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迈巴赫的空调,恒定24度,吹得人后脖颈子发凉,可我手心还是冒汗。
方向盘上的皮套,已经被我的手汗浸得有些发黏了。
这迈巴赫的空调,恒定24度,吹得人后脖颈子发凉,可我手心还是冒汗。
没办法,后座坐着的是秦总,秦书。
我们公司的顶头大老板,身家后面有几个零我都数不清的那种。
而我,陈阳,一个月薪八千的专职司机。
“陈阳。”
她忽然开口,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冷得像冰。
我赶紧应声:“秦总,您说。”
“今天的风,比昨天暖和一点。”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外。
深秋,满地落叶,风卷起来打在车窗上,哗啦啦的响。
暖和?
但我嘴上立刻说:“是,秦总,天气预报说要回暖了。”
后视镜里,她没什么表情,视线依然落在窗外,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我闭上了嘴。
跟了她小半年,我知道她的规矩。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她让你当司机,你就当好一个方向盘的附属品。
车里的依云水必须是恒温的,不能冰。
音乐只能放她指定的古典乐,音量永远在第四格。
车速不能超过六十,除非她发话。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在开车,是在进行一个精密的手术。
而我的病人,就是这台价值八位数的移动宫殿。
车开到她公司楼下,我停稳,下车,拉开车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练了上百遍。
她迈出长腿,黑色西裤包裹着笔直的线条,脚下是发出清脆声响的高跟鞋。
“晚上八点,来‘夜色’接我。”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厦。
我看着她的背影,挺直,孤傲,像一杆绝不弯折的标枪。
心里嘀咕,夜色?
那不是全城最顶级的销金窟吗?她一个女老板,去那干嘛。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老板的世界,我懂个屁。
我把车开进地库,找了个角落停好。
然后拿出我的保温杯,拧开,里面是早上出门泡的浓茶。
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婆发来的微信。
“儿子幼儿园要交冬装费,六百八。”
后面跟了个眼巴巴的表情。
我回了个“收到”,然后把那六百八转了过去。
微信钱包的余额,瞬间从四位数变成了三位数。
我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这八千块的工资,在别人看来,给老板开车,轻松。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天都像在走钢丝。
我以前不是干这个的。
我有过一家小饭馆,味道不错,生意也还行。
后来,一场疫情,全完了。
赔光了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老婆没怪我,只是默默地去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闲着。
朋友介绍,说有个给大老板开车的活儿,体面,工资也还行。
我就来了。
所谓的体面,就是穿着一身笔挺的仿冒西装,给真正体面的人当背景板。
秦书从不跟我多说一句话。
除了“出发”、“停车”、“去XX地方”这种指令。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
我看着她叱咤风云,看着她一句话让几百亿的盘子起起落落。
而我,只能在新闻App上看到她的名字,然后默默算计下个月的房贷。
晚上七点五十,我准时把车停在了“夜色”门口。
这里的门童都比我穿得讲究。
我坐在车里,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很贵”。
八点整,秦书没出来。
八点半,还是没影。
我不敢打电话催,只能等着。
这是规矩。
快到九点的时候,我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秦书。
她好像喝了酒,脚步有点虚。
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一个看起来像领导的胖男人,腆着肚子,想去扶她。
“秦总,我送您……”
秦书胳膊一甩,避开了他的手。
“不用。”
声音还是冷的,但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径直朝我的车走来。
我赶紧下车,拉开车门。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她身上高级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她坐进车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几个男人还跟在后面,满脸堆笑。
“秦总,那合作的事……”
秦书眼睛都没睁,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那几个身价不菲的男人,脸色一僵,然后讪讪地退开了。
我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心里有点打鼓。
第一次见她这么失态。
“秦总,回哪个家?”
她有两个住处,一个是市中心的大平层,一个是郊区的别墅。
平时都是回大平层。
她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我不敢动,就那么等着。
过了大概五分钟,我以为她真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报了个地址。
“长风路,天悦壹号。”
我愣住了。
这个地址,我没听过。
而且导航显示,那是个我从没去过的新楼盘,巨贵的那种。
“秦总,您确定吗?”
