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姐,这药会让人在短短数日内,身形消瘦,病入膏肓,看似命丧黄泉,过程痛苦至极。且一旦出错,便再无回天之力……您,真的决定了吗?”
此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一念之间,生死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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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是特制的‘离魂丹’,服下后,您将能挣脱身份的桎梏,从此隐姓埋名,重获新生。”
丫鬟秋华双手颤抖,捧着一个雕琢着奇异纹路的玉瓶,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忧虑,犹豫再三,才缓缓递到陆楠桥面前。
“小姐,这药会让人在短短数日内,身形消瘦,病入膏肓,看似命丧黄泉,过程痛苦至极。且一旦出错,便再无回天之力……您,真的决定了吗?”
秋华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泛红,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陆楠桥的面容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仿佛有一团无声的火焰在燃烧。她轻轻接过玉瓶,倒出一粒漆黑如墨的药丸,指尖虽感寒意,却毫不犹豫地将药丸送入口中,干咽而下。
药丸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但与她心中那片早已干涸的苦海相比,这点苦涩又算得了什么。
她抬手,温柔地拭去秋华眼角的泪痕,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安慰道:“别哭了,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声音轻柔得如同风中低语:“七日之后,我将不再是范阳陆氏的女儿,而是晋王府中,一位已逝的夫人。”
为了摆脱这个姓氏带来的沉重枷锁,为了逃离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她愿意冒险一试,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时,屋内张贴的喜庆红囍字,如同无声的嘲讽,映入陆楠桥的眼帘,让她心中的苦涩愈发浓烈。
世人皆传,晋王傅京怀对范阳陆氏的嫡长女陆楠桥痴情一片,自幼便为她祈福,甚至一度遁入空门,如今又为她还俗,重返尘世。
然而,这背后的真相,却像一根深埋在血肉中的刺,只有陆楠桥自己知道那日夜啃噬心灵的痛楚。
傅京怀还俗娶她,其实是为了她的妹妹——陆司姚。
陆楠桥自小便与荥阳江氏的嫡子江子瑞定有婚约,两人青梅竹马,情深意重。
然而,在她及笄之年,妹妹陆司姚不慎失足落入池塘,江子瑞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池水中救起了她。
那湿漉漉的少女,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一路送回了闺房。
大夏律法严明,规定男女若有肌肤之亲,男子必须负责,否则将受重罚,女子则要遭受浸猪笼的极刑。
为了对陆司姚负责,也为了两家颜面,江子瑞毅然决定与陆楠桥退婚,转而与陆司姚定下婚约,只待三年后陆司姚及笄,便举行婚礼。
起初,陆楠桥以为江子瑞是迫于礼法压力,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撞见江子瑞与陆司姚在后花园的假山后紧紧相拥,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子瑞哥哥,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那一刻,陆楠桥心中的所有疑惑与侥幸瞬间烟消云散,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大夏,女子一旦被退婚,便如同被烙上了耻辱的印记,无人敢再上门提亲。
且律法规定,女子年满十八若未出嫁,便会由官府按序许配给老鳏夫为妻。
身为曾经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陆楠桥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悲惨命运——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鳏夫,在孤寂的后院中度过余生。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年少时便出家为僧的晋王傅京怀,竟在第二日派人向陆家送来了求亲的帖子。
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襕袈裟,骑着神骏非凡的白色骏马,身后是绵延数里、气势恢宏的红妆队伍。
“傅京怀,愿娶范阳陆氏之女陆楠桥为妻!”
他郑重地从手腕上取下那串盘了多年的佛珠,递到陆楠桥面前,眼神深邃如海,沉声说道:“我本为佛门弟子,还俗需历经重重考验,请姑娘,等我归来!”
陆楠桥满心欢喜,苦苦等待了三年,终于盼到傅京怀历劫归来,迎来了他们的成婚之日。
可就在七日前,她偶然间听到了傅京怀与友人的一番交谈,才惊觉,这个十里红妆求娶自己的男子,其实是为了防止她在陆司姚大婚之日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京怀,你既不喜欢陆楠桥,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求娶她?”
“江子瑞曾是她的未婚夫,如今司姚要与他成婚,我怕陆楠桥会出来捣乱,坏了司姚的好事。”
傅京怀的话语平静而冷漠,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冰刃,一字一句地刺入陆楠桥的心中,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那一刻,陆楠桥彻底清醒了过来。
原来,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这两个男人,心中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他们的心,早已完完整整地系在了妹妹陆司姚身上。而自己,不过是陆司姚追求幸福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一块必须被移开的障碍。
那一夜,陆楠桥辗转反侧,满心皆是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绝望。
次日清晨,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吉时已到,迎新娘——!”
陆楠桥身着华丽繁复的凤冠霞帔,在喜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出陆府的大门。
然而,当她走到门口,准备上轿时,却愣住了。
眼前出现的,并非象征着喜庆与尊荣的龙凤喜轿,而是一口冰冷沉重的黑漆棺材!
