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陆远航把我的手机摔在茶几上的时候，屏幕亮着，那四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陆远航把我的手机摔在茶几上的时候，屏幕亮着，那四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此生挚爱。
“舒然，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他的声音很冷，像十二月的冰碴子，一个字一个字往我心上砸。
我看着他，他那张我看了七年的脸，此刻写满了愤怒和被背叛的屈辱，英挺的眉毛拧成一个死结。
我们结婚七年，痒都没痒一下。
在外人眼里是模范夫妻，在我自己心里，也觉得安稳得能看到老。
可现在，这份安稳就像茶几上那部手机，被他亲手摔出了裂痕。
“他只是我的朋友。”我的声音干涩，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朋友？”陆远航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哪个朋友的备注是‘此生挚爱’？那我呢？我算什么？”
他划开手机，找到他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屏幕怼到我面前。
家里的人。
五个字，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和那四个字的热烈滚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舒然，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家里的人’？一个给你提供住所，跟你搭伙过日子的人？”
他的质问像连珠炮，每一发都打在我最脆弱的地方。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解释？
说纪辰他……
不，我不能说。
我答应过他的。
看着我沉默，陆远航眼里的失望越积越厚，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
“我真是瞎了眼。”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震得我心脏一缩。
我慢慢走过去，捡起我的手机。
屏幕已经碎了，像一张蜘蛛网，但那四个字依旧清晰。
此生挚爱。
我摩挲着那四个字，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破碎的屏幕上。
陆远航，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四个字背后，藏着一个多大的秘密，一个多沉重的承诺。
你也不知道，给你备注“家里的人”，不是因为平淡，不是因为不爱。
而是因为，家，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而你，就是我的归宿。
可这些，你都不懂，你也不想懂。
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背叛。
我抱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进我心里一丝一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纪辰发来的消息。
“然然，睡了吗？今天医生说，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我看着那行字，眼泪流得更凶了。
回想起下午在医院，他拉着我的手，笑得像个孩子。
“然然，别告诉陆远航，我不想他用同情的眼光看我，也不想你为难。”
“还有，那个备注别改，就当是我最后一点小小的自私，让我在你的手机里，当一次‘此生挚爱’。”
他的声音那么轻，却那么重。
我怎么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请求。
我擦干眼泪，回了他一句：“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然后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到沙发的另一头。
我和陆远航的冷战，从这个破碎的夜晚，正式开始。
他没有回来，一整夜都没有。
我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我们就像两只固执的刺猬，宁愿用沉默互相伤害，也不愿意先低头，拔掉自己身上的一根刺。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在公司门口碰到了陆远航。
他也来上班，我们是同事，在同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门。
以前我们总是开车一起，今天，他开他的车，我开我的车，在停车场一前一后停好，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
电梯里还有别的同事，大家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陆经理早，舒经理早。”
“你们俩今天怎么没一起上来？”
陆远航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我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今天出门早。”
同事也没多想，继续聊着别的八卦。
我站在陆远航身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可我们之间，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银河。
出了电梯，我们一左一右，走向各自的办公室，全程零交流。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远远地看见他和他部门的几个同事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
而我，却食不下咽。
心里那块石头，越来越沉。
下午，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舒然！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远航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
我愣住了。
“妈，您在说什么？”
“说什么？远航都跟我说了！你手机里那个‘此生挚爱’！你当我是死的吗？我告诉你舒然，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们陆家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原来，他不仅自己误会，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妈妈。
他这是要干什么？
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舒然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的心，彻底冷了。
02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远航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一个男人，在你手机里是‘此生挚爱’，你老公，就只是个‘家里的人’？舒然啊舒然，你这心都偏到哪里去了！”
婆婆的声音尖锐又刻薄，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她争辩。
跟一个先入为主的人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最徒劳无功的事情。
“妈，我跟远航之间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您别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那是我儿子！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跟远航好好过，就赶紧去把那个野男人断了，然后回家给远航跪下认错！不然，你们就离婚！”
“离婚”两个字，从婆婆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和陆远航，从没想过这两个字。
即使是昨天晚上吵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没有提。
可现在，他妈妈却替他说了出来。
这是他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妈。”我挂了电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又冰冷。
七年的感情，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只需要一个备注，一个误会，就能把它打得粉碎。
下班的时候，我没有等陆远航，自己先走了。
我不想回家，那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个让我窒息的牢笼。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手机响了，是纪辰。
