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年,我被下放农场,只有哑巴姑娘给我送饭,后来我娶了她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8 02:03 1

摘要:我叫沈知言,二十六岁,刚从城里被“请”到这片叫“红旗”的农场。

一九七六年,冬天,北风像刀子。

我叫沈知言,二十六岁,刚从城里被“请”到这片叫“红旗”的农场。

罪名?我爹是个教历史的大学教授,书房里的书比场部食堂的米都多。这就够了。

我被分去看管工具库,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棚子,旁边就是牛棚,那股氨水混合着草料发酵的味儿,熏得人一天到晚都晕乎乎的。

白天跟着下地,天不亮就起,天黑透了才收工。手上磨出来的血泡变成茧子,再磨破,再结茧。腰像要断了,每天晚上躺在冰冷的草垫上,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我带来的几本书,早就被收走了。脑子里那点墨水,在这里一钱不值。他们喊我“臭老九”,眼神里是鄙夷,是戒备,还有一种奇怪的快意。

我学会了沉默。

饭是集体食堂打的,一天两顿,高粱面窝头,硬得能当石头扔。一碗清水煮白菜,上面飘着几点油星子,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我饿。

那种从胃里烧到喉咙口的饿。

我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听我爹的话,把那几本“禁书”烧了。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爹自己都还在“学习班”里。

我甚至开始想念林薇,我那个在文工团当舞蹈演员的未婚妻。她身段那么软,手指那么纤细,肯定没吃过这种苦。她来信说,要和我“划清界限”。

信纸很薄,字迹却很重,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我心上划了一刀。

我把信烧了,看着火苗把“划清界限”四个字吞噬,一点点变成灰。

心也跟着凉了。

那天晚上,风特别大,刮得破棚子呜呜地响,像鬼哭。我蜷缩在草堆里,胃里空得发疼,身上冷得发抖。

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

我警觉地坐起来,抄起身边一根木棍。在这地方,你得时刻防备着。

那人没靠近,只是把一个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就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我等了半天,才敢凑过去。

是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一个还烫手的烤红薯。

红薯不大,但烤得焦香四溢。

我愣住了。

谁?

我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农场里所有人的脸。没一个像是会给我送吃的。

是试探?还是陷阱?

可那股香味,霸道地钻进我的鼻孔,勾得我胃里的馋虫翻江倒海。

去他妈的陷阱。

我抓起红薯,也顾不上烫,三两口就吞了下去。

甜,的甜。

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那是我来到农场后,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第二天,那个身影又来了。

还是那个豁口碗,这次里面是半碗稠稠的玉米糊糊,上面还卧着一个咸鸭蛋。

我开始在白天干活的时候,偷偷观察。

送饭的人,是个姑娘。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头发梳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脸洗得很干净,眼睛很大,很亮,像山里的泉水。

她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干活,喂猪,扫院子。

别人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我问旁边的老李:“那姑娘是谁啊?”

老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扛着锄头说:“哦,场长家的远房亲戚,姓杏,叫杏儿。是个哑巴。”

哑巴。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是个哑巴。

怪不得她总是那么安静。

那天晚上,她又来了。

我提前等在门口,在她放下碗要走的时候,叫住了她。

“等等。”

她身子一僵,回过头,惊慌地看着我。

我把白天偷偷藏下来的一个苹果递给她。这是场里发的,说是慰问品,一人一个。

我自己的那个,我没舍得吃。

“给你的。”我说,“谢谢你的饭。”

她看着我手里的苹果,又看看我,使劲摇头,两只手背在身后。

“拿着。”我把苹果硬塞到她手里,“你不拿着,我以后就不吃你送来的东西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脾气。

她被我吓到了,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她攥着苹果,转身跑了。

我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心里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太粗暴了。

可第二天,她还是来了。

碗里是两个白面馒头。

白面馒re头,在这地方,跟过年一样。

我知道,这是她拿那个苹果换来的。或者,是她把自己过年的份例给了我。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个“臭老九”,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对象,一个连未婚妻都急着撇清关系的人。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开始每天都等着她来。

那短短的几分钟,成了我一天中最安稳的时刻。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

我看着她放下碗,她看着我,然后转身离开。

有时候,我会跟她说几句话。

“今天风真大。”

“地里的麦子长得不错。”

“我以前在城里,最喜欢去图书馆……”

她就静静地听着,眼睛亮晶晶的。她听不懂什么叫图书馆,但她好像很喜欢听我说话。

她的存在,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我漆黑一片的生活。

让我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场里的日子,就是磨。

把你的棱角,你的尊严,你的知识,你过去的一切,都放在磨盘上,一点一点地磨成粉末,再和着泥土,让你重新做人。

场长姓王,是个转业军人,嗓门洪亮,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

他找我谈过几次话。

“沈知言,你得端正你的思想态度。你现在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当大爷的。”

他指着我手上的茧子,“这还不够,你这双手,一看就没干过重活。思想上的根子,还得深挖!”