搀扶着陆楠桥的秋华,看到这一幕,不禁怒火中烧,对着接亲队伍厉声质问道:“晋王府这是何意?晋王爷为何不来迎亲,反而弄来一口棺材来羞辱人?”
晋王府的王管家赶忙上前,满脸堆笑,赔笑解释道:“陆小姐,今日这场婚礼,乃是王爷还俗的最后一难。只要您躺进这黑棺,被抬回王府与王爷拜堂成亲,王爷便能功德圆满,彻底还俗了。”
听闻此言,陆楠桥心中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好,我躺。”
在秋华惊愕的目光中,陆楠桥缓缓躺进了那口冰冷的棺材中。棺盖缓缓合上,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在黑暗中,陆楠桥的思绪飘向了远方。她想象着自己摆脱了这个姓氏的枷锁,逃离了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七日后,当晋王府宣布晋王妃因病逝世时,世人皆惊。而陆楠桥,却早已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以一个新的身份,开始了她的新生。 只觉荒诞至极,又满心悲凉。
傅京怀口中那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最后一难,竟是用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当作迎娶她的“喜轿”。秋华满心愤懑,刚要冲上前与王管家理论一番,却被陆楠桥伸手轻轻拦住。“罢了。”陆楠桥轻声叹息,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权当是提前感受一下,死后躺在棺材里的滋味吧。反正,再过几日,她便不再是那个被束缚在范阳陆氏的陆楠桥了。
陆楠桥缓缓躺进那口散发着压抑气息的棺材,随着沉闷的棺盖缓缓合上,黑暗瞬间将她吞噬。她伸手,轻轻掀开盖头的一角,望着头顶那黑漆漆、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棺盖,耳畔隐隐传来外面人群刻意压低声音的嘲讽。那些声音,像锋利的刀刃,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瞧瞧,妹妹风光无限地八抬大轿出嫁,姐姐却只能用这晦气的黑棺迎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范阳陆氏的颜面,都被这嫡长女给败光了!”
陆楠桥嘴角泛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默默将藏在袖中的手心攥得更紧,指甲深深嵌进柔软的掌心,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不管是晦气还是风光,此刻都已无关紧要。再过几日,她便彻底与范阳陆氏断绝关系,更无需在意,是否会丢了谁的颜面。
晋王府内,陆楠桥被从那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棺材中扶了出来。喜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她们一步一步跨过那烧得正旺、火焰跳跃的火盆,那炽热的火焰映照在她的红衣上,红得刺眼,仿佛是命运对她无情的嘲弄。她缓缓踏入喜堂,心中却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冰冷而沉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到了拜堂成亲的关键时刻,陆楠桥忽然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她隔着那厚重的盖头,视线模糊不清,下意识地愣住了。目光缓缓落在身侧的喜蒲上,只见那里竟站着一只系着大红花的公鸡。那公鸡昂首挺胸,仿佛一位骄傲的将军。
“喔喔喔——!”那只公鸡仿佛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注视,突然扯着嗓子引吭高歌,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喜堂里突兀地回荡,像一把把利箭,直直刺进陆楠桥的心里。陆楠桥心中一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下意识抬手想要掀开盖头,看看这究竟是怎样一出荒唐透顶的闹剧。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手的温度,仿佛冬日里的一缕暖阳,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意。傅京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桥桥莫要害怕,这是‘公鸡代娶’。等拜堂结束,我还俗的最后一难,便能彻底了结了。”
陆楠桥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竟要她和一只公鸡拜堂成亲!这到底是他还俗路上必须经历的艰难考验,还是对她的一种极致羞辱?陆楠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柔软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只要熬过这七天,一切都会结束。于是,她在喜蒲上缓缓跪下,强迫自己与那只咯咯乱叫、不停扑腾翅膀的公鸡,完成了拜堂之礼。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在这荒诞的舞台上,独自演绎着一场可笑的悲剧。
夜幕降临,整个晋王府沉浸在一片喧闹的喜庆氛围中。喜娘们像一群欢快的鸟儿,不停地送上祝福的吉利话,那声音此起彼伏,却无法传入陆楠桥的心里。她独自坐在新房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那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孤独的身影。她静静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仿佛在等待一场无法逃避的灾难。
终于,傅京怀走进了新房。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陆楠桥。他用喜秤轻轻挑开了陆楠桥的红盖头,动作优雅而从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朗面容,但他的穿着却让陆楠桥心底的失望如潮水般愈发浓重。他没有换上新郎官应有的华丽喜服,而是依旧穿着那身朱红色的锦襕袈裟,那袈裟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而冷峻的光芒。他的手上还挂着一串乌黑的佛珠,那佛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新郎,倒像是一位悲天悯人、超凡脱俗的圣僧。
他遣散了所有下人,然后看向陆楠桥,眼神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欣喜与赤诚。“桥桥,我是为你还俗的,所以这最后一难,委屈你了。不过八十一难终于结束了,往后我们便能如寻常夫妻一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真好。”他说得信誓旦旦,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尽的诚意。可陆楠桥心里却憋闷得难受,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如果没听到他对陆司姚的那番深情剖白,此刻她或许真的会被他的承诺感动得热泪盈眶。
为了转移话题,陆楠桥假装看向一旁跳动的喜烛,刚要开口,傅京怀又说道:“桥桥,虽然我已经还俗,但按照规矩,成婚七日后我才能破戒。所以……暂时不能与你同房。”
陆楠桥微微一怔,低头摩挲着手腕上那串冰凉的佛珠,那佛珠的寒意顺着她的手腕,直直传入她的心底。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妨,正巧我今日月事来了,也不方便。”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傅京怀松了一口气,那放松的神情,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再次刺痛了她的心。“好,那我暂且先睡书房,七日后,我定还你一个美满的洞房花烛夜。”
“嗯。”陆楠桥轻轻点头应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心里暗自想着,七天后,这里就只剩下一位晋王府的亡妻了。到时候,他要怎么兑现这个洞房花烛夜的承诺呢?是继续用他那虚伪的承诺来敷衍,还是会有其他的把戏?
