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只虾,白白胖胖,虾线剔得干干净净,淋着一层亮晶晶的蒜蓉酱汁,是他最拿手的。
周鸣把剥好的虾放进我碗里时,我差点吐出来。
那只虾,白白胖胖,虾线剔得干干净净,淋着一层亮晶晶的蒜蓉酱汁,是他最拿手的。
可我看着它,胃里就像塞了一块冰坨子,又冷又硬,直往下坠。
“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他对我笑,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还是我熟悉的样子。
但我知道,那张皮囊底下,有什么东西已经烂掉了。
我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
他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眼神开始飘忽,落在电视上正放着的财经新闻上。
“最近市场不好,我们部门压力很大。”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铺垫。
我心说,来了。
等了一晚上的那只靴子,终于要落地了。
我没说话,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果然,他叹了口气,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
“小梦,我们结婚五年了吧?”
我点点头,五年零三个月。
从一无所有的出租屋,到现在这个九十平米的两居室。每一块地砖,每一面墙纸,都是我俩一块一块看,一分一分攒出来的。
“你想不想要更好的生活?”他又问。
这个问题真可笑。
谁不想?
不想的话,我至于每天挤一个半小时地铁,在公司像个孙子一样伺候甲方,回家还要对着一堆数据做分析吗?
“想啊,怎么不想。”我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好像松了口气,身子往前凑了凑,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像沾了没干的胶水。
“小梦,现在有个机会,一个天大的机会。”
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陌生的光,混杂着狂热、贪婪,还有一丝不易察ึง的恐惧。
“我们王总,你知道的,管着整个华东区的业务。”
我当然知道。王建军,一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笑起来像弥勒佛,下手却比谁都黑的男人。
周鸣的顶头上司。
“他那个项目……就是城南那块地,如果能拿下来,我们部门今年的奖金能翻三倍。”
“我,”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谁听见,“我至少能升到副总监。”
副总监。
年薪百万,配车,还有期权。
这是周鸣挂在嘴边念叨了三年的梦。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所以呢?”我问。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谄媚的、扭曲的笑。
“王总……他……他挺欣赏你的。”
欣赏我?
我跟王建军总共见过三次。一次公司年会,一次部门聚餐,还有一次在停车场,他喝多了,周鸣扶着他,他那双肥腻的手,不轻不重地在我胳膊上捏了一把。
当时周鸣的脸都白了,却一个屁都不敢放。
我当时还觉得他可怜。
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可怜虫。
“王总说,想请你……单独吃个饭。”
“就我们三个人,”他立刻补充道,“我也在,我也在的。”
我把手从他汗津津的掌心里抽出来,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把那股恶心压下去了一点。
“周鸣。”我叫他的名字。
“嗯?”
“你觉得我傻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很快涨红。
“小梦,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是吃个饭,聊聊天!王总太太在国外,他一个人也挺孤单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他急切地解释着,像一个蹩脚的推销员,拼命想把一坨屎说成是巧克力。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那块冰坨子,咔嚓一声,裂开了。
冷气从裂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冻得我四肢百骸都疼。
我认识的周鸣不是这样的。
五年前,我们刚毕业,他为了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在肯德基打了半个月的夜工。
三年前,我阑尾炎手术,他守在病床前三天三夜没合眼,胡子拉碴的样子像个流浪汉。
一年前,他还会在我来例假的时候,半夜起来给我煮红糖姜茶。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是从他第一次为了签单,把客户灌进医院开始?还是从他学会对领导的烂笑话开怀大笑开始?
我想不起来了。
也许,他从来就没变过。
只是我以前瞎了眼,没看清他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懦弱。
“吃饭可以。”
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平静得可怕。
周鸣愣住了,好像没料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的表情从错愕,到狂喜,最后定格在一种混杂着愧疚和庆幸的复杂神情上。
“小梦,你……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他扑过来想抱我,被我躲开了。
“我累了,想先洗澡。”
我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他脸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没追过来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靠在门板上,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一种几乎要把我整个人都烧成灰的愤怒。
我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U盘。
还有一支录音笔。
这是我上个月买的。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任何证据都来得更早,也更准确。
我打开手机,给我的闺蜜,一个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发了条微信。
“鱼上钩了。”
然后,我走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
热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周鸣,王建军。
你们想要一个好演员,是吗?
