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顶流影帝在直播里深情款款为他“已故前女友”守节时,我实在没忍住。
我叫乔安然,是个确诊癌症只剩三个月寿命的女明星。
当顶流影帝在直播里深情款款为他“已故前女友”守节时,我实在没忍住。
我哈哈大笑:“守节?他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直播间炸了,我被骂上热搜。
经纪人叫我闭嘴,网友让我去死。
我直接晒出诊断书:“没错,是快死了。”
这下,所有人都疯了。
1
聚光灯像一枚滚烫的硬币,烙在我的皮肤上。
镜头对准我和身旁的路一鸣,他正对着主持人露出那种我见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温柔微笑。
我们正在为那部让他名利双收的电影《星空下的守望》做宣传。
电影里,他是前女友患癌去世后,痴心不悔、拒绝所有暧昧的深情医生赵轩。
而我,是那个对他死缠烂打、用以衬托他情比金坚的恋爱脑大小姐许娇娇。
主持人显然做足了功课,她把话题引向路一鸣:“路哥,电影里赵医生对亡友的深情真的太打动人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刻意的煽情:“现实中,像您这样三十而立,功成名就却依旧单身,默默‘守候’一份感情的好男人,真是凤毛麟角。”
「守候」这个词,她咬得格外重。
路一鸣配合地垂下眼帘,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安安(电影里前女友的名字)对我来说,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直播间。
“如果没有她当年的支持与鼓励,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泪目”、“路哥重情重义”、“绝世好男人”刷屏。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礼貌的微笑。
主持人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制造话题的机会,她话锋一转,cue到了我:“一鸣这么深情,那乔姐,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你会欣赏赵医生这样的类型吗?”
路一鸣抢先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笑容看向我:“乔乔私下是个很热情开朗的女孩,不过,我可能还是更适合安静一点的类型。”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亲昵却让我脊背发凉的语气补充道:“乔乔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女孩子还是要多说说话,活泼一点才可爱,不然当心嫁不出去哦。”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评判和隐含的羞辱。
弹幕立刻附和起来:“路哥好贴心!”“乔安然本来就配不上路哥这种深情的!”“她戏里戏外都那么缠人,好讨厌!”
积压了数月的怒火,混合着得知病情后的绝望与释然,在这一刻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在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录制棚里显得格外突兀。
主持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乔姐,你笑什么?”
路一鸣也微微蹙眉,维持着风度问:“乔乔,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目光直直地看向路一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哈哈哈,给姐逗笑了。”
“他妈的!有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在那儿装情圣,说什么为前女友守节?”
“连鸟都没守住,还好意思吹守节?守个鸟的节!”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主持人的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提示卡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路一鸣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脸色由白转青,眼神里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
导演在后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直播信号被猛地切断。
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2
休息室里,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我的经纪人梅姐像一头焦躁的母狮,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变得尖利。
“王总,您听我解释,这绝对是个误会!安然她最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精神状态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却暴躁的吼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听见。
梅姐连连点头哈腰,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是是是,我们一定妥善处理,一定会发澄清声明……对,道歉,马上让安然道歉!”
挂断电话,梅姐猛地转过身,指着我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乔安然!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路一鸣背后是谁你清楚!你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也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我靠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一片冰凉。
热搜榜前五,我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乔安然直播发疯#
路一鸣 隐婚生子?#
守个鸟的节#
乔安然嫉妒路一鸣前女友#
主持人吓傻了#
点进我的微博评论区,早已彻底沦陷。
路一鸣的粉丝像潮水一样涌来,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语言。
“乔安然这个绿茶婊怎么还不去死?”
“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心里没点数?还敢污蔑我们路哥?”
“哗众取宠的小丑,祝你出门被车撞死!”
“贱人!糊穿地心!”
梅姐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小祖宗,算我求你了!现在立刻,马上开直播,就说你刚才胡说八道,是口误,是因为暗恋路一鸣求而不得,精神失常了!不然你就真的完了!”
我看着梅姐通红的眼眶,里面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疲惫。
她带了我五年,虽然时常抱怨我不够上进,但终究对我不错。
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嘶哑:“梅姐,开直播吧。”
梅姐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答应了?好好好,我让小助理马上准备稿子……”
“不。”我打断她,“我自己说,不用稿子。”
梅姐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充满了怀疑和不安。
晚上七点,我准时打开了个人直播间。
没有打光,没有妆发,我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家居服,素面朝天。
镜头一开,涌入的观众数量瞬间爆表。
弹幕滚动得快到看不清,辱骂、质疑、看热闹的词语交织在一起,像一场盛大的网络暴力狂欢。
我直接设置了抢麦模式,很快,一个尖利的女声冲破耳机:“乔安然你这个贱人!污蔑路哥不得好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看着她那个用路一鸣剧照做头像的ID,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轻轻笑了一下,对着话筒,清晰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得了癌症?”
