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拿着那份薄薄的、字迹冰冷的鉴定证书,站在珠宝鉴定中心的门口,北京下午四点的太阳,不冷不热,正好能把人晒得浑身发僵。
我把婆婆送的玉镯拿去鉴定,专家说,这是玻璃。
我拿着那份薄薄的、字迹冰冷的鉴定证书,站在珠宝鉴定中心的门口,北京下午四点的太阳,不冷不热,正好能把人晒得浑身发僵。
证书上那“仿翡翠玻璃(B货)”几个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
我叫林晚,今年二十九,结婚三年。
我老公周牧,是个典型的“我妈不容易”式男人。
而他妈,我婆婆,就是那个“不容易”本人。
上周六,我们家庭聚餐,婆婆当着一众亲戚的面,郑重其事地拉过我的手,从一个红丝绒的旧盒子里,摸出了这只镯子。
镯子是阳绿色的,水头看着不错,灯光下莹莹润润,确实有几分賣相。
“小晚啊,”婆婆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个包厢的人都安静下来,“这是咱们周家传下来的,从你太奶奶那辈就有了。我结婚的时候,你奶奶给我的。现在,我交给你。”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妈就希望你跟周牧,好好的。早点给妈生个大胖孙子。”
我当时手腕一沉,心里也跟着一沉。
这镯子,太重了。不是物理上的重,是意义上的重。
周围亲戚的赞叹声、羡慕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哎哟,嫂子你可真疼儿媳妇!”
“这镯子一看就值不少钱!小晚你好福气啊!”
周牧在我身边,也是一脸感动,紧紧握住我另一只手,低声说:“老婆,快谢谢妈。”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挤出一个標準儿媳妇的微笑,声音甜得发腻:“谢谢妈,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嘀咕。
这镯子……上手的感觉不对。
我不是专家,但我妈喜欢这些,从小耳濡目染,也摸过不少真东西。真正的翡翠,上手是冰凉、压手的,有一种独特的“坠”感。
这只镯子,触手虽然也凉,但那种凉,更像是玻璃的凉,而且,它太轻了。
就像一个漂亮的谎言,缺少了真相该有的分量。
但我没说。
我不能说。
我把那种荒谬的直觉,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回到家,我把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梳妆台上。周牧洗完澡出来,看见镯子,又是一阵感慨。
“我妈真是把你当亲闺女了。”他从背后抱住我,“这可是她的宝贝,我小时候想碰一下都不让。”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和他身后那个绿色的圈。
“是吗?”我淡淡地问。
“那当然,”他蹭着我的脖子,“我跟你说,这镯子,就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以后,你得传给我们闺女。”
我心里那点怀疑,又冒了出来。
我转过身,看着周牧的眼睛。
“周牧,你小时候……真的见过妈戴这镯子吗?”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点飘忽。
“当然……见过吧。好像……她都收着,不怎么戴。”
他答得含糊。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有一件爱若性命的传家宝首饰,会常年压箱底,连自己儿子都印象模糊吗?
我妈那只陪嫁的镯子,她可是走哪戴哪,宝贝得不得了。
“周牧,”我决定再试探一下,“这镯子这么贵重,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要不我们拿去银行保险柜存起来吧?”
他立刻摆手。
“那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妈给你的,就是要你戴着,图个安心。你放保险柜里,她知道了得多伤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戴着多有面子啊。我同事要是看见,肯定都羡慕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面子。
又是面子。
从我们结婚开始,婆婆的“面子”和周牧的“面子”,就像两座大山,压在我身上。
婚房要买大的,因为“亲戚朋友来了有面子”。
婚礼要办好的,因为“在单位同事面前有面子”。
现在,连我戴个镯子,都是为了他的“面子”。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把镯子收进了首饰盒最底层。
周牧以为我妥协了,满意地亲了我一下,就去打游戏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脑子里,全是婆婆那张“为你付出一切”的脸,和周牧ar牧那句“戴着多有面子”。
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说实话,这镯子是真是假,值多少钱,我根本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真诚”。
如果它是真的,那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接纳和传承。
如果它是假的……
那我算什么?