我低着头,听着。

我能说什么?

我说我爹的那些书不是毒草,是人类文明的瑰宝?

我说我不是敌人,我只是个喜欢读书的普通人?

说了,就是“思想顽固,抗拒改造”。

下一次批斗会的主角,就是我。

我学会了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然后用沉默来对抗。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是顽固。

在杏儿看来,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送来的饭,从没断过。

有时候是杂粮饼子,有时候是菜团子,偶尔,还会有几片肉。

那肉,薄得像纸,肥得透明,但在我嘴里,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

我猜,那是她从自己牙缝里省下来的。

我开始想办法回报她。

农场里有片小树林,秋天的时候,地上会落很多松塔。我趁着休息的功夫,就去捡松塔。

我把松塔里的松子一颗一颗地剥出来,攒了一小布袋。

那天晚上,她来的时候,我把那袋松子给了她。

她愣住了,捧着那小小的布袋,像捧着什么宝贝。

她抬起头,对我笑。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没有声音,就是嘴角弯起来,眼睛也弯起来,像两弯月牙儿。

特别好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从那以后,她偶尔会给我带点“回礼”。

有时候是一小把炒熟的南瓜子,有时候是几颗野山楂,酸得掉牙,但很开胃。

我们的关系,成了这个农场里一个公开的秘密。

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看,那哑巴又去给‘臭老九’送饭了。”

“真不知道图个啥,一个哑巴,一个‘臭老九’,倒挺配。”

风言风语传到王场长耳朵里。

他又找我谈话。

“沈知言!”他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点!别搞那些资产阶级情调!人家是个好姑娘,你别带坏了她!”

我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警告你,再让我看见你们俩拉拉扯扯,我就把你调去看猪圈!”

猪圈,那是农场里最脏最臭的地方。

我捏紧了拳头。

那天晚上,杏儿又来了。

我接过碗,对她说:“以后,你别来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里全是震惊和不解。

“他们会说闲话,对你不好。”我艰难地解释。

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她没哭出声,就是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砸在地上,悄无声息。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把碗往我手里一推,转身就跑了。

那一晚,我没睡着。

我看着碗里的两个菜团子,一口也吃不下去。

我在想,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在保护她,还是在伤害她?

我唯一的光,也要被我自己亲手掐灭吗?

第二天,我干活的时候,魂不守舍。

老李凑过来,递给我一根旱烟。

“跟那哑巴姑娘吵架了?”

我没做声。

“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老李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那姑娘,心眼好。这年头,肯给你一口热乎饭吃的,那是过命的交情。”

我把烟掐了。

“我知道。”

“知道你还作?”老李斜了我一眼,“王场长那人,就是嘴上厉害,心不坏。他要是真想整你,你早去看猪圈了。他那是敲打你,也是保护你们。”

我愣住了。

“这世道,人活着,不容易。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偷着乐吧。”老李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心里翻江倒海。

晚上,我破天荒地没在屋里等。

我站在棚子外面,站在那条她每天必经的小路上。

风很冷,吹得我脸生疼。

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来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得很慢,低着头,怀里还是抱着那个豁口碗。

她看到我,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我朝她走过去。

在她面前站定。

“对不起。”我说。

声音有点哑。

她看着我,没动。眼圈还是红的。

“我混蛋。”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你每天都来,好不好?”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泪又涌了上来。

但这次,她笑了。

她一边流眼泪,一边笑,嘴角弯弯的,像月牙。

她把碗递给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热的。

我摊开手心一看,是一个烤得金黄的鸡蛋。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们的“地下工作”转入了半公开化。

杏儿还是每天来送饭,只是不再偷偷摸摸。她会在食堂人少的时候,把我的那份饭菜装好,光明正大地端过来。

我呢,也不再躲在棚子里。我会走到院子里,接过她手里的碗。

我们还是不怎么说话。

我说话,她听着。

但农场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渐渐变了。

从一开始的鄙夷和嘲笑,变得有些复杂。有羡慕,有同情,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善意。

老李见了我会开玩笑:“哟,沈大秀才,又等着媳妇送饭呢?”

