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经理的声音跟他的发胶一样，油腻，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黏稠感。

我叫林舟。

三十岁，不大不小，刚刚好卡在了一个尴尬的年纪。

“林舟啊，来会议室一下。”

王经理的声音跟他的发胶一样，油腻，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黏稠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

整个设计部，就我一个人被单独叫了过去。

我放下鼠标，屏幕上还停留着我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城市之光”项目最终版提案。这是我今年的心血，能不能升职加薪，全看它了。

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复杂，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

空调的冷风吹得我一哆嗦。

王经理坐在主位上，旁边是HR部门那个永远画着精致妆容，但眼神毫无温度的刘姐。

“坐。”王经理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那姿态，像是在施舍。

我坐下了，感觉椅子是冰的。

“林舟啊，你在公司也五年了吧？”王经理十指交叉，放在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我点点头，没说话。

“五年，不短了。公司感谢你这五年来的付出。”

听到“感谢付出”这四个字，我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这通常是“但是”的前奏。

果然。

“但是呢，你也知道，最近市场环境不好，公司业务压力大，需要进行一些……嗯，组织架构的优化调整。”

他妈的“优化调整”。

我几乎想笑出声。

“经过公司管理层的慎重考虑，”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天花板，仿佛那个决定是上帝做出来的，“我们觉得，你的个人发展方向，和公司未来的战略规划，可能不太匹配了。”

“不太匹配？”我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干涩，“王经理，我上周才交了‘城市之光’的最终方案，您不是还说很有创意，让我……”

“‘城市之光’啊，”王经理打断我，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那个方案，公司很重视。不过，这类大型项目，需要更有经验，更大局观的团队来把控。你的创意很好，但执行层面，可能还是……嫩了点。”

我瞬间就明白了。

我的方案，被他拿去，当成他自己或者他某个亲信的功劳了。

而我，这个方案的创造者，成了被“优化”掉的成本。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撒谎而显得格外诚恳的脸，一股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所以，这是要辞退我？”我问得很直接。

刘姐适时地把一份文件推了过来，上面“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几个黑体大字，刺得我眼睛疼。

“林舟，我们也是按流程办事。”她的声音像设定好的程序，“公司会按规定给你N+1的补偿，这个你放心。”

我没去看那份文件。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王经理。

“王经理，我兢兢可危干了五年，加班最多的是我，背锅最多的是我，你儿子的幼儿园手工作业都是我给他做的。现在，你拿着我的心血，告诉我，我不匹配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气的。

王经理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林舟，注意你的言辞！工作是工作，别扯那些没用的。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优胜劣汰，很正常。”

“优胜劣汰？”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我是劣，您是优。您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东西变成您自己的，这确实是核心竞争力。”

“你！”王经理猛地一拍桌子，“不可理喻！刘姐，剩下的你跟他谈！”

说完，他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背影里透着一股惱羞成怒的仓皇。

剩下的时间，就是刘姐公式化的讲解。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王经理那句“你还是嫩了点”。

我像个游魂一样走出会议室，回到我的工位。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有人假装忙碌，有人偷偷用眼角余光瞥我。

只有坐在我对面的实习生小雅，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眼里满是担忧。“舟哥，怎么了？”

我没回。

我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

一个用了五年的马克杯，上面印着我最喜欢的乐队logo，已经有点褪色了。

一盆快要养死的绿萝，是我刚来公司时买的，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现在看来，真是个讽刺。

几本专业书籍，书角都卷了边。

还有桌子底下那个塞满了各种型号充电线的纸箱。

我把它们一样一样装进公司发的那个巨大的、印着公司logo的纸箱里。

每装一样，就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被掏空了。

最后，我拔掉了电脑主机的电源线。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也映出了我那张麻木、憔悴的脸。

我抱着纸箱站起来，很沉。

不是物理上的沉，是心理上的。

我环顾四周。

这个我待了五年，贡献了无数个深夜和周末的地方，从这一刻起，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人跟我说再见。

我也不需要。

我抱着箱子，一步一步走向电梯。

经过王经理的独立办公室时，我听见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意气风发。

“……对对对，那个‘城市之光’的案子，我已经全盘接手了，我亲自带队，保证给李总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走出办公楼，下午四点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我抱着箱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不知道该去哪。

回家？

回到那个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堆泡面桶的出租屋里，然后呢？

投简历，找工作，然后继续被另一个“王经理”压榨？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三十岁，失业，一无所有。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路过街角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彩票店，红色的招牌有点褪色。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正戴着老花镜，悠闲地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小伙子，买张彩票？”大爷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怀里的箱子，“搬家啊？”

“不是，”我扯了扯嘴角，“被炒了。”

大爷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了然的表情：“嗨，多大点事儿。工作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来，机选一注，说不定就转运了。”