一个被当众表演的道具?一个需要用假货来安抚和绑定的外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必须知道真相。
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我在这段婚姻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我来了。
我背着周牧,请了半天假,揣着那个红丝绒盒子,走进了这家全北京最权威的珠宝鉴定中心。
然后,我得到了这张纸。
“仿翡翠玻璃(B货)”。
玻璃。
我婆婆,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含情脉脉地,把一个玻璃镯子,当作传家宝,戴在了我的手上。
我站在大街上,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掏出手机,给周牧ar牧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和他有点不耐烦的语气。
“喂?老婆?怎么了?我这儿正忙着呢 brainstorm 呢。”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晚上早点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电话里不能说吗?我们这项目……”
“关于你妈给我的那个镯子。”我打断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周牧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警惕。
“镯子?镯子怎么了?”
“你回来就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回家。”
回哪个家?
我和周牧的家?还是我自己的家?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回到家,我把那张鉴定证书,和那个装着玻璃镯子的红丝绒盒子,并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像是在布置一个审判现场。
我没有做饭,也没有收拾屋子。
我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等着我的丈夫,那个口口声声说他妈妈把我当亲闺女的男人,回来。
晚上七点半,门开了。
周牧回来了。
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还是习惯性地露出了笑容。
“老婆,我回来了。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他的话,在看到茶几上那两样东西时,戛然而止。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从轻松,到疑惑,再到一种混合着惊慌和恼怒的苍白。
“这是什么?”他走过来,拿起那张纸。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鉴定证书。”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像被烫到一样,把纸扔回茶几上。
“你……你把妈给你的镯子拿去鉴定了?”他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是。”我平静地回答。
“林晚!你疯了吗?!”他终于爆发了,声音陡然拔高,“那是妈给你的传家宝!你居然拿去鉴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妈?!”
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过来。
我没有躲。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反问:“那如果我相信她,你告诉我,茶几上这个东西,应该是什么?”
“它就应该是个镯子!一个我妈给你的心意!”他咆哮着。
“心意?”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牧,你看看清楚,这不是什么传家宝,这是玻璃!一个玻璃做的假货!”
“你凭什么说是假货?就凭这张破纸?现在外面这些鉴定机构,为了骗钱什么都敢说!万一是他们看错了呢?”
他还在嘴硬,还在自欺欺人。
我拿起那个镯子,递到他面前。
“那你自己看看。你摸摸。你感受一下。你觉得它像你口中那个价值连城的传家宝吗?”
他躲开了,像在躲避什么瘟疫。
“我不管!反正你就不该去!你这么做,就是打我妈的脸!你让她怎么想?你让亲戚们怎么想?”
看,又是“怎么想”。
他永远在乎别人怎么想。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周牧,我问你,我在乎的是这个镯子值多少钱吗?”
他不说话。
“我在乎的是,你妈,我们的妈,为什么要拿一个玻璃,来骗我?她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演这么一出戏?她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终于失控。
“而你!你是我老公!你看到这个结果,第一反应不是去想你老婆受了多大的委屈和羞辱,而是指责我,说我不该去揭穿这个谎言?!”
“在你心里,维护你妈那个可笑的谎言,比我的感受更重要,对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嗫嚅着,“我只是觉得……妈她……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气笑了,“她有什么苦衷?骗我说这是传家宝,有什么苦衷?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需要用个玻璃镯子来撑场面吗?”
我们家境不差,他家也一样。
两家都是普通的中产家庭,远远不到需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地步。
“我……”周牧彻底乱了阵脚,他开始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一边走一边揉着头发。
“这事……这事你先别声张。”他最后停下来,看着我说,“可能……可能是妈她老人家,自己也被骗了呢?也许她一直以为这就是真的呢?”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底气。
“被骗了?”我冷笑,“一个传了几代的传家宝,她自己都不知道真假?周牧,你骗得了你自己吗?”
“那你想怎么样?!”他终于不耐烦了,“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我妈下不来台,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你就开心了?!”
我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在“闹”。
我受到的欺骗和侮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妈“下不来台”。
“我不想怎么样。”我声音冷得像冰,“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你妈家。我们当面问清楚。”
“不行!”他立刻反对,“你这样去,不就是兴师问罪吗?妈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个刺激!”
“她身体不好,我的心就是铁打的吗?”
“林晚!你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셔人?!”
“周牧!你能不能别再和稀泥?!”
我们俩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谁也不肯让步。
客厅里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最后,他摔门而去。
“我去公司睡!你自己冷静冷静!”
