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穿过两条街，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我拐进了那条回家必经的、堆满杂物的狭窄小巷。
校霸陆灼雇我谈恋爱，只因我是能碾压他死对头的年级第一。
我图钱，他图面子，各取所需。
于是全校围观最诡异的组合——乖戾不羁的校霸每天准时到我班门口打卡秀恩爱。
他打架我递水，他生气我顺毛，他别扭我摸头。
直到他为我打群架受伤，我红着眼吼他：“你再这样合约作废！”
他却笑着擦掉我的眼泪：“早作废了，我现在是持证上岗。”
1
放学铃声像是解救了困兽的咒语，瞬间点燃了整座校园。
我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混在喧闹的人流里，只想快点消失。
穿过两条街，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我拐进了那条回家必经的、堆满杂物的狭窄小巷。
巷子深处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
我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那件唯一能抵御秋凉的旧棉衣的领口，加快了脚步。
然而，巷口的光被人影挡住了。
我顿住脚，抬起头。
陆灼。
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或者说，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他斜倚在斑驳的墙壁上，单肩挂着书包，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他嘴里叼着个东西，模糊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眼神带着惯有的懒散和一丝不易接近的戾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条巷子平时很少有人走，他堵在这里，目标显然是我。
我飞快地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最近的行为，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在任何方面得罪过这位少爷。
是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他哪个小弟？还是收作业时没对他那群朋友网开一面？
各种不好的猜测涌上来，让我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握紧了书包带子。
他站直了身子，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这与他给人的感觉有些违和。
他往前迈了一步，手臂撑在我耳侧的墙上，完成了标准的“壁咚”姿态。
我的后背瞬间僵直，几乎要贴到冰冷潮湿的砖墙上。
完了，看来今天不能善了。
我盘算着是大声呼救还是找准机会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逃跑的成功率更高。
就在我紧张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时，他开了口，声音比想象中要清朗一些，但语调依旧带着那股子漫不经心。
“陈今薇。”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抿紧嘴唇，没有回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他拿下一直叼在嘴里的东西，我这才看清，那不是烟，而是一根棒棒糖，橙色的，已经吃掉了一半。
这个发现让我愣了一下。
“喂，跟你谈笔生意。”
他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糖球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光。
“跟我谈恋爱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学习太用功出现了幻听。
“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说，”
他凑近了一点，眼睛里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雇你当我女朋友。”
巨大的荒谬感冲散了我的恐惧。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
“为什么是我？”
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同时把脖子往棉衣领子里缩了缩，这动作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受惊的乌龟。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像是在背诵早已准备好的条款。
“你好看。”
这三个字被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出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他继续道，棒棒糖在他指尖转了个圈。
“你是年级第一，能稳稳压过宋行简那头。”
“而且你长得也确实不赖。”
“我雇你谈恋爱，给你钱。”
哦，明白了。
所有的关键词都串联起来了。
宋行简，我们班的，也是年级第二，家世好，长相好，脾气好，是公认的校草。
而眼前这位陆灼，则是另一个极端，校霸，据说两人从小就不对付。
他雇我，图的是我“年级第一”的身份，能帮他在这场莫名其妙的较量中压过宋行简一头。
这奇怪的攀比心。
“给多少？”
几乎是下意识的，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对于我这种靠着微薄补助和假期打工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的人来说，金钱是拥有绝对吸引力的东西。
他报了一个数字。
一个让我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擂鼓的数字。
那笔钱，足以让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用再为生活费、学费，甚至是一件新棉衣而发愁。
诱惑太大了。
大到我几乎没怎么犹豫。
脑海里迅速权衡了利弊——假装谈恋爱，配合他演戏，就能拿到这笔巨额“雇佣金”。
似乎……没什么损失。
至于面子、流言蜚语？在实实在在的生存面前，那些东西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我深吸了一口气，秋日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里，让我冷静了不少。
我抬起头，迎上他等待答案的目光。
“成交。”
2
陆灼的行动力强得惊人。
“成交”两个字落地不到二十四小时，整个学校，连同看门的保安和散步的流浪猫，似乎都知道了我是他陆灼“钦点”的女朋友。
课间操的时候，他带着他那群标志性小弟，浩浩荡荡地从高三教学楼那边晃荡过来，精准地出现在我们一班队伍附近。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惊讶的、羡慕的、鄙夷的，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我站在队伍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宣告主权癖好。