“开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我不敢再问,启动了车子。
车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古典乐在流淌,但今天听起来,格外压抑。
我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
她靠在窗边,路灯的光一闪一闪地掠过她的脸。
那张平时毫无瑕疵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脆弱。
像一座冰山,在无人看见的深夜,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
我忽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有那么多钱,却好像一点都不快乐。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一秒钟。
我一个穷光蛋,去可怜一个亿万富翁?
我他妈才有病。
车开到天悦壹号。
门口的保安看到迈巴赫的车牌,连问都没问,直接敬礼放行。
这就是钱的力量。
我根据她断断续续的指示,把车开到一栋楼的地下车库。
“到了,秦总。”
她没动。
我回头看她,她好像真的睡着了,眉头紧紧地皱着。
我有点犯难。
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叫醒她?我又怕她发火。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叫了一声。
“秦总?秦总?”
她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眼神里一片迷茫。
“到了?”
“嗯,到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一软,又倒了回去。
“扶我一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祈使。
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拉开后座车门。
车厢里,酒气更浓了。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胳膊。
她的手臂很凉,隔着薄薄的衣料,我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我半扶半抱着她,走进了电梯。
她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
很轻。
完全不像一个能扛起偌大商业帝国的女人。
电梯里,明亮的灯光照着我们俩。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是一种很清淡的植物味道。
我的心跳有点快。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紧张。
这要是被哪个狗仔拍到,我明天就得上头条。
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冰山女总裁夜会专车司机,关系扑朔迷离!》
电梯到了顶层,一梯一户。
她靠在我身上,从包里摸索钥匙。
摸了半天,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就是没摸出来。
最后,她放弃了,把整个包塞给我。
“你来。”
我只好接过那个价值六位数的爱马仕包,像翻垃圾桶一样在里面找钥匙。
口红,粉饼,一串看不懂的字母的钢笔,还有……一包小熊饼干?
我愣了一下。
秦书,吃小熊饼干?
这画面太违和了。
终于,我在一堆杂物底下,摸到了一串钥匙。
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了。
一股冰冷和崭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子很大,非常大。
装修是极简的冷淡风,黑白灰,跟她的人一样。
但是,太空了。
巨大的客厅里,只有一组沙发,一个茶几,一台电视。
像是样板间,没有人气。
我把她扶到沙发上。
“秦总,您喝点水吗?”
她摆了摆手,眼睛闭着,似乎很难受。
“你别走。”
她忽然说。
我僵住了。
“秦总,这……不合适吧。”
“我让你别走。”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固执。
我没办法,只能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整个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尴尬得我脚趾都快把鞋底抠穿了。
她就那么在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
我站得腿都麻了。
就在我以为她又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坐了起来。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眼神,没有了白天的凌厉,只剩下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伤。
“你过来。”
她说。
我像个被遥控的机器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走廊深处走去。
我也只能跟上。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白色的门。
她停在门前,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拧开。
她的手在发抖。
我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很久,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终于,拧开了门把。
门开了。
里面的灯光,柔和得像月光。
我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然后,我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是一间婴儿房。
一间布置得无比温馨,无比精致的婴儿房。
粉蓝色的墙壁,画着云朵和星星。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
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小的,白色的婴儿床,床上挂着旋转的音乐风铃。
旁边,是堆成小山的毛绒玩具。
有小熊,有兔子,有长颈鹿。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尘不染。
但却透着一股死寂。
仿佛时间在这里,被按下了暂停键。
秦书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背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手,指向那张空荡荡的婴儿床。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陈阳。”
她第一次,没有叫我“司机”,也没有叫“陈阳师傅”,而是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你看。”
“这里,本来是给我儿子准备的。”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儿子?
秦书,有儿子?