我脸皮厚了,会回他一句:“你羡慕啊?羡慕也找一个去。”

老李就嘿嘿地笑。

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我开始试着去理解这个地方。

我跟着老李学怎么看天气,怎么辨别庄稼的长势。我发现,土地里有大学问,比我书房里任何一本书都厚重。

我的手变得粗糙,皮肤变得黝黑,身体也结实起来。

王场长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有一次,场里的拖拉机坏了。几个师傅围着捣鼓了半天,满头大汗也没修好。

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跟着物理系的同学玩过航模,对机械有点了解。

我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是化油器堵了。

我跟王场长说,我能试试吗?

他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找来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化油器拆开,清洗干净,又装了回去。

一拉,拖拉机“突突突”地响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喝彩。

王场长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但从那天起,没人再叫我“臭老九”了。

他们开始叫我,“小沈”。

或者,“沈师傅”。

我觉得,我好像开始在这里扎根了。

可我心里,总有一根刺。

那就是我的未来。

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爹还在“学习班”,我的家还在城里,我的身份,还是个“待改造”的知识分子。

我和杏儿,我们有未来吗?

她是个哑巴,是个农村姑娘。

我呢?

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城了,我能带她走吗?

城里的人会怎么看她?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会怎么看她?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心里。

我不敢去想。

我只能贪恋着眼前的温暖。

一九七七年,秋天。

农场里来了一件天大的事。

广播里说,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农场里炸开了锅。

那些和我一样被下放来的年轻人,都疯了。

他们翻箱倒柜地找书,找复习资料。整个农场,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我也一样。

高考。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就是希望,是出路,是回到我原本生活轨迹的唯一机会。

我把我当年带来的那点知识,从脑子最深处挖出来,一点一点地复习。

没有书,我就默写。把那些唐诗宋词,数理化公式,全都写在废报纸上。

我开始整宿整宿地不睡觉。

杏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不会说话,只能用行动表示。

她送来的饭菜,更好了。几乎顿顿都有鸡蛋。

她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盏煤油灯,灯油也给我备得足足的。

晚上,她不走,就坐在我旁边,静静地陪着我。

我写字,她就帮我磨墨。

我累了,她就用她那双小手,给我捏肩膀。

我看着她被煤油灯映得通红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杏儿,如果我考上了,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遍。

我没有答案。

离高考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焦虑。

不光是因为考试,更是因为我内心的挣扎。

我甚至开始做噩梦。

梦见我考上了大学,回了城。我穿着干净的衬衫,走在宽阔的马路上。

可我一回头,杏儿就不见了。

我到处找她,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

可我忘了,她听不见。

我总是从梦里惊醒,一身冷汗。

杏儿就会被我惊醒,然后默默地给我端来一碗热水。

我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我该做个决定了。

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我病倒了。

高烧不退,说胡话。

是这些日子熬得太狠了,身体扛不住了。

我躺在草垫上,感觉自己像个火球,浑身滚烫。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一直在给我擦脸,擦身体。

还有人,在撬开我的嘴,给我喂水。

是杏儿。

我睁开眼,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

她瘦了好多。

“杏儿……”我叫她,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她看到我醒了,眼睛一亮,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药碗,又指了指我的嘴。

我才知道,我昏迷的这两天,是她一口一口地给我喂药,喂水。

农场的赤脚医生说,我这病,来势汹汹,要是烧坏了脑子,就完了。

是她,守了我两天两夜,硬是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看着她,这个不会说话的姑娘,这个用最笨拙的方式对我好的姑娘。

我心里那根刺,突然就消失了。

什么回城,什么未来,什么别人的眼光。

都去他妈的。

我只要她。

我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都是茧子,但很温暖。

“杏儿,”我看着她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说,“等我病好了,我就娶你。”

她愣住了。

大大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是汹涌而出的泪水。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我病好了,大病初愈,人虚脱了一层,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王场长。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王场长。”

他抬起头,“哦,沈知言啊,病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小子,别太拼了。”

“谢谢场长关心。”我站得笔直,“我来,是想跟您打个报告。”

“什么报告?”

“我要结婚。”

王场长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结婚?跟谁?”

“杏儿。”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王场长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什么稀有物件。

“你想好了?”他问,声音很沉。

“想好了。”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可别是一时糊涂,冲动!”他加重了语气,“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考上了,你就是大学生,要回城的!杏儿呢?她是个农村姑娘,还是个……她跟不了你!”

“她为什么跟不了我?”我反问,“她是我媳妇,我不带她带谁?”

