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抱着孩子,孩子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周牧把离婚协议书甩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儿子林溯刚满一百天。
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不算疼,但侮辱性极强。
“签字。”
他站在客厅中央,背着光,像一尊冰冷的审判雕像。
我抱着孩子,孩子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你小声点,吓到孩子了。”我下意识地去哄怀里的小人儿。
周牧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我从未听过的寒意。
“孩子?你也配提孩子?”
“沈瑜,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活该戴绿帽子的冤大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绿帽子?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扎进我最柔软的地方。
我抱着孩子的手臂骤然收紧,林溯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嘹亮又委屈。
“周牧,你发什么疯!”我压着火,声音都在抖。
他走过来,一把夺过那份协议书,指着上面“林溯”两个字,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发疯?你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林溯……林溯……好名字啊。我还傻乎乎地跟人炫耀,说我老婆有文化,给儿子取的名字诗情画意,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每说一个字,心口的寒意就多一分。
“我他妈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
“林简,林溯……沈瑜,你真行啊,你可真行!”
林简。
这个名字像一道尘封已久的符咒,被他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瞬间在我平静的生活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跟着我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成为我一个人的心事。
周牧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一切可能的漏洞。
日记?我早就没写了。
旧照片?都收在老家的箱子里。
难道是……我那个手欠的闺蜜苏晴?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
“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他把手机狠狠砸在茶几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但还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是他大学同学群的聊天记录。
有人发了一张截图,是我刚发的朋友圈,九宫格,全是林溯百天的照片,配文是“我的小王子,百日喜乐”。
下面有条评论,是我大学时的一个学姐,关系不算近,但彼此还留着微信。
她评论道:“孩子真可爱,是姓林吗?看名字还以为是你和林简的宝宝呢,哈哈,开个玩笑。”
就是这么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可周牧的同学里,偏偏也有我们大学的校友。
有人在群里接了一句:“林简?是不是当年设计系那个系草?听说他跟沈瑜是一对儿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操,真的假的?周牧他老婆?”
“这名字……林简,林溯……,细思极恐啊!”
“周牧这头上有点绿油油的啊。”
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公开处刑。
这就是公开处刑。
周牧的脸在破碎的屏幕光线下显得扭曲又狰狞。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周牧是个接盘侠,是个替身,是个连自己儿子叫什么都做不了主的!”
“沈瑜,你满意了?”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怀里的林溯哭得更凶了,小脸涨得通红,像一只缺氧的小虾米。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该怎么解释?
说这只是一个巧合?鬼才信。
说我只是为了纪念一段逝去的青春,与爱情无关?
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我……”
“你闭嘴!”周牧粗暴地打断我,“我不想听你任何一句狡辩。”
“我今天回来,就两件事。”
“第一,签字离婚。”
“第二,孩子归我,你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结婚三年,这套房子是我婚前付的首付,婚后我们一起还贷。我的名字写在房产证上。
车子是我的陪嫁。
他凭什么让我净身出户?
“周牧,你冷静一点。”我试图让他恢复理智,“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承认,我……我欠你一个道歉。”
“道歉?”他嗤笑,“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嫌脏。”
他眼里的嫌恶,像一把刀子,比“离婚”两个字更伤人。
我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这个在我孕期对我呵护备至的丈夫,这个抱着刚出生的儿子笑得像个傻子的父亲。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周牧,我们好好谈谈,行吗?”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没什么好谈的。”他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要么签字,要么法庭见。你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怀里的林溯被这声巨响吓得哭声都停顿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凄厉的嚎哭。
我抱着他,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客厅里只剩下孩子的哭声和我的死寂。
我低头,看着儿子通红的小脸,泪水终于决堤。
对不起,宝宝。
妈妈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天晚上,周牧没有从卧室里出来。
我抱着哭累了睡着的林溯,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地照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孤魂野鬼。
我想起给孩子取名字那天。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生产,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周牧握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看着保温箱里小小的、皱巴巴的儿子,一脸傻笑。
“老婆,辛苦你了。”
“我们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我爸早就翻烂了字典,取了好几个,周子昂,周博轩……你觉得哪个好?”