转运？

我自嘲地笑了。

我从来不信这个。

但今天，我却无比需要一点虚无缥缥的希望。

哪怕是假的也好。

“好，机选五注。”我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递了过去。

大爷麻利地打出彩票。

“拿着，小伙子。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

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印着五行陌生的数字。

“谢谢。”

我把彩票胡乱塞进口袋，抱着箱子，继续往前走。

那张彩票，是我今天唯一的支出了。

回到出租屋，天已经黑了。

我没开灯，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摔进沙发里。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

我不想动，不想思考，不想面对明天。

我就那么躺着，从天黑躺到深夜。

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爬起来，从柜子里翻出最后一包红烧牛肉面。

烧水，撕开调料包，熟悉的廉价香味弥漫开来。

我端着泡面，打开那台用了好几年的旧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晚间新闻，然后是天气预报，最后，是福利彩票的开奖直播。

我本来没在意。

我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

穿着红色旗袍的主持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报出一个个红色的号码球。

“本期开出的红色球号码是：07，12，16，21，28，33。”

我的手顿住了。

怎么……有点眼熟？

我放下泡面碗，心跳开始莫名加速。

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我揉得有点皱的彩票。

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

07……有。

12……有。

16……也有。

21……

28……

33……

我屏住呼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下面，我们来揭晓本期的蓝色球号码……”

主持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蓝色球号码是……09！”

我低下头，看着我彩票上第五注的最后一个数字。

蓝色的，小小的。

09。

全中了。

六个红球，一个蓝球。

一个不差。

我愣住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看着电视屏幕上滚动播出的中奖信息。

“本期一等奖，全国共开出一注，单注奖金五千万元……”

五千万。

五……千……万……

我把彩票凑到眼前，反复确认。

没错。

就是这张。

就是我。

“啊——”

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嘶吼，从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我跳了起来，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疯狂地转圈。

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把泡面碗打翻了，滚烫的汤洒了一地，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

是真的。

不是做梦。

我，林舟，这个三十岁被辞退、一无所有的倒霉蛋，中了五千万。

这个夜晚，我彻底失眠了。

我把那张薄薄的彩票放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

王经理那张油腻的脸。

刘姐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同事们冷漠的眼神。

还有我那份被剽窃的“城市之光”方案。

屈辱、愤怒、不甘，这些情绪在五千万这个巨大的数字面前，忽然变得有些滑稽。

但它们并没有消失。

反而，像被浇了油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彩票中心兑奖。

而是给我最好的朋友，胖子，打了个电话。

“喂？舟啊，这么早？你不是……，我忘了，你昨天被炒了。没事吧兄弟？”胖子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但充满了关切。

“我没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胖子，帮我个忙。”

“说，只要不是借钱，啥都好说。”胖it子大大咧咧地开玩笑。

“不借钱，”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认识那个搞企业并购的张律师吗？帮我约他一下，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舟，你……你没事吧？你找并购律师干嘛？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

“我没受刺激，我清醒得很。”我看着窗外的朝阳，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胖子，我要买一家公司。”

“买公司？买什么……我去！你不会是想……”

“对，”我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弧度，“我要买下昨天刚把我开了的那家公司。”

胖子在电话那头彻底傻了。

他大概以为我疯了。

但我知道，我没有。

我只是，不想再当那个“嫩了点”的林舟了。

和张律师的见面约在了市中心一家咖啡馆的包间里。

张律师大概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一身笔挺的西装，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他听完我的来意，并没有像胖子那样表现出震惊，只是平静地推了推眼镜。

“林舟先生，据我所知，您昨天刚刚从‘启创设计’离职。”

“是的。”

“而您现在想收购它。”

“没错。”

“冒昧问一句，您的收购资金来源是？”他问得很专业。

我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彩票，放在桌上。

“这个。”

张律师愣住了。

他从业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客户，但拿着一张彩票来谈收购的，绝对是第一个。

他拿起彩票，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我。

“林先生，您确定您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我指了指我的黑眼圈，“我昨晚一宿没睡，想了一晚上，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解气，也最让我舒服的办法。”

张律师沉默了。

他大概在评估这件事的可行性和我的精神状态。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重新开口，语气变得严肃而专业。

“好吧，林先生。我们假设，这笔资金能够顺利到账。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对‘启创设计’进行一个全面的尽职调查。”

“它是一家非上市公司，股权结构相对简单。创始人兼大股东叫李宏伟，占股70%。另外30%分散在几个早期合伙人手里。公司的法人代表，也是总经理，就是李宏伟本人。”

“王经理呢？”我问。

“王德发，您说的是他吧？他只是设计部的部门经理，没有股份，纯粹的高级打工仔。”

这个消息让我心里一阵快意。

“公司的经营状况怎么样？”

“不算太好，”张律师调出笔记本上的资料，“近两年业务下滑，几个核心设计师被挖走，一直在吃老本。根据我们的初步评估，整个公司的估值，大概在三千万到三千五百万之间。如果您愿意溢价收购，李宏伟那边，应该会很有兴趣。”