傅京怀离开后,候在门外的秋华红着眼睛走了进来。她的眼睛哭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满是愤怒与委屈。“今日王爷实在太过分了!既不与您拜堂,又不与您洞房,奴婢觉着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娶您……”
陆楠桥轻轻拆去头上沉重的凤冠,那凤冠上的珠宝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无法照亮她心中的黑暗。她低声说道:“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傅京怀是否真心娶我,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一走,她将彻底摆脱范阳陆氏的身份,离开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京城,也离开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傅京怀……
烛火摇曳,屋内只剩下陆楠桥一个人。她褪去那一身刺目的婚服,那婚服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是她心中的伤痕。她伏在案前,拿出一本早已备好的日志,那日志的纸张洁白如雪,却承载着她无尽的悲伤。她研好墨,执起笔,在扉页上落下清秀而决绝的字迹——
【傅京怀,当你看到这本回忆录时,我已然离世。】
【三年前,你身着佛衣,骑马而来,仿若神祇降临,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命运的曙光,以为你是我的真命天子,可终究是我奢望了。】
【既然你并非真心娶我,那我便还你自由,让你去追寻你真正的幸福。】
【……】
这一夜,陆楠桥彻夜未眠,伴着窗外的更声,她写了很久很久。那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心中的血泪,每一句话,都是她对这段感情的告别。衣襟上,一抹深色悄然晕染开来,如同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她垂眸凝视着那片湿润,心仿佛被细针缓缓刺入,痛楚虽不剧烈,却持久而沉闷。
“这岂不是昭告天下,新婚之夜,您竟被新郎弃之不顾?”秋华的话语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愤慨,声音微微颤抖,满是对自家小姐遭遇的不平与心疼。
陆楠桥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拿起帕子,拭去唇边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她心中明了,傅京怀赴那场婚宴,不过是为了再见一眼他心中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他渴望亲眼见证,身披凤冠霞帔的陆司姚,究竟是如何风华绝代。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屋内,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意。早膳时分,陆楠桥面对满桌佳肴,却毫无食欲,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几口清粥,味同嚼蜡。
“在王府之中,言行需谨慎。”她神色平静,语调轻柔地对秋华说道,但那声音中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秋华点头应允,却仍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这世道,对您真是太不公了……”
陆楠桥轻轻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有些事情,即便说出口,也改变不了什么。
早膳过后,陆楠桥开始整理自己带入王府的物品。身为范阳陆氏的嫡长女,她的嫁妆却并不丰厚,唯有那些书信,满满当当地装在一个精致的描金箱中。
【佛有三皈依,我独愿皈依桥桥。】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于我,便是佛祖与桥桥各占一半。】
三年来,他们每月一封书信,从未间断。那些信,曾是她夜深人静时的慰藉,是她心中最温暖的角落。然而如今,她却连看一眼都不愿。
大婚之夜,她毫不犹豫地将那箱书信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火焰腾空而起,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仿佛要将她过去的幻想与虚伪的情意一并吞噬。
就在这时,傅京怀推门而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与痛苦:“桥桥,你为何要烧掉我们的信?”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悲伤,仿佛被烧掉的不是信,而是他的心,是他对这段感情的全部寄托。
陆楠桥转过身来,表情淡然,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这些信受潮发霉,生了虫子,只有烧掉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傅京怀难以置信地摇头,他快步冲到火炉前,不顾滚烫的炉壁,伸手试图从火中抢救那些尚未燃尽的信笺。然而,一切已成定局,信纸在他指尖化为灰烬,如同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也无法挽回。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灰烬,声音嘶哑地质问:“可这些是我们三年的回忆啊!是佛渡我入红尘的见证,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毁掉?”