我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
那些名字,都很好,很大气,很响亮。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说:“叫林溯,好不好?”
周牧愣了一下,“林溯?为什么姓林?”
“随我姓。”我说得理所当然,“现在不都流行孩子随母姓吗?再说,你不觉得‘溯’这个字很好听吗?有种逆流而上,追寻本源的感觉。”
我当时说得面不改色。
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周牧是个很传统的人,他或许能接受孩子随母姓,但前提是,这个姓氏背后,没有隐藏的秘密。
他皱着眉,显然有些不悦。
“随你姓倒是没什么,只是……林溯这个名字,是不是太清冷了点?”
“我觉得很好。”我固执地说,“就叫林溯。”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是产后激素作祟,让我变得格外偏执。
或许是看到那个酷似我的眉眼的小婴儿,让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眉眼清秀,总是穿着白色衬衫,身上带着淡淡皂角香味的少年。
林简。
我的前男友。
或者说,是前前男友。
我们是大学同学,爱得轰轰烈烈,也分得无声无息。
没有争吵,没有背叛,只是毕业后,他要回南方的小镇,而我要留在这座繁华的都市。
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为对方妥协,但现实是,我们谁也无法放弃自己选择的未来。
分手那天,我们坐在学校的湖边,像两个即将奔赴不同战场的战友,做最后的告别。
他说:“沈瑜,以后要过得好。”
我说:“你也是。”
然后,再无联系。
他像一滴水,汇入了人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以为这样就能把他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可我忘了,记忆是删不掉的。
尤其是在我最脆弱,最迷茫的时候。
我看着那个新生的、属于我的孩子,突然就想把那段逝去的、无疾而终的青春,用一种隐秘的方式,永远地留下来。
于是,我给他取名,林溯。
溯,追溯。
追溯那段回不去的时光,追溯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是我对青春的一场无声的告别。
我天真地以为,周牧不会发现。
或者说,就算发现了,他也能理解我这种无伤大雅的“文艺情怀”。
我错了。
错得离谱。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用前男友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命名。
这是对一个男人最根本的否定和最残忍的羞辱。
周牧的愤怒,理所应当。
他的决绝,也并非无理取闹。
是我,亲手把我们的婚姻,推到了悬崖边上。
天亮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周牧走了出来,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身上的衬衫还是昨天那件,皱巴巴的。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向门口换鞋。
“你去哪?”我哑着嗓子问。
“上班。”他声音冰冷。
“我们……不谈谈吗?”
他停下穿鞋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
“我说了,没什么好谈的。”
“沈瑜,我给你三天时间。要么你签字,我们好聚好散。要么,我就去法院起诉。”
“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脸上难看的,可不止我一个。”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他这是在威胁我。
用我的名声,用我们曾经的感情,来逼我就范。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周牧,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儿子,就因为一个名字,你就要全盘否定我,否定我们这三年的感情?”
他终于正眼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嘲讽。
“感情?你跟我谈感情?”
“你给儿子取前男友的名字时,怎么没想过我们的感情?”
“你每叫一次‘林溯’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是我,还是那个叫林简的男人?”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在叫“林溯”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一开始,或许真的有林简的影子。
但后来,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会对我笑,会咿咿呀呀地叫,那个名字,就只属于他了。
他是我儿子,林溯。
独一无二的林溯。
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在周牧看来,任何解释都是狡辩,都是在掩饰我的心虚。
“我给你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沈瑜。”
“别逼我把它也撕碎。”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也关上了我所有求和的希望。
我抱着林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要离婚吗?
我才刚刚成为一个母亲,就要变成一个单亲妈妈吗?
我的孩子,才一百多天,就要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吗?
我不敢想。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疼得无法呼吸。
我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我的眼泪就绷不住了。
“晴晴……”
苏晴在那头被我吓了一跳,“怎么了你?大清早的哭什么丧?谁欺负你了?”