我从来没听说过。
整个公司,整个商界,都只知道她是个未婚的女强人,工作狂。
她好像没看到我的震惊,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她走到婴儿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那个旋转风铃。
叮叮咚咚的音乐响起,清脆,悦耳。
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叫安安,平安的安。”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圈红了。
“他很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从来不闹。”
“医生说,他长得会很像他爸爸。”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婴儿床的栏杆,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我站在门口,像个木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她?我有什么资格。
我只能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女人,在我面前,一片一片地剥开自己的伤口。
“我们连名字都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秦安。如果是女孩,就叫秦悦。”
“他爸爸说,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平安喜乐就好。”
她爸爸……
我心里咯了噔一下。
也没听说过她有丈夫或者男朋友。
“他爸爸呢?”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问完我就后悔了。
我真是个蠢货。
秦书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着我。
眼泪,终于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一颗,两颗,砸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他走了。”
她说。
“三年前,一场车祸。”
“带着我们的安安,一起走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三年前。
车祸。
一尸两命。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尖刀,扎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这间房子这么空,这么冷。
为什么这间婴儿房,纤尘不染,却又充满了死气。
这里不是家。
这里是一座坟墓。
一座埋葬了她所有爱和希望的,华丽的坟墓。
她每天在外面,披着坚硬的铠甲,像个战无不胜的女王。
只有在喝醉的深夜,才敢回到这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对不起。”
我干巴巴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最后,她干脆蹲下身,把脸埋在了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那哭声,不尖利,不嘶吼,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和我,其实没什么不同。
我们都是被生活狠狠揍了一拳,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
只不过,她失去的是挚爱和孩子。
我失去的,是一个小小的饭馆和所谓的梦想。
我的那点破事,跟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我没说话,只是从旁边的玩具堆里,拿过一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递给了她。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然后,接过了那个小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把脸埋在小熊的绒毛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我陪着她,就那么蹲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的音乐风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谢谢你。”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
“不用。”我说,“秦总,您……节哀。”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节哀?怎么节?”
“我每天闭上眼睛,都是他开着车,对我笑的样子。”
“他说,‘阿书,等安安出生了,我就把公司交给你,我来当全职奶爸’。”
“结果呢……”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抱着小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张婴儿床。
“这房子,是他设计的。”
“他说,要给我们娘俩一个最好的家。”
“你看,多讽刺。”
“家还在,人没了。”
我沉默着。
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悲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站起身,去客厅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着,像个听话的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她忽然问。
“没有。”我摇头,“一点也不。”
“我只是觉得,您很不容易。”
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丝暖意。
“你呢?陈阳。”
“你为什么来开车?”
我没想到她会问我这个。
我顿了一下,苦笑着说:“为了生活。”
“我以前,开了个小饭馆。”
“后来,赔光了。”
“欠了不少钱,老婆孩子要养,总得找个活儿干。”
我说得很平静,但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是我的痛处。
秦书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所以,你也被生活揍过。”她说。
我点了点头。
“是,揍得不轻。”
她忽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释然的笑。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那层防弹玻璃,好像消失了。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总。
我也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司机。
我们只是两个同样被生活折磨过的,普通人。
那天晚上,我没有走。
她喝醉了,情绪很不稳定。
我怕她做傻事。
她后来就在婴儿房的地毯上,抱着那个小熊睡着了。
我从卧室里找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眉头依然是皱着的,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悄悄地离开了。
就像我从没来过一样。
第二天,我去公司接她上班。
车开到楼下,我给她发了条信息:“秦总,我到了。”
很快,她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笔挺的职业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看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早。”
她说。
“早,秦总。”我回答。
她坐进车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闭目养神。
“昨晚……谢谢你。”
“应该的。”我说。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和以往不同。
不再是那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开到一半,她忽然说:“中午,你不用等我了。”
“下午三点,直接去机场。”
“好的,秦总。”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中午找个地方,吃顿好的。”
“算我请你。”
我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但我知道,不是。
“谢谢秦总。”
那天中午,我没去吃什么大餐。
我把车停在路边,去旁边的小店,点了一碗牛肉面。
加了双份的牛肉。
吃得满头大汗。
下午,我送她去机场。
她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星期。
临走前,她把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两万块现金。
“秦总,这太多了。”我赶紧推辞。
“拿着。”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家里,不是等着用钱吗?”