陆楠桥轻轻叹了口气,用一方干净的手帕,轻轻拂去他掌心的灰烬:“几封信而已,日后若想,再写便是。倒是你的手,被烫伤了,先处理伤口吧。”
傅京怀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眼神黯淡,许久才缓缓点头:“好,我们以后再写。”
陆楠桥为他涂抹药膏时,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疏离。她在心中默默思量:傅京怀,从今往后,你写你的,我写我的,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回门之日,天空阴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陆楠桥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
抵达陆府,前厅已坐满了陆氏族中的长辈。陆父陆母端坐首位,神情严肃,威严自显。
同日回门的陆司姚与江子瑞被众人簇拥,如同众星捧月。江子瑞身着一袭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英俊挺拔,风度翩翩。他见到陆楠桥归来,眼神微变,闪过一丝尴尬与复杂。
陆司姚则披着一件华丽的雪白狐裘披风,一脸得意地迎上前来,亲昵地挽住陆楠桥的手臂:“姐姐,成亲那日,王爷来我们府里喝了喜酒,还闹了洞房,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一道道目光落在陆楠桥身上,带着好奇、同情,甚至不屑。
陆楠桥淡淡一笑,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正欲开口,却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截肌肤。陆司姚眼尖如狐,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故作惊讶地叫道:“呀,姐姐,你的守宫砂怎么还在?”
这一声惊呼,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楠桥身上,主座上的陆父陆母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仿佛能滴出水来。
陆楠桥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轻轻抽回手腕,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陆父陆母身上:“父母大人,女儿虽已成婚,但清白之身,何须守宫砂来证明?女儿与王爷之间,自有分寸,无需他人置喙。”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让在场众人无不愕然。陆父陆母对视一眼,脸色稍缓,却仍未开口。
陆司姚见状,脸色微变,却仍不甘心地说道:“姐姐,你莫要误会,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陆楠桥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事情,自有我处理,无需妹妹操心。”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陆司姚一脸愕然地站在原地。陆楠桥知道,从今往后,她与陆司姚之间的姐妹情分,已荡然无存。而她与傅京怀之间,也再无可能回到从前。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只能由自己来书写。
陆母紧蹙眉头,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隐忍的怒火,她沉声问道:“桥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楠桥尚未开口,傅京怀已抢先一步,声音沉稳而坚定:“本王还俗破戒,尚需七日时光,此事让桥儿受委屈了。”
此言一出,陆父陆母的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陆司姚则笑着松开了紧握着陆楠桥手腕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天真与俏皮:“王爷对姐姐真是宠爱有加,幸亏姐姐嫁给了您,若真嫁给了那老鳏夫,岂不是错过了王爷这般痴情之人。”
陆母闻言,瞪了陆司姚一眼,责备道:“你少说两句!你姐姐的婚事历经波折,还不是为了你!”
陆司姚连忙撒娇地挽住陆母的胳膊,娇声道:“娘,姐姐最疼我了,定不会生我的气的。”
陆母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周围的长辈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嘘寒问暖,询问陆司姚在江家的生活如何,初为人妇是否习惯,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傅京怀与陆父前往书房商议要事,陆楠桥则被晾在一旁,仿佛一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陆司姚被众人簇拥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
于是,她站起身来,低声对空气说道:“我想去从前住过的别苑看看。”
无人阻拦,也无人注意到她的离开。陆楠桥独自走在那条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径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她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她心中暗想,这次回来,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踏入陆府了。她要为自己这可悲的前半生,画上一个句号。
穿过曲折蜿蜒的长廊,陆楠桥意外地遇见了江子瑞。天色愈发阴沉,冷风从廊外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背着手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开口便是自以为是的揣测:“桥儿,你守宫砂尚在,是在为我守身如玉吗?可我已经娶了你妹妹,我们之间,已再无可能。”
陆楠桥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心中暗自叹息,只觉得荒谬至极。“江公子,你误会了。”她语气淡然地解释道,但在江子瑞听来,却像是欲盖弥彰。
他似乎以为她还在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便主动解释起来:“当年情况危急,我不能见死不救。”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无奈,“大家都传言是你把司姚推下水,我不能看着你被流言蜚语所伤,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她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江子瑞叹了口气,缓缓朝陆楠桥走近几步,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情与遗憾。“我们之间,虽有缘无分,但若有来生,我……”
听到这里,陆楠桥连忙后退两步,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你并无半分情意,还请江公子以后莫要再自作多情。”
说完,她转身欲走。然而,就在这时,她脚下一绊,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子,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小心!”江子瑞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扶住。
还没等两人站稳,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锐而刺耳的质问声:“你们在干什么?!”
陆司姚和傅京怀不知何时一同走了过来。江子瑞连忙松开陆楠桥,一脸慌乱地解释道:“你姐姐差点摔倒,我只是扶了她一把。”
陆司姚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头看向陆楠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姐姐要是对我和子瑞的婚事心有不满,大可以直说,没必要用这种苦肉计来吸引子瑞的注意。”
她说到这里,眼眶瞬间泛红,委屈地咬着唇,转身跑开了。
“司姚!”江子瑞赶忙追了上去,留下一个焦急而慌乱的背影。
一时间,长廊上只剩下傅京怀和陆楠桥两人,气氛尴尬而冰冷。傅京怀捻动着手中的佛珠,眉头紧锁:“桥儿,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吗?”