门“砰”的一声关上,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
我看着茶几上那个绿色的玻璃圈,和那张苍白的纸。
冷静?
我怎么冷静?
我感觉我的婚姻,就像那个镯子一样。
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是个一文不值的笑话。
第二天,周牧没有回来。
只在微信上给我发了几条消息。
“老婆,我昨天态度不好,你别生气。”
“妈年纪大了,有时候做事是有点……欠考虑。但她肯定是爱你的。”
“这事咱们能不能就这么算了?镯子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和和气气。”
“你把那证书撕了,镯子收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
我看着那几行字,一个字都没回。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凭什么?
被欺骗的是我,被羞辱的是我,现在需要“算了”的,还是我?
我林晚,什么时候活得这么窝囊了?
下午,我没等周牧,自己开车去了婆婆家。
有些事,必须有个了断。
婆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我一个人来,有点惊讶。
“哎哟,小晚来了?周牧呢셔?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给我倒水,拿水果。
那慈爱的样子,和上周六在饭店里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张鉴定证书,我可能真的会再次被她迷惑。
我没有坐,就站在客厅中央。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红丝绒盒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动作很轻,但发出的声音,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小晚,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rc察的慌乱。
“妈,”我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这个镯子,还给您。”
“还给我?为什么?”她提高了音量,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这是妈给你的,你怎么能还回来呢?是不是周牧欺负你了?”
她很擅长转移话题,把矛头指向别人。
但我今天,不会再让她得逞。
我从包里拿出那张折叠好的鉴定证书,展开,放在盒子旁边。
“妈,您自己看吧。”
婆婆的目光落在“仿翡翠玻璃”那几个字上时,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那种表情,不是“我被骗了”的震惊,而是“事情败露了”的恐慌。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她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假的。
“你……你……”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竟然……竟然拿去……”
“妈,”我打断她,“我不想追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想告诉您,这份‘心意’,我受不起。”
“我林晚,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的,但也懂得知耻。我戴不起一个玻璃做的‘传家宝’。”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
她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终于爆发了,声音尖利得刺耳,“你是嫌我给你的东西不好吗?!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婆婆小气,拿个不值钱的东西打发你?!”
她开始撒泼了。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只要道理上站不住脚,就开始胡搅蛮缠,扮演受害者。
“妈,这是不是您小气的问题。”我冷冷地说,“这是一个诚信的问题。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它是传家宝,您把我当什么了?”
“我把你当儿媳妇!”她哭喊起来,“我一心一意为了你跟周牧好!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 accuse 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儿媳妇!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邻居的门开了又关,我能感觉到有人在外面偷听。
我婆婆,又开始她最擅长的“道德绑架”和“舆论造势”了。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周牧冲了进来。
他看到眼前这一幕,脸都白了。
“妈!你怎么了妈!”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妈。
婆婆一见儿子来了,哭得更凶了。
“儿子啊!你可回来了!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要把我气死了!”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我,添油加醋地诉说我的“罪状”。
“她嫌我给的镯子不好!拿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破纸,说我给的是假货!还说我骗她!要跟我断绝关系!我……我不想活了!”
周牧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林晚!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别来吗?!你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才甘心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怀里那个颠倒黑白的女人,只觉得一阵恶心。
“周牧,你问我想干什么?”
我指着茶几上的证书。
“我只想让你,和你的好妈妈,看清楚上面写的字!告诉我,到底是谁在撒谎!是谁在闹!”
周牧的目光扫过那张纸,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他转回头,对着我低吼:“够了!你别再说了!赶紧给我妈道歉!”
道歉?
我没听错吧?
让我给一个骗子道歉?
“周牧,”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遍。”
“我说让你给我妈道歉!”他抱着他妈,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她是我妈!就算她有错,你也不能这么逼她!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的感受?
他的感受,就是看着他妈演戏,然后逼着他老婆低头认错吗?