我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她记得。
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竟然记得。
“还有,”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陈阳,别看不起自己。”
“能把一家小饭馆开得有声有色的人,不会一直只当个司机。”
说完,她转身,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安检口。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
是因为,暖。
秦书出差的一个星期,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每天接送她公司的几个高管,然后就是大把的空闲时间。
我把那两万块钱,还了一部分债。
剩下的,给老婆孩子买了些东西。
老婆问我哪来这么多钱,我说是公司发的奖金。
她很高兴,晚上特意加了两个菜。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
秦书的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
“不会一直只当个司机。”
真的吗?
我还有机会吗?
我不知道。
一个星期后,秦书回来了。
我去机场接她。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还不错。
“事情顺利吗,秦总?”我随口问了一句。
“还行。”她把头靠在椅背上,“拿下了。”
“恭喜秦总。”
“没什么好恭喜的。”她淡淡地说,“不过是又赚了一笔,没什么意义的钱。”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陈阳。”她突然叫我。
“嗯?”
“你那个饭馆,叫什么名字?”
“……叫‘陈记食铺’。”
“拿手菜是什么?”
“酸菜鱼,还有辣子鸡。”我说,“都是些家常菜。”
“嗯。”
她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我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她下班的时候,突然对我说:
“今晚,去你家。”
我手一抖,车差点开到马路牙子上去。
“秦……秦总,您说什么?”
“我说,去你家。”她重复了一遍,“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我懵了。
“我家……我家地方小,又乱……”
“没关系。”
“我老婆孩子都在家,不方便……”
“正好,我也想见见他们。”
她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我彻底没辙了。
只能硬着头皮,给老婆打了个电话。
“喂,老婆,我……我老板今晚要来我们家吃饭。”
电话那头,我老婆也懵了。
“啊?你哪个老板?那个开大奔的女老板?”
“是迈巴赫……”我小声纠正。
“我的天!那怎么办?家里乱得跟猪窝一样!冰箱里什么菜都没有!”
我一个头两个大。
“你先收拾着,我……我带她去趟菜市场。”
挂了电话,我一脸窘迫地对秦书说:“秦总,要不……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
“不用,就去你家。”她很坚持,“顺便,带我去趟菜市场。”
我彻底放弃了抵抗。
开着八位数的迈巴赫,去逛人声鼎沸、污水横流的菜市场。
这画面,我想都不敢想。
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我把车停在菜市场外面,引起了一大片围观。
秦书倒是很坦然,她换了一身休闲装,戴着个棒球帽,跟在我身后。
虽然气质还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好歹没那么扎眼了。
“你想吃什么?”我问她。
“你拿手的。”
我买了做酸菜鱼的黑鱼,活蹦乱跳的。
又买了做辣子鸡的鸡腿。
秦书就跟在我后面,好奇地看着。
看到活鱼在案板上被拍晕、去鳞、开膛,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到我跟卖菜的大妈为了一毛钱讨价还价,她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尴尬得要死。
“秦总,见笑了。”
“没有。”她说,“很生动。”
我不知道她说的“生动”是什么意思。
可能在她眼里,我们这种为了几毛钱争得面红耳赤的生活,就像是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到家,老婆已经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
我那个五岁的儿子,也被打扮得像个小绅士,紧张地站在门口。
看到秦书,老婆和我儿子都愣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传说中的女总裁,会是这么一个……漂亮得有点不真实的女人。
“秦总,您……您好。”老婆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快请进,快请进。”
秦书笑了笑,很温和。
“你好,叫我秦书就行。”
然后她蹲下身,看着我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儿子怯生生地躲在我身后,小声说:“我叫陈诺,诺言的诺。”
秦书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温柔。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儿子。
“诺诺,你好,这是阿姨给你的礼物。”
我一看,是最新款的乐高。
这玩意儿,贵得要死。
我赶紧说:“秦总,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
“给孩子的,不贵。”
她坚持把礼物塞到我儿子怀里。
儿子抱着那个大盒子,眼睛都亮了。
“谢谢阿姨!”
