张嘴,
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行,你安排好就行。”
临走时他塞给我一个信封,
“嫂子,这些钱你拿着。”
厚度让我心惊。
我坚决推了回去,
“我们有钱,你留着结婚用。”
他没再坚持,
转身时我看见他松了口气。
那晚我失眠了。
打开手机,
无意间看到他女友的微博。
最新动态是:“亲爱的说终于安顿好乡下亲戚了,
以后可以专心我们的二人世界啦。”
配图是他们新家的阳台,
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我关掉手机,
替建军揉着变形的膝盖。
他忽然问:“小辉是不是嫌我们丢人?”
我没回答,
只是把动作放得更轻。
第二天一早,
“姐,她爸妈都是知识分子,
比较讲究门当户对。
你们以后有事微信联系就行,
别直接去公司找我。”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姐”,
而不是“嫂子”。
我回了个“好”字,
然后继续收拾碗筷。
阳光照进简陋的厨房,
我把已经凉透的剩菜倒进垃圾桶,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个在食堂把红烧肉夹给我的少年。
建军拄着拐杖走过来,
“今天天气真好,
我出摊去了。”
我帮他整理好工具包,
站在门口看他蹒跚远去的背影。
小辉婚礼那天,
我最终还是去了。
远远站在酒店外面,
透过落地窗看见他穿着礼服,
英俊得像个王子。
新娘果然很美,
他们站在一起就像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
司仪在台上问:
“新郎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小辉接过话筒,
“我要感谢我的父母,
虽然他们没能来到现场。
还要感谢我的岳父岳母,
是他们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我转身离开,
路过垃圾桶时,
把精心准备的红包撕碎扔了进去。
里面装的不是钱,
是这些年来他寄回来的所有明信片。
第一张上面写着:
“嫂子,等我让你享福。”
回到家,建军问我去哪了。
我说去街上转了转。
他正在修邻居孩子的书包,
针脚歪歪扭扭,
但很结实。
“刚才小辉汇来一笔钱,
说是给咱们养老的。”
他抬头看我,“我退回去了。”
我愣了一下,
然后点点头。
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厨房里飘起熟悉的油烟味。
建军突然说:
“等开春了,
咱们把后院那块地开出来,
种你最爱吃的草莓。”
窗外,夕阳正好。
我把切好的葱花撒进锅里,
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土豆,
指甲缝里嵌满了泥土。
建军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小辉又汇钱来了,
这次我没退。”
他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我想给你买件新衣裳。”
我继续削着土豆皮,
“退了吧,
咱们不缺这个钱。”
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漏水,
就像这些年漏掉的日子。
第二天我去邮局,
把汇款单撕碎扔进垃圾桶。
营业员认识我,
“婶子,
你小叔子真有出息,
听说在城里当大官了?”
我笑笑没说话,
把刚取的退休金仔细包好。
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张婶,
她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
“你家小辉可了不得,
我闺女在电视上看见他了,
跟个大领导握手呢!”
她突然压低声音,
“听说他要当副市长了?”
我摇摇头,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张婶愣了一下,
随即拍拍我的肩膀,
“孩子忙,
理解理解。”
快到家时,
我看见建军在门口张望。
他今天收摊特别早,
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快来看,
小辉上电视了!”
破旧的电视机里,
小辉正在接受采访。
他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
身后是一整面墙的书。
主持人问他成功的秘诀,
他侃侃而谈:
“主要靠个人奋斗,
当然也离不开家人的支持。”
镜头扫过他办公桌上的照片,
是他和岳父一家的合影。
没有我们的影子。
建军默默关掉了电视,
“我去修自行车。”
傍晚时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们门口。
小辉从车上下来,
依然西装革履,
但脸色不太好看。
“嫂子,
你们怎么又把钱退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责备。
我正在晾衣服,
手上的水珠滴在水泥地上。
“你哥说我们现在够用。”
他皱眉,
“够用?
你们这房子都快塌了!”
建军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
“塌不了,
我前两天刚补的屋顶。”
小辉看着我们,
眼神复杂。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我在郊区买了套小户型,
你们搬过去住吧。”
我没接,
“这房子住惯了。”
他急了,
“你们非要这样吗?