我笑了。
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好一个‘她是你妈’。”
我擦掉眼泪,看着这对抱在一起的母子,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家庭的、十恶不赦的第三者。
“周牧,我今天把话放这儿。”
“这个歉,我不会道。”
“这个家,我也待不下去了。”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周牧和婆婆都愣住了。
婆婆的哭声,戛然而止。
周牧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我林晚,嫁的是一个男人,不是嫁给一个妈宝。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并肩作战的丈夫,不是一个只会让我‘算了’、‘道歉’的和事佬。”
“你为了一个镯子……就要跟我离婚?”周牧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是为了一个镯子。”我摇摇头,“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不想再被人当傻子耍,为了我不想再过这种喘不過气来的日子。”
我拿起我的包,转身就走。
周牧没有拦我。
我走到门口,听见婆婆在他身后,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低声说了一句:
“你看,我早就说过,这种女人,养不熟的。”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搬回了自己婚前的单身公寓。
一个小小的、但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我请了几天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手机被打爆了。
有周牧的。
有我爸妈的。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亲戚的。
我爸妈是担心我。
周牧,是来骂我的。
他的微信消息,一条比一条难听。
“林晚,你太让我失望了。”
“就为了一点小事,你就闹离婚?你把婚姻当什么了?”
“我妈已经被你气病了!现在躺在医院里!你满意了?”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跟我去医院给我妈道歉!”
气病了?
我看着这三个字,冷笑。
婆婆的“病”,就像薛定谔的猫。
只有在需要道德绑셔架我的时候,才会精准地发作。
我一条都没回。
我只是默默地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倒是我的闺蜜秦悦,一个电话打过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晚你是不是傻?!你就这么走了?便宜那对母子了!”
秦悦是个律师,性格火爆,最见不得我这副“忍者神龟”的样子。
“你现在就给我振作起来!不是要离婚吗?行!我帮你!财产分割,精神损失费,一样都不能少!他妈不是喜欢演吗?老娘让她演个够!”
听着电话里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我抱着电话,哭得像个孩子。
哭完之后,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些。
秦悦说得对。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在闹,我是在维权。
维护我的人格,我的尊严,和我在这段婚姻里,本该得到的最基本的尊重。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在秦悦的指导下,收集证据,准备离婚诉讼。
过程很糟心。
周牧那边,发现我铁了心要离婚,也开始撕破脸了。
他不再假惺惺地求我回去,而是开始跟我算账。
房子首付,他还了多少,我还了多少。
装修家电,花了多少钱。
甚至连我平时买包买衣服的钱,他都列了个清单出来,说是我“挥霍无度”。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些Excel表格,只觉得可笑。
一个男人,在婚姻走到尽头的时候,能计较到这种地p步,也算是极品了。
就在我们为了财产分割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是周牧的堂姐,周倩。
她比周牧大几岁,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
她给我发了条微信。
“小晚,方便聊聊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周倩看起来很憔悴,也很犹豫。
“小晚,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可能有点晚了。”她搅动着咖啡,不敢看我的眼睛,“关于那个镯子……其实……”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其实,那镯子,我婶婶(我婆婆)有好几个。”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一模一样的,玻璃镯子。”周倩的声音很低,“她给每个刚过门的侄媳妇,都送过一个。”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喃喃地问。
“她说,这是个‘考验’。”周倩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鄙夷,“考验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是不是真心实意跟她们周家的男人过日子,是不是贪图他们家的财物。”
考验?
用一个谎言,去考验别人的真心?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她说,如果谁收下镯子,高高兴兴地戴着,从来不怀疑,那就算通过考验了,以后就是‘自己人’。”
“如果谁像你一样……去查,去问……那就是心不诚,眼里只有钱,是‘外人’。”
周倩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我弟媳(周倩亲弟弟的老婆),当年也收到了一个。她不懂这些,拿去金店想换个款式,结果当场被人笑话了。回来哭了一场,跟我婶婶大吵一架,差点也离婚了。”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我叔叔(婆婆的老公)出面,把我婶婶狠狠骂了一顿。我弟也算有点担当,站在自己老婆这边。从那以后,我弟他们就很少回来了。我婶婶也消停了几年。”
周倩叹了口气。
“我没想到,她竟然把这一套,又用在了你身上。”
“而且……她还升级了。以前只是私下给,现在竟然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演这么一出大戏。她这是……疯魔了。”
我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
原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代代相传的“骗局”。
一个婆婆用来筛选、控制、打压儿媳妇的,卑劣手段。
而我的丈夫,周牧,他知道吗?