“周牧……他要跟我离婚。”
苏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因为那个名字?他知道了?”
“嗯。”
“他怎么知道的?你说的?”
我把同学群里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苏晴在那头气得破口大骂:“这帮长舌妇,嘴怎么这么碎!还有你那个学姐,是闲得蛋疼吗?开这种玩笑!”
骂完别人,她又开始骂我。
“沈瑜啊沈瑜,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作死,别玩这种危险的火,你非不听!”
“现在好了吧?玩脱了吧?”
苏-晴是我最好的闺蜜,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林溯名字背后含义的人。
当初我跟她说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极力反对。
她说:“你这是在悬崖边上跳探戈,早晚得出事。”
我当时不以为然,还笑她小题大做。
现在,报应来了。
“晴晴,我该怎么办?他铁了心要离,连谈都不跟我谈。”我哭得泣不成声。
“你先别哭,哭能解决问题吗?”苏晴在那头叹了口气,“你先冷静下来,想想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我不想离婚。
我爱周牧,也爱这个家。
林溯的名字,是我犯下的一个错,一个愚蠢的、自私的错。
但这个错,真的足以摧毁我们的一切吗?
“我想挽回他。”我说。
“行,想挽回就得有行动。”苏晴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首先,你得拿出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
“认错的态度!诚恳的,深刻的,不带任何狡辩的认错!”
“你得让他知道,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错得有多离谱。”
“其次,改名!立刻,马上!带上户口本去派出所,把‘林溯’这个名字给我改了!”
“改成什么周狗蛋、周铁柱都行,总之,不能再跟那个‘林’字沾上任何关系!”
苏晴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对,改名。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只要这个名字不存在了,这个矛盾的根源,也就被切断了。
“我……我知道了。”
“光知道没用,得去做!”苏晴在那头恨铁不成钢,“还有,这几天你别主动去招惹他,让他自己也冷静冷静。男人嘛,有时候就是一口气上不来,等气消了,就好说话了。”
“另外,你婆婆那边,你得去一趟。”
提到婆婆,我头皮一紧。
我这个婆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但那张嘴,是真的能把人说死。
周牧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现在过去,不等于往枪口上撞吗?
“我……我不敢去。”
“不敢也得去!”苏-晴不容置喙,“你想想,周牧最听谁的话?不就是他妈吗?”
“你去婆婆那儿,把姿态放低,好好认个错,声泪俱下地演一场苦情戏。让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一时糊涂,你还爱着她儿子,爱着这个家。”
“只要把你婆婆搞定了,她去吹吹枕边风,比你说一百句好话都管用。”
我不得不承认,苏-晴虽然嘴毒,但脑子是真的好使。
她给我指了一条最艰难,但也最有可能成功的路。
“好,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从地板上爬起来。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双眼红肿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
沈瑜,你不能倒下。
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你必须战斗。
第一步,去婆婆家。
我给林溯喂了奶,换了干净的尿布,把他放进婴儿车里。
然后,我从柜子里翻出一条丝巾,是我上个月刚给婆婆买的,她一直没舍得戴。
我又去冰箱里拿了些她爱吃的水果。
准备好这一切,我推着婴儿车,走出了家门。
就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
婆婆家离我们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
一路上,我的心都七上八下的。
我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种可能。
婆婆会骂我吗?肯定会。
她会打我吗?应该不至于。
她会让我跟周牧离婚吗?这是我最害怕的。
到了婆婆家楼下,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婆婆。
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冰。
“你来干什么?”她的语气,跟周牧如出一辙。
“妈……”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来看看您。”
婆婆没让我进门,就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可受不起。”
“我们周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妈,这是给您买的水果,还有这条丝巾……”
婆-婆看都没看一眼,冷哼一声。
“拿回去吧,我无福消受。”
“做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还有脸提着东西上门?”