陆楠桥一时语塞,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有。”
她不想与傅京怀多言,转身也准备离开。然而,傅京怀却以为她是不愿承认,语气顿时冷了几分:“司姚是你的亲妹妹,她能获得幸福,你也该为她高兴。我对你如此用心,难道嫁给我,还让你受委屈了?”
陆楠桥停下脚步,心跳沉重而压抑。从小到大,父母总是对她说:“你是范阳陆氏的嫡长女,司姚是你的亲妹妹,你要给她做好表率,凡事都要让着她些。”
所以,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云锦绸缎,她都把优先挑选的机会让给了陆司姚。甚至连自幼定亲的未婚夫江子瑞,她也拱手让给了妹妹。
如今她成了亲,做了傅京怀的妻子,可她的丈夫却也说,陆司姚是妹妹,她应该为妹妹的幸福感到高兴。
可倘若陆司姚的幸福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她又怎能高兴得起来呢?
陆楠桥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地问道:“傅京怀,你口中的好,究竟是为谁好?”
傅京怀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回到王府的当晚,陆楠桥便病倒了。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她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面色潮红,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她心里清楚,是之前服下的那粒“寂灭丹”,也就是赤毒蛛的毒素,开始发作了。这毒会发作三次,一次比一次猛烈,三次之后,一切便将尘埃落定。
恍惚中,陆楠桥感觉傅京怀来到了她的院子。他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又跪在床前,紧紧握住她滚烫的手,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祈求:“桥儿,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发起高烧了?佛祖在上,保佑我的桥儿快点好起来……”
陆楠桥在昏迷中,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求,但她的心,却已经如死灰一般,再无波澜。她知道,无论傅京怀如何祈求,都无法改变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她那可悲的命运和无奈的选择。她曾以为,只要她忍让、她牺牲,就能换来家人的幸福和安宁。然而,现实却告诉她,她的忍让和牺牲,只是换来了更多的痛苦和无奈。
如今,她终于要解脱了。她要用自己的死亡,来结束这一切的纷争和痛苦。她希望,在她离开之后,家人能够真正地幸福和快乐,不再为她的存在而烦恼和纠结。
而她自己,也将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宁和平静。
陆楠桥半梦半醒间,耳边萦绕着傅京怀指尖轻捻佛珠的沙沙声,与那低沉而虔诚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如同远古的咒语,试图唤醒她沉睡的灵魂。她渴望睁开眼,窥探傅京怀此刻的神情,是真心流露,还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但眼皮似有千斤重,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只能在朦胧中捕捉到一丝光影。
天色渐暗,屋内烛火摇曳,微弱的光芒在傅京怀焦急的面庞上跳跃,勾勒出他紧锁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眸。在这混沌之中,太医匆匆而至,脚步声急促而沉重,打破了夜的寂静。
赤毒蛛之毒,源自南疆的神秘巫术,罕见且致命。太医凝视着陆楠桥苍白的面容,只能根据表面症状做出初步判断,对于其根源却束手无策。“王妃不过是偶感风寒,内热难消,王爷无需过度忧虑。”太医的话语虽平稳,却难掩其中的不确定,“老夫开几剂退热之药,按时服用,数日之内,定能康复。”
傅京怀闻言,眉头并未舒展,他低声追问,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焦虑:“真的无碍吗?”太医连忙躬身,语气坚定:“王爷放心,老夫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绝不会误诊。”
尽管如此,傅京怀仍不放心,亲自前往药房,监督药童熬药,再小心翼翼地端回房中,守在陆楠桥的床边,一夜未眠。他的眼神中既有对妻子的深情,也有对未知的恐惧。随后,他又通宵达旦地敲击木鱼,拨动佛珠,为陆楠桥祈福,每一声都承载着他对她深深的祝愿与期盼。
“佛祖在上,愿我的桥桥百病消散,身心清净,远离一切苦难。”他的声音低沉而虔诚,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达天际。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房间时,陆楠桥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傅京怀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乌青的眼窝。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感激、疑惑、苦涩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句轻轻的“多谢”。
傅京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温柔地握住陆楠桥的手:“桥桥,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要守护的人,照顾你,是我分内之事。”
陆楠桥微微扬起唇角,但眼底的笑意却难以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她轻声说道:“身为范阳陆氏之女,能嫁给你,是我此生之幸。”
这句话,如同一根细针,轻轻刺入傅京怀的心房。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担忧与不安都传递给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坚定与决心。
然而,陆楠桥生病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很快就传到了陆司姚的耳中。这位陆家的庶女,自小便与陆楠桥不和,此刻更是借机前来探望,实则炫耀。
次日晌午,陆司姚带着一堆名贵的补品,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晋王府。她身着华服,妆容精致,一进门便甜腻地喊道:“听闻姐姐自回门后便一直身体不适,妹妹甚是担心呢。”
陆楠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屈的光芒。她挥手示意下人退下,只留陆司姚一人在床边。陆司姚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亲手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翅燕窝,假惺惺地说道:“这燕窝,是京怀哥哥送给我的新婚贺礼,如今我转送给姐姐,希望能让姐姐的病体早日康复。”
陆楠桥皱了皱眉,声音虚弱却冷淡:“你若只是来说这些,那大可不必。”
陆司姚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她直接将那碗名贵的燕窝倒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小时候,我体弱多病,京怀哥哥为了我,甚至上山出家为我祈福。后来,他得知我要嫁给江子瑞,怕你从中作梗,报复我抢走你的心上人,所以第二天就上门向你提亲了。”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刺陆楠桥的心脏。“陆楠桥,你是嫡长女又如何?在这个家里,只要是我想要的,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人心,你都得排在我的后面!”