童声清脆,悦耳。
秦书的眼圈,好像有点红。
但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那天晚上,我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老婆陪着秦书在客厅说话。
我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我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但我老婆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菜上桌了。
一盘酸菜鱼,一盘辣子鸡,还有几个家常小菜。
秦书吃得很认真。
“好吃。”她说,“比米其林餐厅的都好吃。”
我笑了笑,“秦总您过奖了,就是些家常做法。”
“不。”她看着我,“这是有‘家’的味道。”
“我很久……没尝到过了。”
那顿饭,吃得很愉快。
秦书没有一点架子,跟我老婆聊育儿经,聊电视剧。
还很耐心地陪我儿子玩乐高。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她不是那个身价百亿的女总裁,只是一个来邻居家串门的普通朋友。
吃完饭,我送她下楼。
“秦总,今天……谢谢您。”我说。
“应该我谢谢你。”她说,“让我有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
她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又回过头。
“陈阳。”
“你有没有想过,把‘陈记食铺’,重新开起来?”
我愣住了。
“想过……做梦都想。”我苦笑,“但是没钱,也没那个胆子了。”
“如果,我给你投钱呢?”
她平静地看着我,说出了一句让我心跳骤停的话。
“我给你五百万。”
“你负责,把‘陈记食铺’,做成一个餐饮品牌。”
“你敢不敢?”
我整个人都傻了。
五百万?
做成品牌?
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不,这比馅饼还离谱。
“秦总,您……您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她的表情很严肃,“我看过你的资料,也找人了解过你以前的饭馆。”
“你缺的不是手艺,不是能力,只是一个机会,和一点资本。”
“至于胆子……一个敢把全部身家押上去创业的男人,我不相信你没有。”
我的喉咙发干。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的酸菜鱼,做得很好吃。”她笑了笑。
“也因为,我不想看到一个有才华的人,一辈子只握着方向盘。”
“更因为……”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了远处。
“我那个从未出世的儿子,如果能长大,我希望他也能像你一样。”
“就算被生活打倒在地,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站起来,给家人一个温暖的家。”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原来,她都看在眼里。
我的窘迫,我的挣扎,我的不甘。
她什么都知道。
“我……”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着回答我。”她说,“回去好好想想。”
“想好了,给我一份计划书。”
“我要看到,你的野心。”
说完,她坐进车里,自己发动了车子。
“今晚,我自己开回去。”
“你上去吧,多陪陪老婆孩子。”
迈巴赫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我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站了很久很久。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把秦书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婆。
老婆也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百万……她真的这么说?”
“嗯。”
“她图什么呀?”老婆很不安,“该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我哭笑不得。
“你想什么呢?人家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那她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多钱?”
“她说……她想投资。”
“投资你?一个开车的?”
老婆的话,很现实,也很扎心。
是啊,我凭什么?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脑子里,一会儿是秦书那张清冷的脸,一会儿是她抱着小熊哭泣的背影。
一会儿,又是她看着我儿子时,那温柔得快要溢出水的眼神。
我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投资我。
她是在投资一个“希望”。
一个她曾经拥有,却又被残忍夺走的,关于“家”和“未来”的希望。
她在我身上,在我这个普通的,为了家庭拼尽全力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她丈夫的影子。
看到了那个,说要当全-职奶爸的男人的影子。
她给我的,不是施舍。
是一种……寄托。
想明白这一点,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疑虑和不安,都消失了。
我坐起身,打开了电脑。
“老婆,给我泡杯浓茶。”
“干嘛?”
“写计划书。”
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久违的火焰。
那是我开第一家“陈记食铺”时,才有的光芒。
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写出了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
从品牌定位,到菜品研发,从选址装修,到营销推广。
我把我这几年,所有的思考,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野心,全都写了进去。
我没有写得天花乱坠。
我很务实。
我知道,五百万,听起来很多,但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一家像样的餐厅,其实很紧张。
我把计划书发给了秦书。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那几天,我开车的时候,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比第一次载她的时候,还紧张。
这关系到我下半辈子,能不能重新抬头做人。
秦书收到计划书后,两天没有回复。
我开车送她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说。
我们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沉默的模式。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是不是我写得太差了?