“嫂子好！”
以那个叫张扬的男生为首的几个小弟，经过我身边时，声音洪亮地齐声喊道，引得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依照“合约精神”，朝他们那个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收了钱，就得有职业操守。
陆灼对此似乎非常满意，嘴角勾起一个算不上温柔，但足够张扬的弧度，眼神扫过人群，带着点“都给我看清楚”的意味。
回到教室，气氛依旧微妙。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就是宋行简。
这是班主任的安排，美其名曰“优生互助，共同进步”。
我的桌面上，除了学校发的统一教材和几本翻得卷边的辅导书，就是一个用了很多年、漆皮剥落的水杯，寒酸得一目了然。
而宋行简的桌子，则是另一番景象。
最新款的电子词典，进口的文具，连笔记本的封面都透着精致。
这就是我们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
他家境优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
而我，没爹没妈，靠着亲戚接济和自力更生，像野草一样挣扎着长大。
课间，前排一个女生红着脸过来，递给宋行简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小声说了句什么，就飞快跑开了。
宋行简接过，没什么表情地塞进了桌肚，继续写他的物理题。
类似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我忽然有点理解陆灼那幼稚的攀比心了。
大概是因为宋行简拥有的东西，包括这种被追捧的“待遇”，都是陆灼想要打破或者超越的。
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陆灼发来的消息，语气一如既往地直接。
「看到没？又有人给他送东西了！我不能输！你明天也给我送！」
我看着屏幕，有点无语。
「没钱。」
我回复了两个字。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教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底下塞得满满当当。
各种进口零食，包装花花绿绿，还有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饮料和点心。
紧接着，陆灼的消息就追了过来。
「看到东西了吧？从今天起，我每天都会给你补给！」
「你呢，就假装是你买来要送给我的，这样显得你特别关心我！」
「当然，为了不耽误你宝贵的学习时间超过宋行简，我可以每天亲自过来拿！」
我看着这一长串消息，几乎能想象出他打出这些字时，那副自以为计划通的表情。
果然，第二节课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晃到了我们班窗外。
陆灼半个身子倚着窗框，姿态懒散，手指却有些不耐烦地敲着窗台。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我认命地拿起一盒看起来最精致的巧克力，走到窗边，递给他。
他接过巧克力，脸上立刻摆出一种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表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特别是我的同桌宋行简听见。
“唉，说了不用天天给我送这些，我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他摇摇头，演技略显浮夸。
“你说你，非得让我亲自上来拿一趟，多耽误你学习。”
我配合着垂下眼，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语气轻声说：“我……我担心你嘛。”
眼角的余光瞥见，宋行简写字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
陆灼显然也注意到了，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他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坐回座位，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面无表情。
宋行简忽然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今薇，你没必要这样。”
我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想起早上在垃圾桶里看到的，他那个小女友送的、原封不动的牛奶和饼干。
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我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语气却刻意放得轻柔，带着点陷入“热恋”的盲目。
“我喜欢他。”
顿了顿，我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爱他。”
宋行简的表情似乎凝滞了一瞬，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回了头。
我低下头，翻开课本。
今天的演技，应该值回票价了吧。
这钱，赚得真不容易。
3
陆灼“打卡式”秀恩爱的行为，迅速成为了校园论坛的热帖。
各种角度的偷拍照层出不穷，配文五花八门。
「惊！校霸陆灼为何频繁现身一班门口？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目击者称，年级第一陈今薇与校霸陆灼疑似交往！冰山学霸与桀骜校霸的禁忌组合！」
「论英雄救美桥段的真实性——揭秘陆灼与陈今薇相识相恋的浪漫传说！」
我随手点开一个帖子，里面的描述让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据陆灼好友透露，两人相识于一个月黑风高夜，陈今薇路遇歹徒，陆灼英雄救美，自此一见钟情，展开热烈追求……」
我默默关掉页面，给陆灼发了条消息。
「突遇劫匪？英雄救美？」
那边回复得很快。
「怎么样，这个初遇设定是不是很带感？充满了宿命般的浪漫！」
我实在忍不住，回道。
「请问劫匪是看上了我装满试卷的书包，还是我袖口磨得发白的棉袄？」
「细节不重要！氛围感到位就行！下次再完善！」
他对自己的编剧能力显然有着谜之自信。
流言愈演愈烈，自然也传到了老师耳朵里。
班任，一个惯会用有色眼镜看人的中年男人，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去，好几个老师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
“陈今薇啊，”
班任推了推眼镜，语气是惯常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听说你和那个陆灼……走得很近？”
我站得笔直，没等他想好接下来的说辞，就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坚定。
“老师，你不用想着拆散我们。”
班任愣了一下：“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爱这种东西，是无解的。”
办公室里有老师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笑意。
班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胡闹！学生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老师，我是年级第一。”