说完,她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留下陆楠桥一人躺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梅苑内,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角落。陆楠桥手心紧握着床单,正欲开口反驳,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地龙翻身了!大家快跑啊!”门外传来下人惊恐的呼喊声。
陆司姚神色惊恐,立刻起身想要逃离。但当她看到正挣扎着要下床的陆楠桥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姐姐,你就留在这地龙沟里吧!”说着,她转身狠狠推了陆楠桥一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狂奔而去。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们。房屋轰然倒塌,巨大的房梁砸下,瞬间挡住了陆司姚的去路。千钧一发之际,傅京怀的身影冲了进来。“桥桥!”他大喊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恐惧。
陆楠桥忍着剧痛拨开身上的碎瓦断墙,虚弱地回应:“我在这儿……”但她的声音很快被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所掩盖:“京怀哥哥,救我!”
傅京怀循声望去,看到陆司姚被压在碎石堆旁,脸色顿时变得焦急无比。他来不及多想,弯腰将陆司姚抱起,毫不犹豫地冲向门外。碎石纷纷砸落,瓦砾四处飞溅,但他却仿佛无所畏惧。
“嘭!”一根巨大的横梁直直地砸在了陆楠桥的后背上,她感到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陆府别苑的闺房中。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王妃,您醒了。”一个陌生的丫鬟正伺候着她坐起来,并向她解释道:“昨日城东发生了罕见的坤维震荡,王府房屋坍塌严重,您娘家这边受影响较小,所以王爷带您回娘家暂住。司姚小姐和江公子也回来了。”
听到这些,陆楠桥下意识问道:“秋华呢?”平日里贴身伺候自己的一直是秋华,今日怎么换了人?
丫鬟的脸色微变,一副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的模样。“王妃,这……这事儿不太好说……”她支支吾吾地回答道,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不安。
陆楠桥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紧紧握住丫鬟的手腕,声音坚定而有力:“告诉我,秋华到底怎么了?”
丫鬟被她的气势所震慑,终于鼓起勇气,将秋华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原来,在地龙翻身之时,秋华为了保护陆楠桥的财物,不幸被倒塌的房屋砸中,当场丧命。
陆楠桥闻言,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心中充满了对秋华的愧疚与怀念。同时,她也对傅京怀的选择感到深深的失望与愤怒。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选择了救陆司姚而放弃了她……
夜深了,陆楠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与不确定,但她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必须坚强地走下去。因为,她不仅是范阳陆氏之女,更是晋王府的王妃,她有着自己的尊严与骄傲,绝不能轻易向命运低头。6
陆楠桥的心脏猛地揪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秋华,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一旁的丫鬟,头低得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与颤抖:“昨日突如其来的地震,秋华姑娘她……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摇摇欲坠的屋舍,只为寻找您的踪迹。结果,她受了极重的伤。如今城中一片混乱,医馆的大夫们皆忙于救治伤者,难以抽身,我们只能先将她安置在下房……”
陆楠桥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丫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咽回肚里,然后一股脑儿地将所知之事倾吐而出:“听说……当人们从废墟中将她救出时,她浑身浴血,早已昏迷不醒。但即便如此,她的身躯仍顽强地支撑着,双手紧紧护着您的头部,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的坚守……”
陆楠桥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难忍。秋华,那个与她同岁,自八岁起便被卖入陆府为奴的女孩,转眼间已陪伴她度过了十个春秋。虽名义上是主仆,但她们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血缘的界限,胜似亲姐妹。
“那傻丫头……怎会如此不顾一切?”陆楠桥喃喃自语,眼眶中泛起了泪光。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她的亲生妹妹将她推向了绝望的深渊,而名义上的夫君,也抱着他真正的心上人,弃她于不顾。唯有秋华,这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丫鬟,却不顾自身安危,用她那瘦弱的身躯,为她筑起了一道生命的防线。
“我必须去见她!”陆楠桥强忍着背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踉跄着从床上爬起。
她要去见秋华,那个虽非亲人,却比她所有亲人都要重要的人。寒风凛冽,十一月的天空冷得仿佛能冻结一切。陆楠桥踩着满地的碎瓦与断木,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但她却坚定不移地朝着下人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当她终于走到下人房门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心仿佛被瞬间掏空。“秋华!”她嘶声喊道。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秋华浑身是血,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气息微弱,生命之火正逐渐熄灭。
“大夫!快去请大夫!”陆楠桥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哭腔。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紧紧地将秋华那瘦弱的身躯拥入怀中。
秋华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小姐……您来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陆楠桥的声音发颤,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你怎么这么傻?地震的威力岂是儿戏,你为何还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秋华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苍白而无力,却让人心碎。“因为……小姐值得。我自八岁起便卖入陆府,是您待我如亲姐妹一般,从未苛责打骂,还给了我许多银钱,让我能够为爹娘治病……您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不该就这样陨落。我不过是一介卑微的奴婢,命……不值钱。”
瞬间,陆楠桥的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砸在秋华那冰冷的脸上。“别这样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你,我该如何是好?”
