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7年十一月的一天,北平第一看守所的院子里刮着苦涩的北风。三点刚过,门哐啷一声打开,身形枯瘦的上校谷正文踏雪而来,乌呢军大衣在风里猎猎作响,铁掌杖头敲得水泥地回声震耳。
1947年十一月的一天,北平第一看守所的院子里刮着苦涩的北风。三点刚过,门哐啷一声打开,身形枯瘦的上校谷正文踏雪而来,乌呢军大衣在风里猎猎作响,铁掌杖头敲得水泥地回声震耳。
他被带进询问室时,值班军警下意识让出一条道。登上北平后,谷正文因连破华北地下交通网而被毛人凤提拔,如今他进出牢笼,像回自家厨房。可这一次,他的眼神忽地摇晃,盯着桌对面那名被押解而来的囚犯——谢士炎。对方腰背挺直,目光像寒电,“谷上校,我等着你。”就这么一句,逼得他扭头出门,留下满屋尴尬。
谁能想到,这个短暂露怯的老头,几十年前也曾在书声琅琅的校园里幻想着“行侠仗义”。1910年,他出生在山西汾阳的一个盐商之家,本名郭同震。家境优渥,脾气却桀骜,十岁染上吸食鸦片的恶习,十二岁就练就拳脚功夫,上下学路上专挑同伴动手,被开除了两回。师长摇头,街坊摇头,他自己却觉得“少年不狂枉少年”。
传言说他后来能以“北京大学中文系高材生”身份招摇,不过老一辈山西乡亲背后嘀咕:那纸文凭八成是花钱买的。真假难辨,却为他换来不少仰慕。1930年春,他用改名“谷正文”的新身份闯入北平文坛,好几个革命青年社团都把他当做“天才”。
他确实读书杂:左手《唯物史观》,右手《水浒传》。马列里讲阶级斗争,梁山泊里论快意恩仇,两下搅在一起,竟让他产生“劫富济贫即革命”的怪诞逻辑。集会、写标语、放火烧校长办公室,全在他的“青春清单”上打勾。一次,他带着几个同学砸了反动军官的家,意外被捕,手下的小伙伴全落网,他却闪得飞快。临到夏天,他已钻进了地下党组织——这段履历后来成了他对外炫耀的政治资本。
1931年秋,红色根据地汾西区遭大搜捕,谷正文和新婚不到半年的女战士吴春莲相继被擒。审讯室里,戴笠扔下香烤猪肉、三十根香烟、一迭法币,又递上同伙名单。吴春莲咬舌自尽,留下血迹斑斑的嘶吼。谷正文却没撑一夜,吐露干净,还主动请缨当“内线”。从此,命运的齿轮为他调转了方向。
1935年,他正式挂上“军统华北情报员”的臂章,重返八路军文工团,一边唱《白毛女》,一边留心同志言行。那时的他爱用“兄弟”称呼同伴,桌上往往摆两样东西:演出剧本和密码本。1917年底写下的日记中,他说:“我不是演员,我是猎人,舞台只是狩猎场。”
不久后,华北局多位交通员在济南失踪,战士剧团却异样平静。许多与谷正文喝酒聊天、互诉境况的青年,第二天就被捕。有意思的是,失踪者的供词里常出现“那位姓谷的乐手”。组织感到不对,正筹划内查,他已带着机密档案走向日军宪兵队。
1940年秋,济南宪兵司令武山英高坐办公桌后,看着这名新投诚的汉奸,连连称奇:“你这么瘦胆子却这么大。”谷正文谦逊一笑:“壮士怕死,毒蛇怕冷,我两样都不怕。”从此,他带着日本人的袖标在齐鲁大地上抓捕抗日分子,连本带利地报复昔日同袍。痛打地下交通员、逼迫村民供粮,烧村、枪决、活埋,样样上手。他回忆录里写道:“第一次用开水烫人,我才明白什么叫‘皮开肉绽’那种脆响,像烧牛筋。”
然而,日本投降让他瞬间失去靠山。躲在保定郊区的土屋里逃亡数月,直到国民党方面递来一张船票。“戴先生虽然去了,党国还需要你。”毛人凤的话像冬天的烈酒,烧得他重燃野心。他被授予军统华北特工组上校组长,配车配枪,行事仍是老套路——“信息+酷刑+渗透”。1947年那场在北平掀起的“9·24”大抓捕,正是他的得意手笔:十一名地下交通员落网,数百人的秘密网络被连根拔起。外电惊呼:“北平忽遭黑暗之手。”
战役成绩单上,谷正文拿到了蒋介石亲批的嘉奖令。他却对赏银更感兴趣,“给我一栋房、一辆车,外加一个爵位”,张口就来。国民党需要这样的人,便照单全收。保密局里流传一句话:“肯拼命的不要命,谷正文第一。”狠劲儿和狡诈混在一起,果然吃得开。
但凡是人,总有弱点。他的,叫做“鬼怕见光”。只要对方是持正之士,他反倒心虚。抓谢士炎那次,晃神已成笑柄。被同僚嘲讽后,他越发要证明自己,终于到了1955年,机会来了——“克什米尔公主号”行动。花五十万港币贿赂车队司机、行李搬运、清洁工,只为把炸弹塞进机翼油管。起飞那天,他在台北作战室盯着无线电,点着第三支烟,听到机毁的电报时,狠狠捶桌:“成了!”谁知不到两小时,又来快报:周恩来根本没登机。空气瞬间凝固,毛人凤阴着脸骂:“你这是在给总统丢人。”他只得讪笑:“天意弄人。”
