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提着一只还在扑腾的老母鸡,一只脚刚踏进门,眼睛就跟X光似的在我肚子上扫来扫去。
我怀孕的第三个月,孕吐最厉害的时候,婆婆从老家杀了过来。
她提着一只还在扑腾的老母鸡,一只脚刚踏进门,眼睛就跟X光似的在我肚子上扫来扫去。
“林晚啊,最近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我正趴在沙发上,胃里翻江倒海,闻到她身上那股火车硬座混杂着乡下泥土的味道,差点又吐出来。
我老公李伟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鸡,一脸孝顺的笑。
“妈,您怎么来了?路上累不累?”
婆婆不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那双精明的、布满褶子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问你话呢,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我虚弱地摆摆手,“妈,我什么都不想吃,闻着味儿就恶心。”
她“啧”了一声,脸上立刻布满嫌弃,仿佛我不是在孕育她的孙子,而是在给她全家丢人。
“娇气!我们那时候怀着孕还下地干活呢,哪有功夫恶心?”
她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沙发都陷下去一大块。
“我跟你说,酸儿辣女,老祖宗传下来的,准没错。你得逼着自己吃酸的,听见没?话梅、橘子、酸杏,我明天就去给你买!”
李伟端了杯水过来,“妈,您先喝口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个。”
婆婆眼睛一瞪,指着李伟的鼻子就骂:“你懂个屁!我们老李家三代单传,到你这儿可不能断了香火!我不管,林晚这胎必须是个儿子!”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钉子,扎在我耳朵里。
我闭上眼,假装没听见。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了。
从我们结婚那天起,“生儿子”这三个字就成了她的人生KPI,而我,就是那个负责完成KPI的工具。
李伟见我脸色不好,赶紧打圆场。
“妈,男孩女孩我们都喜欢,都是我们的孩子。”
“你喜欢?你喜欢有什么用!”婆婆一拍大腿,“女孩都是赔钱货,养大了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儿子才能传宗接代,以后我们老了,清明节才有人给上坟!”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胃里那股恶心劲儿又翻了上来,猛地推开她,冲进了卫生间。
身后传来她的叫骂:“你看你看!说她两句就甩脸子!这种媳ax妇,就是欠管教!”
我跪在马桶边,吐得昏天暗地。
胃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喉咙火辣辣地疼。
镜子里,我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我是林晚,28岁,名校毕业,在一家外企做项目经理,年薪三十万。
我能独立搞定一个千万级别的项目,能穿着高跟鞋在CBD健步如飞,能跟外国客户用流利的英语唇枪舌战。
可是在这个家里,在婆婆面前,我唯一的价值,似乎就是我的子宫。
而且,还是一个必须能生产出男孩的子宫。
李伟跟了进来,轻轻拍着我的背。
“老婆,你没事吧?”
我漱了漱口,声音沙哑,“你觉得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他叹了口气,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妈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又是这句话。
“为了我们好?”我冷笑一声,“为了我们好,就是逼着我生儿子?为了我们好,就是把我当成一个生育机器?”
“老婆,你别这么说,多难听啊。”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妈她……她就是思想传统,你多担待点。”
“我担待的还不够多吗?”我看着他,“李伟,这是我们的孩子,不是你们老李家的香火。我告诉你,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爱他。如果你们家接受不了,那我们就……”
“我们就怎么样?”他打断我,语气也硬了起来,“林晚,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我妈大老远跑来照顾你,你就这个态度?”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照顾我?
她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肚子的?
从那天起,我的噩M开始了。
婆婆接管了我们家厨房的所有权限。
每天的餐桌上,都摆满了她认为“包生儿子”的“秘方”。
黑乎乎的中药汤,号称是哪个深山老林里的“送子观音”给的方子。
各种腰子、鞭类,用最腥臊的方式炖煮,逼着我往下咽。
还有那只她带来的老母雞,被她熬成了一锅油膩膩的雞湯,每天早中晚逼我喝三大碗。
我只要表现出一点点抗拒,她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你还给我甩脸子!我这把老骨头,不如死了算了!”