非要让人说我忘恩负义?”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老母鸡在咕咕叫。
最后他还是把钥匙留下了。
临走时说:
“下个月我岳父生日,
你们...
还是别来了。”
车子扬起的灰尘,
迷了我的眼睛。
那晚建军发高烧,
我守了他一夜。
天快亮时他醒过来,
看着我说:
“咱们去旅游吧,
你嫁给我这么多年,
还没出过县城。”
我给他换毛巾,
“等你腿好点再说。”
他握住我的手,
“就下个月,
去北京,
看天安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辉岳父的生日就在下个月。
我们真的开始计划行程。
建军把修鞋摊收了,
每天在院子里练习走路。
我买了本旅游指南,
用铅笔在想去的地方画圈。
邻居们都笑我们,
“老两口终于想开了。”
出发前一周,
小辉又来了。
这次他开的是更气派的车,
脸色却更难看。
“嫂子,
你们是不是一定要让我难堪?”
他把手机摔在桌上,
屏幕上是建军在旅行社咨询的照片。
“记者正在挖我的背景,
你们这个时候去北京,
是不是存心的?”
他的声音在发抖。
建军从里屋走出来,
“我们去看天安门,
跟你没关系。”
小辉冷笑,
“偏偏选这个时候?
偏偏去北京?”
我看着他已经陌生的脸,
突然觉得很累。
“你放心,
我们不会去找你。”
他愣了一下,
语气软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没说完,
但我们都懂。
最后他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
“换个地方旅游吧,
去海南,
所有费用我出。”
这次我们没拒绝,
他看起来松了口气。
等他走后,
建军把信封收进抽屉,
“存着,
将来还给他。”
我们谁也没再提旅游的事。
第二天,
我照常去菜市场摆摊。
突然冲过来几个年轻人,
拿着相机对我猛拍。
“请问你是李辉的嫂子吗?”
“听说他哥哥是残疾人?”
“你们为什么还住在贫民区?”
我用手挡住脸,
菜篮子被撞翻在地。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指指点点。
“原来她就是那个大官的嫂子啊!”
“看着真可怜...”
建军闻讯赶来,
用身体护住我。
他的拐杖被人群挤掉,
差点摔倒。
最后还是市场管理员赶来,
驱散了那些人。
晚上小辉打来电话,
语气前所未有的慌张:
“嫂子,
这几天千万别出门!
有记者在挖我的黑料...”
我在电话这头静静地听着,
直到他说完。
“小辉,”
我第一次打断他,
“你还记得考上研究生那天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挂掉电话,
开始收拾被弄乱的厨房。
第三天,
报纸上登出了我们的照片。
我和建军相互搀扶着,
身后是破旧的小屋。
标题很刺眼:
《寒门出身的副市长,
竟让兄嫂住在这样的地方》。
小辉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我们都没接。
最后他发来短信:
“姐,
算我求你们,
暂时搬去我买的房子行吗?”
建军把报纸折好,
塞进灶膛。
火苗蹿起来的时候,
他说:
“咱们去北京吧,
就明天。”
我们真的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硬座,
二十个小时。
建军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我,
“你看,
外面的树跑得多快。”
他的腿肿得很厉害,
我帮他按摩的时候,
听见隔壁车厢在议论我们。
“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那个李副市长的哥嫂...”
我拉上窗帘,
继续给建军揉腿。
到北京时正在下雨。
我们找了间最便宜的小旅馆,
老板娘认出我们,
偷偷免了房费。
“我弟弟也是大学生,”
她说,
“现在在深圳,
三年没回家了。”
去看天安门那天,
建军特意换了件干净衬衫。
他站在广场上,
久久地望着国旗。
我帮他撑着伞,
听见他小声哼着国歌。
很多游客对我们指指点点,
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建军握紧我的手,
“别怕,
咱们没做亏心事。”
下午我们去故宫,
在太和殿前遇到一个采访团。
巧的是,
带队的是小辉的大学同学。
他认出我们,
表情很尴尬。
“叔叔阿姨...
你们怎么来了?”
建军笑笑,
“来看看。”
那同学把我们拉到一边,
“李辉知道你们来北京吗?”
得知不知道后,
他显得很紧张。
“要不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
李辉现在正在升迁的关口...”