三千五百万。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五千万，足够了。

绰绰有余。

“张律师，”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快。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这次收购。钱不是问题。”

张律师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

“没问题。这件事，交给我。”

接下来的几天，是我人生中最魔幻的一段日子。

我去省福彩中心兑了奖。

在无数摄像机和记者的包围下，我戴着主办方准备的孙悟空面具，举着那块写着“五千万”的巨大KT板，感觉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扣完税，四千万。

这笔巨款打到我卡里的时候，我看着那一长串的零，反复数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爸妈打了一百万。

电话里，我妈哭得泣不成声，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儿子，你出息了。”

我爸则沉默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别乱来。”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

但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张律师的团队效率极高。

他们很快就和“启創设计”的创始人李宏伟取得了联系。

正如张律师所料，李宏伟对于出售公司，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公司又江河日下，早就想找个接盘侠了。

现在有人愿意溢价收购，他简直求之不得。

整个谈判过程异常顺利。

我们以四千二百万的价格，收购了李宏伟以及其他所有股东手里的全部股份。

这个价格，比市场估值高出了将近一千万。

李宏伟签合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散财童子。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下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摊子。

他不需要明白。

我明白就行了。

签完合同的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我特意穿上了我衣柜里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还是几年前为了参加同学婚礼买的。

有点紧了。

我站在“启创设计”公司楼下。

还是那栋熟悉的写字楼。

我抬起头，看着十几楼那个熟悉的logo，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昨天，我从这里抱着纸箱狼狈地离开。

今天，我回来了。

“林先生，我们上去吧。”张律师在我身边提醒道。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迈进了旋转门。

前台的姑娘看到我，愣了一下。

“林……林舟？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她大概想说“你不是被开除了吗”，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冲她笑了笑：“我回来办点事。”

我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向电梯。

张律师和他的团队跟在我身后，一行人气场强大，引得大厅里的人纷纷侧目。

电梯门打开。

我走了进去，按下了“12”楼。

还是那个熟悉的数字。

电梯里，只有我和张律师。

“紧张吗？”他问。

“有点。”我诚实地回答，“像是在做梦。”

“这不是梦，”张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叮。

电梯到了。

门缓缓打开。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那片熟悉的办公区。

格子间，电脑，来来往往的同事。

一切都和两天前一模一样。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我。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到疑惑，再到一丝不易察arc觉的轻蔑。

大概是觉得我脸皮厚，被开了还敢回来。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的目光，锁定了那个角落里的独立办公室。

王经理的办公室。

我径直走了过去。

办公室的门关着，但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出他那个油光锃亮的发顶。

我没有敲门。

我直接推门而入。

王经理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打电话。

“……哎呀，李总您放心，‘城市之光’这个项目，我亲自盯着呢，绝对万无一失。我手底下的人虽然年轻，但都听话，不像有些老油条，翅膀硬了，不好管……”

他看到我，眉头 instantly 皱了起来。

“林舟？谁让你进来的？你还来公司干什么？赶紧出去！”

他那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和我被辞退那天一模一样。

我笑了。

我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王经理，别来无恙啊。”

“你！”他气得臉色涨红，“保安呢？保安！把这个被开除的员工给我轰出去！”

他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但没人进来。

因为整个公司的高层，此刻都和李宏伟一起，在大会议室里，等着见他们的新老板。

“王经理，别费劲了。”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今天来，不是来闹事的。”

“那你来干什么？来求我让你回来上班？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他一脸鄙夷。

“不不不，”我摇了摇手指，“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我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今天来，是来通知你。”

“通知我什么？”

“你被解雇了。”

王经理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林舟，你是不是被辞退，受刺激精神失常了？你通知我？你凭什么？”

“就凭……”我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刚刚签署的股权转让协议，扔在他桌上，“从现在起，这家公司，我说了算。”

王ed经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拿起那份文件，眼睛越睁越大。

当他看到收购人签名那一栏，龙飞凤舞的“林舟”两个字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不……不可能……这……这是假的！”他声音发颤，手里的文件抖得像秋风中的落葉。

“是不是假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说完，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我走出办公室。

整个设计部的同事都围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那些曾经对我冷嘲热讽的，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

那些假惺惺表示同情的，脸上写满了尴尬。

只有实习生小雅，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我，眼神里是纯粹的震惊和一丝……惊喜？

我走到办公区的正中央，清了清嗓子。

“各位，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律师。”我指了指身边的张律师。

张律师上前一步，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专业口吻宣布：

“各位员工，下午好。我在此正式宣布，从今天起，启创设计公司的全部股权，已由我的当事人，林舟先生，百分之hundred percent 收购。即日起，林舟先生将担任公司新的执行董事和总经理。”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看看我，又看看张律师，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那个平时最喜欢跟在王经理屁股后面的组长，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开玩笑的吧？林舟他……他昨天才……”

“我昨天才被开除，对吗？”我替他说了下去。

我笑了笑，环顾四周。

“没错。我昨天是被开除了。理由是，我的个人发展方向，和公司的未来战略规划，不太匹配。”