我提醒他。
“你知不知道早恋会影响你的前途！还会带坏班风！”
“这次月考，我还是年级第一。”
我继续陈述事实。
他显然被我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了，提高了音量。
“把你家长叫来！我要和他们谈谈！”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老师，想找我爸妈的话，恐怕得烧点纸钱通知他们上来一趟了。”
我记得很清楚，初一刚来时，这位班任曾当着其他老师的面，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过“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缺乏管教，容易走歪路”。
他显然也想起了这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取决于您的态度。”
我依旧平静。
“学校里谈恋爱的同学不少，您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揪着我不放。”
“是为了所谓的班风，还是觉得我这样的学生比较好拿捏？”
“如果您坚持要请家长，为了公平起见，是不是也应该把陆灼同学的父母一起请来聊聊？”
他气得手指发抖，指着门口。
“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背脊挺得笔直。
我可以忍受不公和误解，但谁也别想轻易斩断我和金钱之间坚固的纽带。
4
从办公室回来，关于我的议论更多了。
只是这次，除了原先那些，还加上了“顶撞老师”“目无尊长”的罪名。
难听的话，总是更容易传到当事人耳朵里。
课间去洗手间，隔间外传来几个女生的议论。
“看她那清高样，结果还不是攀上了陆灼？”
“就是，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也是看中了陆家的钱吧？”
“说不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我推开隔间门走出去，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池边。
水流声哗哗作响。
那几个女生看见我，脸色一变，立刻噤声，互相使着眼色匆匆离开了。
我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
然后，我给陆灼发了条消息。
「精神损失费，麻烦结算一下。」
附带了一个论坛恶意帖子的截图。
陆灼的回复言简意赅。
「账号。」
一分钟后，一笔转账到位，金额足以抚平我刚刚受到的所有精神伤害。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门被轻轻敲响。
张扬探进头来，对着我做了个“出来一下”的手势。
我走出去，看见陆灼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压着点冷意。
“跟我来。”
他说。
我跟着他走到教学楼后面僻静的小花园。
刚才在洗手间议论我的那几个女生，正哆哆嗦嗦地站成一排，旁边是陆灼那几个表情严肃的小弟。
陆灼走过去，脚步不快，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他停在那个说得最难听的女生面前，微微俯下身，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你胆子挺肥啊。”
那女生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发颤。
“陆……陆灼哥，我错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我没想到……”
“随便说说？”
陆灼轻笑一声，眼神却更冷了。
“好啊，那我现在也是随便打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男生猛地推了那个女生一把，她踉跄着差点摔倒，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灼直起身，冷冷地扫过她们每一个人。
“都给我听好了。”
“陈今薇现在是我陆灼罩着的人。”
“以后再让我听到谁在背后蛐蛐她，舌头就别想要了。”
“滚。”
那几个女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陆灼这才转过身，走到我面前，刚才那股戾气消散了不少，但眉头还皱着。
他伸手，有些粗鲁地扯了扯我身上那件旧棉衣的袖子。
“这都什么年代的衣服了，土死了，看着就不暖和。明天我带你去买新的。”
我摇摇头。
“不用了。”
“怎么不用？”
他瞪我。
“穿了新衣服，过两天论坛标题就该变成‘贫困生疑被校霸包养，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
陆灼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那是他们穷出幻觉了，嫉妒。”
跟这人简直没法正常交流。
他只听他想听的，信他愿意信的。
“其实，你真的不用太在意那些话。”
我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我不在意？”
他挑眉看我。
“那你刚才问我要什么精神损失费？”
我噎了一下，赶紧找补。
“性质不一样。这关乎我的个人声誉，也关乎你的面子，对吧？”
陆灼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算你还有点良心。”
“现在你明面上是我女朋友，说你不好，不就是打我的脸？”
“你的脸好打，但我的脸，他们碰一下试试？”
他说着，还有点小得意地看向我，像是在等待表扬。
“感动不？”
我看着他那副“快夸我”的表情，实在说不出“不敢动”三个字。
只好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
“快打铃了，回教室吧。”
和他并肩走回教学楼，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虽然过程有点暴力，方式有点幼稚，但不得不承认，这种简单直接的维护，在某些时刻，确实能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下次继续理直气壮地向他索要精神损失费。
5
在陆灼“金钱动力”的持续注入下，下一次月考，我成功地将和宋行简的分差拉大到了十五分。
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最高兴的不是我，是陆灼。
他几乎是踩着下课铃冲到了我们班窗口，一把抢过我的成绩单，对着那鲜红的分数看了又看，然后故意把纸抖得哗哗响，凑到宋行简旁边。
“哎哟喂，看看这分数！”
他语气夸张，尾音上扬。
“宋行简，你说这第一名的分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呢？我怎么就考不出来呢？”
“哦对，可能是因为我女朋友是天才吧，不像有些人，请了什么一对一专家辅导，结果呢？啧啧啧。”
宋行简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唇线抿得紧紧的，侧脸线条僵硬，一言不发。
他这次确实拼尽了全力，卷面整洁，步骤清晰，但最终还是在我的分数面前败下阵来。
陆灼还在不依不饶。
“哎呀，这进步空间看着还挺大嘛，下次是不是得甩开二十分才像话？”
我趴在桌子上，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浑身发冷。
那天被陆灼拉出去“处理”谣言，穿的这件棉衣实在不顶用，估计是着凉了。