我看着他已经秃顶的脑袋,
突然想起当年他来家里吃饭,
一口气吃了五个馒头。
最后我们谢绝了他的好意,
继续参观。
但他还是给小辉打了电话,
因为不到半小时,
小辉就气急败坏地打来了。
“你们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他在电话里咆哮。
我把手机拿远些,
等他说完才开口:
“我们看完长城就回去。”
挂断后,
建军问我:
“他说什么?”
“问我们好不好。”
我挽住他的胳膊,
“前面就是珍宝馆,
去看看。”
在北京的第四天,
建军的腿疼得走不动路了。
我们在旅馆休息,
电视里正在播放小辉的新闻。
他召开新闻发布会,
澄清关于他“忘恩负义”的传言。
镜头前他声泪俱下,
说一直想接我们去城里,
是我们不愿意。
还说每月都给我们寄钱,
都被我们退回了。
他展示了几张照片,
是那套郊区房子的产权证,
写的是我们的名字。
建军关掉电视,
“明天去长城?”
我扶他躺下,
“等你腿好点再去。”
他摇摇头,
“就明天,
我能行。”
那天晚上,
小辉的岳父突然找上门来。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穿着笔挺的西装,
站在我们简陋的房间里。
“亲家,”
他开口,
“我知道这样很冒昧...”
他带来一个果篮,
还有一张支票。
“小辉的前程不能毁,
请你们理解。”
他的语气很客气,
但眼神里的嫌弃藏不住。
建军请他坐下,
我倒了杯白开水。
“我们明天就回去。”
我说。
老人明显松了口气,
“那支票...”
“不用了,”
建军开口,
“我们有钱。”
老人离开时,
在门口顿了顿,
“其实小辉很不容易...”
那晚我和建军都没睡。
凌晨时分,
他突然说:
“我想爸妈了。”
他的父母,
我的公婆,
去世已经十年了。
葬在后山,
坟头正对着小辉回家的路。
第二天我们改变计划,
直接回了老家。
火车到站时,
看见小辉等在站台上。
他瘦了很多,
眼里布满血丝。
“嫂子,哥...”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建军拍拍他的肩,
“回家说。”
我们没回自己家,
而是去了后山。
坟头的草已经很高了,
小辉跪在坟前,
终于哭出声来。
“爸妈,
我错了...”
下山时,
他试着扶建军,
被轻轻推开了。
“你回去吧,”
建军说,
“你媳妇该着急了。”
小辉站在原地,
看着我们蹒跚的背影。
快到家时,
我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在那里站着,
像很多年前那个舍不得离家的少年。
院子里挤满了记者,
见我们回来一拥而上。
建军突然挺直腰板,
“都听我说!”
人群安静下来。
“小辉是个好官,
为民请命,
两袖清风。
我们不住他买的房子,
是因为舍不得老邻居。
我们不收他的钱,
是因为我们还能劳动。”
他的声音很大,
传得很远。
“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
记者们疯狂记录,
有人偷偷抹眼泪。
晚上小辉发来短信:
“谢谢哥,谢谢嫂子。”
建军把手机放到一边,
继续补他的鞋。
针线在灯光下上下飞舞,
像在缝补破碎的月光。
一个月后,
小辉升迁的消息传来。
他第一时间回家报喜,
这次是坐大巴来的。
穿着普通的夹克,
手里提着我们爱吃的点心。
“嫂子,
我调到邻市了。”
他帮着生火,
动作很熟练。
建军在院子里修自行车,
偶尔指点他两句。
吃饭时,
小辉的手机一直在响。
他看了一眼,
直接关机。
“爸,妈,”
他突然改用小时候的称呼,
“我以后常回来看你们。”
我没说话,
给他盛了碗汤。
他喝了一口,
“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那天他睡在以前的旧房间,
鼾声像极了去世的公公。
第二天一早,
我听见他在院子里说话。
推开窗,
看见他正在帮建军修鞋。
手法生疏,
但很认真。
晨光洒在他们身上,
像一幅年代久远的画。
他走的时候,
留下一个新的存折。
这次我们收下了,
因为他说:
“这是给将来侄子上大学的。”
虽然我们并没有孩子。
晚上清点杂物时,
我发现了那个被撕碎的红包。
明信片的碎片还在里面,
“享福”两个字刚好拼在一起。
我笑了笑,
把它扔进灶膛。
火光亮起的瞬间,
我看见建军在院子里浇花。
新种的草莓已经发芽,
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摆。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小辉升迁后的第一个春节,
他带着妻子回来了。
那姑娘叫林薇,
确实很有教养。
见面就喊“大哥”“大嫂”,
还带了很多保健品。
建军特意把屋子重新粉刷过,
虽然还是简陋,
但干净整洁。
林薇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
坐在木板凳上有些拘谨。
小辉倒是很自然,
挽起袖子就帮我和面。
“嫂子,
我记得你最拿手的是白菜馅饺子。”
他边说边揉面,
动作已经有些生疏。
林薇惊讶地看着他,
“你还会这个?”