“晚期,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可活。”
“所以,‘不得好死’这个祝福,我可能真的会如愿以偿。”
直播间里,弹幕有瞬间的停滞。
仿佛狂风暴雨骤然停歇,只剩下死寂的空洞。
然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3
那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喧嚣的泥潭,激起诡异的沉寂,随后是更大的混乱。
屏幕上飞速滚动的辱骂停滞了一瞬,紧接着被海量的问号和惊叹号取代。
“??????”
“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为了博同情?”
“剧本!绝对是剧本!”
“我不信!拿出证据来!”
那个连麦骂我的粉丝也卡壳了,支支吾吾了几声,迅速断开了连接。
我看着屏幕上扭曲的文字,感觉它们像隔着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梅姐冲到我身边,脸色惨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安然!你胡说什么!这种话能乱说吗?!”
我抬起头,看向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
“梅姐,我没胡说。”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诊断证明书,缓缓展开,对准了摄像头。
“XX医院,诊断意见:胃恶性肿瘤(晚期)伴多发转移。预后不佳,预计生存期约3个月。”
白色的纸张,黑色的字,红色的医院印章。
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镜头推近,将那几行判词般的文字清晰地投射到无数屏幕前。
弹幕又一次爆炸了,但这次,内容彻底变了。
“我的天……是真的!”
“医院公章!我看清楚了!”
“胃癌晚期……她才二十六岁啊!”
“我之前还骂她……我好混蛋……”
“路一鸣的事难道是真的?”
“重点错了吧!现在是关心八卦的时候吗?”
礼物特效开始疯狂地刷屏,夹杂着“对不起”和“加油”的字样。
之前的诅咒和辱骂,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怜悯、震惊和愧疚的喧嚣。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不断亮起,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跳跃着。
有合作过的演员,有只有一面之缘的制片人,有各大媒体的记者……
更多的是那些,曾经有过不甚光彩的把柄落在我手里的“熟人”。
他们的信息内容出奇地一致:先是表达震惊和同情,然后拐弯抹角地询问病情,最后“热心”地推荐起某某名医、某某偏方,或是暗示有空可以“探病”,聊聊“旧事”。
我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只觉得讽刺。
梅姐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不断响起的电话,声音疲惫而慌乱:“李导您好……谢谢关心……对,是真的……我们也很突然……”
“张制片……谢谢,暂时不需要推荐医生了……”
“王总……安然需要休息,采访真的不方便……”
直播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梅姐红着眼睛,帮我卸了妆,送我回公寓。
她一遍遍地说:“会好的,安然,一定会好的,我们找最好的医生,美国、德国,我们去治……”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希望渺茫。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我把自己扔进沙发,黑暗中,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死亡第一次如此具体而清晰地悬在头顶,我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
既然时间所剩无几,那有些账,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那些把我当成垫脚石,踩着我往上爬,还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路一鸣,这只是个开始。
4
第二天,我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的。
不是电话,是各种新闻APP的推送提醒。
“爆!乔安然自曝癌症晚期,生命进入三个月倒计时!”
“直播反转!乔安然晒诊断书,此前言论是否另有隐情?”
“路一鸣方暂未回应隐婚生子传闻,粉丝要求给出说法!”
“深扒乔安然与路一鸣合作电影番位之争及过往恩怨”
“娱乐圈众星发文为乔安然祈祷,场面感人”
我粗略扫了一眼,那些发声明的明星,多半是些不相干甚至有过节的人,此刻却纷纷扮演起悲天悯人的角色。
虚伪得令人作呕。
梅姐一大早就赶了过来,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
她把一份平板电脑递到我面前:“安然,你看。”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出炉的娱乐头条,配图是路一鸣戴着墨镜和帽子,在一众保镖的护卫下匆匆穿过机场的照片,神情狼狈。
标题耸人听闻:“路一鸣避谈隐婚生子,机场黑脸拒答记者提问!”
文章里,小编用模棱两可的语气,回顾了昨天直播的惊天爆料,并指出路一鸣工作室至今没有发布任何正式澄清声明,只是含糊地表示“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这与以往雷厉风行的公关风格大相径庭。
“看来,路一鸣那边是真的慌了。”梅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解气的快意,“他团队现在肯定焦头烂额,几个谈好的代言已经打电话来问情况了,合作方也在观望。”
我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梅姐看着我,欲言又止:“安然,你昨天说的……关于路一鸣有孩子的事……”
“是真的。”我打断她,目光平静,“我亲眼见过他老婆接孩子放学,就在那所很有名的国际幼儿园门口,虽然遮得很严实,但我认得出来。”
梅姐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我扯了扯嘴角,“早说谁会信?只会觉得我嫉妒他,恶意造谣。而且,那时候的我,有资格说吗?”