考试的时候就是硬撑着的，现在松懈下来，不适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陆灼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
他停下对宋行简的精神攻击，伸手碰了碰我的额头。
他的手指带着点凉意，触到我滚烫的皮肤时，他脸色猛地一变。
“操！这么烫！”
他压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陈今薇，你发烧了怎么一声不吭？不要命了是吧！”
我没力气反驳，只觉得眼皮沉重。
模糊中，似乎又有一抹带着凉意的触感，轻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很轻柔，和陆灼那略带粗暴的试探完全不同。
那感觉一闪而逝。
紧接着，就是陆灼炸雷一样的怒吼，劈开了我昏沉的意识。
“宋行简！你他妈把手从她头上拿开！”
然后是一阵桌椅碰撞和混乱的脚步声。
太吵了。
我把脸埋进臂弯里，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同学都快走光了。
额头上好像还残留着一点虚幻的凉意。
旁边的宋行简座位空着。
窗外的陆灼也不见踪影。
一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递给我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是棕色的药液。
“陈今薇，你醒了？这是陆灼刚才送过来的药，让你醒了喝掉。”
我愣了一下，接过杯子，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谢。”
我低声道谢。
那个女生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
“那个……你睡着的时候，陆灼和宋行简……打起来了。”
我一口药差点呛进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连忙帮我拍背。
“不过你别太担心，陆灼好像也没下重手，宋行简也挺注意的，没伤到脸……”
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揉着发痛的额角，只觉得这场“恋爱”谈得真是波澜壮阔。
6
放学后，我在教学楼后面那个小花园找到了陆灼。
他正烦躁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校服外套甩在肩上，背影都写着“不爽”两个字。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陆灼。”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别扭地移开，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今天怎么回事？”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心平气和。
“你和宋行简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当着全班的面动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懂不懂？你想在面子上压过他，就得沉得住气，用成绩说话，而不是用拳头。动手是最低级的方式，还会把事情性质搞复杂。”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
陆灼梗着脖子，语气冲得很。
“他拿手碰你额头！”
“我知道。”
我耐着性子。
“但遇到这种情况，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想想后果？或者至少，先跟我商量一下？”
“我就是不喜欢他碰你！”
陆灼猛地转过头，眼睛瞪着我，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万一……万一是想用什么歪门邪道，窃取你的智慧怎么办？”
我。
窃取智慧？
我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甚至带着点忧心忡忡的表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总是能在我以为已经见识到极限时，给我新的“惊喜”。
看来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了。
甲方爸爸的思维，不是我等凡人能够轻易理解的。
我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说教，改用怀柔政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好意。”
我斟酌着用词。
“但下次真的不许这样了，好吗？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陆灼撇撇嘴，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我的“安抚”，但脸上那副“我没错，下次还敢”的表情可一点没少。
“哦。”
他应了一声，听起来更委屈了。
好像被打扰了清净、还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的人是他一样。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在外人面前凶狠得像头小豹子的校霸，私下里竟然还有点……幼稚？
7
和陆灼“和好”后，我回到教室收拾书包。
宋行简已经回来了，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写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坐下来，拿出作业本，打算趁热打铁把今天布置的题目做完。
“你……”
宋行简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笔尖一顿，没有抬头。
“说什么？医药费吗？我没钱赔你。”
我的语气公事公办，带着明显的疏离。
宋行简似乎被我的话噎住了，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试图劝解的意味。
“陈今薇，你和陆灼……不合适。”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趁早断了吧。”
这话听起来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他才是那个有资格为我做决定的人。
我放下笔，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目光很冷。
“宋行简。”
我叫他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
“是你那个小女友每天雷打不动给你送温暖的身份？还是你觉得，自己可以插手别人感情生活的身份？”
我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行简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继续用那种带着讽刺的、刻意拔高的、模仿着那些陷入爱情的无脑少女的语调说道。
“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是绝对不会离开陆灼的，陆灼也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你懂什么是爱情吗？那是可以为了对方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你不是也有女朋友吗？你应该能理解这种奋不顾身的感觉才对啊？我以为你会懂我的！”