“小姐,别哭……奴婢看了,也会心疼。”秋华吃力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擦去眼泪。
可那只沾满血迹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在半空中艰难地微微颤抖着,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秋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进气少,出气多。“看不到……小姐摆脱范阳陆氏的束缚,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间了……不过我都帮小姐安排好了,到时候……他们就会挖墓掘棺,救您出来……到时候……秋华会化作风,化作雪,换一种方式……永远陪在小姐身边……”
秋华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那双曾经明亮有神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陆楠桥紧紧抱着她,感受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心如刀绞。
"秋华!秋华!你别睡,别睡啊!"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在寂静的下人房中回荡。
周围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直到一个年长的嬷嬷低声说道:"王妃,秋华姑娘她……她已经去了。"
"不!不可能!"陆楠桥摇着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死死抱着秋华,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生命留住。"大夫呢?大夫在哪里?我要见大夫!"
那个从八岁起就陪伴在她身边的女孩,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叫她"小姐"的丫鬟,那个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秋华,你说过要陪我看遍天下美景的……你说过要帮我安排好一切的……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陆楠桥喃喃自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秋华冰冷的脸上。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进来,映照在陆楠桥苍白的脸上。她轻轻为秋华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更、二更、三更……时间一点点流逝,陆楠桥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守着她最后一程。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陆楠桥才缓缓站起身来。她的眼神异常坚定:"秋华,你放心,我会按照你的安排,好好活下去。我会摆脱范阳陆氏的束缚,我会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清晨,傅京怀推门而入。看到跪在棺木旁的陆楠桥,神色复杂。"桥桥,你在这里守了一夜?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如何,与你何干?"陆楠桥冷冷地打断,"你不是忙着照顾司姚吗?"
陆楠桥站起身来,眼神冷得让人心惊。"傅京怀,我问你,昨日地震之时,你为何先救司姚,而不是我?"
傅京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陆楠桥冷笑着点头,"那日在王府,我听到了你和友人的对话。你说,你怕我会出来捣乱,坏了司姚的好事。所以你大费周章地求娶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为了看住我,对吗?"
"傅京怀,你知道吗?当那根横梁砸在我背上时,我以为我要死了。那一刻我想,至少还有你会来救我。可是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秋华。她用她的身体为我挡住了碎石瓦砾,她为我失去了生命。而你,我的夫君,你在做什么?你在抱着别的女人往外跑。"
傅京怀的心仿佛被紧紧攥住:"桥桥,对不起……"
"不必道歉。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等过了这七日,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三日后,秋华的葬礼在陆府后山举行。陆楠桥一身素衣,亲自为秋华守灵、送葬。回到陆府,她的病情突然加重。她开始发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
陆楠桥心里清楚,这是"离魂丹"的第二次发作。按照秋华当初的说法,这药会让人在七日内发作三次,第三次发作后,就会进入假死状态。
第五日清晨,陆楠桥短暂地清醒过来。她看到守在床边的傅京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傅京怀,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
"桥桥,你在说什么?"傅京怀声音哽咽。
"傅京怀,我知道你心里有司姚。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该明白的。你为她出家祈福,你为她还俗娶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陆楠桥的眼泪滑落,"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嫁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傅京怀紧紧握住她的手:"桥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放弃,好好活下去,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对你,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但一切都太迟了。
第七日正午,陆楠桥的呼吸彻底停止,脉搏也消失了。
"王妃……薨了。"太医沉重地宣布。
"不!!!"傅京怀撕心裂肺地喊道,"桥桥!桥桥!!"他紧紧抱着陆楠桥已经冰冷的身躯:"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你了……"
是的,在这几日的守候中,傅京怀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出殡前一夜,一个神秘人悄悄潜入了陆府停放陆楠桥棺木的灵堂。他迅速打开了棺盖,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后,迅速将她抱了出来。
"小姐,秋华姑娘果然没有骗我。"神秘人低声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原来,这个神秘人是秋华生前暗中联系的江湖游医。秋华为了确保陆楠桥能顺利"假死"后逃脱,提前联系了这位游医,并付了巨额酬金,让他在陆楠桥"死后"第三日夜里,潜入陆府将她救出。
游医将陆楠桥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背篓中,又在棺木中放入了一具假尸。做完这一切后,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傅京怀一身白衣,亲自为陆楠桥扶棺。棺木被送往晋王府祖坟,缓缓下葬。泥土一铲一铲地盖在棺木上,象征着陆楠桥的人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然而,真正的陆楠桥此刻正躺在一间偏僻的农舍里,在游医的救治下,缓缓苏醒过来。
"你醒了。"游医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辜负秋华姑娘的嘱托。"
"秋华……"陆楠桥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秋华姑娘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小姐,愿您此去,山高路远,海阔天空。余生,再无范阳陆氏,再无晋王府,只有自由自在的陆楠桥。"
陆楠桥听完,放声痛哭。秋华,我的好秋华,你连最后的安排都为我想得如此周全。
一个月后,陆楠桥剪去了长发,换上男装,化名陆南,离开了小村庄,踏上了新的旅程。
陆楠桥离开后的第三个月,京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傅京怀正在书房批阅公文,突然有下人来报:"王爷,陆府出事了!陆府的二小姐陆司姚,被人揭发当年推大小姐落水,导致大小姐被退婚!"