我学着王经理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

“但是呢，我回去想了一晚上，觉得我对这家公司还是很有感情的。既然我的方向和公司的规划不匹配，那我就只好……把公司的规划，改成和我匹配的方向了。”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刚刚从办公室里失魂落魄走出来的王经理身上。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信。

“王德发先生。”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他浑身一颤。

“鉴于公司最新的……嗯，组织架构优化调整，”我故意拖长了音调，享受着他脸上越来越绝望的表情，“我们经过慎重的考虑，认为您的个人发展方向，和公司未来的战略规划，可能不太匹配了。”

我把两天前，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而且，”我话锋un一转，声音冷了下来，“您主导的，盗用我个人创意的‘城市之光’项目，给公司的声誉带来了极大的潜在风险。这种缺乏职业道德的行为，公司绝不姑息。”

“所以，从这一刻起，你被正式解雇了。人事部会跟你谈后续。哦，对了，不用N+1了，你这种行为属于严重违纪，公司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王经理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指着我，嘴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理他。

我对所有人说：“现在，开个全体会。地点，大会议室。”

说完，我转身就走。

经过小雅身边时，我停了一下，对她说：

“小雅，你也来。以后，你就是我的助理。”

小姑娘愣住了，随即脸颊泛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总！”

“林总”。

这个称呼，从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嘴里说出来， strangely 听起来还不错。

我走进那间曾经让我备受屈辱的大会议室。

这一次，我坐上了主位。

那个曾经属于王经理，后来属于李宏伟的位置。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场全体员工大会，开得气氛诡异。

我坐在主位上，下面黑压压坐着几十号人。

他们的表情，像是参加一场不知主角是谁的追悼会。

敬畏、恐惧、好奇、茫然，在我脸上来回扫射。

我没急着说话。

我享受着这种沉默。

我把玩着桌上那支属于前老板李宏伟的派克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无比清醒。

我看到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个在我被辞退时，第一个跑去跟王经理表忠心的项目组长，此刻正襟危坐，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个平日里最喜欢 gossiping，说我坏话的行政女孩，现在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里。

还有那些曾经和我称兄道弟，但在我落难时却 silent 如鸡的“朋友们”。

人性啊。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肯定有很多问号。”

我终于开口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比如，林舟这个穷光蛋，哪来这么多钱？”

“他是不是疯了？”

“他要把公司折腾成什么样？”

我每说一句，下面的人就骚动一下。

我笑了笑。

“钱是哪来的，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需要知道，从今天起，这家公司姓林。”

“至于我要把公司折腾成什么样……”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CBD。

“我要把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要让真正有才华、肯做事的人，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而不是被某些人，当成垫脚石和牺牲品。”

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王德发。他被两个保安“请”到了会议室的角落，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要让这家公司，重新 trở thành 一家靠创意和设计说话的公司，而不是靠关系和马戏。”

“所以，我宣布几件事。”

我转过身，声音变得果断而有力。

“第一，即日起，废除所有不合理的加班制度。我鼓励效率，不鼓励磨洋工。该下班就下班，谁要是恶意加班，我会找他谈话。”

下面一片哗然。

996是这家公司的常态，王经理甚至以“奋斗者文化”为名，要求大家周末轮流来公司“学习”。

“第二，所有项目，实行透明化的贡献度评估机制。谁做的，功劳就是谁的。年底的分红，只看贡献，不看你跟谁关系好。”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某些人心里。

“第三，‘城市之光’项目，立即暂停。”

这一条，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这个项目，从创意到方案，都出自于我个人。现在，我要把它收回来。我们会重新组建团队，用正确的方式，把它做出来。做成我们公司的代表作。”

我的目光，落在了实习生小雅身上。

“小雅，这个新项目的项目组，你来负责跟进和协调。”

小雅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我吗？林总，我不行的，我只是个实习生……”

“我说你行，你就行。”我打断她，“我被开除那天，只有你一个人，敢发微信问我一句‘怎么了’。就凭这点，你比这里大多数人，都强。”

小雅的眼睛红了。

周围的人，则是一片死寂。

我这一手，杀人诛心。

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在我这里，我看的不是资历，不是关系，是人品，是真心。

“当然，”我话锋一转，緩和了语气，“有走的，自然也有要来的。公司的旧血液需要清理，新鲜血液也要补充。”

“我会重新梳理公司的人员架构。不合适的人，我会请他离开。合适的人，我会用最优厚的待遇请他进来。”

“我的目标很简单，把‘启创’，做成业内第一的设计公司。”

我看着下面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话就说这么多。愿意跟着我干的，我欢迎。想混日子的，或者觉得我是在胡闹的，人事部在那边，随时可以去办手续，我绝不挽留。”

“散会。”

我扔下这两个字，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了一屋子消化着巨大信息量，心思各异的员工。