我一番连珠炮似的抢白，加上那种“为爱痴狂”的眼神，成功让宋行简的表情僵在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一样。
半晌，他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就……这么相信他？”
“当然！”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心里想的却是：我相信的是合同和尾款。
“不管发生什么，在他背叛我之前，我绝对不会先背叛他！”
我和宋行简对视着，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痛苦，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挣扎。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回了头，重新拿起了笔，但我知道，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很好。
今天的演技依然在线，情绪饱满，台词有力，充分展现了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女形象。
这钱，我赚得心安理得。
只是，宋行简最后那个眼神，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我一下。
不太舒服，但无伤大雅。
8
我没想过，和宋行简那次不愉快的对话，仿佛打开了他身上某个奇怪的开关。
从前他对我的态度，总是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一种优等生对另一个优等生固有的、微妙的防备感。
但现在，那层防备似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我极其不适的……熟稔和欲言又止。
比如，他会在我刷题时，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一句。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这种牌子的牛奶吗？”
我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的、和我记忆中某个模糊牌子包装相似的牛奶，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记错了。”
“你搬家了？”
他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我之前……去找过你，没找到。”
我心头一跳，警惕起来。
他去找我？在那个鱼龙混杂的城中村？
“哦，那边闹鬼，住着不舒服，就搬了。”
我随口扯了个理由，不想和他有任何深入交流。
宋行简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种试图拉近距离的艰难。
“陈今薇，我们……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我拒绝得干脆利落。
“可是我们是最先认识的！”
他像是有些急切，一贯淡漠的语调起了波澜。
“在很久以前，我……”
我内心警铃大作，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容易引起陆灼误会的话。
说曹操曹操到。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陆灼阴恻恻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像冰，直直地盯着宋行简。
宋行简的话戛然而止，他抬起眼，对上陆灼的视线，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火药味。
“没什么。”
我立刻站起身，走到窗边，隔开了两人对视的视线。
“他问我一道题，我已经讲完了。”
我对着陆灼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用口型无声地说：“合约，面子。”
陆灼脸上的寒意散了些，但看着宋行简的目光依旧充满警告。
他伸手，动作自然地把我往他身边带了带，姿态是十足的占有欲。
“题讲完了就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补补脑子，下次好多甩开他几十分。”
他故意把声音放大，确保宋行简能听见。
我顺从地点点头，跟着陆灼离开了。
走出几步，我回头看了一眼。
宋行简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灯光在他身上投下孤寂的影子，看不清表情。
但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让我心里那根刺，好像又往里扎深了一点。
烦人。
9
关于我和陆灼的流言，版本更新得越来越离谱。
甚至开始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我和陆灼周末一起出入高档场所，暗示我被“包养”。
这些闲话偶尔飘进耳朵里，我大多一笑了之。
直到某天放学，我抄近路回家，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被三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生堵住了去路。
他们吊儿郎当地站着，眼神在我身上不怀好意地打量。
“哟，这就是一中的那个年级第一？长得确实不赖啊。”
为首的那个剃着板寸，笑嘻嘻地开口，语气轻佻。
旁边一个矮个子男生附和道。
“听说攀上高枝了？怎么样，跟哥几个玩玩？也让我们尝尝年级第一是什么滋味？”
最后那个没说话，但眼神更加露骨，让人恶心。
我停下脚步，握紧了书包带子，心里快速计算着逃跑路线和呼救成功的概率。
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他们议论的对象不是我。
“装什么清高啊？”
板寸男上前一步，伸手想碰我的脸。
“这种女的我见多了，表面上端着，实际上……”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开始低声数数。
“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他们愣了一下，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什么七七八八的？吓傻了？”
板寸男嗤笑。
他的笑声还没落下，巷口就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想尝尝进医院的滋味吗？”
陆灼站在那里，不知道来了多久。
他手里没拿棍棒，只是慢条斯理地活动着手腕，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那三个人。
他身后，张扬几个摩拳擦掌，眼神凶狠。
那三个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板寸男强作镇定。
“陆灼？这……这不关你的事吧？”
“不关我的事？”
陆灼笑了，那笑容又冷又狠。
“动我的人，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他话音未落，张扬他们已经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小巷里顿时响起惨叫声和求饶声。
陆灼没理会那边的混乱，径直走到我面前，眉头紧锁，上下打量我。
“没事吧？”
我摇摇头。