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堂弟家闹成那样,他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他只是在装傻。
他和我婆婆,是同谋。
他们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起给我设下了这个圈套。
如果我“听话”,乖乖戴着玻璃镯子,感恩戴德,那我就是他们眼中的“好媳妇”。
如果我“不听话”,试图寻找真相,那我就是“不知好歹”、“贪图钱财”的坏女人。
无论我怎么选,主动权都在他们手上。
我,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ga延到全身。
我终于明白,我输在哪里了。
我输在,我把他们当家人。
而他们,自始至终,都把我当外人。
“小晚,”周倩看着我惨白的脸,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没事。”
我看着她,无比真诚地说:“倩姐,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给了我最后的真相。
也给了我最后的,战斗的勇气。
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周牧打电话。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主动联系他,接电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怎么?想通了?准备回来道歉了?”
“周牧,”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见一面吧。最后一次。”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说:“好。在哪?”
“就在我们家。”我说。
那个曾经的“我们家”。
他答应了。
半小时后,他到了。
他看起来瘦了些,但精神还不错。大概是觉得,我终于要服软了。
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一副“我已经原諒你”的倨傲姿态。
“说吧,想跟我谈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把我和周倩的对话录音,播放了出来。
周倩的声音,清晰地在客厅里回响。
“……她说,这是个‘考验’……”
“……考验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是不是真心实意……”
“……我弟媳当年也收到了一个……”
周牧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那份倨傲,那份得意,那份从容,瞬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惊慌,是恐惧,是被人扒光了底裤的羞耻。
录音放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看着他,冷冷地开口。
“周牧,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在‘闹’吗?”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步步紧逼,“你堂弟家当年闹成那样,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妈的这些把戏。你从一开始,就在配合她演戏!”
“你看着她把一个玻璃镯子戴在我手上,看着她编造那个可笑的‘传家宝’故事,你心里是不是在偷着乐?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刚过门的媳妇,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母子俩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他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却苍白无力,“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我妈不高兴……”
“不想让你妈不高兴?”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你老婆被当猴耍?看着她被你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考验’?”
“周牧,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在‘考验’我的同时,我也在看着你。”
“我在看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在我和你妈之间,会怎么选。”
“我在看你,这个我托付终身的丈夫,在真相和谎言面前,会站在哪一边。”
“而你,交出了一份让我恶心透顶的答卷。”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他终于不再狡辩,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slumped on the sofa.
“小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开始哭了,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我当时……我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我就是怕……我怕我妈生气,怕家里吵架……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你不是没想那么多。”我冷漠地看着他,“你只是觉得,欺负我,比反抗你妈,成本更低。”
他愣住了,哭声也停了。
我的话,正中要害。
“因为我是外人,而她是你妈。所以我的委屈,我的尊严,都可以被牺牲。对吗?”
他埋着头,不敢看我。
“周牧,”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道歉。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傻子。你和你妈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你之前发的那些财产清单,我一条都不会认。我们法庭上见。”
“房子,是我婚前财产,首付我出的比你多,跟你没关系。婚后共同还贷的部分,我会请律师核算,一分不少地给你。”
“至于你妈给我的‘精神损失’,”我拿起茶几上那个玻璃镯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会让我的律师,好好跟你们谈谈。”
说完,我把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莹润翠绿的“传家宝”,瞬间碎成了一地廉价的玻璃碴子。
就像我和他之间这段可悲的婚姻。
周牧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么决绝的样子。
“走吧。”我指着门口,“在我报警说你私闯民宅之前,滚出我的房子。”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出了这个家。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我癱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地的玻璃碎屑,在灯光下闪着诡異的光。
我没有哭。
心里, strangely, 是一片平静。
就像一场高烧退去后的虚脱。
虽然痛苦,但至少,我清醒了。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也许是那段录音起了作用,也许是周牧终于意识到,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林晚了。