好。
我就演给你们看。
只是这出戏的结局,恐怕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版本。
周鸣说,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叫“御膳房”的私人会所。
名字起得挺大,其实就是个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饭店,主打一个“私密”。
我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香奈儿的,周鸣前年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说黑色显得我端庄。
我化了淡妆,口红选了最不起眼的豆沙色。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温顺、得体,甚至有几分楚楚可怜。
非常符合他们对“猎物”的想象。
周鸣看着我,眼睛都亮了。
“小梦,你今天真美。”他由衷地赞叹,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卖出高价的商品。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玄关换鞋。
他跟过来,蹲下身,殷勤地帮我拿出高跟鞋。
“别穿这个,累。”他说着,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平底鞋,“王总不喜欢女人太有攻击性。”
我的心沉了一下。
看,他连这种细节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准备得可真周全。
我顺从地换上平底鞋,跟着他出了门。
车里,周鸣一直在没话找话。
“那家会所的佛跳墙是一绝,等下你一定要尝尝。”
“王总其实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嗯,爱开玩笑。”
“你别紧张,就当是普通的朋友聚会。”
我一直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流动的油彩,模糊不清。
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的沉默让他越来越不安。
“小夢,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转过头,看着他。
“没有啊。”我微微一笑,“你能为我们的未来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的笑容一定很完美,因为他明显松了口气。
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懂事。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我心上。
到了会所门口,一个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把我们引进去。
包厢很大,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字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王建军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黑色短衫,手上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正坐在主位上喝茶。
看到我们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呀,周鸣,你可算来了!这位就是弟妹吧?”
他的目光像黏腻的爬虫,从我的脸,到我的脖子,再到我的胸口,肆无忌惮地逡巡着。
我能感觉到周鸣在我身后,轻轻推了我一下。
“王总好。”我低下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清。
“哎,弟妹太客气了,叫我王哥就行!”他哈哈大笑,露出满口被烟酒熏黄的牙。
他招呼我们坐下,位置安排得很有意思。
他坐主位,周鸣坐他左手边,我,自然是坐在他右手边。
一个完美的三角。
“弟妹是做什么工作的?”王建军亲自给我倒了杯茶,茶水是上好的大红袍,香气扑鼻。
“我在一家证券公司做数据分析。”我回答。
“哦?那可是高材生啊!”他夸张地赞叹道,“我们周鸣能娶到你这么优秀的太太,真是好福气!”
周鸣在一旁陪着笑:“都是王总栽培,栽培。”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觉得像在看一出三流的滑稽剧。
菜很快就上来了,道道精致,但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周鸣不停地给我夹菜,王建军则不停地找我说话。
从我的工作,到我的家乡,再到我的兴趣爱好。
他问得很细,像是在盘问,又像是在……估价。
我一直保持着温顺的微笑,有问必答,但每个答案都点到为止,不透露任何多余的信息。
酒过三巡,周鸣的脸已经喝得通红。
王建军倒是面不改色,只是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胆。
他开始讲一些荤段子,周鸣就在一旁跟着起哄,笑得比谁都大声。
我低着头,假装听不懂。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
录音笔的开关,在我走进包厢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开了。
它就藏在我手包的夹层里,安静地记录着这一切。
“小梦啊,”王建军忽然叫我的名字,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烟味扑面而来,“周鸣这小子,工作能力很强,就是有时候……太老实了,不懂得变通。”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王总说的是。”
“你看,”他指着周鸣,对我说,“机会就在眼前,他自己抓不住,还得靠你这个贤内助来推一把。”
他的手,看似无意地,搭在了我的椅背上。
手指离我的肩膀,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我能感觉到我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周鸣看到了,但他假装没看到。
他端起酒杯,站起来,对着王建军,满脸通红地说:“王总,我……我再去给您拿瓶好酒!”