“沈瑜,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同意周牧娶了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水性杨花。
这个词,比周牧说的“绿帽子”更恶毒。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死死地忍住了。
苏晴说了,要认错,要放低姿态。
“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婆婆面前。
婴儿车里的林溯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安地哼唧起来。
婆婆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演苦情戏给我看?”
“赶紧给我起来!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当婆婆的怎么虐待你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明显软化了一些。
我没有起来,就那么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她。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给孩子取那个名字,是我不对,是我糊涂,是我自私。”
“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纪念一下过去,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跟那个人,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我们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
“我爱的是周牧,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我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这次的眼泪,不是演的。
是委屈,是悔恨,是害怕。
婆婆看着我,眼神复杂。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理我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
“你起来吧。”
她侧过身,让我进了门。
我推着婴儿车进去,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客厅里,公公坐在沙发上抽烟,脸色也很难看。
看到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婆婆给我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我对林简的真实情感,只说是一段年少无知的过去。
我说得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因为产后抑郁而犯下糊涂事的无知少妇。
婆婆和公公听完,都沉默了。
客厅里只剩下林溯偶尔的哼唧声。
过了好一会儿,婆婆才开口。
“小瑜啊,这件事,你做得确实是太过了。”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周牧他从小就要强,自尊心比天都高。你这么做,等于是在他心口上捅刀子,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低着头,连连点头,“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我今天来,就是想求求您和爸,帮我劝劝周牧。”
“我不想离婚,我不能没有他,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
我又开始掉眼泪。
婆婆递给我一张纸巾,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唉。”
“周牧的脾气,我们当父母的也劝不住。”
“他昨天半夜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把这事跟我们说了,也是铁了心要离。”
“他说,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连公公婆婆都劝不住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看着她。
婆婆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回去。”
“我跟你爸,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但是,有件事你必须马上去做。”
“什么事?”
“把孩子的名字改了!”婆婆的语气不容置喙,“改成什么都行,必须姓周!”
“这是你的态度,也是我们周家的底线。”
我立刻点头如捣蒜,“我明天一早就去!改成周念安,您觉得怎么样?”
念安,思念安宁。
这是我昨晚想了一夜的名字。
既表达了我对过去错误的悔过,也寄托了我对未来安宁生活的期盼。
婆婆品了品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还行。总之,先把这事办了再说。”
从婆婆家出来,我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但至少,事情有了一线转机。
只要婆婆肯帮我,就还有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我揣着户口本和结婚证,直奔派出所。
办理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工作人员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下改名原因,我就说是家庭内部商议决定的。
半个小时后,我拿到了新的户口本。
林溯的名字,变成了周念安。
我看着那个崭新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再见了,林溯。
再见了,我那段隐秘而偏执的青春。
从今以后,你只是周念安。
是我和周牧的儿子。
我拍下新的户口本,发给了周牧。
【老公,我把孩子的名字改了,叫周念安。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复。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晚上,周牧没有回来。
第二天,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是我给他设定的最后期限。
如果他再不回来,他可能真的会去法院起诉。
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抱着手机,一遍遍地刷新。
下午五点多,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周牧回来了,激动地冲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请问,是沈瑜女士吗?”他礼貌地问。
“我是。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周牧先生的代理律师。”
律师。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没有回来。
他请了律师。
“周先生委托我,来跟您谈一下关于离婚协议的具体事宜。”
律师的声音,冷静而客观,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最后一丝幻想。
我让律师进了门。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新的离婚协议。
“周先生的意思是,考虑到你们有婚生子,他愿意在财产分割上做出一些让步。”
“房子是你们婚后共同还贷,他愿意放弃属于他的那一半产权,房子归你。”
“车子是你的婚前财产,自然也归你。”
“他只有一个要求。”
律师顿了顿,推了推眼镜。
“孩子的抚养权,必须归他。”
我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什么都不要,就要孩子。
他要抢走我的儿子。
“不可能!”我尖叫起来,“孩子是我生的,谁也别想抢走!”