他没有再纠缠,同意了协议离婚。
财产分割上,秦悦帮我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我把婚后共同还贷的部分,连本带息,一分不差地打给了他。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办完手续,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自由的。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就此回归平静。
但没想到,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前公公,周叔叔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小晚,我是周叔叔。有时间吗?想跟你聊聊。”
我本想拒绝,但听着他语气里的恳切,还是心软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老茶馆。
周叔叔比我上次见他,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好像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
他给我倒了杯茶,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小晚,对不起。”
这是我从周家人嘴里,听到的第一句,真诚的“对不起”。
不是来自我的前夫,也不是来自我的前婆婆,而是来自这个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的男人。
“那个镯子的事,我后来……都知道了。”他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羞愧,“是我……是我没有管教好她(指婆婆),也没有教育好周牧。”
“让妳受委屈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这个人……其实本性不坏。”周叔叔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回忆什么,“就是……心眼太小,又太要强。年轻的时候,她在我妈(周牧的奶奶)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大家族出来的,规矩大,看不上她这个小门小户的媳ed妇。当年她过门,我妈什么都没给,还处处刁难她。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婆婆还有这样的过去。
“所以……”周叔叔苦笑了一下,“所以她就想把自己没得到的,加倍地‘给’出去。她觉得,她当了婆婆,就得有婆婆的款儿,就得立规矩,就得‘考验’儿媳妇。她觉得,这是在拿回她当年失去的尊严。”
“那个镯子……其实是我跟她结婚的时候,我给她买的。当时我们没钱,就买了个玻璃的,骗她说是我妈给的。她当时……挺高兴的。”
“后来日子好过了,我想给她换个真的,她不肯。她说,就要这个。她说,这个镯子提醒她,日子是怎么苦过来的。”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把这个谎言,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变成了一把……傷害你们的刀子。”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那个困扰了我那么久的骗局,根源竟然在这里。
一个缺爱的、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在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之后,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去复制她曾经受过的伤害,并把它当作一种权力的象征。
她不是单纯的坏。
她是可怜,又可恨。
“周牧呢,”周叔叔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他让我太失望了。我从小教育他,男人要有担当,要保护自己的妻子。结果……他活成了我最不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他不是不知道他妈的毛病,他只是懒得管,不敢管。他觉得,只要他两边哄着,就能天下太平。他不知道,这种和稀泥,对妳,是最大的伤害。”
“小晚,你跟他离婚,是对的。”
周叔叔最后这句话,让我彻底愣住了。
我以为他今天来,是想劝我复合的。
“这个家……早就病了。”他摇摇头,眼神黯淡,“周牧需要自己去成长,去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担当。而她……也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今天来,不是求你原谅。我只是想……代他们,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也想告诉你,你是个好姑娘。离开我们家,是你的幸运。”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我面前。
不是那个红丝絨的盒子,是一个古朴的木盒。
“这个,才是我妈当年,真正留下的东西。”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色泽温润的羊脂玉手镯。
“我妈当年,虽然看不上你婆婆,但在我的一再请求下,还是把这个给了她。只是她……一直没戴,也没告诉任何人。她大概是觉得,承认了这个,就等于承认她输给我妈了。”
“这个镯子,本来就应该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吧。”
我看着那只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玉镯,心里百感交集。
我摇了摇头,把盒子推了回去。
“周叔叔,谢谢您。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但是这个镯子,我不能要。”
“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现在,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证明我的价值。”
我看着他,笑了笑。
“我现在拥有的,比这个镯to valuable得多。”
我拥有了自由,拥有了尊严,拥有了清醒的头脑,和重新开始的勇气。
那只玻璃镯子,用一种惨烈的方式,打碎了我的婚姻,也打碎了我对爱情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也正是那些碎片,划开了包裹在我心头的脓包,让那些被压抑的、被忽视的委屈和愤怒,流了出来。
然后,我才得以痊愈。
后来,我听说,周牧和他妈大吵了一架。
周牧终于对他妈说出了“不”。
他从家里搬了出去,自己租了个小房子住。
婆婆气得又“病”了一场,但这次,周牧没有回去。
再后来,我听说周牧换了工作,去了一个需要经常出差的岗位。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的生活,回归了正轨。
我努力工作,升了职,加了薪。
我用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只很漂亮的、货真价实的翡翠手镯。
它没有“传家宝”的故事,也没有沉重的“意义”。
它就是一只镯子。
我喜欢,我买得起,我戴着高兴。
这就够了。
有一次,我和秦悦逛街,路过一家首饰店。
橱窗里,摆着一只和婆婆送我的那只,一模一样的玻璃镯子。
标价,99元。
秦悦指着它,笑得前仰后合。
“宝贝,你看,你的‘传un家宝’,在这儿搞促销呢!”
我也笑了。
是啊,我的“传家宝”。
我花了三年婚姻,和一个丈夫,才买到的一个教训。
真贵。
但也真值。
来源:文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