“然然，你在哪？陪我吃个饭吧，一个人在医院，饭菜都吃不下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撒娇。
我心里一酸，调转车头，开向了医院。
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清淡的粥铺，我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几个小菜。
病房里，纪辰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但看到我，眼睛里还是亮起了光。
“你来啦。”他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从小就这样，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笑起来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我和他，还有陆远航，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是那种穿着开裆裤就在一个大院里玩泥巴的交情。
后来，我和陆远航在一起了，纪辰就成了我最好的男闺蜜。
他懂我所有的梗，知道我所有的小习惯，在我跟陆远航吵架的时候，永远第一个站出来帮我说话。
陆远航也一直把他当最好的兄弟。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跟陆远航吵架了？”纪辰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没有，就是工作有点累。”
“别骗我了，舒然。”纪辰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我，“是不是因为那个备注？他看到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纪辰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想摸摸我的头，又缩了回去。
“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愧疚，“要不，我去找他解释清楚？”
“不用。”我立刻拒绝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别的事都不要管。”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纪辰，这是我跟陆远航之间的问题，跟那个备注，跟你，都没有关系。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们可能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吵架。问题早就存在了，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是的，问题早就存在了。
我和陆远航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没话说了。
他每天回来得很晚，一身疲惫，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孩子，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
我以为这是所有婚姻的常态，是激情褪去后的平淡。
可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平淡，是冷漠。
是心的距离，越来越远。
“然然，别这样。”纪辰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陆远航他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你别怪他。”
他总这样，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
哪怕自己已经病成这样，还在担心着我和陆远航。
“我没怪他。”我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有点累了。”
陪纪辰吃完饭，我又待了一会儿，看他睡下，才离开医院。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的灯亮着，陆远航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去哪了？”他的声音沙哑。
“去见了谁？”
“你跟踪我？”我皱起眉。
“我没有！”他提高了音量，又很快压了下去，“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
我差点笑出声。
他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去私会“此生挚爱”？
“我去医院了。”我懒得再跟他绕圈子。
听到“医院”两个字，陆远航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有怀疑，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生病了？”他试探着问。
“嗯。”
“什么病？”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和纪辰的关系。
他关心的，根本不是纪辰的病，而是这个病，能不能成为我出轨的借口。
“陆远航，你觉得是什么病，就是什么病吧。”我不想再解释了，心累。
我绕过他，想回房间。
他却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舒然，你到底要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句话吗？”他几乎是在咆哮。
“说什么？”我回头看他，眼睛也是红的，“说你宁愿相信一个备注，也不相信我们七年的感情？还是说你把我们的私事告诉你妈，让她打电话来骂我，逼我离婚？”
陆远航愣住了。
“我妈……给你打电话了？”
“不然呢？你以为她是怎么知道的？”我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后退，“陆远航，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可以随意被你怀疑，被你家人羞辱的妻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太生气了！”他急切地想解释。
“生气？你生气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地给我定罪？你生气就可以把我们的婚姻当成笑话讲给你妈听？”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两天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陆远航，你让我太失望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进了客房，然后反锁了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缓缓滑落。
门外，是陆远航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更大了。
大到，我不知道该如何修补。
03
分房睡的第三天，公司里开始有流言蜚语。
我和陆远航不合的传闻，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看热闹。
我和陆远航是公司的金童玉女，从恋爱到结婚，一直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现在，我们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切，拜陆远航所赐。
我能想象，他一定是在和他部门的同事喝酒时，抱怨了什么。
男人在酒精的催化下，嘴巴总是没那么严实。
我没有去找他对质，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心死了，就不会再感到疼。
这天下午，我正在准备一个项目方案，陆远航的助理小张敲门进来。
“舒经理，陆经理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神躲躲闪闪。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陆远航的办公室，我推开门，看到里面不止他一个人。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气质优雅。
看到我进来，她站了起来，对我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而陆远航，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漠。
“你来了，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这位是？”我看着那个女人，问陆远航。
“我是方晴，一名婚姻咨询师。”女人主动自我介绍，并递给我一张名片。
婚姻咨询师？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看向陆远航，他这是什么意思？