说完,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包厢里,瞬间只剩下我和王建军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檀香、酒气、菜肴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王建军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的手很肥厚,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温度。
“小梦啊,别紧张。”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周鸣的前途,其实……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没有动。
我甚至没有躲。
我只是抬起头,看着他。
我的眼神一定很特别,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总,”我开口,声音微微发颤,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受惊女人的恐惧,“我……我不太会喝酒。”
我的示弱,显然取悦了他。
他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带着一丝得意的、掌控一切的油腻。
“不会喝没关系,”他说,“王哥教你。”
他端起一杯红酒,递到我嘴边。
“来,尝尝这个,82年的拉菲,跟弟妹你一样,都是极品。”
我看着那杯殷红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我还是张开嘴,顺从地喝了一小口。
酒液滑过喉咙,又涩又苦。
“好喝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满意地笑了,捏着我肩膀的手,开始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这就对了嘛。”
他说。
“女人啊,就该乖一点,听话一点。”
“这样,男人才会疼你。”
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疼我?
一个把我当成升职工具的丈夫。
一个把我当成玩物的上司。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疼”?
我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但我脸上,依旧挂着那个温顺而羞涩的笑容。
别急。
游戏才刚刚开始。
周鸣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瓶茅台。
他看到王建军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眼神闪躲了一下,但立刻又堆起笑脸。
“王总,酒来了!”
他走过来,像个专业的服务生,给王建军满上酒。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这个包厢里的一件摆设,一个花瓶。
王建军的手并没有拿开。
他一边喝酒,一边继续跟我“聊天”。
周鸣就在旁边陪着,时不时插科打诨,把气氛搞得“热烈”又“和谐”。
我觉得自己像个灵魂出窍的观众,冷眼看着舞台上那两个丑陋的男人,和一个戴着面具的女演员。
这场荒诞的戏剧,终于在晚上十点半结束。
王建军喝高了,舌头都有些打结。
周鸣扶着他,满脸谄媚。
“王总,我送您回去。”
“不用,”王建军摆摆手,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让小梦送我。”
周鸣的脸僵了一下。
“这……不太好吧,她一个女孩子……”
“有什么不好的?”王建军的脸沉了下来,“你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老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抽在周鸣脸上。
他立刻换上笑脸:“哪能呢,哪能呢!那……就辛苦小梦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祈求。
我心里冷笑。
辛苦?
你把我推进火坑,只用“辛苦”两个字就概括了吗?
我站起来,走到王建军身边,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王总,我送您。”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
王建军满意地笑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老人味。
周鸣把我们送到会所门口,殷勤地叫来王建军的司机。
他把王建军塞进车后座,然后拉开车门,示意我上去。
“小梦,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微信。”他叮嘱道,像一个体贴的丈夫。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可悲。
他以为他是在做一笔回报丰厚的投资。
却不知道,他早已抵押了自己唯一剩下的,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的人格。
我坐进车里,王建军立刻像一滩烂泥一样靠了过来。
他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嘴里嘟囔着不成调的京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显然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
我的手伸进包里,调整了一下录音笔的位置。
然后,我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模式,镜头对准窗外,但广角却能把我和王建军的姿势都拍进去。
车子开得很平稳。
王建军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他先是抓住了我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摩挲。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开始顺着我的胳膊,慢慢往上滑。
我像一尊木雕,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时间,地点,人物,行为。
录音,视频。
还缺什么?
