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萧块凭着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雨水混着泥浆,溅了他满身满脸,昔日尊贵无比的摄政王,此刻狼狈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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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相
乱葬岗。
荒草萋萋,在暴雨中伏倒,露出底下零星的白骨。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
萧块凭着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雨水混着泥浆,溅了他满身满脸,昔日尊贵无比的摄政王,此刻狼狈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土包。因为雨水冲刷,已经有些塌陷,连口薄棺都隐约露出了边角。
他扑跪过去,扔掉马鞭,竟直接用手,开始疯狂地挖掘那湿漉粘稠的泥土!
“王爷!”随后赶到的陈锋和几名亲卫看到这一幕,骇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阻拦。
“滚开!”萧块头也不回,声音嘶哑暴戾,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的手指很快被碎石和草根划破,鲜血混着泥水,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拼命地挖着。
雨水冲刷着坟土,也冲刷着他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棺木完全暴露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掀开了那早已被雨水泡得发软的棺盖!
棺椁之内,静静躺着的,是他三个月前亲手下令“拖出去,埋了”的那个人。
因为天气尚寒,又或许是某种执念未消,尸身并未完全腐朽,只是干瘪了下去,面目依稀可辨。
她穿着那身跃下城楼时的素白衣裙,此刻已被泥水与棺内渗出的液体浸染得污浊不堪。
而最刺眼的,是她下身裙裾上,那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大片的血迹!那血迹的范围,远超他之前任何的想象。
萧块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她那即便在死后,依旧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不……
不可能……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他像是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如同孤狼丧偶般的哀嚎,整个人脱力般瘫倒在泥泞的坟坑旁。
“啊——!!!!”
雨水无情地浇在他身上,混合着他手上的血和泥。
陈锋站在坑边,看着棺内情形,亦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块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锋,声音破碎不堪:“说!那天的药……第三碗……她到底……有没有……”
陈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王爷!属下……属下不知啊!那日王妃她……她喝下药后,就见了红……属下只当是药性猛烈……属下真的不知……不知王妃她当时已经……”
已经怀了身孕!
萧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回泥泞之中。
他知道了。
他知道那日她为何会笑得那般绝望,那般妖异。
她知道。
她在喝下那碗绝嗣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腹中有了他们的骨肉!
那是他们的孩子!是他萧块,亲手养大的姑娘,为他孕育的孩子!
第一碗药,他骗她是补药。
第二碗药,他告诉她是为了不让别人受委屈。
第三碗药,他让侍卫动手,强灌下去……
而她,在明知有孕的情况下,笑着饮下了那碗断绝她所有希望、也断绝了他们孩子生路的毒药!
然后,在他大红喜服、洞房花烛的那一天,穿着他送的月光锦,带着他们的孩子,从最高的地方,一跃而下,用最惨烈的方式,给了他最刻骨铭心的“贺礼”!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萧块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泥泞的土地。
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轰鸣的雨声,和自己心脏被寸寸碾碎的声音。
他输了。
一败涂地。
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以为牺牲掉一个林微,换来权力稳固,值得。
却不知,从他端来第一碗药开始,他就已经亲手,将他自己,和她,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雨水冰冷,坟冢凄寒。
他躺在爱人和孩子的棺椁旁,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如同这漫天暴雨,将他彻底淹没,永无止境。
萧块躺在泥泞中,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苍白的脸。他睁着眼,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林微最后那空茫的眼神和诀别的笑容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孩子...我们的孩子...”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陈锋跪在一旁,看着昔日杀伐决断的摄政王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心中五味杂陈。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王妃...王妃的尸身也需要重新安葬。”
“安葬?”萧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她还会愿意让我安葬她吗?她选择从这里跳下去,就是不想让我找到她,不想让我安葬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从泥水中坐起,再次扑到棺椁旁。
“微微...”他颤抖着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再退缩,而是轻轻抚上她已经冰冷僵硬的脸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他早知道她有了身孕,他还会那样做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
“王爷,雨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陈锋再次劝道。
萧块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双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开始整理林微的遗容,拂去她脸上的污渍,理顺她凌乱的长发。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当他试图将她从棺中抱起时,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维持着一种微微蜷缩的姿势,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她从高楼跃下的时候,她依然本能地保护着他们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萧块的心脏,痛得他几乎窒息。
“啊——!”他又是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棺木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最终,在陈锋和侍卫的协助下,萧块还是将林微的尸身带回了王府。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新婚的苏浅雪,而是直接将她安置在了他们曾经共同居住的“微雨阁”。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林微生前的样子。梳妆台上放着她的首饰盒,里面是他这些年陆陆续续送给她的各式珠钗;书桌上摊着她未写完的字帖,临的是他最喜欢的《兰亭序》;窗边的软榻上,还搭着她常盖的那条杏子黄的薄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墨香。
萧块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房间里。他打来热水,亲自为她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当他看到她下身那触目惊心的、已经干涸发黑的大片血迹,以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时,他的手抖得几乎无法继续。
他请来了京城最好的敛葬师傅,小心翼翼地处理她的遗体,希望能让她看起来安详一些。他又命人连夜去寻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椁,寻风水宝地。
然而,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是他,亲手杀死了她,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第七章 疯魔
摄政王府的气氛,从林微的尸身被带回的那一夜起,就彻底变了。
萧块将自己关在微雨阁,三日未曾出门。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只是守着那具冰冷的棺椁。
期间,苏浅雪曾壮着胆子前来探望,在门外柔声劝慰,说自己身为王妃,愿意协助操办林微的后事,以示宽容大度。
回应她的,是萧块砸在门上的一个砚台,以及一声暴怒的嘶吼:“滚!谁也不准进来!谁也不准碰她!”