一个没什么背景、靠着运气和一点演技在圈里挣扎的女演员,去揭穿如日中天的影帝的真面目?无异于以卵击石。
梅姐沉默了,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以前,为了不得罪路一鸣背后的资本,她没少劝我忍气吞声。
“现在不一样了。”我轻声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个快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梅姐的眼圈又红了:“你别这么说……”
“梅姐,”我转向她,语气认真,“帮我个忙。”
“你说。”
“把我之前那份‘记忆清单’找出来。”我说,“我想,是时候好好整理一下了。”
那份“记忆清单”,是我私下记录的一些东西,某个酒局上听到的秘辛,某个不经意撞见的场面,某些人前人后不一致的嘴脸……以前只当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从未想过真的要用它做什么。
但现在,它或许是我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也是最真实的“礼物”。
梅姐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好!我帮你!”
她的眼神里,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或许,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终于决定,不再向这个圈子的规则妥协一次。
5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整理那份所谓的“记忆清单”。
梅姐刚走不久,我以为是她落了东西,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顾怀远。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身姿挺拔,手里拎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而疏离的表情。
顾怀远,圈内最年轻的影帝之一,背景成谜,实力超群,为人低调,几乎零绯闻。
我和他只在某个电影节上有过一面之缘,点头之交而已。
他怎么会来?
“乔小姐,冒昧打扰。”顾怀远开口,声音清润,“听说你身体不适,路过附近,顺便来看看。”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但我却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侧身让他进来:“顾老师太客气了,请进。”
公寓有些凌乱,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简单收拾了一下沙发。
顾怀远将果篮放在茶几上,目光在室内扫过,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但并不让人反感。
“乔小姐,昨天的直播很精彩。”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无波。
我苦笑一下:“让顾老师看笑话了。”
“不。”顾怀远摇摇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在这个人人戴着面具生存的地方。”
我抬起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虚伪或同情的成分,但却一无所获。
他的眼神很干净,也很直接。
“顾老师今天来,不只是为了佩服我的勇气吧?”我直接问道。
顾怀远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路一鸣的一些事,可能比你知道的更多一点。比如,他团队长期有计划地抹黑合作对象,用以抬高自己,巩固人设。”
我的心猛地一跳。
“去年那波关于你‘片场耍大牌、演技差需要导演手把手教’的通稿,还有电影宣传期你‘暗恋路一鸣、疯狂骚扰’的绯闻,源头都在他那里。”
我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些通稿和绯闻,曾经让我一度陷入抑郁,自我怀疑。
原来如此。
“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你的角色原本很出彩,导演最初剪辑的版本,许娇娇的成长线很完整,甚至隐隐压过了赵医生的深情人设。”顾怀远平静地陈述,“路一鸣和他的团队无法接受被一个新人压戏,所以,在成片里,你的戏份被大量删减,只留下烘托他的部分,并且,在戏外,要将你彻底踩下去,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真相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我以为只是运气不好,接了个不讨喜的角色。
却没想到,从始至终,我都是一枚被利用、然后被无情舍弃的棋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看着他,充满疑惑。
顾怀远的目光与我相对,坦诚得惊人:“一方面,我看不惯这种龌龊的手段。另一方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欣赏你的演技,也觉得,你应该得到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茶几上:“这里面,有一些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来自一位‘看不下去’的知情人士。怎么用,由你决定。”
他站起身:“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留下联系方式后,顾怀远便告辞离开,像一阵风,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我握着那个冰冷的U盘,感觉它沉甸甸的。
顾怀远的出现,和他带来的信息,像一块拼图,补齐了我一直困惑的环节。
路一鸣,原来你不仅虚伪,还如此恶毒。
那么,我对你的反击,就不必再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6
我没有立刻使用顾怀远给我的U盘。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充满恶意的真相。
梅姐帮我推掉了所有工作,我买了一张机票,飞回了南方那个我出生、长大的小城。
没有告诉任何人。
机场很小,人烟稀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熟悉的气息。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打了一辆车,报出那个刻在记忆深处的地址。
出租车在老城区狭窄的街道穿行,窗外是斑驳的骑楼,慵懒的猫咪,和坐在家门口摇着蒲扇聊天的老人。
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我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没有电梯。
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走上三楼,敲响了那扇漆皮脱落的绿色铁门。
开门的是我妈,她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毫无保留的惊喜。
“安然?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妈,我回来了。”我摘下口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爸爸闻声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我,也是又惊又喜。
晚饭很简单,却是我很久没吃到的家的味道。
饭桌上,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间的琐碎,问我工作累不累,让我多吃点。
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网络上掀起的惊涛骇浪,也不知道他们的女儿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让我感到一种心酸的安慰。
晚上,我睡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房间里,床单是阳光晒过的味道。
妈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坐在我床边,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瘦了,也憔悴了。”她轻轻摸着我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是太辛苦,就回家来,爸妈养得起你。”
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牛奶,含糊地应着:“嗯,知道了,妈。”
在这一刻,我不是那个在娱乐圈挣扎的女明星乔安然,我只是一个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盔甲的孩子。
死亡的阴影似乎也被这温暖的灯光驱散了一些。
我开始回想我进入这个圈子的初衷。
是因为喜欢表演,喜欢用不同的身份体验不同的人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变了味?