然后李伟就会过来劝我。
“老婆,你就喝一口吧,算我求你了。别让妈生气了,她年纪大了。”
我看着他恳求的眼神,再看看婆婆那张写满“你不喝你就是罪人”的脸,感觉自己像个囚犯。
我捏着鼻子,把那些闻着就想吐的东西灌进胃里。
然后转身就冲进卫生间,吐得更厉害。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把一碗猪腰汤倒进了马log。
结果被她发现了。
她当场就炸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不识好歹”。
“这么好的东西,能补身子,能生儿子,你给我倒了?你是不是诚心不想让我们老李家好过?”
她甚至想冲上来打我,被李伟拉住了。
那天晚上,我跟李伟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李伟,你媽必须走!我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跟孩子都会被她逼疯!”
“老婆,你冷静点。我妈也是好心。”
“我不要她的好心!我求求你,让她走吧!”我哭着求他。
他抱着我,不停地说:“好好好,我跟她说,我跟她说。”
可是第二天,婆婆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我们家沙发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喝下那碗黑色的药汤。
李伟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我指望不上他了。
这个男人,他爱我,但是他更怕他妈。
他所谓的“爱”,在“孝顺”面前,不堪一击。
我的心,彻底冷了。
孕期四个月的时候,婆婆开始琢磨着带我去做B超,查孩子的性别。
这 natürlich是违法的。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道消息,说有个私人诊所的医生,给钱就能查。
她兴冲冲地跟我说:“林晚啊,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宝宝。我都联系好了,那个医生是我老乡的亲戚,靠谱得很!”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寒。
“我不去。”我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她愣住了。
“我说,我不去。”我重复了一遍,“犯法的事,我不做。而且,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不想提前知道。”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翅膀硬了想造反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事由不得你!你必须去!”
“我说了,我不去。”
那天,她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动手。
李伟正好下班回家,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妈!你干什么!”他冲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婆婆反应过来,立刻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活了啊!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啊!她一个外人,都敢骑到我头上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地板,声音凄厉得像午夜的猫头鹰。
邻居们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李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把我拉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林晚,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不能让着我妈一点吗?非要闹得鸡犬不宁才开心吗?”他对我低吼。
我捂着还在发燙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伟,是我想闹吗?是她打我!你妈打我!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可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一点?去查一下怎么了?让她安心怎么了?你就当哄哄老人家不行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切割。
原来在他眼里,我被打了,也是我的错。
因为我没有“顺着”他妈。
因为我没有“哄”好老人家。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和可笑。
“李伟,”我擦干眼泪,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你妈,我伺候不起。你,我也指望不上。”
“林晚你疯了!你怀着孕,你跟我说离婚?”
“我很清醒。”我看着他的眼睛,“李偉,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里。我不想他以后被灌输什么‘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更不想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是如何默许自己的母亲,欺负自己的妻子。”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通知了他很久。
他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后来的哀求,再到最后的沉默。
我始终没有松口。
第二天,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我妈家。
婆婆堵在门口,不让我走。
她一脸悔意,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林晚啊,妈错了,妈昨天不该动手。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
李伟也拉着我的行李箱,红着眼圈。
“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只觉得讽刺。
如果不是我提出离婚,他们会是现在这副嘴脸吗?
不会。
他们只会觉得我软弱可欺,变本加厉。
但我还是心软了。
看着李伟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尚未隆起的小腹,我犹豫了。
离婚,说起来容易。
可是,一个单亲妈妈,要面对多少困难和白眼?
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对他公平吗?