苏浅雪吓得脸色惨白,泫然欲泣地离开了。下人们更是噤若寒蝉,行走间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明显已经不太正常的王爷。
三日后的清晨,微雨阁的门终于开了。
萧块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墨色长袍,胡子刮了,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脸色过于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之外,看起来似乎恢复了往常的冷峻威严。
但跟了他多年的陈锋却敏锐地察觉到,王爷的眼神不一样了。那里面没有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沉稳与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偏执的疯狂。
他没有去看苏浅雪,也没有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而是直接下令:“去请孙太医。”
孙太医是太医院院首,也是萧块的心腹。
孙太医战战兢兢地来了,被直接引到了微雨阁。当他看到躺在棺椁中的林微,以及萧块那看似平静实则骇人的眼神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王爷...这...”
“给她把脉。”萧块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王爷...王妃她已经...”
“把脉!”萧块猛地提高声音,眼神瞬间变得狰狞。
孙太医吓得扑通跪地,连连磕头:“王爷节哀!王妃她已经薨逝多日,脉息早已...早已断绝了啊!”
“本王知道她死了!”萧块一把揪住孙太医的衣领,将他拖到棺椁前,声音压抑着极致的痛苦和疯狂,“我是让你看看...看看她死的时候,是不是...是不是怀着身孕!看看那孩子...有多大了!”
孙太医魂飞魄散,在萧块杀人般的目光逼视下,只得颤抖着伸出手,隔着丝帕,搭上林微早已冰冷僵硬的手腕。
自然是什么也摸不到的。
但他行医数十年,仅凭观察尸身的状况,也能判断出七八分。他仔细查看了林微腹部的隆起程度,以及一些其他的体征,心中已然明了。
他收回手,再次跪伏在地,声音发颤:“回、回王爷...依微臣判断,王妃...王妃薨逝时,确已怀有身孕,看情形...应、应有四个月左右了...”
四个月...
萧块身形猛地一晃,扶住了棺椁才勉强站稳。
四个月...那是在他给她喝下第一碗绝嗣汤之前,就已经有了!
也就是说,当他端着那碗绝嗣汤,骗她是补药时,他们的孩子,已经在她的腹中悄然生长。
当他端来第二碗药,告诉她是为了不让苏浅雪受委屈时,她正独自承受着孕吐和得知真相的双重折磨。
当他让侍卫按住她,灌下第三碗药时...她是在明知会杀死自己孩子的情况下,喝下了那碗药!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如同海啸,再次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出去。”他背对着孙太医,声音沙哑。
孙太医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和她。
萧块缓缓滑坐在棺椁旁,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一点哭声。
原来,她不是没有试图告诉他。
在那段日子里,她似乎总是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一次,她甚至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萧块哥哥,我最近总觉得身子不太舒服,胃口也不好...”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正为朝堂之事烦心,又惦记着太后的施压和苏家的婚事,只当她是故技重施,想引起他的注意,便敷衍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舒服就找太医看看,我最近忙,你要懂事。”
“你要懂事...”