“没事。”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咬牙切齿。
“妈的，下次再让我碰到，腿给他们打断！”
处理完那三个人，陆灼坚持送我回家。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在我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难得的安静。
走了一段，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
“对不起。”
我诧异地看向他。
他低着头，看着路面，侧脸线条有些紧绷。
“我以前……也那样堵过你。”
他指的是我们“初遇”的那条小巷。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但现在想想，你那时候，肯定很害怕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还会道歉。
“都过去了。”
我说的是实话。
而且，那次的“堵截”给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陆灼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依旧很难看。
“不行，我还是有点受不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眼神认真。
“我不能让你再一个人走这种路。你搬出来住，房子我来找，以后放学我送你。”
我下意识想拒绝。
“不用那么麻烦……”
“必须搬！”
陆灼的态度异常坚决。
“你的安全最重要！而且你的脑袋是年级第一的脑袋，是珍稀财产，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又开始了他那套“保护天才大脑”的理论。
我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样子，知道拗不过他。
也好，那个地方确实不太安全。
“好吧。”
我妥协了。
陆灼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迈开步子。
“明天就搬！”
10
在陆灼雷厉风行的安排下，我很快就搬进了学校附近一个安保严格的小区。
房子不大，但干净整洁，阳光充足，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陆灼甚至细心地准备好了基本的生活用品。
“暂时先住着，缺什么跟我说。”
他把钥匙递给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接过钥匙，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份“合约恋爱”，似乎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宋行简，是第一个发现我变化的人。
课间，他看着我放在桌角的新水杯——那是陆灼买的，简约的白色马克杯，和宋行简那个昂贵的品牌杯放在一起，竟然也不显得逊色。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
“你搬家了？”
我“嗯”了一声，不想多解释。
宋行简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然。
“我去找过你……好几次，都没找到。”
我心头莫名一紧，随即是更深的烦躁。
他还真去找过我？
那地方鱼龙混杂，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跑去干什么？
“那边环境不好，就搬了。”
我敷衍道，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
宋行简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继续喃喃道。
“我们……我们明明是最先认识的。在你生命里，我占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我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疯话？
什么三分之一？我们不过是初中同学过一年，后来他家搬走，直到高中才又同校。
那点微不足道的交集，算什么三分之一？
他这副仿佛对我用情至深、却被我无情抛弃的模样，简直让我头皮发麻。
“宋行简，”
我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
“求你正常一点，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没招了，求你不要再为难我了。”
“我只是一个只会考年级第一、并且下次打算高过你三十八分的小女孩。”
“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会报警的。”
我一口气说完，不再看他。
宋行简僵在那里，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低气压里。
放学后，陆灼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
我拿起书包朝他走去。
他很自然地接过我的书包，随口问。
“今天怎么样？那家伙没再发神经吧？”
我摇摇头。
“没有。”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陆灼忽然说。
“喂，陈今薇。”
“嗯？”
“下次考试，争取超他五十分怎么样？我给你发奖金！”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像只等待着被夸奖的大狗。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宋行简而产生的阴霾，忽然就散了不少。
虽然方式幼稚，动机不纯，但至少，和陆灼在一起，很简单，很直接。
不用去猜那些复杂难懂的心思。
“好啊。”
我听见自己说。
“我尽量。”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
11
新家的第一个周末，是在刷题和陆灼不定时的“骚扰”中度过的。
他似乎对我这个“新据点”充满了好奇，消息发得比平时更频繁。
「新房子隔音怎么样？晚上能睡好吗？睡眠不足影响智商。」
「楼下超市东西全不全？要不要我给你列个购物清单？」
「模拟卷做完了吗？有把握下次甩宋行简五十分吗？」
我看着手机上蹦出的问题，仿佛能看见他皱着眉、一脸严肃打字的模样。
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暖意。
周一回到学校，气氛明显不同。
关于我搬出旧居、疑似与陆灼“同居”的传言，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版本比之前更加不堪入目。
课间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都能感受到身后指指点点的目光。
“看不出来啊，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啧啧，平时装得那么清高……”
我抱着作业本，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流言蜚语伤不了我，贫穷和孤立才真正刻骨铭心。
然而，这次的风波似乎比想象中更大。
下午，班任再次把我叫到办公室，脸色铁青，桌上摊着一叠照片——是周末陆灼帮我搬家时，被人偷拍到的。
“陈今薇！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气得手指发抖。
“公然同居！你把校规当成什么了！把学校的脸都丢尽了！”