“舒然，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个专业的第三方来调解一下。”陆远航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我们之间的问题，他不是选择和我沟通，而是找来一个外人。
他把我们的婚姻，当成了一个需要修复的机器，还是一个需要谈判的项目？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他不仅不信任我，现在，他连和我单独沟通的耐心都没有了。
“我不需要。”我冷冷地拒绝。
“舒然，你不要这么抗拒。”陆远航皱起了眉，“我们现在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解决问题？”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陆远航，在你看来，问题是我，对吗？是我无理取闹，是我拒绝沟通，所以你需要一个咨询师来‘开导’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审问我吗？让我把我和纪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汇报？然后让她来评判，我到底有没有出轨？”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戳向陆远航，也戳向我自己。
方晴的表情有些尴尬，她大概也没想到，场面会这么僵。
“陆太太，您别误会，我只是想帮助你们……”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打断她，然后转向陆远航，“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婚姻已经到了需要外人来插手的地步，那我觉得，我们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舒然！”陆远航在我身后喊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没有回头。
走出他办公室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跑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一遍地泼在脸上。
冰冷的水，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陆远航，他真的想和我离婚吗？
找来婚姻咨询师，只是他为了离婚，做得一个体面的铺垫？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晚上，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我爸妈那里。
我妈看我眼睛红红的，吓了一跳。
“然然，你这是怎么了？跟远航吵架了？”
我再也撑不住，扑进我妈怀里，放声大哭。
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爸妈。
当然，我隐去了纪辰生病的事情，只说是婆婆和陆远航误会了。
我爸听完，气得拍案而起。
“混账东西！他陆远航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女儿！我去找他算账！”
“老舒，你坐下！”我妈拉住他，然后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然然，别哭了，跟妈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想跟他过吗？”
我想吗？
我不知道。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
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可是一想到陆远航那张冷漠的脸，想到他找来的婚姻咨询师，我的心就冷得像冰。
“我不知道……妈，我真的不知道……”
“傻孩子。”我妈叹了口气，“既然不知道，就先别想了。在家里住几天，好好冷静一下。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点点头，心里却一片茫然。
我和陆远航之间，真的还能和好吗？
那个晚上，我睡在自己出嫁前的房间里，闻着熟悉的被子的味道，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陆远航的电话。
这是我们冷战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爸妈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舒然，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他道歉了。
可是，他的道歉，却没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在为他找咨询师这个行为道歉，而不是为他不信任我而道歉。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今天回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不了，我想在家里住几天。”
“舒然……”
“我先挂了，要上班了。”我不想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的手在抖。
原来，我还是在乎的。
在乎到，他的一句道歉，就能让我心乱如麻。
我真是没出息。
接下来的几天，陆远航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他的态度软了下来，开始说一些软话。
他说他知道错了，不该怀疑我，不该把事情告诉他妈。
他说他只是太害怕失去我了。
看着那些信息，我的心，一点一点地软化。
或许，我妈说得对，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
或许，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也给我们七年的感情，一次机会。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那个女人说，她叫周敏。
她说她是陆远航的初恋女友。
她说，她回来了。
04
“舒然小姐，你好，我是周敏。”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可她说的内容，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插进我的心脏。
周敏。
这个名字，我听陆远航提起过。
在他醉酒后，在他偶尔的回忆里。
那是他青春里，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疤。
他们是大学同学，爱得轰轰烈烈，毕业时，周敏为了出国深造，单方面跟他提了分手，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远航为此消沉了很久。
直到遇见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治愈了他。
我以为，周敏已经成了过去式。
可现在，这个过去式，回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冷，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想……跟你谈谈远航的事情。”周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犹豫，又有些理所当然。
“我和我先生的事情，好像用不着跟你一个外人谈吧？”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舒然小姐，我知道我这样很冒昧。但是，远航他最近状态很不好，我很担心他。”
她担心他？
她凭什么身份担心他？
“周小姐，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先生的状态好不好，有我这个做妻子的关心，轮不到你。”
“我知道，我没资格。”周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可是，远航他……他心里还有我。当年我离开他，是有苦衷的。现在我回来了，我想把他追回来。”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一句有苦衷，就可以抹去当年她对陆远航的伤害？
一句想追回来，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来破坏我的家庭？
“周小姐，我不管你当年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想不想把他追回来。我只告诉你一句，陆远航现在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请你，离他远一点。”
“如果他不愿意呢？”周敏突然反问。
我愣住了。
“舒然小姐，你和远航之间，是不是出问题了？不然，他为什么会来找我喝酒，为什么会跟我说，他很痛苦，他后悔了？”
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吗？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手脚冰凉。
陆远航，他去找周敏了。
在我们冷战的这几天，他去找他的初恋女友，诉说他的痛苦。
难怪，他会突然跟我道歉，跟我说软话。