从那以后,风向急转。美援缩紧,保密局内斗愈烈,谷正文虽勉强保住位置,却再无重任在身。1959年,他被调去台北警备总部负责审讯培训,教年轻探员如何“挖刺客、断骨头”。嘴上讲“技术”,骨子里却疲态尽显,日子里的酒味越来越浓,灯光下写回忆录,用血腥往事给自己打气。
到了晚年,他的世界只剩一把刀、一摞旧相片、一本《白色恐怖秘密档案》手稿。他想给自己做“历史见证人”,却没人乐意聆听。子女厌弃,老友疏远,他干脆认了养女谷美杏。2004年的一个清晨,他颤巍巍翻到相册,看见女婿笑得殷勤的合影,心头火起。听说女婿在外拈花惹草,81岁的他摸起短刀,闯进学校教室,当着几十个中学生的面,咆哮质问: “你敢不要我女儿?” 刀光一闪,血溅讲台,学生惊叫四散,老师倒地惨嚎。幸得女儿跪地哀求,他才停手,只在女婿臀部留下两道深口,转身便走。警方闻讯赶来,这个命案现场却只留下怔怔发抖的少年与满地翻倒的课桌。
此事上报台北,高层震惊。一番公关后,堂堂“刑讯专家”竟被以“高龄失控”轻判,关了几个月就放出来。隔年他公开露面,面对记者镜头,仍冷硬:“杀人跟刮猪毛一样,有什么大惊小怪?”
老来最轰动的一次发言,莫过于那句“邓丽君是间谍”。1995年邓丽君香消玉殒,台湾舆论一片哀恸,他却跳出来说,此女生前暗助特务机关。外电连线求证,他干巴巴笑:“口供嘛,总得留点料。”后来,台“国策顾问”公布机密档案,证明这只是他自我炒作;可大众记住的,却是老人阴恻恻的笑脸。
至此,谁还能分得清他是真癫狂还是在表演?心理医生说他有反社会人格障碍;亲属说他是“魔障缠身”;情报界前辈摇头:“烂到骨子里了。”不过,活到九十七岁,他依旧戴着那顶旧军帽,坐在台北眷村的藤椅上晒太阳,嘴里咕哝:“我死后,谁敢不给我立碑?”
2007年1月25日,病房仪器长鸣。护士记录:老兵谷正文,零时四十七分心跳停止。家属仅到两人,草草料理,未设灵堂。那本《白色恐怖秘密档案》被锁进抽屉,外封一层牛皮纸,写着“慎启”。
多年过去,一些被他迫害的家属仍在追究;一些历史细节,也随文件解密尘埃落定。人们终究看到一个冷酷又可悲的头像:他为私心杀人如麻,却死在孤灯之下;他高呼“英雄”,现实却只记得他连捅女婿屁股的闹剧。凶残与荒诞,同居一身。
延伸:在暴力与谎言之间,他缘何长寿
约八百字。
人与年代相互塑造。民国末年,北平、南京、台北,一张张权力的网彼此缠绕。谷正文在这张网里如匕首,谁牵线他便刺向谁。有人问,靠着满手血债的“行径”,他怎么能活到九十七岁?医学记录给出的解释很简单:身体底子好,晚年饮食清淡。然而,仅凭生理因素难以涵盖他的求生本能。其一,他精于察言观色。在军统内部,他懂得何时向上阿谀,何时甩锅下属。大灾临头先保自身,成了他的“长寿运动”。其二,他在情报战场采用“分层自保”。每接一项任务,都会留一手。炸机事件失败,他能把责任推给清洁工和毛人凤;谢士炎失踪的资料,当年也被他撇得一干二净。活得长,并非福报,而是老奸巨猾的副产品。第三层原因在心理。研究反社会人格的学者发现,此类人往往缺乏负罪感,对创伤反而免疫,心跳节律平稳,压力激素分泌相对低。谷正文在记者会上洋洋自得,正说明他的内心没有悔恨的负担。没有忏悔,也就减少了心理耗损。至于灵魂是否平静,那是另一回事。再说生活环境。台北眷村虽不富裕,却因冷战格局一直有经费供应,老特务的医疗补贴也未断。外科医院对他开放,慢病药物不缺,物质保障让寿命拉长。最后,必须提到命运的偶然性。有人出生即逢战火,十几岁就洒血山河;有人罪行累累却侥幸逃生。历史不是天平,它记录,却未必立刻清算。长寿不代表无罪,死亡也未必是审判。谷正文的多年苟活,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乱世中人性的极端扭曲。至于如何评价这位“活阎王”,史书自有公论。毕竟,文件和证言仍在尘封之中,等待后一代人慢慢摊开。
来源:老强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