他现在才明白,她当时的沉默和黯淡下去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是他,亲手堵上了她最后开口的机会。
第八章 焚心
林微的葬礼,在萧块的坚持下,办得极其隆重,甚至逾越了规制。
他以正妃之礼,将她风光大葬,选址在京郊风景最美的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墓碑上刻着“爱妻萧门林氏微微之墓”,旁边还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刻着“未谋面之子”。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如同她名字里的那个“微”字。
萧块一身缟素,亲自扶灵。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固执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脸色苍白如鬼,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苏浅雪也穿着一身素服跟在后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心中却充满了屈辱和怨恨。她一个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太后亲侄女,大婚不久,丈夫不仅冷落她,还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如此大动干戈,这让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葬礼结束后,萧块的行为变得更加怪异。
他几乎不再去苏浅雪的院子,也很少处理政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微雨阁,对着林微的遗物发呆。他命人将林微生前所有的东西都保留原样,不许任何人移动分毫。
他开始频繁地梦魇。
梦里,总是林微七岁时的样子,穿着带血的小裙子,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画面一转,又是她喝下绝嗣汤时那绝望的笑容,以及她从城楼跃下时,那决绝的身影和漫天刺目的红。
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然后就会跑到林微的坟前,一坐就是一整夜,对着冰冷的墓碑自言自语。
“微微,今天朝堂上有人弹劾我...若是你在,定会像小时候一样,偷偷骂那些老家伙是坏蛋...”
“微微,院子里的玉兰又开了,你以前总喜欢摘了泡茶,我说那花有微毒,你不信,还跟我生气...”
“微微...我们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是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柔,仿佛她只是出门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偶尔,他会突然暴怒,砸掉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嘶吼着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方式报复我!”
但无论他如何发泄,回应他的,只有坟茔的寂静和山间的风声。
陈锋将这些看在眼里,忧心忡忡。他曾试图劝谏,却被萧块冷冷地打断:“连你也要来管本王的事吗?”
他的眼神,让陈锋明白,王爷已经彻底陷进去了,陷进了他自己用悔恨和偏执编织的牢笼里,无人能救。
苏浅雪回了一趟镇国公府,向父亲和太后哭诉。
太后震怒,召萧块入宫,严厉斥责他为了一个罪臣之女(林微的父亲当年被定为谋逆)如此失态,罔顾人伦,有负圣恩,更对不起新婚的妻子。
萧块跪在殿下,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太后说完,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凤座上的太后,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太后娘娘,您说,一个四个月大的胎儿,被强灌下绝嗣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不会很疼?”
太后被他那眼神和话语骇得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你...你...”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萧块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微微她最怕疼了...小时候喝药,都要我哄半天...她当时,该有多疼啊...”
他像是在问太后,又像是在问自己。
最终,太后又惊又怒,以“心神俱伤,需静养”为由,暂时剥夺了萧块的大部分朝政权力。
萧块对此毫不在意。他甚至有些感激太后的决定,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他的微微,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第九章 余烬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过去。
林微的忌日到了。
这一年里,萧块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形销骨立。他依旧住在微雨阁,守着林微的遗物。朝堂上的权力被太后和苏家逐渐蚕食,他也浑不在意。
苏浅雪彻底死了心,终日待在佛堂,祈求来世不要再嫁入帝王家。
忌日这天,萧块早早来到了林微的墓前。
他带来了她生前爱吃的点心,爱喝的蜜酿,还有他亲手折的纸鸢——她小时候总缠着他放纸鸢,他却总以忙于公务推脱。
他将东西一一摆好,然后靠着墓碑坐下,如同过去一年里的许多个夜晚一样。
“微微,一年了...”他轻声说,声音干涩,“你还在恨我吗?”
自然是无人回答。
“我知道,你恨我是应该的。”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骗了你,伤了你,还...杀了我们的孩子。”
他停顿了许久,山风吹过他花白的鬓角(不过一年,他竟已生了华发),带来刺骨的寒意。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接下那摄政王之位,如果我没有被权力迷了眼,如果我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可以带着你,离开京城,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小院子。你种花,我教书...我们的孩子,会在院子里蹒跚学步,会奶声奶气地叫我们爹爹,娘亲...”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憧憬和更深的绝望。
那幅画面太美,美得他心口绞痛。
“可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已经有些褪色的香囊,那是林微十五岁及笄时,偷偷绣了送给他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两只水鸭(她本意是鸳鸯),针脚稚嫩,他却一直贴身戴着。
“你走之后,我才发现,这王府,这天下,于我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没有你在身边,我要这权柄何用?护这江山谁看?”