我回到我新的办公室。

就是原来李宏伟的那一间。

最大，视野最好。

小雅跟在我身后，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桌上。

“林……林总。”她还有点不适应这个称呼。

“叫我舟哥就行，私下里不用那么拘谨。”我靠在柔软的真皮老板椅上，感觉有点不真实。

“舟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小声问。

“你指哪件？”

“就是……让我负责‘城市之光’……”

“当然是真的。”我看着她，“我知道这个项目你一直在跟，很多细节你比我还清楚。而且，我相信你。”

小雅的眼圈又红了。

“谢谢你，舟哥。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我点点头，“去把王德发这几年经手的所有项目的资料，特别是财务报销单，全部整理出来，送到我这里。”

“啊？”小雅愣住了，“查……查账吗？”

“对。”我的眼神冷了下来，“有些人，不能让他走得太便宜了。”

王德发在公司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猫腻都没有。

我要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收购公司的第一天，就在这种混乱、紧张又带着一丝兴奋的氛围中度过了。

下班的时候，我特意在办公室多待了一会儿。

我看到，到了六点，办公区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以往，不到八九点，设计部是不可能有人敢走的。

我看到几个老员工，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笑了。

改变，已经开始了。

晚上，胖子非要拉着我去庆祝。

我们在一家高级日料店的包间里，点了最贵的套餐。

“，舟啊，你今天也太他妈帅了！”胖子灌了一大口清酒，脸颊通红，“我听说你把那个姓王的当着全公司的面给办了？解气！太他媽解气了！”

“一般吧。”我夾起一块金枪鱼大腩，入口即化。

真好吃。

以前我只在美食节目里见过。

“还一般？你没看到公司那帮人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我估计他们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胖子眉飞色舞，“不过说真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要把那破公司做成业内第一？”

“为什么不呢？”我反问。

“那可是个烂摊子啊。人才都快走光了，业务也半死不活的。”

“人走了，可以再招。业务没了，可以再找。”我喝了口茶，“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我有钱，有平台，为什么不试试？”

我脑子里浮现出“城市之光”的那个方案。

那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晚，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

我不能让它就这么埋没了。

“胖子，你不是一直嫌你那工作没意思吗？”我看着他，“有没有兴趣，来帮我？”

胖子愣住了。

“我？我能帮你干啥？我又不懂设计。”

“你不用懂设计。你懂人。”我说，“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管理人事和行政。把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都给我清出去。”

胖子的眼睛亮了。

“操，你这是要给我封个HR总监当当啊？”

“看你表现。”

“干了！”胖子猛地一拍桌子，“妈的，老子早就想辞职了！跟着你干，有肉吃！”

我们俩相视一笑，举杯相碰。

杯子里倒映出的，是两张充满希望和野心的脸。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整个公司的气氛明显变了。

空气中少了一些压抑和沉闷，多了一些……观望和试探。

小雅把一摞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我桌上。

“舟哥，这是王经理过去三年的所有项目资料和报销单据。”

我点点头：“辛苦了。”

我花了一整个上午，翻阅这些资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王德发简直把公司当成了他自己的提款机。

虚开发票、吃空饷、用公司的钱办私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光是他女儿上贵族幼儿园的学费，都是用“项目招待费”的名义报销的。

最让我恶心的是，他甚至把我之前垫付的好几笔项目款，都算在了他自己的账上。

我把其中几张最关键的票据抽出来，用手机拍了照。

然后，我给张律师打了个电话。

“张律师，证据我找到了。可以动手了。”

“明白。”张律师的声音永远那么冷静。

下午，王德发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

据说，他是在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被直接拷走的。

他当时就瘫了，哭着喊着说自己冤枉，说是我在报复他。

没人同情他。

墙倒众人推。

他被带走后，公司里立刻传出了各种关于他的黑料。

克扣实习生工资，骚扰女同事，把下属的创意据为己有……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我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小雅给我汇报这些“最新 gossip”，内心毫无波澜。

我不是圣人。

我就是要报复。

我就是要让他为他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我要做的，是真正把这个公司，变成我的公司。

我让胖子火速入职，担任新的人力资源总监。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地裁员。

那些王德发的亲信、平日里溜须拍马的、混日子没产出的，一个没留，全部按N+1赔偿，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公司一下子空出了三分之一的位子。

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下一刀，会砍向谁。

我没有急着安抚人心。

我需要这种压力。

我要让所有留下的人都明白，这里不再是养老院。

同时，我让胖子发布了业内最高薪酬水平的招聘启事。

我要招的，是最好的设计师。

“舟哥，这么高的薪水，我们的成本压力会很大。”胖子看着我拟定的薪酬方案，有点咋舌。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说，“我要的不是兵，是能打仗的将军。只要他们能给我带来价值，这点薪水，不算什么。”