建军在院子里杀鸡,
林薇吓得不敢看。
小辉走过去,
熟练地接过刀,
“哥,你腿不行,
我来。”
我看见林薇皱了下眉头。
吃饭时,
林薇只吃了几口素菜。
“我平时吃素,”
她解释,“为了保持身材。”
小辉却吃了两大碗饺子,
额头上都是汗。
“还是家里的饭香。”
临走时,
林薇偷偷问我:
“大嫂,
你们真不愿意搬去市里?”
我摇摇头,
“住惯了。”
她如释重负,
又觉得不好意思,
塞给我一个红包。
这次我收下了,
转身给了小辉。
“给你未来孩子的。”
他眼眶有点红,
“嫂子...”
最终什么也没说。
开春后,
建军的腿恶化得厉害。
医生说要尽快手术,
否则可能永远站不起来。
手术费要十五万,
我们根本拿不出来。
我没告诉小辉,
把家里的地抵押了。
手术前三天,
小辉突然回来了。
“嫂子,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手里拿着银行卡,
“这里有二十万,
先用着。”
原来是他同学告诉他的。
那个在故宫遇见的秃顶男人,
现在是小辉的秘书。
建军不肯要钱,
“我们还有地...”
小辉第一次发了火,
“哥!
你们非要跟我分这么清吗?”
他把卡摔在桌上,
“当年要不是你们,
我连学都上不起!”
最后我们妥协了。
手术很成功,
小辉请了假陪护。
他给建军擦身子,
端尿盆,
没有半点嫌弃。
护士们都夸他有孝心。
林薇来医院看过一次,
呆了十分钟就走了。
她受不了消毒水的味道。
小辉送她到电梯口,
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没事,”
他对我说,“她怀孕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
建军高兴得直拍床沿,
“我要当大伯了!”
我连夜赶制小衣服,
一针一线都缝着祝福。
孩子出生在秋天,
是个男孩。
小辉给他取名“念恩”,
李念恩。
满月酒在五星级酒店办,
这次我们去了。
穿着最体面的衣服,
坐在主桌。
林薇的父母很客气,
但保持着距离。
亲家母说:
“听说你们是做小生意的?”
我点点头,“卖菜,修鞋。”
她笑了笑,
没再说话。
席间有人问我们是谁,
小辉大声说:
“这是我哥我嫂,
我的再造恩人。”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林薇的脸色不太好看。
结束后,
她找小辉吵了一架。
我们站在走廊尽头,
听见她说:
“非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你出身贫寒吗?”
建军拉着我离开,
“走吧,
回家。”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
步子却很稳。
小辉追到停车场,
“哥,嫂子,
对不起...”
建军回头看他,
“好好过日子,
不用惦记我们。”
那之后大半年,
小辉都没回来。
只是每月寄钱,
我们都存着没动。
建军的腿好了很多,
能扔掉拐杖走一段路了。
我们真的种了草莓,
长势很好。
每天挑到集市上卖,
生意不错。
日子像溪水一样,
平静地流淌。
念恩一岁生日那天,
小辉一个人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
眼里有血丝。
“我们分居了。”
他吃着草莓,
轻声说。
原来林薇受不了
他总往老家跑,
更受不了他总提起我们。
“她说我心里只有你们,
没有她和孩子。”
小辉苦笑着,
又塞了颗草莓。
建军沉默很久,
最后说:
“回去吧,
跟媳妇认个错。
以后...