不是因为他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而是因为，他的白月光回来了，他需要稳住我，好为他的旧情复燃，铺平道路。
我真是个天大的傻瓜。
居然还因为他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就心软了。
“他在哪里？”我问，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周敏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顿了一下，才报出了一个酒吧的名字。
我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我甚至都忘了换鞋，脚上还穿着居家的毛绒拖鞋。
我一路把车开得飞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看看，陆远航和他的白月光，到底在干什么。
到了那家酒吧，我在门口就看到了陆远航的车。
我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酒吧厚重的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环顾四周，很快就在一个角落的卡座里，看到了他们。
陆远航和周敏，坐得很近。
周敏正侧着头，温柔地看着陆远航，手里拿着纸巾，轻轻擦拭着他嘴角的酒渍。
而陆远航，没有躲。
他只是低着头，任由她动作，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迷茫。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被蒙在鼓里，还傻傻地以为丈夫在努力挽回婚姻的小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我只记得，我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音乐声，吵闹声，都消失了。
我眼里只有他们。
一个是我爱了七年的丈夫。
一个是他念念不忘的初恋。
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和谐，那么刺眼。
“陆远航。”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陆远航猛地抬起头，看到我，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慌乱，还有一丝被抓包的狼狈。
他下意识地推开了周敏。
周敏也看到了我，她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带着一丝挑衅的微笑。
“舒然小姐，你来了。”
“我再不来，是不是就要错过一出旧情复燃的好戏了？”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然后，我把目光转向陆远航。
“你不是说，你在加班吗？”
“你不是说，你后悔了吗？”
“你后悔的，就是这个？”
我指着周敏，质问他。
陆远航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舒然，你听我解释……”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想要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解释？好啊，你解释。”我看着他，“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宁愿跟她在这里喝酒，也不愿意回家跟我好好谈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嘴上说着后悔，身体却这么诚实地来找她？”
“陆远航，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我们了。
我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我们回家说，好吗？”陆远航走过来，想带我走。
“我不！”我甩开他，“就在这里说清楚！”
“舒然，你别闹了！”他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极限，声音里带上了不耐烦。
“我闹？”我看着他，心如刀割，“陆远航，到底是谁在闹？是你！是你先怀疑我，是你把我们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是你现在又跟你的前女友纠缠不清！你凭什么说我闹？”
“我跟她没什么！”他大声反驳。
“没什么？”周敏突然笑了，她走到陆远航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远航，你都跟她说了，你后悔了，你还爱着我，怎么能说没什么呢？”
她看着我，笑得像个胜利者。
“舒然小姐，你听到了吗？他爱的是我。你，该退出了。”
05
周敏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看着陆远航，等着他的反应。
我希望他能推开周敏，希望他能大声反驳，告诉她，她说的都是屁话。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僵在那里，脸色发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他没有推开周敏。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周敏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后悔了。
他真的，还爱着她。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真的。
我在这里像个泼妇一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争吵，而他，却在为另一个女人心痛，犹豫。
我算什么？
一个阻碍他们破镜重圆的绊脚石吗？
我擦干眼泪，看着陆远航，笑了。
“陆远航，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陆远航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舒然，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坚定，“我成全你们。”
说完，我转身就走。
这一次，陆远航没有再拉我。
我能感觉到，他和我身后的周敏，两道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背上。
走出酒吧，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我坐进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七年的婚姻，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可笑，又可悲。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
是纪辰。
“然然，你在哪？怎么这么久没消息？”
他的声音，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纪辰……”我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你怎么了？哭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纪辰，一下子就急了。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纪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陆远航这个混蛋！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别去。”我拦住他，“没用了，纪辰，都结束了。”
“然然……”
“我没事，真的。”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我就是……有点难过。你别担心，我缓缓就好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挂了电话，我在车里又坐了很久。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我发动车子，没有回我爸妈家，也没有回那个我和陆远航的家。
我去了公司。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让我感到一丝安宁。
我打开电脑，开始起草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
我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
房子，车子，我都可以不要。
我只要我的儿子，乐乐。
写到乐乐的名字，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他才五岁，他那么爱他的爸爸。
如果我和陆远航离婚了，他该怎么办？
可是，难道要为了孩子，去维持一段已经名存实亡，充满了背叛和欺骗的婚姻吗？
不，我做不到。
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
我不想让他看到，他的妈妈，每天都活在痛苦和猜忌里。