是不是她觉得我异想天开?
是不是她后悔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第三天,我送她到公司楼下。
她下车前,突然对我说:
“计划书,我看过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写得不错。”
“但是,太保守了。”
我愣住了。
“保守?”
“五百万,不够。”
她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我再给你加五百万。”
“一千万。”
“我要你在一年之内,在市里开出三家分店。”
“我要‘陈记食铺’,成为这个城市里,提起中餐,就绕不过去的名字。”
“陈阳。”
“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我看着她,这个给了我一座坟墓,又给了我一座新生的女人。
我挺直了腰杆,第一次,敢于直视她的眼睛。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两个字。
“我敢。”
辞职,交接。
我脱下了那身不合身的西装。
把迈巴赫的车钥匙,交还给了公司。
离开的那天,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台油光锃亮的豪车。
心里没有不舍,只有解脱。
再见了,方向盘。
你好啊,锅碗瓢盆。
秦书的钱,很快就到账了。
看着银行卡短信上,那一长串的零,我手都在抖。
我成立了公司,租了办公室。
第一件事,就是招人。
我把我以前饭馆的那个厨师长,三顾茅庐请了回来。
又招了几个有经验的楼面经理。
然后,就是选址。
我跑遍了全城,用脚丈量了每一个繁华的商圈。
最后,我把第一家店,选在了一个租金高得吓人的新开的购物中心里。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包括我的厨师长。
“阳哥,这地方是好,可租金太贵了!我们这点钱,烧不了几个月啊!”
“我知道。”我说,“所以,我们必须一炮而红。”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秦书。
她只回了我四个字。
“放手去做。”
有了她这句话,我心里就有了底。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忙得像个陀螺。
装修,设计,试菜,招聘,培训……
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人瘦了一大圈。
老婆很心疼,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天给我准备好饭菜,等我回家。
儿子有时候会问:“爸爸,你什么时候陪我玩?”
我只能摸着他的头说:“等爸爸的公司开起来了,就天天陪你玩。”
秦书没有再干涉过我。
她就像一个真正的投资人,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我们之间,除了偶尔在微信上,我会给她汇报一下进度之外,几乎没有联系。
但我知道,她一直在背后看着我。
有一次,我为了一个消防审批,跑了七八趟,还是被卡住了。
对方各种暗示,想要好处。
我气得差点当场掀桌子。
那天晚上,我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给秦书打了个电话。
我把情况一说。
她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那个部门领导的电话,客客气气地让我去办手续。
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我知道,是她动用了关系。
但我没说谢谢。
我知道,她要的不是我的感谢。
她要的,是我把“陈记食铺”,做起来。
开业那天,我邀请了她。
她来了。
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穿着很普通的衣服,就像一个普通的食客。
她看着餐厅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给她留了最好的位置。
我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酸菜鱼和辣子鸡。
她吃得很慢,很认真。
“味道没变。”她说。
“不敢变。”我说,“这是我们的根。”
她点了点头。
“陈阳,你做得很好。”
得到她这句肯定,比我赚了一百万还高兴。
“这只是开始。”我说。
“我知道。”
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酒。
我们聊了很多。
聊餐厅的未来,聊品牌的规划。
她给了我很多商业上的建议,一针见血,让我茅塞顿开。
我发现,她不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还是一个顶级的导师。
临走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那个婴儿房,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
我愣了一下。
没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个。
我想了想,说:“秦总,我不知道。”
“但我觉得,无论是保留,还是封存,都应该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而不是,把自己困在里面。”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对我笑了笑。
“我知道了。”
“陈记食铺”火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火。
开业第一个月,就实现了盈利。
紧接着,我趁热打铁,开始筹备第二家,第三家分店。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我越来越忙,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我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我给老婆换了辆车,给儿子报了最好的兴趣班。
我们从那个老旧的小区,搬进了高档的商品房。
所有人都说我陈阳,是祖坟冒青烟了。
遇到了贵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我和秦书的联系,依旧不多。
我们像是两条平行线,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飞速前进。
但我们都知道,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们连在一起。
一年后。
我完成了和她的约定。
三家分店,全部开业,并且家家火爆。
“陈记食铺”,真的成了这个城市里,一个响当当的品牌。
我把公司最新一季的财报,发给了秦书。
那上面的数字,非常漂亮。
她回了我一个“”的表情。
然后,她给我发了一个地址。
是天悦壹号。
“晚上过来一趟。”
我的心,跳了一下。
我开车去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还是那个冰冷的,巨大的房子。
秦书给我开的门。
她没有化妆,穿着一身居家的衣服,头发随意地挽着。
看起来,很柔和。
“来了?”