“你!”王场长气得一拍桌子,“你小子是读书读傻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以后会面对多少困难?多少白眼?”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可我更知道,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一口饭。在我快要病死的时候,是她救了我一条命。王场长,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王场长不说话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想。”

我没走,就站在那。

过了很久,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介绍信,拿起笔,开始写字。

“沈知言,杏儿,自愿结婚,情况属实,请予以办理。”

他写完,吹了吹墨迹,把信递给我。

“小子,我不知道你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说,“但我知道,你要是今天丢下这个姑娘,你这辈子,书都白读了。”

我拿着那封介绍信,手在抖。

我对着王场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场长。”

我拿着介绍信,飞奔着去找杏儿。

她正在院子里洗菜。

我冲到她面前,把信展开给她看。

她看不懂上面的字。

我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上,一笔一画地写。

“我,们,结,婚。”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又抬头看看我,看了好几遍。

然后,她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扔下手里洗了一半的白菜,一把抱住了我。

抱得很紧,很紧。

我能感觉到她瘦弱的身体在发抖。

那天,农场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在那个年代,在公开场合拥抱,是惊世骇俗的。

但那一刻,我不在乎。

我只想抱着她,告诉全世界,她是我的人了。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

没有鞭炮,没有酒席。

王场长特批,给我们杀了一只鸡。

老李和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工友,凑钱给我们买了一对红色的搪瓷脸盆,上面印着大大的“喜”字。

我和杏儿,穿着她连夜赶制出来的新衣服,虽然还是蓝布的,但没有一个补丁。

我们给王场长和杏儿的爹娘磕了头。

杏儿的爹,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庄稼汉,看着我,眼圈红了,嘴唇哆嗦了半天,就说出三个字:“对她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叔,你放心。”

晚上,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就是我之前住的那个工具库,大家伙帮着收拾了一下,用木板隔出了一个小单间。

墙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炕烧得很热。

杏儿坐在炕沿上,低着头,绞着衣角。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我的新娘。

我拉过她的手。

“杏儿。”

她抬起头。

灯光下,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她的嘴唇。

她浑身一颤,像触电一样。

但她没有躲。

她闭上了眼睛。

那一晚,北风依旧在窗外呼啸。

但屋里,很暖。

高考那天,是杏儿送我去的考场。

考场设在县城的中学,离农场有二十多里路。

天没亮,她就起来给我煮了两个鸡蛋,装在怀里捂着。

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在考场门口,我让她回去。

她不肯,直摇头。

她指了指考场,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一个“等”的手势。

我知道,她要等我考完。

我心里一热,“傻姑娘,要考两天的。”

她还是摇头,态度很坚决。

我没办法,只能由她。

我走进考场,回头看她。

她就站在那棵大槐树下,瘦瘦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那么不起眼。

但我就能一眼看到她。

那两天的考试,我答得异常顺利。

脑子特别清醒。

每当我遇到难题,有点烦躁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站在门外的那个人。

我的心,瞬间就静了。

考完最后一门,我交了卷,第一个冲出考场。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还站在那棵槐树下,怀里抱着我的水壶。

两天的时间,她肯定没怎么合眼,也没怎么吃东西。

脸色有点苍白。

我跑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走,我们回家。”

成绩下来了。

我考上了。

是省城的一所师范大学,我爹曾经教过书的地方。

录取通知书寄到农场那天,整个农场都轰动了。

我是农场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

王场长拿着那封红色的通知书,手都在抖,比我还激动。

“好小子!好小子!给你爹争光了!给我们红旗农场也争光了!”

大家伙都围着我,恭喜我。

我笑着,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晚上,我把通知书拿给杏儿看。

她捧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虽然她不认字,但她好像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她冲我开心地笑。

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杏儿,我要去城里上大学了。”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要带着你一起去。”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们是夫妻,一辈子的事。”

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扑进我怀里,没有声音地哭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前路漫漫,困难重重。

带一个农村户口的哑巴妻子去上大学,在那个年代,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我已经决定了。

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我这辈子,就是她的。

离开农场那天,几乎全场的人都来送我们。

王场长塞给我一个信封,沉甸甸的。

“这里是两百块钱,是场里给你和杏儿的。别嫌少。到了城里,安顿下来,给家里来个信。”

老李他们,也凑了些粮票和布票,硬塞给我。

“小沈,到了城里,可不能忘了杏儿。这姑娘,是好人。”

我红着眼眶,挨个跟他们道别。

杏儿哭得最凶。

她跪在地上,给她爹娘磕头。

她爹,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扭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我们坐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地开着,农场越来越远,变成了一个小点。