我开始在意番位,在意曝光度,在意别人的评价,学会了虚与委蛇,习惯了忍气吞声。
我差点忘了,最初的乔安然是什么样子。
或许,这场病,是命运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逼我找回自己。
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城郊的墓地。
去看望我的外婆。
外婆是在我考上大学那年去世的,她是最支持我追求梦想的人。
我把一束白色的雏菊放在墓碑前,轻轻擦拭着照片上外婆慈祥的笑容。
“外婆,我可能要来陪您了。”我低声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可能……会有点任性,您别怪我。”
山风轻轻吹过,拂动我的发丝,像外婆温柔的抚摸。
我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离开小城前,我去剪短了留了多年的长发,利落的及肩短发,让我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我看着镜子里眼神不再迷茫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名利场,去做最后的了断。
7
回到熟悉的城市,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梅姐告诉我,路一鸣的工作室终于发布了一则姗姗来迟的声明。
声明措辞严厉,否认了所有关于隐婚生子的“不实传闻”,声称这是恶意诽谤,已委托律师收集证据,将追究法律责任。
但声明通篇避重就轻,对于关键问题——比如是否已婚,是否有孩子——没有做出任何正面、明确的否认。
这种暧昧的态度,反而更加引发了公众的质疑。
“他在虚张声势。”梅姐一针见血地说,“他不敢明确否认,因为怕被打脸打得更狠。只能靠律师函吓唬人。”
我点点头,路一鸣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安然,你打算怎么做?”梅姐看着我,眼神复杂,“顾怀远给的U盘……”
我插上U盘,里面是一些聊天记录截图和音频片段。
虽然不够直接作为法律证据,但足以在舆论上掀起巨浪。
里面有路一鸣团队讨论如何抹黑合作女演员、如何买水军带节奏的记录,甚至有一段路一鸣本人语气不耐烦地抱怨“那个女人(指我)戏怎么那么多”、“得想办法让她安分点”的录音。
铁证如山。
我沉默了片刻,对梅姐说:“梅姐,帮我联系几家信誉好、不怕事的媒体。”
“你要接受采访?”
“不。”我摇摇头,“我要开一场发布会。但不是诉苦,不是卖惨。”
我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一份声明,或者说,是一封告别信。
我要把所有的真相,连同我的病情,一起公之于众。
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撕开那层光鲜亮丽的伪装,让阳光照进那些阴暗的角落。
几天后,一场小型但备受瞩目的媒体见面会在我公寓附近的酒店会议室举行。
我没有化妆,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身形消瘦,但脊背挺得笔直。
台下架满了长枪短炮,记者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没有给梅姐代劳,亲自念完了那份我写了很久的声明。
我从接到那个不讨喜的角色开始讲起,讲到拍摄时感受到的微妙排挤,讲到成片后戏份被删减的困惑,讲到电影宣传期扑面而来的恶意通稿和网络暴力。
我提到了路一鸣团队有组织的抹黑行为,并展示了部分来自U盘的证据。
会场里一片哗然,闪光灯亮成一片。
我没有激动,没有流泪,只是用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气,将那些肮脏的算计一一摊开在阳光下。
最后,我谈到我的病。
“是的,我得了癌症,晚期。生命可能只剩下很短的时间。”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相机快门的声音。
“今天站在这里,说出这些,不是想要报复谁,也不是想要换取同情。”
我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清晰而坚定地说:“我只是想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做一个诚实的人,说一些真话。这个圈子需要真话,观众也值得看到真相。”
“我被利用,被抹黑,或许是因为我不够强大,不够圆滑。但这不应该成为常态。我希望我的经历,能让大家思考,什么样的演员,什么样的作品,才是真正值得被尊重和喜爱的。”
“对于路一鸣先生及其团队的行为,我会保留通过法律途径追究的权利。当然,前提是,我还能等到那一天。”
我微微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的话说完了。”
没有给记者提问的机会,我在梅姐的护送下,转身离开了会场。
身后,是炸开锅的媒体和即将席卷整个娱乐圈的超级风暴。
8
发布会的效果是核弹级的。
我出示的那些证据,虽然无法直接将路一鸣送进监狱,但足以将他精心营造的“绝世好男人”形象击得粉碎。
“路一鸣团队恶意抹黑同行”的话题引爆热搜,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之前那些关于他“隐婚生子”的传闻,也因为这实锤的“人品卑劣”而显得更加可信。
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之前辱骂我的网友纷纷调转枪口,路一鸣的微博评论区彻底沦陷,充满了谴责和失望的声音。
他代言的品牌方迅速行动,官博上与他相关的宣传内容被连夜删除,解约声明接踵而至。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一些曾经受过路一鸣团队打压、或者单纯看他不顺眼的圈内人,也开始匿名或半匿名地爆料,内容从耍大牌、改剧本到欺压新人,应有尽有。
路一鸣这座看似坚固的冰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而我,则意外地收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再关心网络上的喧嚣,开始认真地安排自己的“后事”。
我立了遗嘱,将大部分积蓄留给父母,一小部分捐给了一个癌症研究基金。
我整理了我的物品,该扔的扔,该送人的送人。
我不想留下太多东西,增加父母的负担。
顾怀远又来看过我几次。
有时是带一些他觉得有趣的书或电影,有时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陪我看看窗外的风景。
他很少说安慰的话,但他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有一次,他忽然说:“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在美国安德森癌症中心,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
我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国内的顶尖专家我已经看过,结论大同小异。
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徒劳的奔波和希望渺茫的治疗上。
我更想安静地、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
顾怀远尊重了我的选择,没有再劝。
他只是说:“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
他的眼神里有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欣赏,像是惋惜,又像是一丝……心疼?