“好,”我最终还是松了口,“这是最后一次。李伟,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如释重负,用力地点头。
婆婆也立刻破涕为笑,上来拉我的手。
“这就对了嘛!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快快快,我给你炖了汤,赶紧喝了补补。”
我看着她那张瞬间切换的脸,心里没有半分感动,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警惕。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
只要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没被确认是男孩,这场战争就一天不会结束。
那之后,婆婆确实收敛了很多。
她不再逼我喝那些奇怪的汤药,也不再提去做B超的事。
她甚至开始学着给我做一些我爱吃的菜。
李伟也对我体贴入微,每天下班回来就给我按摩,陪我散步。
家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想通了。
我开始安心养胎,每天感受着宝宝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
那种奇妙的感觉,冲淡了之前所有的不快。
我给宝宝买了很多漂亮的小衣服,有蓝色的,也有粉色的。
我每天晚上都对着肚子说话,给他讲故事,唱儿歌。
我告诉他,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妈妈都一样爱他。
孕晚期的时候,我的腿肿得很厉害,像两根发面馒头。
婆婆每天晚上都坚持给我用热水泡脚,还给我按摩。
她的手法很专业,按得我很舒服。
有一次,我靠在沙发上,感受着她溫暖的手掌在我脚踝上揉捏,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感动。
或许,她也不是那么坏。
或许,她只是个被传统思想禁锢的可怜女人。
李伟在一旁削苹果,笑着说:“看吧,我就说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多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预产期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婆婆嘴上不说,但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她看我的肚子,就像在看一个即将揭晓的彩票。
那眼神里,有期待,有焦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狠戾。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我生了一个女儿,婆婆抢过孩子,面目狰狞地对我说:“赔钱货!不配做我们老李家的种!”
然后,她把孩子扔进了无底的深渊。
我每次都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李伟抱着我,安慰我说:“别怕,只是个梦。”
可是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个梦。
那是我的恐惧,是我内心深处最深的担忧。
终于,到了预产期那天。
我被推进了产房。
阵痛一阵阵袭来,像是要把我撕裂。
我痛得死去活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吧。
李伟和婆婆守在产房外。
我能隐约听到婆婆焦急的声音。
“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难产吧?”
“医生,一定要保住大的啊……不不不,一定要保住小的!保住我孙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在她的世界里,我这个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活生生的人,竟然比不上一个性别未知的胎儿。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折磨,我终于生了。
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对外面的人说:“恭喜,是个漂亮的千金,六斤八两。”
我躺在产床上,浑身脱力,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了。
然而,我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欢呼。
产房外,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婆婆尖锐的声音。
“什么?女孩?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女孩!”
护士有些不悦:“这位家属,我们是专业的,怎么会搞错。母女平安,您就放心吧。”
“我不信!我不信!”婆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天天求神拜佛,天天给她吃酸的,怎么会是个丫头片子!”
然后,我听到了李伟的声音,疲憊而无奈。
“妈,您小点声,这是医院。”
再然后,就是婆婆的嚎啕大哭。
我被推出产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婆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李伟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脸色难看得像吞了苍蝇。
没有一个人,上来看我一眼。
也没有一个人,问一句我的孩子怎么样。
护士把孩子抱到我身边。
她小小的,皱巴巴的,像一只红皮猴子。
可是我看着她,心里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女儿,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
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脸。
她仿佛有感应似的,咂了咂嘴。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回到病房,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婆婆坐在离我最远的椅子上,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李伟来看了看孩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婆,辛苦你了。”
我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心,已经被失望填满。
晚上,李伟去给我买饭,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婆婆,还有睡着的女儿。
婆婆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冰冷得像冬天的河水。
“林晚,你对得起我们老李家吗?”
我抱着女儿,没有看她。
“我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
“健康?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她“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我床边,指着我怀里的孩子。
“我告诉你,我们老李家不养赔钱货!这个孩子,你不能要!”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孩子不能要!”她咬牙切齿地说,“要么,你把她送人,我們就當沒生過。要么,你就跟李伟離婚,帶著這個拖油瓶滚蛋!”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你疯了!这是我的女儿!我死都不会把她送人!”
“那就离婚!”她吼道,“我们李家,丢不起这个人!我早就跟你说过,必须生儿子!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我气得浑身发抖,抱着女儿的手臂不断收紧。
“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她冷笑一声,“林晚,我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
说完,她摔门而去。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一阵阵抽痛。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奶奶,竟然能对自己的亲孙女,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李伟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平静下来。
我把婆婆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可以选择做一个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或者,继续做他妈妈的乖儿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怀里的女儿都哼唧了两声。
然后,他抬起头,一脸疲惫地说:“老婆,我妈也是在气头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孩子都生下来了,还能怎么办?你好好坐月子,别想那么多了。”
他又在和稀泥。
他又选择了逃避。
我的心,在那一朵,彻底死了。
“李伟,”我平静地说,“出院以后,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吧。”
他愣住了,随即激动起来。
“林晚!你又来!就不能消停点吗?”