他摩挲着香囊,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微微,你等等我...”他低声呢喃,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等我了结了该了结的事,就去找你...去向你和孩子赔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散在风里。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坟茔之上,与那冰冷的墓碑依偎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
第十章 长寂
从林微的墓地回来后,萧块病了一场。
来势汹汹,高烧不退,口中反复呓语,喊着“微微”和“孩子”。
太医来看过,说是积郁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否则药石罔效。
苏浅雪出于责任,还是来看望了他一次。看着榻上那个形同枯槁、神智不清的男人,她心中已无爱也无恨,只剩下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她默默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萧块可能熬不过去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退烧了。
病愈后的萧块,似乎恢复了一些冷静。他开始重新接手一部分政务,行事风格却与以往大不相同,少了些锐利,多了几分近乎残忍的果决。
他雷厉风行地清理了朝中几个与太后、苏家过往从密的官员,用的都是无可辩驳的铁证。手段之狠辣,令人心惊。
太后和苏家感到了威胁,试图反击,却发现萧块仿佛失去了所有弱点,变得无懈可击。他不再有任何顾忌,行事只凭本心,或者说,只凭一股毁灭一切的戾气。
然而,只有陈锋知道,王爷每晚依旧会去微雨阁,依旧会对着王妃的遗物说话。他只是在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又是一个深夜。
萧块处理完公务,习惯性地走向微雨阁。
推开门,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熟悉的陈设。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未写完的《兰亭序》字帖上。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些娟秀却带着一丝倔强的字迹。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个穿着月白裙子的少女,正坐在那里,蹙着眉头,认真地临摹。
“萧块哥哥,这个‘之’字我总是写不好。”她回过头,有些懊恼地抱怨。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手腕要稳,气息要平,像这样...”
她的发丝蹭在他的下颌,带着淡淡的清香。
...
幻影消失了。
手中只剩下冰凉的纸张。
萧块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里辗转,带出无尽的酸楚。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他失去了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唯一的牵绊。
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从心到身,一种彻骨的疲惫。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个褪色的香囊,紧紧攥在手心。
“微微,”他对着空寂的房间,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终章 同归
三个月后,边境突发战事,敌军来势汹汹,连破三城,朝野震动。
已沉寂许久的摄政王萧块,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无人反对。无论是忌惮他的太后,还是怨恨他的苏家,都乐得将他支开,甚至暗中期盼他战死沙场。
出征前一夜,萧块再次来到林微的墓前。
他没有带任何祭品,只是穿着一身冰冷的甲胄,静静地站着。
“微微,我要走了。”他低声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清净了。如果我能回来...”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我就来陪你。”
他俯下身,冰凉的唇轻轻印在冰冷的墓碑上,如同一个郑重的誓言。
然后,他毅然转身,跨上战马,再也没有回头。
战场上,萧块如同换了个人。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摄政王,而是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杀神。他冲锋在最前面,身先士卒,打法狠厉决绝,仿佛不知疼痛,不畏死亡。
他所率领的军队,被他这种同归于尽般的气势所感染,竟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一路势如破竹,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将敌军主力逼入了绝境。
决战的那一天,狂风卷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
敌军困兽犹斗,做最后的挣扎。战况异常惨烈。
混战中,萧块孤身深入敌阵,直取对方主帅首级。就在他得手的那一刻,数支淬毒的冷箭,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射入了他的身体!
剧痛传来,萧块身形一晃,却用长剑拄地,硬是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染血的脸上,竟缓缓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近乎温柔的笑容。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厮杀声渐渐远去。
他仿佛看到,漫天黄沙化作了纷飞的杏花雨,那个穿着月白裙子的小姑娘,正站在花雨深处,朝他甜甜地笑着,伸出手。
“萧块哥哥,你来啦。”
“嗯,”他在心里轻轻应答,朝着那片光亮伸出手,“我来了。”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他缓缓闭上眼,身体向后倒去,坠入永恒的黑暗。
......
摄政王萧块,以身殉国,战死沙场。
消息传回京城,举国哀悼。
按照他的遗愿,他没有被葬入皇家陵园,而是被送回了京城,与王妃林微合葬一穴。
葬礼那天,依旧下着细雨。
墓穴合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息的释然。
苏浅雪站在送葬的人群中,看着那并排而立的两块墓碑,一块刻着“爱妻萧门林氏微微”,一块刻着“夫萧块”,旁边依旧是那个小小的衣冠冢。
她忽然明白了。
萧块从来就不是去求胜的。
他是去求死的。
从他失去林微和他们的孩子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
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
死亡,于他而言,不是终结,而是解脱,是...团圆。
山风吹过坟头的青草,雨丝轻柔地洒落,仿佛在无声地洗涤着曾经的罪孽与痛苦。
在这片永恒的寂静里,他们终于可以,再也不分开了。
来源:阎紫曦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