我甚至亲自出马，去挖我以前就很欣賞的几个业界大神。

其中一个叫陈默的，是我的偶像。

他的设计风格简洁、大气，充满人文关怀，拿过好几个国际大奖。

但他性格孤僻，几年前就离开设计公司，自己开了个小工作室，基本不接商业项目。

我辗转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第一次打电话过去，他直接就挂了。

第二次，他听我说了两句，冷冷地回了句“没兴趣”，又挂了。

我不死心。

我查到他工作室的地址，直接杀了过去。

那是一个藏在老城区里的旧厂房改造的空间，很有格调。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侍弄他的花草。

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更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气质干净得像个不食人间烟ah火的艺术家。

“你又来干什么？”他看到我，眉头都没抬一下。

“陈默老师，我想请您出山。”我很诚恳地说。

“我说了，我对商业设计没兴趣。”

“我知道。”我说，“我不是请您来做商业设计的。我是想请您，和我一起，做一个我们都想做的作品。”

我把我那份“城市之光”的方案递了过去。

“这是我之前做的一个方案，但它被搁置了。我想请您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他看得很快，但很仔细。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他才合上方案，抬起头看我。

“想法不错。”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但还不够。”

“是的。”我立刻点头，“它现在只是一个框架，一个概念。我需要您这样的高手，来赋予它血肉和灵魂。”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问得很直接。

“因为这个项目，不是为了赚钱。”我说，“我想把它做成一个公益项目，一个真正能给这座城市带来一点温暖和光亮的东西。所有的商业收益，我会成立一个基金会，用来帮助那些有才华但没机会的年轻设计师。”

陈默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

“你……不像个商人。”

“我本来就不是。”我笑了，“我只是个运气比较好的设计师。”

他又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我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问。

我愣住了，随即狂喜。

“随时！只要您点头！”

“好。”他点点头，“给我三天时间，我处理一下工作室的事情。”

搞定了陈默，我感觉自己像是拿到了一张王牌。

我回到公司，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雅和几个留下的核心骨干。

所有人都沸騰了。

陈默在业内的地位，如同神祇。

他愿意加入，本身就是对我们这个“草台班子”最大的肯定。

公司的士气，第一次真正被调动了起来。

招聘也进行得异常顺利。

冲着陈默的名头和我们开出的高薪，无数优秀的简历像雪片一样飞来。

胖子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天都乐呵呵的。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公司就完成了换血。

一批业界精英和充满激情的新人，取代了那些老油条。

整个公司的氛围，焕然一 new。

每天，我都能在办公室里听到大家激烈讨论方案的声音，看到大家为了一个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场景。

这，才是一个设计公司该有的样子。

我把最好的资源，全部倾斜给了陈默为主导的“城市之光”项目组。

我给了他最大的创作自由。

不计成本，不问进度。

我只有一个要求：做到极致。

陈默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打磨方案。

我偶尔去看他们，整个项目组都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创作状态。

白板上画满了各种草图和思维导图，地上扔满了咖啡杯和外卖盒子。

那是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创作激情。

而我，则扮演好一个“老板”的角色。

我开始学习看财报，学着和客户打交道，学着管理一个几十人的团队。

我发现，当老板，比当设计师难多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琐事和难题等着我。

但我 strangely 并不觉得累。

因为我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我自己的梦想铺路。

三个月后，“城市之光”的最终方案，新鲜出炉。

当陈默在会议室的投影上，展示出最终效果图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太美了。

那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地产项目设计，那是一件艺术品。

它完美地融合了现代建筑的简约和东方园林的意境，并且巧妙地incorporate了很多环保和智能化的理念。

“这个项目，如果能落地，绝对会成为这个城市的新地标。”一个资深设计师喃喃地说。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胖子在一旁冷静地提醒，“我们没有甲方。”

是的。

这个项目，是我单方面推动的。

我们还没有找到愿意为这个“艺术品”买单的客户。

“甲方，我会去找。”我说，“这个项目，必须由我们自己来主导。”

我把目标，鎖定在了本市最大的地产集团，华泰集团。

华泰的老总，是个有名的铁腕人物，眼光毒辣，极度挑剔。

据说，无数设计公司想成为他的供应商，但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我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城市之光”。

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欣赏这个不计成本的“艺术品”。

我让小雅想尽一切办法，帮我约华泰的老总，周鸿。

小雅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最后通过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才终于拿到了周总秘书的电话。

结果可想而知。

对方一听我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公司，直接就拒绝了。

“不好意思，周总的日程已经排满了。”

我没有放弃。

我让小雅每天都打一个电话过去。

不谈合作，就问候一声。

“王秘书您好，我是启创设计的林舟，今天天气不错，祝您一天好心情。”

“王秘书您好，我是启创设计的林舟，听说您感冒了，多喝热水。”

一开始，对方很不耐烦。

后来，变成了无奈。

再后来，她甚至会主动跟我聊两句。

“林总，您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

“因为我手上有一个作品，我认为，只有周总才能配得上它。”我认真地说。

她沉默了。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林总，周总明天下午有十五分钟的空档。就在他办公室。”