长痛不如短痛。
我狠下心，把离婚协议写完，打印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家。
陆远航居然在家。
他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的样子，胡子拉碴，满身酒气。
看到我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舒然，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讨好。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茶几前，把离婚协议放在他面前。
“签字吧。”
陆远航看着那三个字，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舒然，你……你来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冷冷地看着他，“陆远航，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太累了。”
“我不同意！”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过离婚协议，撕得粉碎，“我不会离婚的！”
“不离婚？”我看着他，觉得讽刺，“不离婚，你好享齐人之福吗？一边有我这个给你操持家务，照顾孩子的老婆，一边有周敏那个解你风情的红颜知己？”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陆远航，我亲眼看到的！你别再把我当傻子了！”
“我那天只是喝多了，我……”
“够了！”我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解释。陆远航，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一个没有信任的婚姻，就是一座坟墓。我不想死在里面。”
“舒然……”他上前一步，想抱我。
我猛地推开他。
“别碰我！我嫌脏！”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舒然，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是你逼我的。”我别过脸，不去看他。
我怕再看一眼，我就会心软。
“好，好……”陆远航连说了两个“好”字，他后退了两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舒然，你总说我不信任你。可是你呢？你又何曾信任过我？”
“你手机里那个‘此生挚爱’，你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解释一句。”
“你宁愿跟我冷战，宁愿跟我分房睡，也不愿意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让我怎么信你？”
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颤。
是啊，我一直都在指责他。
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在用沉默，把他越推越远？
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他真相，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周敏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婚姻里，最丑陋的真相。
那就是，他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我的存在，或许，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出现的，恰好合适的替代品。
“没有意义了，陆远航。”我轻声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协议你撕了，没关系，我再去打印一份。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找我签字。”
说完，我拉着我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住了七年的家。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06
我搬出去后，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公寓，暂时安顿下来。
我没有告诉我爸妈我准备离婚的事，我怕他们担心。
我跟陆远航，也彻底断了联系。
在公司，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开会时坐在一起，却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擦肩而过，也只是沉默。
公司的流言，愈演愈烈。
有人说，我出轨了，被陆远航抓了个正着。
有人说，是陆远航有了外遇，对方还是他的初恋。
各种版本，传得有鼻子有眼。
我成了整个公司的笑柄。
我不在乎。
哀莫大于心死。
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我的儿子乐乐，还有纪辰。
乐乐被我送到了我爸妈家，我跟他说，爸爸妈妈最近工作很忙，要出差一段时间。
小家伙虽然不舍，但很懂事，没有哭闹。
我每天都会跟他视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是我这段时间里，唯一的慰藉。
纪辰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化疗的副作用让他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我几乎每天下班都会去医院看他。
陪他聊聊天，给他读读书，或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知道我跟陆远航的事情，但他很少问。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陪着我。
有一次，他拉着我骨瘦如柴的手，对我说：“然然，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这句话，我说得连自己都不信。
“然然，答应我。”他固执地看着我。
我哽咽着，点点头。
那天从医院出来，我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突然觉得好孤独。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远航。
他站在马路对面，正看着我。
他看起来很憔悴，瘦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西装也皱巴巴的。
我们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来找我的？还是只是路过？
我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我们就这样，隔着车水马龙，对视着。
直到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我的视线。
等车开走，马路对面，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或许，是我看错了。
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这一次，她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反而带着一丝恳求。
“舒然，你……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婆婆看起来也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比我上次见她时，多了不少。
“舒然，妈知道，之前是妈不对，妈不该不问清楚就骂你。”她一开口，就跟我道了歉。
我有些受宠若惊。
在我印象里，我这个婆婆，一向强势，从不轻易低头。
“远航他……把所有事情都跟我说了。”她叹了口气，眼圈红了，“那个叫纪辰的孩子，妈也听说了。是我们……是我们误会你了。”
我没想到，陆远航会把纪辰的事情告诉他妈妈。
他不是一直怀疑我吗？
“那个周敏，我也知道了。”婆婆继续说，“是远航糊涂！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混账事！”
“舒然，你别怪他。他这段时间，也不好过。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人瘦了一大圈。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心里有我？
心里有我，就会去找他的初恋？
心里有我，就会在我最需要他信任的时候，给我一刀？
“妈，您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我不想再听她为陆远航辩解。
婆婆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舒然，妈求你，再给远航一次机会，好不好？你们别离婚，乐乐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没有妈妈。”
她开始打亲情牌了。