我不敢深想。
在我几乎已经接受命运判决的时候,梅姐拿着手机,激动地冲进我的公寓,声音都在发抖。
“安然!安然!你看谁给你发邮件了!”
我接过手机,那是一封全英文的邮件,发自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
发件人署名是:Dr. Elena Markov, MD Anderson Cancer Center.
邮件的大意是,Markov医生从某位朋友(邮件中提到了顾怀远的英文名)那里得知了我的情况,她对我的病例很感兴趣。她所在的研究中心,正好有一项针对我这种类型胃癌的新药临床试验,目前显示出了一定的积极效果。虽然无法保证治愈,但或许是一个机会。她邀请我去美国进行详细的评估,如果符合条件,可以加入试验组。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梅姐,又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静静看着我的顾怀远。
他靠在门框上,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温和的笑意。
“机会虽然渺茫,但总好过没有,不是吗?”他轻声说,“就当是……去完成最后一次演出,剧本由你自己来写。”
死寂的心湖,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9
去美国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顾怀远动用了他的关系,以惊人的效率办好了所有手续。
梅姐坚持要陪我一起去,我拗不过她。
出发前夜,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起来,对面是一个我熟悉却此刻充满怨毒的声音。
是路一鸣。
他的声音嘶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乔安然!你这个毒妇!你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我平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我完了!全完了!代言没了,戏约黄了,还要赔天文数字的违约金!你高兴了?!你不得好死!”
他的诅咒像毒蛇一样从听筒里钻出来。
等我发泄完,我才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路一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和你团队步步紧逼,把我当成可以随意践踏的垫脚石,会有今天吗?”
“那些通稿,那些污水,那些刻意剪辑的视频……你们把我往绝路上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更何况,”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你觉得,我还会怕你的诅咒吗?”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路一鸣,好自为之吧。”
我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拉黑。
飞机冲上云霄,脚下是绵延的云海。
我看着舷窗外,心中异常平静。
此行吉凶未卜,但无论如何,我为自己争取过了,也把该说的真话都说了出去。
无论结果如何,我似乎……没有什么遗憾了。
抵达休斯顿后,我们很快见到了Markov医生。
她是一位身材高挑、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眼神锐利而冷静。
一系列的检查繁琐而漫长,抽血、CT、核磁共振……我像一个零件,被送入各种精密的仪器中。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当一丝微弱的希望真的出现在眼前时,没有人能完全无动于衷。
顾怀远一直通过邮件和梅姐保持联系,给予鼓励。
最终结果出来的那天,Markov医生拿着厚厚的检查报告,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乔小姐,”她通过翻译说道,“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癌细胞扩散的范围很广。”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吗?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的基因检测结果显示,有一个罕见的突变点位,恰好符合我们新药试验的入组标准。这意味着,你对这种试验药物产生积极反应的概率,会比普通患者高出一些。”
“所以,”她看着我,眼神坦诚,“这是一次赌博。药物可能会有效,延长你的生命,甚至带来奇迹。也可能无效,或者产生严重的副作用,加速……”
“我参加。”我打断她,几乎没有犹豫。
Markov医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很好,很有勇气。那么,我们需要你签署这些文件……”
当我拿起笔,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我的手很稳。
这一次,我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我是为自己命运下注的赌徒。
10
第一次用药的过程很平静,只是手臂上多了几个针孔。
随后是密切的观察期。
护士每隔几小时就会来记录我的体温、血压,询问我是否有任何不适。
最初的两天,风平浪静。
我甚至觉得精神好了一些,能吃下一点东西。
梅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开始憧憬着奇迹的发生。
但第三天夜里,剧烈的反应还是来了。
先是高烧,体温计的水银柱飙升到令人心惊的数字。
然后是呕吐,胃里翻江倒海,吐到后来只剩下苦涩的胆汁。
全身的骨头像被拆开重组一样疼痛,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徘徊。
我听到梅姐带着哭腔的呼喊,听到护士匆忙的脚步声,感觉到冰凉的液体通过输液管进入身体。
在意识涣散的边缘,我仿佛看到了很多画面。