“我很消停。”我看着他,“是你妈,是你们家,不让我消停。李伟,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为了这点事,你就要离婚?你把婚姻当什么了?”
“这点事?”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你的眼里,你妈逼我打掉孩子,逼我跟你离婚,都只是‘这点事’?”
“我妈那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吗!”
“我听不出来。”我摇摇头,“我只听到,她让我选,有她没我。现在,我帮你选了。李伟,我们结束了。”
出院那天,是我爸妈来接我的。
李伟和婆婆没有出现。
我妈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晚晚,回家就好,回家就好。爸妈养你和孩子。”
我抱着女儿,坐在我妈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
我回了娘家坐月子。
李伟只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送来了一沓钱,放在桌子上,低声说:“这是给你和孩子的。”
我没要。
我说:“李伟,我们之间,不是钱的问题。”
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拿着钱走了。
第二次,他带来了离婚协议书。
我早就拟好了。
他看了看,说:“财产分割我没意见。但是孩子的抚养权,我妈说……”
“你妈说要归你?”我打断他,冷笑。
他点了点头。
“她是不是还说,把孩子给她,她找个地方‘处理’掉,然后让我们复婚,再生一个?”
李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原来,她不是在说气话。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是真的这么计划的。
而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的父亲,竟然还来当这个传声筒。
“李伟,你滚。”我指着门口,声音都在发抖,“你现在就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回去告诉你妈,让她死了这条心!孩子是我的命!谁也别想抢走!”
他被我吓到了,嗫嚅着说:“林晚,你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
“滚!”
他灰溜溜地走了。
我抱着女儿,浑身冰冷。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我们离婚,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一个被“传宗接代”思想逼疯的女人的恶毒。
出月子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妈说,带孩子出去晒晒太阳,补补钙。
我家小区后面,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个公园。
我用婴儿车推着女儿,在公园里慢慢地走。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
女儿在车里睡得很香,小嘴巴微微嘟着,可爱极了。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柔情和希望。
就算没有丈夫,没有完整的家庭又怎么样?
我有她,就有了全世界。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拿出手机,想给女儿拍张照。
就在我低头选滤镜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笼罩下来。
我一抬头,看到了婆婆那张阴沉的脸。
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来干什么?”我立刻警惕起来,把婴儿车往我身后拉了拉。
她没有回答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婴儿车里的女儿。
那眼神,像狼看到了猎物。
我 instinctively 感到害怕。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这可是公共场合!”我站起来,挡在她和婴儿车之间。
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林晚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说,“把这个丫头片子给我,我保证,李伟会回心转意,跟你复婚。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下次,我们一定生个儿子。”
“你做梦!”我怒不可遏,“我告诉你,你休想!你赶紧给我滚!”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她猛地推开我,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然后,她冲向婴儿车,抱起了我的女儿!
“你干什么!把孩子还给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往河边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伤害我的女儿。
“救命啊!抢孩子了!”我声嘶力竭地喊。
公园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婆婆似乎被我的喊声刺激到了,跑得更快了。
她跑到河边,停了下来。
河水很深,也很急。
我追了上去,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
“妈!我求求你!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跟李伟复婚!我给你生孙子!我求求你!”
她低头看着我,脸上是疯狂而得意的笑。
“晚了。”
她抱着我的女儿,那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在她怀里就像一个玩具。
“你记住,是你不识抬举。”
“是你,毁了我们老李家的香火。”
“这个赔钱货,她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说完,她高高地举起我的女儿,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冰冷的河水,扔了下去。
“不——!”
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裹着粉色襁褓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抛物线。
然后,“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
我疯了一样地爬向河边,想跳下去。
旁边的人拉住了我。
“姑娘!你冷静点!会游泳的快下去救人啊!”