缺一个更有力的,无法辩驳的证据。
车子停在了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这是王建军的另一处房产,周鸣曾经跟我提过,说这里是王总的“清净地”。
司机停好车,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车里只剩下我和王建军。
他已经有些清醒了,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看着我。
“小梦,到家了。”他说。
“王总,您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我作势要开车门。
他一把拉住了我。
力气大得惊人。
“急什么?”他喘着粗气,“上去喝杯茶再走。”
来了。
最终的图穷匕见。
我没有挣扎,只是用一种惊恐又无助的眼神看着他。
“王总,这……这不好吧?周鸣还在等我……”
提到周鸣,他嗤笑一声。
“他?他现在巴不得你别回去。”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不再说话,任由他把我从车里拖了出来。
电梯里,他把我挤在角落,肥硕的身躯紧紧贴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
我胃里翻江倒海,但我强忍着。
我看着电梯镜面里,那个被困住的、渺小的自己,和身后那个庞大、狰狞的影子。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林梦,记住这一刻。
记住这种屈辱和恶心。
这是他们欠你的。
总有一天,你要让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门开了。
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大平层。
他把我拽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小梦……”他嘶哑着嗓子,朝我扑了过来。
我没有躲。
在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手包里那枚小小的,带着GPS定位和紧急呼叫功能的报警器,按了下去。
这是我闺蜜给我的。
她说,万一有事,按下它,三分钟内,就会有人来“捉奸”。
而另一边,我设置的紧急联系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周鸣。
是王建军的太太。
一个据说常年在国外,但实际上每个月都会秘密回国一次的,掌控着王建军所有财政大权的,真正的“老板”。
我赌的,就是她今天刚好在国内。
我赌的,是她对丈夫的背叛,早已忍无可忍。
我赌的,是一个女人的嫉妒和愤怒,足以摧毁一个男人的所有。
王建军显然没有料到我如此“顺从”。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他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就在我的连衣裙被他扯开,肩膀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
门铃响了。
急促,尖锐,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这间屋子里的肮脏和龌龊。
王建军的动作停住了。
“谁啊?!”他恼怒地吼道。
门铃声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响,还夹杂着“砰砰”的砸门声。
“王建军!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愤怒,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建军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像见了鬼一样,一把推开我,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
“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语,浑身都在发抖。
我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拉了拉被扯破的衣服,遮住肩膀。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王总”,现在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门外,王太太的骂声越来越难听。
“王建军你这个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养吗?!”
“有本事做,没本事开门是吧?!”
“我告诉你,今天你不开门,我就把警察叫来!我让你身败名裂!”
王建军彻底慌了。
他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恳求。
“你……你快躲起来!躲到卧室去!”
我没动。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王总,”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在他听来,却无异于催命符,“现在怎么办?”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眼神。
冰冷,嘲讽,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愣住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咔哒”一声。
门,被钥匙打开了。
王太太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个保养得宜,但满脸怒容的中年女人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样子是她的保镖。
她的目光在屋里一扫,立刻就定格在我身上。
然后,她看到了我被扯破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愤怒,变成了了然,和更深的鄙夷。
但她没有冲我来。
她一个箭步冲到王建军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声音清脆,响彻整个客厅。
“王建军,你行啊你!”
王建军被打蒙了,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太太还不解气,对着他又踢又打,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那两个保镖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地走到墙角。
我拿出手机,把刚才录下的那段,王建军扑向我,撕扯我衣服的视频,保存好。
然后,我拨通了周鸣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小梦?你到了吗?王总休息了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周鸣,”我对着电话,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说,“你快来……王总他……他喝多了……”
我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懂。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狂喜的,压抑着的声音说:“小梦,你……你辛苦了!你放心,我马上就到!我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我看着客厅里那场闹剧。
王建军已经被他老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王太太打累了,喘着粗气,指着他的鼻子骂:“离婚!明天就离婚!我让你净身出户!”
然后,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
“你,是哪个部门的?”她问。
“夫人,”我低下头,做出害怕的样子,“我……我是周鸣的太太,是王总叫我送他回来的。”
“周鸣?”王太太冷笑一声,“就是那个想升副总监的周鸣?”