律师似乎料到了我的反应,平静地说:“沈瑜女士,您先别激动。”
“法律上,两周岁以下的子女,一般会判给母亲抚养。但这不是绝对的。”
“如果您存在一些不利于抚养孩子的行为,比如……”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比如,在情感上对婚姻不忠,给孩子造成了不良影响。法官在判决时,也会酌情考虑。”
我明白了。
他在用这件事,威胁我。
如果我不同意协议离婚,他就要在法庭上,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让我背上一个“不忠”的罪名,从而争夺抚养权。
周牧,你好狠。
你好狠的心。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同意。”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房子车子我都可以不要,但孩子,必须归我。”
律师点了点头,“好的,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周先生。”
“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再考虑一下。走诉讼程序,对您,对孩子,都没有好处。”
送走律师,我瘫倒在沙发上。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无路可逃。
周牧,他这是要逼死我。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给苏晴打了电话,把律师的事跟她说了。
苏晴在那头沉默了很久。
“沈瑜,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周牧他不是在吓唬你,他是来真的了。”
“他现在要的不是你的道歉,也不是你的财产,他要的是‘赢’。”
“他要在所有嘲笑他的人面前,扳回一局。而抢走孩子的抚-养权,就是他‘赢’的最好方式。”
我听得心惊肉跳。
“那我该怎么办?”
“找律师。”苏晴说,“找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律师。”
“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们夫妻俩关起门来吵架那么简单了,这是战争。”
“你必须武装好自己,才能保护你的孩子。”
战争。
这个词,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我和周牧,我们曾经那么相爱,怎么就走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
苏晴很快就帮我联系好了一位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姓王,是个经验丰富的女律师。
第二天,我跟王律师在咖啡厅见了面。
我把所有的事情,包括林简的存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王律师听完,表情很平静。
“沈女士,从法律角度来说,你给孩子取前男友的名字,属于道德范畴,并不构成法律上的过错。”
“也就是说,这并不会成为他争夺抚养权的有力证据。”
“只要你能证明,你具备抚养孩子的条件和能力,并且没有其他不良行为,法院大概率还是会把抚养权判给你。”
听了王律师的话,我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王律师话锋一转,“就像你朋友说的,你丈夫现在的心态,可能已经不是单纯地想离婚了。”
“他可能会不择手段。”
“比如,找人跟踪你,捏造你出轨的证据。或者,在你父母、单位那里散播对你不利的言论,给你施加压力。”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肮脏的地步。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直、善良的周牧吗?
“那……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我该怎么办?”
“保留证据。”王律师说,“他所有的威胁、骚扰,你都要录音、截图。”
“另外,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一个人带孩子出门。如果他来抢孩子,立刻报警。”
抢孩子。
这个词,让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虎毒不食子。
周牧,他真的会做得这么绝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巨大的恐惧和焦虑之中。
我不敢出门,不敢接陌生电话。
每天抱着念安,像一只惊弓之鸟。
周牧没有再联系我,他的律师也没有。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让人心悸。
婆婆打来电话,问我事情怎么样了。
我把周牧请律师,要抢抚养权的事跟她说了。
婆婆在那头气得大骂:“这个混账东西!他是疯了吗!”
“你别怕,小瑜,妈给你做主!孩子是你生的,谁也抢不走!”