小时候在外婆家门前的大树下玩耍;第一次站在舞台上表演时的紧张与兴奋;接到第一个重要角色时的狂喜;被网络暴力淹没时的无助和绝望;直播揭穿路一鸣时的决绝;父母担忧的脸;顾怀远平静却坚定的眼神……
还有,那个在聚光灯下,逐渐迷失了的自己。
“挺过去……乔安然……你必须挺过去……”
我对自己说。
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只是为了不辜负这最后的机会,不辜负那些还关心着我的人。
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剧烈的反应持续了将近 forty-eight 小时,才慢慢平息下来。
当我虚弱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梅姐布满血丝却充满欣喜的眼睛,和窗外照射进来的、温暖的阳光。
Markov医生来检查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最危险的阶段度过了。乔小姐,你的意志力很顽强。”
后续的治疗周期,反应一次比一次轻。
虽然化疗带来的脱发、恶心、疲惫依然折磨着我,但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我体内几个关键部位的肿瘤标志物有了明显下降,转移灶也得到了控制。
奇迹,似乎真的开始显现微光。
在此期间,国内的娱乐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路一鸣正式被几个品牌方起诉索赔,声势一落千丈,几乎从公众视野中消失。
而我的故事,经过几个有良心的媒体人深度报道,引发了关于娱乐圈生态、网络暴力、女性生存困境的广泛讨论。
我那个“说出真相”的发布会视频,被很多人转发,我被称为“揭开皇帝新衣的孩子”。
虽然我人不在国内,但我的微博下,充满了温暖的祝福和鼓励。
当我结束第一个疗程的治疗,身体状况暂时稳定,决定回国休养时,在机场,我接到了一家颇具影响力的电影杂志的电话。
他们邀请我,作为复出后的第一个专访。
11
飞机平稳降落在熟悉的国际机场。
踏上廊桥的那一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家乡特有的、微尘与潮湿混合的味道。
梅姐走在我身边,神情紧张又兴奋,不时低声提醒我注意脚下。
通过海关,走到接机口,眼前的景象让我和梅姐都愣住了。
没有喧嚣的粉丝,没有刺眼的闪光灯。
只有十几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手里举着简单的牌子,上面写着“安然,欢迎回家”、“加油”。
他们看到我,脸上露出温暖而克制的笑容,没有拥挤,没有尖叫,只是默默地让开一条通道,目光里充满了善意和鼓励。
我认出了其中几个ID,是这段时间一直在我的微博超话里默默支持我的老粉。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朝他们微微鞠了一躬,轻声说:“谢谢,谢谢你们。”
坐进公司安排的车里,梅姐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有很多记者围堵。没想到……”
“这样挺好。”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轻声道。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曝光和热度证明自己价值的乔安然了。
回到家,公寓被梅姐提前请人打扫过,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甚至还在花瓶里插了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金色的花瓣,像小小的太阳,驱散了房间里的清冷。
我打开手机,忽略了无数条问候和合作邀请,先给顾怀远发了一条简短的报平安信息:「已回国,一切安好,谢谢。」
他几乎秒回:「好好休息,晚上去看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放下手机,我开始处理堆积的事务。
我登录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记录着各种“记忆”的加密文件夹。
这一次,我的心境完全不同。
我不再怀着愤怒和报复的心理,而是像整理遗物一样,平静地审视着那些过往。
我删除了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仅仅涉及个人私德瑕疵的内容。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没有人完美无瑕,有些无伤大雅的秘密,就让它随风散去好了。
但有几条,关于欺压新人、涉及不正当交易、甚至触碰法律红线的记录,我仔细地备份好。
这些,不应该被掩盖。
我匿名将这些材料发送给了几家以严谨和公正著称的媒体调查记者。
我知道,这会掀起新的波澜,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毁灭谁,只是觉得,阳光应该照到那些真正阴暗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傍晚,门铃响了。
是顾怀远。
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我让家里阿姨炖了点汤,对你恢复身体有好处。”他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让他进来,客厅里弥漫开一股温暖醇厚的食物香气。
我们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言。
安静的空气里,却并不尴尬。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打破沉默,问道。
“不知道。”我摇摇头,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可能……先好好活着。”
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乔安然,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故事写出来?”