“妈，这不是给不给机会的问题。”我放下咖啡杯，看着她，“是我和他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就回不去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我说完，站了起来。
“妈，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
走出咖啡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够硬了。
可是听到婆婆说陆远航的状态，我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真是没用。
就在我准备打车回公司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降下，是陆远航。
“上车，我送你。”他的声音沙哑。
“不用了，我打车。”
“舒然，我们谈谈。”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车门。
车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
他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公园，停了下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纪辰的事。”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对不起，舒然，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病，很严重吗？”
我点点头。
“晚期。”
陆远航的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他闭上眼睛，脸上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我真是个混蛋。”他喃喃自语。
我没有说话。
“还有周敏……”他睁开眼，转向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那天在酒吧，是她约我出去的。她说她刚回国，想找个老朋友叙叙旧。我承认，我去了。因为那几天，我跟你吵架，心情很不好，我想找个人喝酒。”
“她说了很多我们以前的事，她说她当年离开我，是因为她家里出了事，她爸的公司破产了，她是被迫出国的。她说她心里一直有我。”
“舒然，我承认，我动摇了。那一刻，我觉得你不在乎我，不理解我，而她，好像是那个唯一懂我的人。”
“可是，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清醒了。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爱的人，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他看着我，眼神真挚，急切。
“舒然，你相信我，好不好？”
07
相信他？
我该怎么相信他？
在他和周敏坐在酒吧里，任由她做出亲昵的举动时，他有没有想过我？
在他听着周敏诉说当年的“苦衷”，心生动摇时，他有没有想过我们七年的婚姻？
“陆远航，晚了。”我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在你选择去找她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
“不晚！舒然，不晚的！”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跟周敏断得干干净净，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见她！”
他的手很烫，烫得我心慌。
我用力地想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舒然，你再看看我！你看看我！”他几乎是在哀求，“我们有乐乐，我们有七年的感情，你真的忍心，就这么放弃吗？”
我看着他。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憔悴的脸庞，还有眼里的绝望。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承认，我动摇了。
我恨他，怨他。
可我，也还爱着他。
七年的朝夕相处，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暖和甜蜜，早就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可是，一想到周敏那张胜利者的脸，一想到他当时的沉默，我的心就又冷了下去。
信任这东西，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怎么抚平，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陆远航，你先放开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松动，手上的力道小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放开。
“舒然，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好好谈。”
“我……”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
“请问是纪辰先生的家属吗？他现在情况很不好，请您马上过来一趟！”
护士的声音，焦急又严肃。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纪辰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我对着电话大喊。
“病人刚刚突然昏迷，现在正在抢救，您快过来吧！”
挂了电话，我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陆远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问我。
“纪辰……纪辰他在抢救……”我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别怕，我送你过去！”陆远航立刻发动了车子。
他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一路上，我什么都想不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纪辰，你千万不能有事。
到了医院，我们冲向急救室。
急救室的灯，亮着刺眼的红色。
我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陆远航站在我身边，伸手扶住了我。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给了我一丝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疲惫和无奈。
“医生，他怎么样了？”我冲上去，抓住医生的胳膊。
医生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病人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器官衰竭……准备后事吧。”
医生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陆远航一把扶住。
“不……不会的……你们骗我……”我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纪辰的父母，早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他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远在国外的姑姑。
这些年，他一直是一个人。
现在，他也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吗？
我被允许进去看他最后一眼。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心电图上，是一条缓慢而微弱的波浪线。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然然……别哭……”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要……好好的……”
说完，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上，那条微弱的波浪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发出“嘀——”的一声长鸣。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纪辰！你醒醒！你看看我！你不是说要看我穿婚纱吗？你不是说要当乐乐的干爹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我哭得喘不上气，哭到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是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
是我的卧室，我和陆远航的卧室。