“够了！”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十五分钟。

我必须在这十五分钟里，打动那个传说中的商业巨鳄。

第二天，我带着陈默，和小雅，以及我们最核心的几页方案，走进了华泰集团的总部大楼。

那是一栋比我们公司气派一百倍的摩天大楼。

我们被带到了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周鸿，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黑色褂子，不怒自威。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眼皮看了我们一下。

“你们只有十五分钟。”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

我没有废话，直接打开了投影。

“周总，我们今天带来的，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个梦想。”

我开始讲述“城市之光”的理念。

从城市的记忆，到人文的关怀，再到未来的可能。

我讲得口干舌燥，激情澎湃。

陈默在一旁，适时地展示着那些令人惊艳的效果图和设计细节。

周鸿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提问。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他的秘书走进来，提醒他下一个会议要开始了。

“周总，我知道，这个项目看起来很理想化，甚至有点不切实际。”我做了最后的努力，“但我们相信，伟大的作品，往往源于疯狂的梦想。我们不只是想建一栋房子，我们是想给这座城市，留下一份可以传承下去的礼物。”

周鴻终于有了反应。

他站起身，走到我们面前，拿起了桌上那份纸质版的方案。

他翻看了几页，然后看着我。

“你叫林舟？”

“是。”

“这个公司，是你自己的？”

“是。”

“你收购它，就是为了做这个项目？”

“是。”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有点意思。”

他把方案扔回桌上。

“这个项目，我投了。”

我愣住了。

陈默也愣住了。

小雅更是捂住了嘴。

“但不是合作。”周鸿继续说，“我要买下你们这个方案，以及你们整个团队。”

“我要收购你们公司。”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他，他那双眼睛里，闪爍着商人独有的精明和贪婪。

他看上的，不仅仅是“城市之z光”，更是我们这个能创造出“城市之光”的团队。

他想把我们，变成他商业帝国里的一部分。

我收购了别人。

现在，轮到我被别人收购了。

这算什么？

风水轮流转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周总，我想您误会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不卖。”

“年轻人，不要这么快拒绝。”周鸿笑了笑，那种笑容，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自信，“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五个亿，买下你们公司，怎么样？”

五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

我收购公司，才花了四千二百万。

这才几个月，就翻了十倍不止。

小雅和身后的团队成员，已经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一向淡定的陈默，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价格。

如果我答应了，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可以立刻退休，去环游世界，去过任何我想要的生活。

我只需要点一下头。

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理智告诉我，这是最好的选择。

见好就收，落袋为安。

但情感上，我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抗拒。

我看着周鸿，看着他那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我想起了王德发。

他们是两种人，但眼神里的某种东西，是一样的。

那种把一切都当成商品，可以明码标价的傲慢。

“如果我答应了，‘城市之光’这个项目，会怎么样？”我问。

“当然会继续做。”周鸿说得理所当然，“华泰有最好的资源，最强的执行团队，我们会把它打造成一个商业上最成功的项目。”

“商业上最成功？”我抓住了这个词。

“当然。”

“那我们方案里那些关于公益、关于环保、关于人文的设计呢？那些不赚钱，甚至会增加成本的部分呢？”

周鸿笑了。

“林总，你还是太年轻了。商业，就是追求利润最大化。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以作为宣传的噱头，但没必要真的投入那么多。我们会用更‘聪明’的方式来实现，既能赚到名声，又能省下成本。”

我懂了。

他所谓的“投了”，只是看中了这个方案的商业价值。

他会把它改得面目全非。

他会把我们的“艺术品”，变成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精美的商品。

我转头看了看陈默。

陈默的脸色很难看。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紧抿的嘴唇，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回过头，看着周鸿。

我笑了。

“周总，谢谢您的厚爱。”

“但是，我们不卖。”

我说得很平静，但很坚定。

周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大概没想到，会有人拒绝五个亿。

“年轻人，你确定？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一笔生意。”

“我确定。”我说，“这个公司，就像我的孩子。我把它从泥潭里拉出来，看着它一点点长大。我不会把它卖给一个只想把它养肥了宰掉的人。”

“而且，我做这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为了钱。”

周鸿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会后悔的。”他冷冷地说。

“也许吧。”我聳聳肩，“但至少我现在不后悔。”

我合上电脑，对着我身后的团队成员说：

“我们走。”

我带着我的团队，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华泰集团的大楼。

身后，是周鸿冰冷的目光。

走出大楼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舟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小雅还有点不敢相信。

“不然呢？”我回头看她。

“那可是五个亿啊……”

“五个亿，是买不走梦想的。”

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

但陈默却在这时，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做得对。”

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那一刻，我觉得，拒绝那五个亿，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回到公司，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

公司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惋惜，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敬佩。

胖子冲进我办公室，一拳砸在我胸口。

“牛逼！林舟，你他妈是真牛逼！”他吼道，“五个亿啊！说不要就不要了！老子这辈子就服你！”