我愣了一下。
“不是那种诉苦的爆料,而是一个剧本。”顾怀远的声音很认真,“一个关于真相、勇气、救赎,关于如何在绝境中找回自己的故事。我觉得,它会很有力量。”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12
顾怀远的提议,像一颗种子,落在我荒芜已久的心田上。
写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开始疯狂地滋长。
我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邀约,谢绝了大部分探访,开始了一种近乎隐居的生活。
每天,我按时服药,定期复查,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散散步,看看书。
大部分时间,我对着电脑,敲打键盘。
起初很艰难,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
我几次停下来,无法继续。
但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顾怀远的话——“如何在绝境中找回自己”。
我决定诚实地面对一切。
我不再把自己塑造成纯粹的受害者,也剖析了自己的虚荣、怯懦和在名利场中的迷失。
我写下了接到癌症诊断书时的绝望,写下了在直播中爆发出的、积压已久的愤怒,也写下了对父母、对生命、对这场荒诞游戏的重新思考。
这个过程,像一场漫长而痛苦的自我解剖。
但奇妙的是,随着文字流淌,那些盘踞在心底的阴霾,似乎也一点点被驱散了。
顾怀远成了我的第一个读者。
他每周会来一两次,安静地看完我新写的内容,然后提出极其专业和中肯的意见。
他从剧作结构、人物弧光、情节节奏的角度分析,眼光毒辣,一针见血。
在他的帮助下,那个最初只是情绪宣泄的文字集合,逐渐有了骨架,有了血肉,变成了一个真正有力量的故事雏形。
我给它暂命名为《安然之道》。
意思是,一条走向内心安宁的道路。
在我沉浸于创作的这段时间,外界并未平静。
我匿名寄出的那些材料,被有良知的记者经过严谨核实后,陆续曝了出来。
圈内几位颇有势力的“大佬”相继陷入丑闻,引发了新一轮的地震和洗牌。
舆论场里,“真实性”和“底线”成为了被频繁讨论的词汇。
没有人知道这些材料的来源,但很多人都隐约感觉到,这阵吹散乌云的清风,或许与那个曾掀起惊涛骇浪、又悄然隐退的名字有关。
一天,梅姐兴冲冲地来找我,带来一个消息。
一位享誉国际的资深导演,陈导,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看到了《安然之道》的初稿,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陈导说,这个故事有一种罕见的真实力量,他希望能亲自执导,把它搬上大银幕。”梅姐激动得脸都红了,“安然!这可是陈导啊!”
我也感到震惊。
陈导是电影界的泰山北斗,他的作品以深刻的人文关怀和精湛的艺术手法著称。
能得到他的青睐,是我不敢想象的荣耀。
“但是……”梅姐犹豫了一下,“陈导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希望……你能亲自出演女主角。”
13
陈导的邀约,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激起千层浪。
亲自出演?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苍白、瘦削,因为化疗头发才刚刚长出细软绒毛的脸。
现在的我,和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形象相去甚远。
我能行吗?
身体的状况是否允许?
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本能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第一时间给顾怀远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他安静地听我说完所有的犹豫和惶恐,然后只问了一句:“乔安然,撇开所有外在因素,你自己想演吗?”
我想演吗?
我问自己。
这个故事,是从我血肉里生长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我的泪与痛,我的悔与悟。
没有人比我更懂那个女孩的挣扎与蜕变。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从心底升起。
“我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那就够了。”顾怀远的声音沉稳有力,“身体的问题,可以和剧组协调。陈导是出了名的爱护演员,他既然提出这个想法,必然有他的考量和安排。重要的是,你想。”
他的肯定,像一阵风,吹散了我心头的迷雾。
与陈导的会面,安排在他位于城郊的工作室。
陈导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目光睿智而温和,没有一丝大导演的架子。
他认真地和我讨论剧本,谈他对人物理解,谈他想要呈现的电影风格。
“我看中的,是你身上的‘真’。”陈导看着我,眼神犀利,“这种被生活狠狠打磨过的痕迹,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替代的。乔小姐,这个故事由你来演绎,再合适不过。”
他考虑了我的身体状况,承诺会安排最专业的医疗团队随组,拍摄周期也会尽可能灵活。
“我们可以把你的治疗和恢复期也融入拍摄计划,这或许能让影片呈现出一种更独特的、关于时间与生命的质感。”
陈导的诚意和尊重,打消了我最后的顾虑。
我接下了这个角色。
消息传出,舆论再次哗然。
有人赞叹这是“绝地反击”的现实版,有人期待“病人演病人”的极致真实,当然也不乏冷嘲热讽,说我“垂死挣扎”、“消费病情”。
我对所有声音都报以沉默。
这一次,我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我只想全力以赴,完成这场或许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真实的演出。
电影的名字最终定为《回声》。
那些我们发出的声音,无论善意还是恶意,最终都会在生命中产生回响。
而我,乔安然,就是那个站在山谷中央,倾听并发出自己声音的人。
14
《回声》剧组低调开机。
没有盛大的开机发布会,只有简单的仪式。
我的戏份被安排得张弛有度,陈导和整个剧组都给予了我极大的包容和照顾。
化妆师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因治疗而变得敏感的皮肤,服装师为我量身定制了舒适又符合角色的戏服。
演戏,对我而言,变成了一种奇特的体验。
我不再是“扮演”一个角色,而是在镜头前,重新梳理和面对自己的人生。
有些场景,几乎是我的亲身经历重现。
比如,那个在直播中,从隐忍到爆发的瞬间。
当灯光打在我脸上,摄像机无声地对准我,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录制棚。
愤怒、委屈、绝望、还有一丝破罐破摔的快意……所有情绪汹涌而来。
我没有刻意去“演”,只是任由那些沉淀在心底的感受,自然流淌。
“卡!”