婆婆的话,给了我一丝慰藉。
但这点慰藉,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周牧,真的起诉我了。
诉讼请求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请求判令原告与被告离婚;请求判令婚生子周念安由原告抚养。
看着那张冰冷的传票,我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瞬间崩塌。
我抱着念安,哭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犯了一个错,为什么就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一个疯狂的,连我自己都害怕的念头。
或许,我应该去见一见林简。
不是为了旧情复燃,不是为了寻求安慰。
而是为了,给这段该死的过去,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我要亲眼去看一看,那个被我藏在心底,甚至不惜用儿子的名字来祭奠的男人,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我要去确认,他到底值不值得我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我要去,杀了那个活在我心里的“林简”。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在网上搜索关于林简的一切。
他的家乡,是一个很小的南方水乡,叫乌镇。
我搜到了他大学时留在社交网站上的信息,顺藤摸瓜,竟然真的找到了他现在的微博。
他的微博名叫“乌镇的林师傅”,认证是“乌镇某某文创工作室创始人”。
头像,是一个男人的侧影,坐在河边,正在画画。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身形,那个气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
他的微博更新得不勤,大多是些他拍的风景照,和他工作室的一些文创产品。
最新的几条,是关于他孩子的。
他有一个女儿,大概两三岁,扎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
其中一张照片,是他抱着女儿,他妻子依偎在他身边。
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温婉的江南女子,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一家三口,站在一座石桥上,背景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失落,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解脱。
那个我记忆中清冷孤傲的少年,终究也变成了如今这个眉目温和,略带烟火气的“林师傅”。
他过得很好。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而我,却因为他,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
多可笑。
我关掉微博,打开了订票软件。
我要去乌镇。
我要去见他。
我要当着他的面,告诉他,我曾经有多。
然后,彻底地,把他从我的生命里,连根拔起。
我跟苏晴说了我的决定。
她沉默了很久,说:“你去吧。”
“有时候,人就是需要一点仪式感,来跟过去告别。”
“但是,你记住,你是去告别的,不是去送人头的。”
“别哭,别闹,别说多余的话。”
“就当是去见一个老朋友,看看他,然后转身就走。”
“你的人生,在前面,不在后面。”
我把念安托付给了我父母。
我妈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早去早回,别让你爸担心。”
我知道,他们什么都猜到了。
但他们没有阻止我。
或许他们也觉得,我需要这样一次出走,来完成自我的救赎。
我坐上了去往乌镇的高铁。
一路向南。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就像我这荒唐的前半生。
我曾经以为,我和林简的分手,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遗憾,是活在过去,不肯向前看。
我爱过林简吗?
爱过。
那种爱,纯粹,热烈,像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爱周牧吗?
也爱。
这种爱,平淡,温暖,像冬日的阳光,不灼人,但能融化冰雪。
我贪心地想要把两种爱都占有。
结果,我两种都失去了。
到了乌镇,一股潮湿温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的天空,是那种淡淡的青色,像水洗过的宣纸。
小桥,流水,人家。
跟照片里一模一样。
我按照微博上的地址,找到了林简的工作室。
那是一栋临河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木制的招牌,上面写着“林家铺子”。
很俗气的名字。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我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去?
一个远道而来的游客?
一个慕名而来的顾客?
还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前女友?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走了出来。
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林简的妻子。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也跟她的人一样,温温柔柔的。
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我……我找林简。”
“哦,你找他啊。”她笑了笑,“他出去写生了,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你要不……先进来坐会儿?”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跟着她进了工作室。
一楼是卖文创产品的,各种手绘的明信片,帆布包,丝巾。
画风很清新,很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二楼是画室。
很大,很亮堂。
墙上挂满了画,有油画,有水彩。
画的都是乌镇的风景。
我看到了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一座石桥上,回眸一笑。
那个女孩,有几分像我。
不,是很像。
是大学时的我。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这幅画……”我指着画,声音有些发抖。
林简的妻子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笑了。
“哦,这幅啊,是他以前画的。”
“他说,画的是他大学时的一个梦。”
一个梦。
原来,我只是他的一个梦。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是沈瑜吧?”她突然问。
我浑身一僵,惊愕地看着她。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笑了笑,笑容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了然。
“阿简跟我提过你。”
“他说,他大学时,爱过一个像夏天一样热烈的女孩子。”
“他说,他很感谢你,陪他走过了那段最青涩的时光。”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他还好吗?”我干巴巴地问。
“挺好的。”她说,“就是有点傻。”
“守着这么个不赚钱的铺子,天天就知道画画。”
“不过,他开心就好。”
她的语气里,有抱怨,但更多的是宠溺和包容。
我突然觉得,我很多余。
我像一个闯入者,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和美好。
我来这里,是为了杀死我心中的“林简”。
可我来了才发现,那个“林简”,早就死了。
死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叫“阿简”的丈夫,一个叫“爸爸”的父亲。
他不再属于我,甚至,不再属于我记忆中的那段青春。
“我……我该走了。”我仓皇地站起身。
“不等他回来了吗?”