傅京怀霍然站起,快步直奔陆府而去。
此时的陆府已经乱成一团。陆父陆母正在审问陆司姚,江子瑞也在场,脸色难看至极。
一个老嬷嬷站出来,讲述了当年的真相:"那年,二小姐假装失足,趁机抓住大小姐的手,用力一拉,大小姐就掉进了水里。然后二小姐自己也跳了下去,制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我常常梦到大小姐。她在梦里问我,为什么不为她说句公道话。她死得太冤了!所以今日,我决定把真相说出来!"
陆司姚最终在众人的逼问下承认了:"是……是我做的……因为我嫉妒她!我嫉妒她是嫡长女,我嫉妒她有你这样的未婚夫,我嫉妒她拥有的一切!"
她豁出去了:"当年你要出家时,我去求你,你说你是为我祈福才出家的。后来听说我要嫁给子瑞哥哥,你怕姐姐会从中作梗,所以第二天就向她提亲,把她绑在晋王府,让她无法捣乱。"
傅京怀如遭雷击。原来陆楠桥一直知道这一切,可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承受着……
"桥桥……"傅京怀泪如雨下。他想起陆楠桥的所有好,想起她的坚韧、善良、倔强。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我要去她的墓前。"傅京怀说道,"我要亲自向她请罪。"
傅京怀转身离去。陆司姚瘫坐在地上,江子瑞也冷冷地看着她:"司姚,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我会向朝廷请求和离。"
傅京怀来到陆楠桥的墓前,跪倒在地。
"桥桥,真相大白了。司姚害了你,而我……我也害了你。我以为我是为了防止你捣乱才娶你的,但现在我才明白,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
"这三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才发现,原来你已经这样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陆楠桥正以"陆南"的身份,游历在江南水乡。
她剪去长发,穿着男装,四处游历。没有了范阳陆氏的束缚,没有了晋王府的压抑,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这就是秋华用生命换来的自由。
一日,陆楠桥在茶楼里听到了京城的消息。
"听说晋王妃的死因查清楚了!原来是她妹妹设计陷害她的!后来真相大白,那个妹妹被休了。据说晋王知道真相后,天天去晋王妃的墓前忏悔……"
陆楠桥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但这又怎样呢?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死"了,现在是陆南,一个自由自在的书生。
此后的日子,陆楠桥继续游历,心中的伤痛开始愈合。
三年后,陆楠桥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定居,开了一家书坊。她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这一日,一个俊朗的男子走进书坊,正是傅京怀。这三年来,他寻遍了天下,终于找到了"陆南"的踪迹。
"请问,这里有《诗经》吗?"
"有。在左边第三排。"陆楠桥头也不抬。
"多少钱?"傅京怀拿了一本《诗经》走到柜台前。
"三两银子。"陆楠桥抬起头,和傅京怀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桥桥……"傅京怀喃喃道。
"这位客官,你认错人了。我叫陆南,不叫桥桥。"陆楠桥冷冷地看着他。
"不,你就是陆楠桥!我找了你三年!"傅京怀激动地说道。
"陆楠桥已经死了,死在三年前。现在的我,是陆南。请你离开。"
傅京怀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陆楠桥不想认他,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身份。
"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桥桥,无论你是陆楠桥还是陆南,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陆楠桥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但她没有说话。
傅京怀等了许久,终究没有等到回应。他苦笑一声,大步离开了书坊。
陆楠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傅京怀,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那个爱你的陆楠桥,已经死在三年前了。
十年后。
陆楠桥依然经营着那家书坊,她的生活平静而充实。她教孩子们读书,和街坊邻居聊天,在闲暇时写写字、画画画。
她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也再也没有见过傅京怀。听说傅京怀终身未娶,一直在找她。也听说陆司姚疯了,被关在陆府的柴房里。
但这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偶尔还是会想起秋华,想起那个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女孩。每到这时,她就会去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对着天空说说话。
"秋华,你说得对。山高路远,海阔天空。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风吹过,仿佛有人在回应她。
陆楠桥笑了,转身走下山去。夕阳西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消失在金色的余晖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范阳陆氏的陆楠桥,也没有晋王府的晋王妃。只有一个叫陆南的书生,过着平凡而自由的生活。
而这,就是她想要的。
—— 全文完 ——
来源:星河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