少回来。”
小辉抬头,
眼里有泪光。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
睡在小时候的床上。
半夜我听见哭声,
推开一条门缝,
看见他抱着父母的照片
在说话。
“爸,妈,
我该怎么办...”
他哭得像迷路的孩子。
我轻轻关上门,
没有打扰。
第二天他走了,
留下一个文件袋。
里面是那套郊区房子的过户手续,
已经办好了我们的名字。
还有一封信:
“哥,嫂,
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我们没搬去住,
但偶尔会去打扫。
房子不大,
但很温馨。
阳台上能看见远山,
像老家的方向。
转眼念恩三岁了,
会跑会跳。
小辉带他回来过清明,
小家伙一点也不认生。
“大伯,大母!”
他喊得清脆,
建军高兴得把他扛在肩上。
林薇最后还是跟来了,
站在远处看着。
我递给她一碗青团,
“自己做的,
干净。”
她犹豫了一下,
接过去咬了一小口。
“很好吃。”
她说。
那天她破天荒吃了顿农家饭,
还帮着我洗碗。
虽然打碎了一个碗,
但态度是好的。
小辉偷偷对我说:
“嫂子,
谢谢你。”
我笑笑,
继续包着饺子。
晚上一家人去上坟,
念恩在坟前磕头,
像模像样。
林薇也鞠了躬,
轻声说:
“爸妈,
我会照顾好小辉的。”
下山时,
她主动挽住我的手。
“大嫂,
以后常来家里坐坐。”
我点点头,
塞给她一罐自己腌的咸菜。
日子就这样过着,
不好不坏。
建军的腿时好时坏,
但总是乐呵呵的。
我们的草莓园扩大了,
请了两个帮工。
小辉工作越来越忙,
但每月至少回来一次。
带着念恩,
有时也带着林薇。
她渐渐习惯了乡下的生活,
甚至学会了喂鸡。
有一天她突然说:
“大嫂,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我正在择菜,
闻言抬起头。
“小辉说起你们时,
眼睛里有光。”
她笑了笑,
“我爸妈从来没那么亲密过。”
从那以后,
她来得更勤了。
念恩五岁那年,
小辉调回本市当市长。
他更忙了,
但每周都要回家吃顿饭。
开着普通的公务车,
穿着简单的夹克。
有人劝他注意影响,
他说:
“回自己家,
有什么好注意的。”
这话上了报纸,
很多人点赞。
我们的草莓园成了
扶贫示范点。
小辉从不给我们特殊照顾,
但会帮我们引进新品种。
建军当上了技术顾问,
教其他农户种草莓。
有一天,
小辉带着同事来参观。
那人惊讶地说:
“李市长,
你哥嫂真了不起。”
小辉很骄傲,
“那当然。”
晚上他喝醉了,
拉着建军的手说:
“哥,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们给我的不只是钱,
是根。”
建军拍拍他的肩,
“你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去年冬天,
建军旧伤复发住院。
小辉天天来陪夜,
喂饭擦身,
比护工还细心。
同病房的人都夸
我们家兄弟情深。
出院那天,
下着大雪。
小辉背着建军上车,
就像小时候
建军背他上学一样。
我在后面打着伞,
看雪地上两行脚印
慢慢重合。
今年清明节,
我们全家去上坟。
念恩已经会上香了,
林薇怀着二胎。
小辉读完祭文,
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头。
“爸妈,
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也没有忘记哥嫂的恩情。”
风吹过坟头的青草,
像在回应。
下山时,
念恩跑在前面。
小辉和林薇牵着手,
慢慢走着。
建军看着我笑,
“咱们也牵一个?”
我把手递给他,
粗糙的手掌
依然温暖。
昨天整理旧物,
翻出小辉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纸张已经发黄,
但字迹清晰。
建军说:
“留着吧,
给念恩看看。”
我把它收进相框,
挂在客厅正中央。
下面摆着全家福,
每个人都在笑。
阳光照进来,
刚刚好。
草莓又红了,
今年是个丰收年。
建军在园子里忙碌,
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泡好茶,
等小辉一家回来。
日子就像地里的草莓,
酸酸甜甜,
但终究是甜的。
就像小辉说的,
我们给了他根,
他也还了我们
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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