杏儿一直趴在我的肩膀上哭。

我搂着她,心里酸酸的,但也充满了力量。

到了城里,一切都是新的,也都是挑战。

学校没有宿舍给我们住。

我带着杏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很小的平房。

房租花光了王场长给我的大部分钱。

我白天去上课,杏儿就在家。

她不认识人,也不会说话,不敢出门。

她就把那个小小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

等我晚上回来,总有热饭热菜。

我知道她很孤独。

我开始教她认字。

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从“沈知言”和“杏儿”这两个名字开始。

她学得很慢,但很认真。

每一个字,她都要在手心里划上好多遍。

我的同学,知道了我的事。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

有同情,有敬佩,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知言,你怎么……唉……”

他们觉得我疯了。

为了一个农村的哑巴姑娘,放弃了更好的前程。

因为我的“家庭成分”,我毕业后留校的机会很渺茫。娶了杏儿,更是雪上加霜。

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每天晚上,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小屋,看到灯光下那个等我的人影时,我心里就特别踏实。

那是我家。

有一次,我和同学在外面吃饭,聊起了文学。

我一时兴起,背了一首普希金的诗。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同学们都在鼓掌。

我一回头,看见杏儿就站在门口。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的。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一种……仰望。

我心里一痛。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我读的书,我说的诗,我向往的世界,她都不懂。

而她的世界,是土地,是炊烟,是沉默的等待。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问自己,我真的能给她幸福吗?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把她从她熟悉的世界里,强行拉到了我的世界,让她承受这一切?

我翻了个身,杏儿被我惊动了。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就像无数个夜晚,她安慰我一样。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我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杏儿,别怕。

有我呢。

我开始想办法赚钱。

我去给报社投稿,写一些豆腐块大小的文章,赚点稿费。

我去给中学生当家教,给他们补习数理化。

生活很清苦,但我从没觉得累。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杏儿也开始试着走出去。

她找了一份活,给附近的一个裁缝铺钉扣子,赚点零用钱。

她手巧,干活又快又好,老板娘很喜欢她。

她把赚来的第一笔钱,五块钱,整整齐齐地交到我手里。

她冲我笑,一脸的骄傲。

我拿着那几张毛票,手都在抖。

这是我的姑娘,我的杏儿。

她在用她的方式,和我一起撑起这个家。

大学毕业后,因为我的“历史问题”和家庭情况,我没能留校。

我被分配到了一所普通中学,当语文老师。

很多人都为我惋惜。

说我一个大学生,才华横溢,最后却落得如此。

我却觉得很满足。

能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这是我爹的梦想,也是我的。

我们搬进了学校分的教工宿舍,虽然不大,但比之前租的房子好多了。

我们有了儿子。

儿子出生那天,杏儿受了很大的罪。

我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她压抑的、痛苦的嘶吼,心都碎了。

当护士把孩子抱出来给我看时,我第一句话问的是:“大人怎么样?”

“母子平安。”

我冲进产房,杏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了。

她看到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握着她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是哭。

儿子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他指着杏儿,清晰地叫了一声:“阿……妈……”

杏儿愣住了。

然后她一把抱住儿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

后来,我爹平反了,回到了大学继续教书。

我带着杏儿和儿子去看他。

我爹看着杏儿,这个沉默、朴实,但眼神清澈的儿媳妇。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杏儿的手,拍了拍。

我知道,他懂我。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我成了学校的特级教师,两鬓也开始有了白发。

儿子考上了大学,学的是他爷爷的专业,历史。

杏儿,我的杏儿,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姑娘了。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她学会了很多字,能自己看报纸,看小说。

她还是不说话,但我们之间,好像从来不需要语言。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们还是会吵架。

我嫌她太节省,什么都舍不得扔。

她会瞪我,用手指指我的肚子,意思是,你都胖成这样了,还想吃好的?

然后我俩就都笑了。

很多人都说,是我,沈知言,给了杏儿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

是她,是那个在七六年寒冷的冬夜,给我送来一个烤红薯的哑巴姑娘,救赎了我。

她没给我说过一句情话。

但她用她的一生,给了我最长情的告白。

夕阳下,我牵着她的手,在校园里散步。

“杏儿,下辈子,你得开口说话。”我对她说,“然后,换你来追我。”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

她抬起手,在我手心上,慢慢地划着。

一笔,一画。

很用力。

我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和力道,笑了。

她写的是:

“好。”

来源:花开星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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