我看着那些照片，陆灼正扛着一个纸箱，侧脸线条清晰。
拍得还挺有水平。
“老师，您亲眼看到我跟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了吗？”
我平静地问。
班任一噎。
“这些照片就是证据！”
“照片只能证明他帮了我一个忙。”
我看着他。
“就像您也会帮同事搬个家一样。仅凭这个就断定我们同居，是不是太武断了？”
“强词夺理！”
他猛地一拍桌子。
“立刻把你家长叫来！否则就停你的课！年级第一也不能无法无天！”
又是家长。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老师，我上次说过了，我没有家长。”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如果您坚持要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处罚我，我会向学校领导反映情况，并且申请调取小区监控，证明我的清白。”
“同时，我也希望学校能彻查这些偷拍并散播照片、恶意诽谤同学的行为。”
班任死死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
最终，他无力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转身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隐约听到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低声议论。
“这孩子……也太牙尖嘴利了。”
“没爹妈管教是这样的……”
我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12
我以为这件事会像往常一样，在陆灼的干预和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平息。
但第二天，一个更爆炸性的消息在论坛炸开。
发帖人匿名，标题耸人听闻：「起底年级第一的真面目！勾引校草不成，转而投向校霸怀抱为哪般？」
帖子洋洋洒洒数千字，配着几张模糊的旧照片。
内容直指我和宋行简曾是初中同学，我因家境贫寒试图“高攀”宋行简，却遭到宋母的严厉羞辱和宋行简的冷漠拒绝，因爱生恨，这才故意接受陆灼的雇佣，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宋行简。
帖子写得极具煽动性，将我说成一个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看宋行简的眼神那么怪……”
“太可怕了，因爱生恨啊这是！”
“陆灼知道自己是她报复的工具吗？”
各种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穿透。
就连平时几个还算友善的同学，此刻也避我如蛇蝎。
宋行简的位置空着，他今天请假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不堪的往事，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初到那个贵族初中时的格格不入。
宋母当着全班同学面，将我省下早餐钱买的、包装廉价的生日礼物扔进垃圾桶时，那轻蔑的眼神和话语。
“离我儿子远点，你这样的孩子，不配和他做朋友。”
还有宋行简，那个我曾经真心当做朋友的少年，就站在他母亲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一刻的难堪和孤立无援，至今记忆犹新。
原来他都记得。
原来他是这样看待我的。
“因爱生恨”？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对他，早在那一刻，就只剩下厌恶和瞧不起。
“陈今薇！”
陆灼带着怒意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他大步走进来，脸色阴沉得吓人，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帖子。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苍白的脸，声音压抑着怒火。
“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你接近我，真的只是为了气宋行简？”
13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陆灼身上，等待着我的回答，或是一场更激烈的风暴。
我看着陆灼，他眼中有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为这些无休止的争斗，为这些恶意的揣测，也为这荒唐的“合约”。
“是真的。”
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我们以前是同学。”
陆灼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确实试图和他做朋友，在他生日时送过一个杯子。”
“然后，他妈妈当着很多人的面，把那个杯子扔进了垃圾桶，说我不配。”
“他当时就在旁边，什么也没说。”
我抬起眼，看向陆灼，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这就是全部的‘勾引’和‘高攀’。”
“至于因爱生恨……”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竖起的耳朵，声音冷了下去。
“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陈今薇，还没沦落到需要靠男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接受你的雇佣，仅仅是因为你给的钱，足够多。”
“多到可以让我忽略你的坏脾气，配合你幼稚的表演，忍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
“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估计也没法继续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他之前给我的那张银行卡，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钱，剩下的，等我凑齐了会还你。”
“合约，到此为止吧。”
说完这些，我拿起书包，径直走出了教室。
没有再看陆灼一眼，也没有理会身后死一般的寂静和即将爆发的喧嚣。
阳光有些刺眼。
我抬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也好，终于结束了。
14
我请了三天假，把自己关在新租的房子里。
手机关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饿了就煮点清水挂面，困了就蒙头大睡。
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脑子里空空的。
第四天早上，我打开手机，无数条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涌了进来。
大部分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以及……陆灼。
我粗略扫了一眼，那些陌生号码充斥着污言秽语和威胁。
而陆灼的短信，从一开始气急败坏的质问，到后来的焦躁，最后几条，语气近乎……哀求。
「接电话！」
「陈今薇，你他妈在哪！」
「那些骂你的人我都找到了，你放心……」
「卡你拿着，我不要！」
「我错了，你接电话好不好？」