“不了。”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跑出了那间工作室。
我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在为林简哭。
我是在为我自己哭。
为我那可笑的执念,为我那荒唐的自我感动。
我以为我放不下的是林简。
其实,我放不下的,只是那个曾经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自己。
我以为给儿子取名“林溯”,是对青春的纪念。
其实,那只是我不敢面对现实,不肯与过去和解的懦弱。
我伤害了周牧,伤害了我最爱的人。
就为了一个,早就被我抛在身后的,虚无缥缈的影子。
我真是,太蠢了。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把整个水乡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拿出手机,给周牧发了一条微信。
【周牧,我在乌镇。】
【我见到他了。他结婚了,有孩子了,过得很幸福。】
【对不起。我现在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不是在为你辩解,也不是在求你原谅。】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故事,结束了。】
【我们……也结束吧。】
【离婚协议,我同意。房子车子都给你,我只要念安。】
【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法庭见。】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
发完这条微信,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然后,我订了最早一班回程的高铁。
我要回家。
回到我儿子身边。
从今以后,我的人生,只有他。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我爸妈还没睡,在客厅等我。
看到我,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冲他们笑了笑,“爸,妈,我没事了。”
我去看念安。
他睡得很熟,小小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我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宝宝,妈妈回来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为离婚官司做准备。
王律师说,周牧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同意协议,也没有撤诉。
就像在跟我比着,谁更能耗。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和恐惧。
我的心,在乌镇的那条河边,就已经死了。
也重生了。
我开始找工作。
我大学学的是室内设计,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干了两年,结婚后就辞职当了全职太太。
现在,我必须重新捡起我的专业。
我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
这个行业,更新换代太快了。
我脱节了三年,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苏晴知道了,直接把我骂了一顿。
“谁让你去给别人打工了?”
“你自己开个工作室啊!”
“你忘了你大学时拿过多少设计大奖了?你忘了你的毕业设计被老师当成范本了?”
“沈瑜,你不是没有才华,你只是没有自信!”
苏晴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我。
对啊,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干?
我开始筹备自己的工作室。
我把之前的一些设计作品整理出来,做成作品集。
我在网上注册了账号,开始接一些散单。
一开始,很难。
没有名气,没有客源。
我只能接一些设计费很低的单子。
我每天熬夜画图,改方案,跟客户沟通。
忙得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念安很乖,好像知道妈妈辛苦,很少哭闹。
我爸妈帮我带着他,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日子虽然辛苦,但很充实。
我感觉自己,像一棵在悬崖边上被风雨摧残过的小树,正在努力地,重新长出新的枝叶。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大单。
是一个连锁咖啡店的室内设计。
客户看了我的作品集,很欣赏我的风格。
这个项目,我做得格外用心。
我把这几年对生活的感悟,都融入到了设计里。
我想要打造的,不仅仅是一个喝咖啡的地方,更是一个能让人放松,安放心灵的空间。
最终的方案,客户非常满意。
这个项目,让我在业内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我的工作室,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生活,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变好。
就在我以为,我和周牧的战争,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时候。
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电话那头,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瑜,你快来医院一趟!”
“周牧他……他出事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周牧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疯了一样地冲向医院。
在急诊室门口,我看到了婆婆和公公。
婆婆的头发乱了,眼睛肿得像核桃。
“妈,周牧他怎么了?”
婆-婆看到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我的手。
“他……他胃出血,刚送来抢救!”
胃出血?
周牧的胃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胃出血?