陆远航坐在床边，看到我醒了，立刻递过来一杯温水。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没有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纪辰走了。
我的此生挚爱，走了。
那个从小就跟在我身后，叫我“然然姐”的男孩子。
那个在我被欺负时，会第一个冲上去帮我打架的男孩子。
那个在我结婚时，哭得比我还凶，说要把我交给他最好的兄弟，他才放心的男孩子。
他走了。
永远地，离开了我。
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滑落。
陆远航看到我哭，手足无措地帮我擦眼泪。
“舒然，别哭了，你身体还没好。”
“你还有我，还有乐乐。”
我转过头，看着他。
“陆远航，你知道吗？纪辰给我那个备注，是在他查出癌症之后。”
“他说，他这辈子，可能没有机会，对一个女孩子说‘此生挚爱’这四个字了。”
“他想让我在手机里，圆他这个梦。”
“他说，不想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怕你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他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我一句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陆远航的心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对不起……舒然……真的……对不起……”他哽咽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纪辰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之间破碎的信任，也再也回不来了。
08
纪辰的后事，是我和陆远航一起办的。
他的姑姑从国外赶了回来，一个优雅而悲伤的妇人。
她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谢谢你，舒然，这些年，多亏有你陪着阿辰。”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
天色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
来的人不多，都是我们以前大院里的一些朋友。
陆远航作为纪辰最好的兄弟，致了悼词。
他站在墓碑前，声音沙啞，几度哽咽。
他说了很多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说到最后，他看着墓碑上纪辰的照片，说：“兄弟，对不起。还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我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
那一刻，我心里的恨，好像少了一点。
葬礼结束后，大家陆续离开。
我一个人，在纪辰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雨渐渐停了。
陆远航撑着一把伞，走到我身边，为我挡住了头顶的阴冷。
“回去吧，天凉了。”他说。
我没有动。
“舒然，”他蹲下来，看着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犯的错，不可原谅。”
“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不是为了乐乐，也不是为了我们七年的感情。”
“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赎罪。”
“我想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我对你，对纪辰造成的伤害。”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和哀求，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深刻的悔意。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我站了起来。
“送我回家吧。”我说。
回的，是我爸妈的家。
陆远航把我送到楼下，没有上楼。
“乐乐……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
“嗯。”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我每天上班，下班，去我爸妈家陪乐乐。
陆远航没有再来打扰我。
只是，他每天都会准时给我发一条天气预报。
提醒我天冷加衣，下雨带伞。
他会定期给我爸妈家送很多东西，乐乐喜欢的玩具，我爸爱喝的茶，我妈喜欢的护肤品。
我妈跟我说：“然然，我看远航，是真的知道错了。要不，你就……”
我打断她：“妈，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我需要时间。
我需要时间，来抚平纪辰离去的伤痛。
也需要时间，来想清楚，我和陆远航的未来。
周敏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后来听公司的同事八卦，说她回国，是因为她在美国的公司遇到了危机，想找陆远航帮忙。
陆远航拒绝了她，并且跟她划清了界限。
她没拿到好处，又灰溜溜地回美国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是谁，她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
一个月后，是纪辰的生日。
我买了束他最喜欢的白百合，一个人去了墓地。
我把花放在他的墓碑前，陪他说了会儿话。
我说了很多，公司里的事，乐乐的趣事，还有我和陆远航。
“纪辰，你说，我该原谅他吗？”我对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他，轻声问。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答我。
从墓地回来，我接到了陆远航的电话。
“舒然，你在哪？我……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说。”
我们约在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
他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我们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这是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财产，孩子，都按你之前说的。我……净身出户。”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找我，是为了这个。
“陆远航，你……”
“舒然，我想了很久。”他打断我，眼神很平静，“我没资格请求你原谅，也没脸再让你跟我在一起。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太深了。”
“离婚，对你来说，是解脱。”
“你值得更好的。”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不舍，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离婚协议。
我的手，放在协议上，却没有翻开。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我们身上，温暖，又带着一丝凉意。
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拿起笔，又放下。
放下，又拿起。
最终，我看着他，轻声问：“陆远航，如果……我说如果，我们重新开始，你……还愿意吗？”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看到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因为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笑了笑，把离婚协议，推回到了他面前。
“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一百个，一千个，我都答应！”他急切地说。
“第一，以后我的手机，你不能再碰。”
“第二，你的手机备注，我要改成‘待考察人员’。”
“第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你才是我的此生挚爱。”
陆远航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阳光下，我看到他眼里的泪光，也看到了我们，或许还有可能的，未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还在。
它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用很多的爱和耐心，才能慢慢修复。
或许，永远也无法完好如初。
但，那又怎么样呢？
生活，不就是这样，一边失去，一边拥有，一边受伤，一边愈合吗？
纪辰，你在天上，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来源：春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