看来,她对自己丈夫公司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一个想靠老婆上位的,一个想靠身体上位的贱货,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她的话很难听,但我没有反驳。
因为我知道,在她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我需要她这样认为。
“滚。”她指着门口,“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
我如蒙大赦,抓起我的手包,几乎是跑着出了那间屋子。
我没有直接回家。
我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
晚上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和U盘,检查了一下。
录音很清晰,从包厢里的荤段子,到车里的威逼利诱,再到房间里的撕扯和王太太的叫骂,全都录下来了。
视频也很完整,虽然角度刁钻,但足以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
再加上王太太这个“人证”。
王建军,这次是插翅难飞了。
至于周鸣……
我拿出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他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好戏,还在后头呢。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鸣的电话又打来了。
“小梦,你在哪?我到王总家楼下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我在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我说。
“你跑那去干嘛?王总呢?”
“王总和他太太在一起。”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他……他太太怎么会来?”周鸣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
“我不知道。”我说,“我送王总到家,他太太就来了,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我害怕,就先走了。”
我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那……那王总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多么讽刺。
他希望发生了什么,还是不希望发生什么?
“没有。”我淡淡地说,“他太太来得太及时了。”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那你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他说。
挂了电话,我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
周鸣来的时候,一脸的颓丧和懊恼。
他坐到我对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怎么就这么巧。”他喃喃自-语,“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这个为了升职,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妻子推出去的男人。
这个因为计划失败而懊恼不已的男人。
真的是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丈夫吗?
“周鸣,”我开口,“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但坚定。
“为什么?!”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就因为今天这事?可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你有什么损失?!”
我有什么损失?
我看着他涨红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忽然不想跟他争辩了。
跟一个没有心的人,有什么好争的?
“我累了。”我说,“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什么样的日子?!”他吼道,“我现在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吗?!”
“我想要的好日子,不是靠出卖我自己换来的。”
“那不是出卖!”他辩解道,声音却越来越虚,“那只是……一种人情世故,一种……策略!”
策略。
他把这种肮脏的交易,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站起来,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会让律师联系你。”
我转身就走。
他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林梦!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几乎是在咆哮,“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低声下气,我陪酒陪笑,我像条狗一样在王建军面前摇尾乞怜!你现在想一脚把我踹开?没那么容易!”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我生疼。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
我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鸣,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可怜。”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
他愣住了,手也松开了。
我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我没有回家。
我去了闺蜜家。
她给我开门的时候,看到我红着眼圈,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都过去了。”她说。
我趴在她的肩膀上,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我不是为周鸣哭,也不是为那段死去的婚姻哭。
我是为我自己哭。
为那个曾经相信爱情,相信未来的,天真的林梦。
她今天,彻底死了。
第二天,周鸣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
从歇斯底里的质问,到声泪俱下的忏悔。
我一个都没回。
我的律师朋友,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和一份律师函,寄到了他的公司。
同时,一封装得鼓鼓囊囊的快递,也被送到了王建军公司的纪检部门,以及王太太的手上。
里面有那支录音笔。
有那个存着视频和各种照片的U盘。
还有我整理出来的一份详细的时间线,和一份关于王建军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挪用公款的举报材料。
这些材料,一部分来自于我平时对周鸣工作的“关心”,另一部分,则来自于王太太的“友情提供”。
是的,昨天我从王建军家出来后,王太太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说,她查到了我的信息,知道我是谁。
她说,她忍王建军很久了,早就想跟他离婚,只是一直没抓到他出轨的实锤,和转移财产的证据。
她说,我可以帮她,她也可以帮我。
我们两个被同一个男人伤害的女人,在电话里,达成了一个冰冷的同盟。
她提供王建军的黑料,我负责把这些黑料,变成扳倒他的武器。
而周鸣,只是这盘棋里,一枚无足轻重,又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了手机,请了年假。
我在闺蜜家睡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早上,我被闺蜜的惊呼声吵醒。
她举着手机,满脸震惊地跑到我床边。
“梦梦!出大事了!”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财经新闻的推送。
【知名企业华东区总监王建军因涉嫌严重职务犯罪,已被立案调查。】
新闻下面,附着一张王建军被纪委人员带走的照片。
他穿着昨晚那身黑色的中式短衫,但早已没了那份高高在上的气派。
他低着头,头发凌乱,脸色灰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王建军倒了。
那周鸣呢?