陈导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很好!非常好!就是这种感觉!安然,保持住!”
一条过。
片场很安静,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是尊重,是敬佩。
顾怀远也进组了,他饰演片中对女主角起到关键引导作用的男配角,一位冷静又充满人文关怀的医生。
我们的对手戏很多。
在戏里,他是我的指引者;在戏外,他是我最坚实的依靠。
我们会一起讨论剧本,一起对词,在我不舒服的时候,他会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
一种微妙而深刻的情感,在我们之间悄然生长。
它不像偶像剧里那般轰轰烈烈,更像是在废墟上共同重建家园的默契与温暖。
电影拍摄持续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我严格按照医嘱进行治疗,身体在缓慢地恢复,虽然依旧瘦弱,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饱满。
《回声》的拍摄接近尾声时,我迎来了一次重要的复查。
躺在冰冷的核磁共振仪器里,听着它发出的规律噪音,我意外地平静。
无论结果如何,我已经尽力了。
检查结果出来那天,顾怀远和梅姐都陪在我身边。
Markov医生的越洋视频接通,她看着手里的报告,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乔小姐,恭喜你。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你体内的肿瘤得到了显著控制,部分转移灶甚至出现了缩小。这真是个非常好的消息!可以说,你已经创造了奇迹!”
梅姐当场就哭出了声,紧紧抱住我。
顾怀远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我的肩膀。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微的颤抖。
那一刻,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感席卷了我,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不是为自己可能延长了的生命而哭,而是为这段黑暗崎岖的路上,始终没有放弃的自己,和为所有给予我温暖和力量的人而哭。
希望,原来真的存在。
15
一年后,《回声》在全球隆重上映。
我没有参加首映礼,而是和父母一起,在家里看完了电视上的直播。
红毯上,星光熠熠。
陈导带着主创团队亮相,顾怀远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沉稳内敛,吸引了无数闪光灯。
主持人问他对票房的期待。
他对着话筒,目光似乎穿透镜头,看向远方:“票房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这部电影,能像它的名字一样,在一些人心里,激起一点善意的、勇敢的回声。”
电影的口碑迅速发酵。
影评人盛赞它“直面现实的勇气”、“年度最真诚的电影”、“乔安然用生命完成的表演,足以载入影史”。
我饰演的那个在绝境中挣扎、反抗、最终找回自我的女孩,打动了无数人。
人们为她的痛苦而揪心,为她的反抗而叫好,为她的新生而落泪。
《回声》横扫了当年国内外多项电影大奖。
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
在最具分量的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当颁奖嘉宾念出“最佳女主角——乔安然,《回声》”时,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聚光灯下,我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缓缓走上舞台。
一年多的调养,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明亮,举止从容。
我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那座沉甸甸的奖杯。
台下,是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的目光里,有赞赏,有祝福。
我看到了坐在前排的顾怀远,他正微笑着看着我,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走到话筒前,深吸一口气,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谢谢。”我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平稳下来,“谢谢评委会,谢谢陈导,谢谢《回声》剧组所有的伙伴。”
“一年前,我站在这里,可能想都不敢想今天。”我顿了顿,“很多人说,《回声》是我的重生之作。是的,它让我在生命的谷底,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和价值。”
“这个奖杯,它很重。但它不仅仅属于我。”我的目光望向镜头,仿佛能看见屏幕前千千万万的人,“它属于每一个在困境中不曾放弃的人,属于每一个敢于发出自己声音的人,属于每一个相信真相和勇气的人。”
“曾经,我以为我的生命只剩下绝望和倒计时。但现在,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和深度。在于你是否真实地活过,是否爱过,是否勇敢过。”
我的目光,最终与台下的顾怀远深深交汇。
“最后,”我举起奖杯,脸上绽放出最灿烂、最释然的笑容,“我想说,无论未来还有多少天,我都会安然地,好好活下去。”
“谢谢大家。”
鞠躬,下台。
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我走向等在那里的顾怀远,他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拥抱。
镁光灯将这一刻定格。
来源:番茄2782223854481979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