有人报了警,有人跳下了水。
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我的眼睛里,只有那片吞噬了我女儿的河水。
我的耳朵里,只有她落水时那绝望的声音。
婆婆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竟然是解脱的表情。
她仿佛不是扔掉了一个生命,而是扔掉了一件垃圾。
我挣脱开拉着我的人,像一头疯狂的母兽,冲向了她。
我抓着她的头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的头往地上撞。
“你还我女儿!你这个魔鬼!你还我女儿!”
我用指甲挠她的脸,用牙齿咬她的胳膊。
我只想杀了她。
我只想让她给我女儿陪葬。
警察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浑身是血。
她被我打得奄奄一息,我像个疯子一样,还在不停地撕打她。
我被警察强行拉开。
我看着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只觉得不解恨。
远远不够。
这点痛,怎么比得上我女儿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喃喃自语,目光呆滞地看着河面。
一个下水救人的大哥,抱着一个小小的身体,游上了岸。
是我的女儿。
她浑身湿透,脸色青紫,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冲过去,从他怀里抢过孩子。
“宝宝……宝宝你醒醒……你看看妈妈……”
我拼命地给她做心肺复苏,那是我在孕妇课程上学到的。
我一下一下地按压着她小小的胸膛,给她做人工呼吸。
“宝宝……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妈妈求你了……”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按了多久,直到我的手臂酸軟無力。
突然,女儿“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水。
然后,她哭了起来。
那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叫。
但在我的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她活了!她活了!”我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救护车呼啸而来。
我抱着女儿上了车。
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婆婆被警察戴上了手铐。
她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怀里死而复生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我们四目相对。
我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
我说:“我-要-你-死。”
女儿因为呛水,得了吸入性肺炎,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那半个多月,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我不敢合眼,我怕我一闭上眼,她就会消失。
她小小的身体上插满了管子,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李伟来了。
他跪在我面前,扇自己的耳光。
“老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孩子。你原谅我吧。”
我看着他红肿的脸,没有一丝波澜。
“李伟,你不用对不起我。”我说,“你去对你的女儿说。你告诉她,你妈妈,也就是她的奶奶,为什么要杀了她。”
他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
“你回去吧。”我下了逐客令,“我不想看见你。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只有一件事——离婚。以及,让你妈,付出代价。”
婆婆被刑事拘留了。
故意杀人未遂。
李家的人,开始轮番上阵。
公公,那个在我家里永远像个隐形人一样的男人,第一次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他唉声叹气。
“林晚啊,你妈她……她也是一时糊涂。你看,孩子不也没事吗?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吧。她年纪大了,经不起牢狱之灾啊。”
我冷笑。
“她把我女儿扔进河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女儿经不经得起?她一时糊涂?我看她清醒得很!她就是想要我女儿的命!”
“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你让她坐了牢,李伟脸上也不好看啊。对孩子的将来,也不好。”
“我女儿差点就没将来了!”我吼了回去,“你现在跟我谈将来?你给我滚!”
我挂了电话。
然后,是李伟的姑姑、叔叔、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他们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
“孩子没事就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毕竟是孩子的奶奶,血浓于水啊。”
“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以后也不好过。不如就和解了,让李伟好好补偿你。”
我一个个地骂了回去。
我觉得荒谬又可笑。
他们所有人,都在为那个杀人凶手求情。
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我女儿的死活。
在他们眼里,一条人命,竟然比不上所谓的“ family face”和“blood ties”。
我请了最好的律师。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让张桂芬(我婆婆的名字)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罚。
我拒绝了所有的调解。
我向法院提交了我们结婚以来,她对我进行精神虐待和家庭暴力的所有证据。
包括那些“包生儿子”的汤药照片,我们争吵的录音,她打我之后我去医院的验伤报告。
还有最重要的,公园里,无数路人拍下的,她把我女儿扔进河里的视频。
铁证如山。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张桂芬。
她在被告席上,憔悴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大半。
她看到我,眼神里不再是怨毒,而是恐惧。
她的律师, пытался为她辩护,说她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是旧時代的受害者,加上產後抑鬱,所以才一时失手。
我当庭就笑了。
“产后抑郁?请问是她生孩子了,还是我生孩子了?她有什么资格抑郁?”