“嗯。”
客厅里,没有开灯。
只有走廊尽头,那扇白色的门底下,透出柔和的光。
她带着我,走到了那扇门前。
“你上次说的话,我想了很久。”
她说。
“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而不是被困住。”
然后,她推开了门。
我愣住了。
房间里,变了。
婴儿床,玩具,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书桌,和一把舒适的椅子。
粉蓝色的墙壁,被刷成了温暖的米白色。
这里不再是那间死气沉沉的婴儿房。
变成了一间明亮,温馨的书房。
“我想,他如果知道,应该也会希望我这么做。”
秦书看着我,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真正放下过去,拥抱未来的光。
“陈阳。”
“谢谢你。”
“是你,把我从那座坟墓里,拉了出来。”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
“是您自己,走了出来。”
我们相视一笑。
所有的沉重,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的股份分红,我已经让财务打给你了。”
“以后,你就是‘陈记食铺’真正的老板了。”
“我只是个,坐等收钱的投资人。”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她却摆了摆手。
“这是你应得的。”
“你用你的能力,证明了你的价值。”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相框。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阳光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笑得很灿烂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年轻时的秦书。
“他叫林森。”
秦书的声音很轻。
“是个很傻的家伙。”
“为了我,放弃了继承家业,陪我一起从零开始创业。”
“他说,最大的梦想,就是看我站在世界的顶端。”
“现在,我站上去了。”
“可是,他却看不到了。”
她的眼圈,又红了。
但这一次,没有眼泪。
只有淡淡的,释然的悲伤。
我静静地听着。
“陈阳,你知道吗?”
“我以前,很恨。”
“恨那场车祸,恨那个酒驾的司机,恨老天不公。”
“但现在,我不恨了。”
“因为我发现,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自己拖进深渊。”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她把相框放回原处,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你也是。”
“不要总想着,你是个失败者。”
“你不是。”
“你是一个,能从废墟里,重新建起一座大厦的人。”
“你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
“你是一个,值得被尊重的,真正的男人。”
我的心,被她的话,烫得发疼。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还是秦书,这个我曾经以为,和我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从过去,聊到现在,又聊到未来。
我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点。
我们都曾跌落谷底,又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爬了起来。
我们都珍视家庭,都渴望温暖。
临走的时候,我站在门口。
“秦总……”
“叫我秦书。”她打断我。
“……秦书。”
“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笑了。
“不知道。”
“可能会去环游世界吧。”
“也可能,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小客栈。”
“总之,不会再把自己当成一部赚钱的机器了。”
“你呢?”她问我。
“我?”我笑了,“我得继续把‘陈记食铺’开下去。”
“争取早日上市,让您这个投资人,赚得盆满钵满。”
她也笑了。
月光下,她的笑容,很好看。
“好,我等着。”
我走了。
开着我自己的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掠过。
我的心里,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我知道,我和秦书的故事,到这里,可能就要告一段落了。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有她的天空海阔。
我有我的柴米油盐。
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冰冷的符号。
我也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影子。
我们都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记。
然后,各自奔赴,更好的明天。
这就够了。
回到家,老婆和孩子都已经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着他们熟睡的脸。
心里,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又亲了亲老婆的脸颊。
然后,我躺在他们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的“陈记食铺”,开遍了全国。
而秦书,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海边,开了一家小小的客栈。
客栈的名字,叫“安安”。
来源:时光雪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