我怔怔地看着那条“我错了”，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陆灼沙哑的嗓音。
“陈今薇！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去。
陆灼站在门外，头发凌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校服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
我打开了门。
他看见我，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终于找到了丢失的珍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有些粗重。
“你……”
我皱了皱眉。
他摆摆手，止住咳嗽，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事。”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小心翼翼。
“那个帖子……是宋行简他妈找人发的。还有之前那些谣言，也是她煽动的。”
“我都查清楚了。”
他顿了顿，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
“我不该不信你，更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你。”
“我就是个混蛋。”
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定定地看着我。
“可是陈今薇，我后悔了。”
“去他妈的合约，去他妈的面子！”
“我喜欢你。”
“是真的喜欢，跟年级第一没关系，跟气宋行简更没关系！”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喜欢得要命！”
他一股脑地把话说完，然后紧张地看着我，等待着审判。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有酸涩，有委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你发烧了。”
我叹了口气，侧身让开。
“先进来吧。”
15
我把陆灼按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温水，又翻箱倒柜找出之前剩下的感冒药。
他乖乖地吃了药，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像是怕我跑了。
“论坛上的帖子，我已经让人删干净了。”
他哑着嗓子说。
“那些骂你的人，我也都‘处理’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乱说话。”
“宋行简他妈妈那边……我也会让我爸妈去处理。”
他看着我，眼神恳切。
“陈今薇，你别不要我，行吗？”
我没说话，拿起体温计递给他。
“量一下体温。”
他顺从地夹好体温计，过了一会儿拿出来，我一看，38度5。
“这么高还到处跑？”
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他却笑了，虽然脸色难看，但笑容却带着点傻气。
“你担心我。”
是陈述句。
我瞪了他一眼，没接话，起身想去给他弄条湿毛巾敷额头。
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很坚定。
“陈今薇，”
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方式也不对。”
“但我以后会改。”
“我会对你好，只对你好。”
“所以……合约作废，我们谈一场真的恋爱，好不好？”
他的手掌很烫，温度透过皮肤，一直熨帖到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湿润明亮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
那些故作坚强的盔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陆灼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拉着我的手也微微松了力道。
我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好。”
我说。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陆灼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他的脸庞。
他像是瞬间充满了电，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紧紧抱住了我。
“太好了！陈今薇！你答应了！”
他抱着我转了个圈，兴奋得像个孩子，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放我下来！你还在发烧！”
我捶着他的肩膀，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被一个人这样坚定地选择着，感觉并不坏。
尾声
高考结束的那天，阳光灿烂得如同我们的心情。
我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理科状元，分数高得惊人。
陆灼也在我的“威逼利诱”和“贴身辅导”下，超常发挥，考上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和他心仪的专业。
毕业典礼上，人声鼎沸。
陆灼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站在主席台上，作为“进步显著学生代表”发言——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获得如此正经的荣誉。
他拿着话筒，目光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我。
然后，在全校师生和家长的注视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张纸，赫然是我们当初那份手写的、幼稚得可笑的“恋爱合约”。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将那张纸撕成了两半，四半，碎片……
然后，他扬起手，纸屑如同雪花般飘落。
台下一片哗然。
陆灼却笑了，对着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清晰而坚定。
“合约到期了。”
“现在，我，陆灼，正式申请成为陈今薇同学的男朋友。”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而炽热。
“期限是，一辈子。”
“陈今薇，你批不批准？”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起哄声和掌声。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那个紧张又期待的少年，忍不住笑了。
眼泪却模糊了视线。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用口型对他说。
“批准。”
不远处，宋行简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最终，也轻轻地拍了拍手。
风拂过脸颊，带着夏日的暖意和青草的香气。
来源：番茄2782223854481979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