我打开自己的手机,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
有周鸣的,有我婆婆的,有他公司同事的。
我点开一个同事发来的微信。
“林梦,周鸣被公司开除了!据说是跟王总的案子有关!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开除了。
他梦寐以求的副总监,变成了泡影。
他引以为傲的工作,也没了。
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好日子”吧。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我,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不再空洞。
那里有了一丝光。
虽然微弱,但很坚定。
我给公司人事部发了封邮件,辞职。
那个充满着压抑和算计的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了。
然后,我给周鸣回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接得很快,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小梦,是你做的,对不对?”
“是。”我没有否认。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笑。
“为什么?林梦,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是夫妻啊!”
“从你决定把我送给别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他开始哭,像个孩子一样。
“周鸣,”我打断他,“你知道吗?你最可悲的地方,不是你坏,而是你蠢。”
“你以为你在算计别人,其实,你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算计里。”
“你以为你出卖的是我,其实,你出卖的是你自己。”
“你亲手毁了我们这个家,毁了你自己的人生。这一切,跟我无关。”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一个星期后,我和周鸣在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老了十岁不止。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林梦,你会后悔的。”他咬着牙说。
我笑了。
“我最后悔的,是五年前,瞎了眼嫁给了你。”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感觉天都蓝了几分。
我没有要他一分钱。
那套我们一起买的房子,我也留给了他。
我只要我的自由。
我净身出户,只带走了一个行李箱。
站在民政局门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我去了另一个城市。
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我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带一个能晒到太阳的阳台。
我找了一份专业对口,但不用加班的新工作。
我开始学着给自己做饭,学着养花,学着在周末的下午,一个人去看一场电影。
生活很平淡,甚至有些无聊。
但我很满足。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生活。
是我亲手,从一片废墟里,一点一点重建起来的。
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周鸣。
想起那个晚上,他把剥好的虾放进我碗里的样子。
那时候,我只觉得恶心。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对我最后的一点温情。
只可惜,那点温情,早已被他的野心和欲望,腐蚀得面目全非。
我听说,他卖了房子,回了老家。
他父母到处跟人说,他娶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我无所谓。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王建天最终被判了十五年,罪名是职务侵占和受贿。
王太太如愿以偿地离了婚,分到了一大笔财产。
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拒绝了。
我们的联盟,在王建军倒台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两个在同一个泥潭里挣扎过的,短暂的同路人。
我有了新的生活,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
这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给我的茉莉花浇水。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久违的,却依然让我心头一紧的声音。
是周鸣的妈妈,我的前婆婆。
“林梦啊……”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疲惫。
我没说话。
“我知道,是我们周鸣对不起你……”她在那头,竟然哭了。
“他……他现在人已经废了,天天在家喝酒,谁的话都不听。”
“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你能不能……回来看看他?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最听我的话?
如果他真的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
“阿姨,”我开口,声音很平静,“我已经和他离婚了。他的人生,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她开始嚎啕大哭,“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可怜可怜我们这两个老的,行不行?”
可怜?
当初,你们可曾可怜过我?
当他提出那个肮脏的计划时,你们在哪里?
当他把我当成商品一样估价时,你们在哪里?
当他因为计划失败而对我咆哮时,你们又在哪里?
现在,他一败涂地了,你们想起我了?
想起我这个被你们亲手推出去的“好媳妇”了?
“对不起,阿姨。”我说,“我帮不了你。”
“我的人生,已经翻篇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看着阳台外面,楼下的公园里,有孩子在放风筝。
风筝飞得很高,很高。
就像我的人生。
虽然曾经被线牵着,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但现在,线断了。
我可以飞向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自由自在。
来源:茶淡暖更久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