“他最近……一直在喝酒。”婆婆哭着说,“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他说他心里难受,只有喝酒才能睡着。”
“今天早上,他突然就在家里吐血了,吓死我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他一直在喝酒。
因为心里难受。
是因为我吗?
急诊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我们是!”我们一家人围了上去。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说,“急性胃出血,失血有点多,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饮食一定要清淡,绝对不能再喝酒了。”
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周牧被推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闭着眼睛,还在昏睡。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的狠心。
可是,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才发现,我心里,还是有他的。
那种感觉,很复杂。
像是被刀割开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里面还在隐隐作痛。
周牧被送进了病房。
公公婆婆年纪大了,熬不住夜。
我让他们先回去,我留下来照顾。
深夜的病房,很安静。
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我坐在病床边,看着周牧沉睡的脸。
他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眼角的皱纹,也比以前深了。
这两个月,他过得,也并不好吧。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我们两败俱伤。
周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愣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很沙哑。
“妈给我打电话了。”我说。
他又沉默了。
我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喝水。”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我。
“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摇了摇头。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大概是……还剩下一点夫妻情分吧。”
他嗤笑一声,别过头去。
“我不需要。”
我知道,他还在嘴硬。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我面前示弱。
我没有再跟他争辩。
我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他。
给他擦身,喂他喝粥,陪他说话。
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冷着脸,不理我。
但我知道,他的心,在一点点地,软化。
有一次,我给他喂粥的时候,他不小心呛到了。
我赶紧给他拍背。
他咳了半天,咳得眼圈都红了。
我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慢点喝。”我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
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也很可怜。
他曾经那么爱我,那么信任我。
而我,却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都被我亲手踩在了脚下。
他的愤怒,他的报复,或许都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他怕了。
他怕再次受到伤害。
出院那天,我去办了手续。
周牧坐在病房里等我。
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
“我让律师撤诉了。”他突然说。
我愣住了。
“为什么?”
他没有看我,只是看着窗外。
“没意思。”
“闹到最后,除了让别人看笑话,什么都得不到。”
“孩子……还是跟着你吧。”
“你比我,更需要他。”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等了这么久,斗了这么久。
最后,他却以这样一种方式,选择了放手。
“周牧……”
“你别误会。”他打断我,“我不是原谅你了。”
“我只是……累了。”
“我不想再斗下去了。”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
“那套房子,还是给你吧。”
“就当是……我给念安的。”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泪流满面。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没有声嘶力竭的争吵,没有鱼死网破的决裂。
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一个月后,我们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天很蓝。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周牧看着我,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你也是,照顾好自己的胃。”
我们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祝福,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
我们转身,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生活,还要继续。
我的工作室,越来越好。
念安,也一天天长大。
他会叫“妈妈”了,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了。
他长得越来越像周牧,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又倔强。
周牧每个周末都会来看他。
他会陪念安玩一整个下午,给他讲故事,带他去公园。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通常会回避。
我不想打扰他们父子俩的独处时光。
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带念安去游乐场。
我们会默契地,不再提起过去。
只是享受着,这短暂而温馨的亲子时光。
有一次,苏晴问我:“你还爱他吗?”
我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不知道。”
“那……你后悔吗?”
我笑了笑。
“不后悔。”
“那段经历,虽然很痛,但也让我长大了。”
“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
“也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那天,我带着念安去公园玩。
阳光很好,洒在草地上,一片金黄。
念安在草地上跑来跑去,追着一只蝴蝶。
他跑累了,扑到我怀里,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叫我:“妈妈。”
我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小脸。
“妈妈在呢。”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兴奋地叫:“爸爸!”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周牧站在一棵大树下,正微笑着看着我们。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还是那么高,那么瘦。
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和温和。
他向我们走来。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很坚定。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了恨,没有了怨。
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平静和坦然。
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们不再是夫妻,但我们永远是念安的父母。
我们会用一种新的方式,继续我们之间未完的缘分。
我抱着念安,站起身,朝他笑了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源:欢喜星为友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