我笑了：“你就不怕公司黄了，你这HR总监也当不成了？”

“黄了就黄了！大不了跟你一起去喝西北风！”胖子说得豪气干云，“老子跟着你，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痛快！”

我心里一热。

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拒绝了华泰，我们面临的现实问题，却更加严峻。

“城市之光”这么大的项目，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根本无法启动。

我们只是个设计公司，不是开发商。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大家工作热情依旧很高，但眉宇间都藏着一丝忧虑。

我也很焦虑。

我几乎见遍了本市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开发商。

但结果都不理想。

小一点的公司，没实力接这么大的盘子。

大一点的公司，又都像周鸿一样，只想把它当成纯粹的商业工具，要求我们修改方案，压缩成本。

我全都拒绝了。

我不能妥协。

这是我的底线。

眼看着账上的钱越来越少，公司的运营成本却居高不下。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当老板的压力。

那种每天一睁眼，就欠着几十号人工资和房租的压力。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我是不是，快要把大家带进死胡同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林舟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而有磁性的中年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

“我姓宋，宋致远。冒昧打扰，我听说了您和您的‘城市之光’。”

“宋先生？”我搜索着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我是一个独立的投资人。”对方仿佛知道我的疑惑，“我对有情怀的项目，很感兴趣。”

“我对您的故事，更感兴趣。”

我的心，猛地一跳。

“宋先生，您……”

“明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聊一聊。”

第二天，我在一家安静的茶馆里，见到了宋致远。

他看起来比周鸿年轻，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简单的休闲装，气质儒雅，更像个学者，而不是商人。

我们聊了很久。

从设计理念，聊到城市文化，再聊到我个人的经历。

他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

最后，他看着我，认真地说：

“林舟，你的项目，我投了。”

“我不需要控股，也不干涉你们的创作。我只要30%的股份，以及项目收益的分红权。”

“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把这个作品，完完整整地做出来。不要让它留下任何遗憾。”

他的眼神，真诚而清澈。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宋先生……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因为，”他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有过一个疯狂的梦想。可惜，我当时没有你这么幸运，也没有你这么勇敢。”

“我不想看到，又一个好的梦想，死在现实面前。”

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站起身，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

有了宋致원의资金注入，“城市之光”项目，终于正式启动。

我们成立了独立的项目公司，启创设计占大头，宋致远作为战略投资人。

我们自己拿地，自己开发，自己建设。

我从一个设计师，彻底转型成了一个项目操盘手。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我带着我的团队，几乎吃住都在工地上。

我们跟工程师吵架，跟施工队 battle，解决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

我们把方案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死磕到底。

陈默为了找到一种最合适的墙体材料，跑遍了全国十几个窑厂。

小雅从一个怯生生的实习生，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项目经理，调度着上百人的团队，井井有条。

胖子则成了我们最坚实的后盾，把公司内部管理得妥妥帖帖。

我们这个“草台班子”，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两年后。

“城市之光”项目，正式竣工。

它矗立在城市的黄金地段，像一件巨大的艺术品。

流线型的建筑，空中花园，智能化的家居系统，融合了环保理念的雨水回收系统……

它完美地实现了我们当初的所有设想。

甚至，比效果图还要震撼。

开盘那天，万人空巷。

所有的房源，在一天之内，全部售罄。

它不仅成了本市最贵的楼盘，更成了一个文化事件。

无数人来这里打卡，参观。

各大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

“城市之光”，成了那一年建筑设计界最大的黑马。

我们拿奖拿到手软。

从国内的鲁班奖，到国际上的各种建筑设计大奖。

启创设计，一战成名。

成了业内无人不知的存在。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多了。

胖子抱着我，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舟啊，我们……我们他妈的做到了！”

陈默也喝红了脸，他举着酒杯，对我说：

“林舟，谢谢你。你让我相信，设计，是可以改变世界的。”

我看着他们，看着我身边这些一起奋斗过来的伙伴们。

我也笑了。

宴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开车，回到了我最早住的那个出租屋。

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但一直没动。

我打开门，里面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那个被我打翻的泡面碗，留下的一点印记还在。

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被辞退的下午。

那个抱着纸箱，走在街上，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的，三十岁的林舟。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远处“城市之光”璀璨的灯火。

它像一座灯塔，照亮了整个夜空。

我的手机响了。

是小雅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

是庆功宴上，我们所有人的合影。

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舟哥，谢谢你。你才是我们所有人的光。”

我看着那行字，看着远处那片光。

忽然觉得，那五千万的彩票，或许并不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它只是一个契机。

一个让我有机会，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契机。

真正的转折点，是我决定买下公司的那一刻。

是我拒绝周鸿那五个亿的那一刻。

是我选择相信梦想，而不是屈服于现实的，每一个瞬间。

我叫林舟。

我曾经是个失败者。

现在，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成功。

但我知道，我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这就够了。

来源：深情雪为邻一点号