“她是旧時代的受害者,所以我的女儿,就要成为新时代的牺牲品吗?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她不是一时失手,她是蓄意谋杀!她把我推倒,抢走我的孩子,跑到河边,她每一步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我站起来,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法官大人,我请求法庭,绝对不能因为她的年纪,她的性别,或者任何可笑的理由,就对她从轻发落!如果今天,她杀害我的女儿可以被原谅,那明天,就会有无数个‘张桂芬’,去杀害无数个无辜的女婴!法律如果不能保护我们,那我们要法律何用!”
我的话说完,旁听席上一片寂静。
李伟坐在家属席上,全程没有抬头。
最终,法院判决下来。
张桂芬因故意杀人罪(未遂),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她瘫倒在地。
我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和李伟的离婚官司,也很快就有了结果。
因为张桂芬的罪行,以及我提交的那些证据,法院将女儿的抚养权,毫无悬念地判给了我。
夫妻共同财产,也因为李伟在婚姻中的明显过错,向我进行了倾斜。
我拿到了房子,和大部分存款。
李伟净身出户。
签字那天,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林晚,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摇摇头。
“李伟,从你默许你妈欺负我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结束了。从你来传话,让我把你女儿‘处理’掉的那天起,我们之间,连最后一丝情分都没了。”
我顿了顿,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女儿被救上来的时候,没有呼吸。是我,一下一下,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包括你们全家。”
他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可是,太晚了。
有些错,犯了,就是一辈子。
我卖掉了那套充满着不好回忆的房子,带着女儿,换了一个城市。
我用那笔钱,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小小的学区房。
我又重新找了工作。
一切从头开始,很难。
白天,我要在职场上厮杀。
晚上,我要回家照顾女儿。
我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有时候,深夜喂完奶,看着镜子里自己憔oved的脸,和眼角新增的细纹,我也会感到迷茫和疲憊。
我也会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
然后,我会走进女儿的房间。
她睡得很香,小小的胸膛均匀地起伏着。
我会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那么好闻,那么让人安心。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迷茫,都会烟消云散。
值得。
太值得了。
我的朋友周晴来看我,她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依靠。
她看着我自己刷墙、自己组装婴儿床,心疼地说:“你何必呢?你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搭伙过日子,也轻松点。”
我笑了笑。
“我怕了。”我说,“我不想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我也不想让我的女儿,去面对一个复杂的重组家庭,去讨好一个未必真心的后爸。”
“靠自己,虽然辛苦,但踏实。”
我给女儿取名叫林念。
思念的念。
我希望她记住,她的生命,来之不易。
是无数人的善意,和她自己顽强的求生欲,才让她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也会告诉她,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不会美化,也不会隱瞞。
我希望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阳光,也有阴暗。有爱,也有恨。
我希望她能拥有爱人的能力,也拥有保护自己的锋芒。
我偶尔会从周晴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李伟的消息。
他妈入狱后,他消沉了很久。
后来,在家里的安排下,他又相亲了。
据说,对方的要求是,必须先生儿子,再生女儿。
并且,要在婚前协议里写明,如果第一胎是女儿,女方必须同意放弃抚养权。
我听完,只觉得一阵反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些人,有些家庭,他们的思想,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我庆幸,我逃了出来。
我带着我的女儿,逃离了那个吃人的泥潭。
女儿一岁的时候,学会了叫“妈妈”。
那一天,我抱着她,哭了好久。
女儿两岁的时候,我帶她回我长大的城市,去看了外公外婆。
她已经能跑能跳,像个小精灵。
我妈抱着她,笑得合不拢嘴。
我爸,那个严肃了一辈子的男人,偷偷地给她塞巧克力,被我发现后,还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吧。
有一天,我带着林念在小区里散步。
她指着天上飞过的一只风筝,咯咯地笑。
“妈妈,飞!”
“对,宝宝,飞得好高啊。”
我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心里一片柔软。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
但是,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有无穷的勇气。
我是林晚,今年32岁。
我是一个母亲。
我的女儿叫林念。
她是我生命里最亮的星辰,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我们会好好地,一起走下去。
来源:雨落思起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